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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装鱼
想想,会写字的楼!四柱是手指,裙楼是衣袖,避雷针是笔头,能在这样力透
天背的楼里写字,该是一种怎样的荣幸。
一位圈内的朋友想到我们楼里租个盘面,无奈人满为患,地价倒还低廉,但每
平方米摊上空调费、水电费、物业管理费,数目有点吓人,只能咽下跳到嗓眼的心,
咳咳。
坐过许多电梯,怕是通程的最好,一溜儿的,灵敏快捷,一点就心神领会,当,
停得干脆,唿,升得利落。我们楼里,左边二个,2-6 ,18-19 ,21-28 ,专供酒
店客房;右边二个,1-18,专供写字楼。早上8 点多就是晨运高峰,甭管老总、老
板、主任、处长,经理、主管、督导、职员;甭管男人女人老人嫩人高人矮人肥人
瘦人,都得乖乖地仰望,像是等待一位要人从飞机的舷梯上扶梯缓缓而下,一级二
级,三级四级五级,六级,七——级,很慢,但是没辙。来个打眼的人,一群黄的
面孔转过来,看看她,她眼睛无着落地扫扫,抬起小指,把长发从耳沿捋过,静静
地站在人堆的边缘;电梯还没到,伸长脖子望望,是个眼熟的,嗨!早上好!一声
炸响从人与人的罅隙辗转穿梭,他听到,点头笑笑。到了!忽啦的一群人把要出来
的几个又压进去,哎哎,啧啧,人塞得太多,警示音嘟- 嘟- 沙丁鱼罐头装好,封
箱,上流水线,启封,少了一条,又少了一条,出来的鱼归大海,未出的尚能在缸
里摇尾。
也有不幸的时候,灌装了几次都没轮到自己,干脆溜出来爬楼梯,呼哧呼哧上
到七楼,不好,小门还锁着,只好充当午夜查房的武警,叭叭叭,边拍门板,边吆
喝。有时下班,挤不上下行的电梯,便先占上行电梯的空位,赖在里面多滑过29-7
的楼层,听缆绳在嘎吱嘎吱玩恐怖的恶作剧,看一张张的脸呀地靠近又唉地退远,
闻四楼浓重的饭菜味,二楼莺歌燕舞的脂粉气……很好,终于可以出来透口气,一
口大大的气。
游到楼侧的单车停放处,在一张“单车请自行保管,遗失,损坏,大厦概不负
责”
的告示牌下把锁扭开,跨上,绕过黑黄的障碍栏,夹进大鱼小鱼铁鱼木鱼美鱼
丑鱼善鱼恶鱼的鱼流中,沿路的右侧,往鱼窝里赶。明天8 点,路的左侧,一定又
有自己的鱼影朝反向赶,被灌装,填进格子,写字,打电话,喝水;上午12点,点
由大厦保安部列出电话了的盒饭,吃完,翻报,打牌,玩扫雷、接龙,吐几串泡,
伏下睡一会儿。
活得平凡 但是快乐
□何驰
每天,我都要越过三条街五个路口,与无数的人车接头追尾。
广济桥下,那个乞丐又在朝善男信女们哀求,两只异常粗壮的手抵住邋遢的地
面,蓬发,炭脸,还有一双茫然而呆滞的眼,无根落瞄向前方某处,脖颈上挂了一
个铝盘,空的,随他的动作,哐——哐——划过硬水泥面,而他整半个身躯,就像
鬼域沼泽里匍匐曳过的半个幽灵,今后所有的旅程,都是靠绑了厚轮胎的肚皮来丈
量,哐——哐——……我不敢想像竟会有生命落泊到这般田地,让人伤感,生出一
种瘫痪的幻觉。
人民路口一过,我都会猛地蹬几下,去体验一个个木偶一样的骑车人被自己落
下的快感,每次都能如愿,但是这次,碰了对手。那是一辆斑驳生锈的载重单车,
后胎还扭扭捏捏地跳着水蛇舞,后架和笼头的篮里团了仅次于垃圾的纤维带,车主
是仅三十的汉子,草绿衣,青灰裤,粗砂大头皮鞋,后背和鞋沿还粘有石灰浆。我
刚与他齐肩,他就耐不住了,蹭蹭蹭几下,硕大的车辘辘一下把他带到离我足有五
六辆单车十来个人的远处,我不是个太好强的人,况且我骑的是狗爬式的山地车,
穿的是麻纱西裤、软牛皮鞋。
从芙蓉路立交桥钻出,又遇上那个汉子,我暗自铆劲,膝头急速起落,快了,
追上他了,而且还超出足有二米,我能感觉他的脑壳就在我的右肩上晃动。他似乎
觉察到此点,突地吼一声,很快又把我甩下,在三四十米开外摇头晃脑地行进,那
神情似乎是进到一家超市,一手捏着鼓囊囊的钱包,一手这样瞧瞧那样看看。而且,
他还小鼓着腮帮,吹着欢快的口哨,晃过一个穿黄大褂的中年女清洁工时,他挥挥
手,“嗨,早上好!”
女工也停下手中的竹扫把,朝他笑笑。我拐进新闻大厦,仍能听到他沿途漏下
的哨声。
在写字楼里静下想想,那个乞丐,整日为衣食而忧,一有闲暇,也会侧倚南墙,
享受午后富足的阳光,享受半个馍馍一个盹儿,冷眼看着如我这般蚂蚁一样纷来攘
往的路人,打个饱嗝,扯下虱茧,用指甲着实一扁,啪,啪。那个汉子,在同我一
样年轻的时候,一定怀了许多憧憬和美望,也许今天的生活非其所愿,但他仍能笑
面,拾一把旁人不屑的纤维带,去绑紧家里快散架的竹椅,捆扎将随他南行的铺盖。
乞丐,汉子,同我一样平凡,但他们在一个平常的早晨教给我一种生活的境界
:人可以活得平凡,但是要快乐。
(《家庭导报》“都市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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