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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的力量
那天忘带雨衣,我只好去挤9 路公交车。
9 路刚一靠过来,等得不耐烦的人纷纷朝前门拥去。车上已经站了很多人,于
是,一个女声开始柔柔地指挥:“请往后面走,请往后面走”,我是最后一个上去
的,等我把伞收好掏出钱包时,却发现里面最小的都是两块,便攥在手里等下一位。
女声又柔柔地说话了:“看哪位有两块的零钱,换下子罗。”没有人回答,我心里
不由一热,朝她笑笑,她点了点头,继续开车。
车子走得很稳,我握住驾驶位附近的那根横杠时,几乎没费什么劲。由于路面
施工,芙蓉路上的车一下显得多起来。好几辆9 路中巴都是在公交车要靠站时抢超
过去,横在前头把客拉走,她没说什么,依然娴熟而沉着地开着。在识字岭上来两
个,我于是把钱给找散了。到梓园路口,她把车小心靠好,便盯着右边的后视镜开
始数数:1 ,2 ,3 ,……6 ,7 ,我以为她是在计算停车的秒数,原来不是,车
子起动后她朝后面喊了一句:“后门上来的七位请过来打票!”声音仍然软和。但
没有人动,她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始终没有把藏在我心中可以预计的几个脏字眼吐
出来。终于,一个满头染得金黄的女孩踏着厚底靴扒拉过来,把一伙人的车钱塞进
票箱。
快到人民立交桥桥头时,我的左后方传来一个男声:“前面有下,麻烦停车。”
“要下就早点出来噻,到这里才喊!”她的话突然带了久置面包的干硬,大概
是吹风吹得太久,或者周而复始地踩油门、换档、转方向盘、踩刹车,有些腻烦了
吧,总之,她的话让我感到先前从未有过的陌生。那个男子不声不响移到前门,一
纵一纵地下去了,“哦!对不起,对不起,讲错了……”她突兀的道歉实在显得多
余,我正疑惑着,转眼一看,啊?!原来那个男子是撑了单拐的残疾人!怪不得她
—我瞟见那张满是歉意的她的脸,觉得依然熟悉,一如邻家嫂子为一个鸡毛蒜皮的
小事登门致歉一般诚恳。
这时,车头“芙蓉路标兵线”的标语跃入我的眼帘,格外醒目。
我平日里见多了美名其曰的口号和标语,从来都抱有一种不屑或怀疑,反贪局
的局长刚刚义正辞严地讲完“反腐倡廉”,却马上笑纳了“小意思”,人事处的处
长一再重申严禁“唯亲是举”,转身就给小侄子安了份好差使…… 女司机不事雕
琢的举止,在多雨的季节里给了我一次猝不及防的真实震憾,也许正是这些不起眼
的细节,才能生发出如此的力量。
(《南方都市报》“城市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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