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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店
如若自己并不是什么人物或者出于场面上的无奈,大概很少有人会乐意藏在宾
馆酒店里大快朵颐。想要图个舒心随意,最好是到巷子里寻家风味小店。快下班的
时刻,要好的几位同事早收拾停当,加了外衣站在你面前,从她们笑吟吟的神色里
可以得知,她们是在邀你:“走吧,到姚正街的黑店去!”
总有一些小巷,像血管一样枝枝杈杈地隐匿在现代都市的腋窝下,有许多人会
像趋光的虫子扑向堂皇高雅的所在,也有许多人喜欢用脚步轻吻曲幽的小巷,像是
去寻找曾经那把温软体贴的旧木梳。黑店,就是附着在梳齿间的那个细缺,很随意
地砌在一个角落里,一伸手,撩开薯条一样垂着的门帘,一股热气和一张菊花样盛
开的脸迎面扑来,眼尖的发现里头已经坐了一批早到的熟脸,哟嘿!笑着走过去,
看看吃的什么菜,问他最近有冇路,在哪发财?临走,还加上一句:“小日子蛮滋
润的嘛!”
黑店的老板娘是熟识的,大大的黑眼睛,黄黄的蓬长发,很家人地把菜谱摆到
这桌唯一的男士——我面前,我把它推到今天的东家——张姐面前,张姐年轻时是
华联宾馆的招牌小姐,后来又当过饭店的老板娘,现在则是我们的后勤部长,城区
一应的宾馆酒楼练就了她一张挑剔的嘴,但黑店却是她唯一念念不舍的地方。张姐
很快把菜点妥,我们端起茶杯先呷一小口,挑几粒爆花生几条萝卜干嚼着,客人太
多,刚进来几位见无从下脚,便晃悠悠地又出去了,黑店上菜的规矩是一桌一桌地
齐,我们的一时半会还上不来……就在我们把那几小盘美食文化的前奏清扫贻尽,
话题掏穷时,菜就上来了,还伴有一瓶低度的酒,头一遭举杯,大家的手有点抖,
不会喝酒的趁机抖落一些,马上被人警告:浪费可耻!
小白菜要半生不熟,炒土豆丝丢进嘴里要嘎嘣脆,爆腌鱼要最肥的,浇上辣汁
香饵,把味给渗进去,盘子要大,菜要砌得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偏好。一样样排
好队,箸起箸落,肚子打好了底,酒意也漫上来了,广告部里多的是女中豪杰,只
有酒量稍小的刘姐,细嫩的脸蛋已经盛开一朵红梅,掩嘴窃笑,挡住我凑过去的瓶
口,其余的倒还爽快,碰一下就一口闷。
火锅上来了,伙计像是端了聚宝盆一样,慢手慢脚地放好,划一根火柴引燃锅
底的那坨酒精,腾地,蓝蓝的火苗舔噬开来,只可惜它的舌头总舔不着美味。许多
鸡肉一块是一块地从汤中冒出头来,泛着油亮,锅边还等了青菜、薯条、大白菜。
有人起立,一样一样放进去,熟了!快吃!这时,一片寂静,只听得“唏唏哈哈”
的吞吐声,有人还吃得边抹汗粒边撸鼻涕。
菜盘一片狼籍,酒瓶差不多要见底,节奏慢下来,竖了身子开始张望,有人起
来给刚才的熟人敬酒,有人想起另外的好友,掏出手机开口就吼:“喂,在哪里罗?”
第二句肯定是:“过来噻,都在啊!”再喝,脸更烫了,黄黄的灯光在眼前晃荡,
光芒忽长忽短,像是在勾引你拿下,放在手心里把玩一番。不一会,有人撩帘进来,
带进一股清新的寒气,一个,二个,或者更多,没事,添筷不添菜,但酒是一定要
罚的!于是,菜重热一回,火锅再加点汤上点青菜,酒精再塞一坨!烟在嘴角含起,
烟气却顺着脸慢慢往上爬,于是眯起眼,盯着对方的酒杯:“加满!加满!”
呵,小小的黑店,人越来越多,脸越来越红,心情像极了滟得挂丝的嘉禾倒缸
酒,只感到一种慰贴和温暖。这时,你也许会突然想起大学时一次冬夜的散步:她
的脸那么嫩,嘴唇那么红,笑容那么亲切而羞涩,那个曾经和自己生活在温暖时光
里的人,此刻,又在做什么呢?耳边都是笑声,眼前都是红黄的火焰,生活的真味,
又是否能一直像今天,像黑店里的家常菜一样,永葆醇和,回味悠长……
(《三湘都市报》“湘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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