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树
我初学走路,已经是在五岁的时候了。那时,母亲独自带着我,住在长春的一
家医院里。经过多次的埋线手术,又经过多次的压腿之后,我终于可以架着一付小
小的拐杖,练习走路了。
最初,母亲用一条薄薄的红沙巾揽住我的腰,两头牵在她的手里。我们在楼道
里走,拐杖触地的声音清脆而悦耳地响着。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那个伟大的时刻,
母亲悄悄地抽去了我腰里的沙巾。我在不觉间继续前行。直到我突然停下来,回头
看去,不见了母亲,这才惊讶地发现她正站在离我远远的地方。我先是恐惧,继而
狂喜,接着便大声地呼喊:“妈,你看,我能走路了!”母亲并不回答,只是微笑
着,手里扬起那条薄薄的红沙巾……
走得有些熟练了之后,我开始走出楼道,走上真正的公路。我的练习是一天比
一天多走一些。每次走出更长的路后,在母亲的赞许声里,我都非常地为自己自豪,
并且相信,我还可以走得更远。
就是因为相信,后来,当我走在柏油路上时,路边的每一棵树都成了我超越的
目标。
“坚持就是胜利!”母亲教我唱这首当年很流行的歌曲。我唱着它,就感到力
量,把默默地守在路旁的树当成一个个的失败者。坚持就意味着超过更多的树。
我还记得那些美丽的景象。茂盛的叶子在清爽的风中像铃铛一样地响着宽阔的
柏油路隐隐闪烁着细碎的光。路面很平,却在远处的尽头微微地拱起,伸进朗朗的
天空。而走着走着,这些会忽然地被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连同我和母亲。
我开始感到疲惫。因为无论我超过多少棵树,走出读哦员,依然没能走完。那
棵站在终点的树,等我走近了,便发现它并不是终点,只是路上一棵极为普通的树。
而我以为那个很近的终点,始终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很失望。望着前面无尽的路,再回望身后我走过的,似乎也无法测量。起点
和终点都没有地方。那么我努力地行走,又同静止有什么区别?
渐渐地,我迷惘于坚持、起点和终点,不再用嘴把“坚持就是胜利”这话念出,
只是开始默默地生活。
直到有一天,我懂得了,人走到终点,就是到了死亡,我才恍然大悟。
静止,使周围的世界死亡;而坚持,不就是那最终的终点吗?
静止的树,是行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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