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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灵凤的乐趣
一个人的爱有多深、情有多重,在常人的眼里是无以度量的。但是,世间万物
万事(包括良心和良知)皆可以测量,甚至可以精确到数量的概念。在性情中人那
里,这一点更是容易。因为他的爱与情在很多场合中,都是以数量词出现而能被我
们轻而易举地把握。叶灵凤是一个海派作家,如不读中文系,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人
的小说和散文,也不知道他对现代文学有了怎样的贡献。但是,一个喜欢书的人、
爱书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叶灵凤的名字。他的爱书、读书、写书、用书的种种乐
事和琐事,感悟和体会,都被他如数家珍般写在他的读书随笔和读书小品之中。也
许我们会轻笑,这个人是不是有病?有癖?是的,读书和爱书是一种病,古人曾经
发出过这样的感慨:独有书癖不可医。
喜书和爱书是叶灵凤一生的乐趣,这是一种净洁的爱。先生对孔圣人的“学以
致用”,倒是有不同见解。谈到用书,叶灵凤总是有点无奈的微词,好像这亵渎了
纯而又纯的爱似的。任何一种爱情,只要落入人间的烟火之中,实用之中,总是有
点大煞风景之感。叶灵凤是个爱书家,但他并不像有的爱书家那样“除了妻子和书
不外借之外,其余均可借,”小气。在他去香港之前,戈宝权曾经借过他一本茨威
格的小书。二十年之后,叶灵凤在整理自己的书时,猛然想起这件事。他想写信询
问,但因戈宝权在国外和自己的不好意思而作罢。于是,他写了两篇小文章谈及此
事,一篇是《往事——失去的一册茨威格》,另一篇是《失去的书》(提了一笔)。
也不知哪位高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每一本书都有自己的命运。叶灵凤很是感慨,倒
有点“黛玉葬花”的悲悯和感伤。因为,这本书被借出去时,茨威格尚健在,二十
年后,作家已不在人世,这倒引起了他的一番人生感言。
叶灵凤的文笔简约,书话与小品像是和人聊天一样,绝少修饰。再深的悲痛和
愤怒,也是埋在自己的文字的深处,而不愿污染读者的眼睛。这样坦诚和朴素的文
字在当下是少见的。在战乱的年代,他曾把一万多册书寄放在上海的一个亲戚那里,
结果所有的书不翼而飞。以先生对书的那份挚爱,这与卸掉他一只胳膊有何区别?
但是,先生没有捶胸顿足,更没有悲愤的冲动之举,在他的《我的另一份藏书》中,
他仅淡淡地说道:当时得到这消息,真使我怃然若失。之后,他又说道:前几年
(五十年代)回到上海,特地到亲戚家里去问此事,当时心里颇想就是找回一册也
好,可以拿回来做一个纪念,结果竟是一本也没有了。先生对书的这份痴,这份爱,
这份情,除了朋友、亲人和伴侣之外,再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他的依恋程度。
先生读书,杂的可以。我对读杂书的人保持高度的敬意,也是三十岁以后的事。
三十岁之前,只读文学书,只读西方现代派的文学作品。三十岁后,自觉倒向杂树
这一边。读杂书,等于是人吃五谷杂粮一样,他所摄取的营养,总比那些挑食的人
要多一些。叶灵凤就是这种类型的读书人。就是那些所谓的禁书,如《肉蒲团》之
类的,先生也要兴致勃勃地读它一读。他曾写过一篇《禁书史话》的小文,他说道
:我一向对禁书很感兴趣,无论是藉口风化问题的黄色禁书,或是藉口政治问题的
红色禁书,都使我感兴趣。这倒不是先生有猎奇的嗜好,而是先生出于对自由的高
尚追求才读它们的。人连自由的阅读的权利都没有的话,所有的精神和思想都是可
疑的。我们再来看一看《圣经》、《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等等这些人类文化的瑰宝,
当我们知道他们都是被禁过的这一荒唐的事实后,就不得不钦佩先生关于禁书的种
种思考之中的真知灼见了。
先生的读书趣味,并不是从一而终的。你若问他最喜欢哪一本书,在三十多岁
时,他可以毫不犹疑地回答:史蒂文森。在四十岁时,他就得思索半天,没准儿还
找不到。这倒不是先生的自傲,而是他的阅历、阅读都在积累和增加。大凡真正的
爱书人,一生都会有几次转变。尽管先生很自谦,但他的读书法确实是一个真正搞
学问搞研究的那种读书方法。我打个比方,如果说一本书是一棵大树,先生看到树
枝树干,必然要读到它的根须。甚至是每一根须根。比若说,我们对杜甫的诗感兴
趣,那么先生会向你建议:我们为了要了解杜甫的作品、思想、生活和时代,必须
要读他的传记,读他同时代的诗人的作品,读唐朝的历史。甚至为了要了解他的作
品中所描写的某些特殊事物,我们要读四川的地方志,要读……先生这样的读书方
法,在功利甚嚣的环境中是不可思议的,所以,真正爱书的人、读书的人(如先生
那样的)有几个几十个几百个,那实在是读书人的自豪和骄傲了。先生早期的小说
和散文可以不读,但他的读书随笔和读书小品确实是不可以不读的。因为,他所有
的读书文章,就是一个爱书家献给书的火热而又缠绵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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