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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青春
今天是周末,同寝室的人都各忙各的去了。左儿无所事事的坐在桌前,拿了本
书,半天才发现是上铺的老大的毛衣书,左儿可不会打毛衣,看这个干什么!拿出
信纸想和好朋友写信,刚兴致勃勃的写上称呼和祝语,又吱啦一声撕掉了,团成一
团扔进废纸篓。站起来,想打扫屋子,又觉得无此必要,今天才检查过卫生,周末
辅导员是不会发神经来的,再说了,一会老二她们看完电影,准又带一大大包零食
回来,弄的一地狼藉,这会扫地,纯粹白忙乎!丢了扫帚,一眼看见录音机,还是
听听歌吧!装上一盘磁带,打开,软绵绵的轻飘飘的乐曲腻了出来,令左儿全身的
鸡皮疙瘩一起冒头,赶紧换一盘,屋里立刻声嘶力竭,死去活来的,很热闹,但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左儿念了句朱自清的名句,顺手拔下了插头。
“我这是怎么了?”左儿问自己,怎么今天心烦意乱的,最不幸的是还没任何理由,
哪怕因为失恋也好呀,总算对自己有个交待,可左儿20岁了,还不曾谈过恋爱,当
然也就无从失去!百无聊赖呀,百无聊赖!左儿无可奈何的甩甩披肩的长发,想把
这无聊甩走。可甩了之后才发现无聊之外偏又加上了头晕,更不好受了!奇怪,那
些广告片里的明星们怎么甩了之后还笑眯眯的,简直不可思议,一定是放了个一大
包钱在面前,那简直是一定的!无聊!胡思乱想!还是洗头吧,也算是个事儿。
“左儿,左儿”四弟刚刚找完老乡回来,这会冲进来对左儿高喊大叫“走了,
跳舞去!美术系开舞会呢!忒棒!我以前去过几次的!”四弟在寝室中排行老四,
大号陈小华,因为她永远风风火火,永远精力充沛,永远豁达乐观,永远忙忙碌碌,
嚷着要做女强人干大事业什么的像个假小子,所以大家都叫她四弟,她自己也说这
名字比四妹更符合她的性格,很乐意接受这名字,所以大家乐得顺水推舟。
“你明知道我不会跳的!”左儿嘴上说着,脸上多少带点抱怨,可心里未免有
点动,总比闷在这里强吧!
四弟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主意的,她依旧嚷嚷:“没关系的,到那里我教你!
一点都不难学,你顶顶聪明,保准一学就会。”
“走吧走吧!”四弟坚决左儿不坚决,一个连拉带拽,一个半推半就,两人到
了舞会。
舞会上。
悠扬的音乐,略显朦胧的彩灯,五光十色的人影,各色的香味、汗味。
左儿不愧是左儿,果真聪明,很快学会了,跳第二支曲子时,她已是相当熟练,
可是脚步随着鼓点,心却没有把刚才的愁绪完全赶出去,脸上不免带着点忧郁,出
现在那据说能传神的眼睛上。
第二支曲子结束后,左儿和四弟坐在靠边的椅子上休息,同大班的常亮来请四
弟,四弟犹豫的看看左儿,左儿早就耳闻这位篮球上的骄子对四弟颇有意思,四弟
出现在哪里,他准会在20分钟后奇迹般的出现,左儿不觉得咧了咧嘴角,对四弟眨
眨眼睛,四弟回了个威胁的眼神,笑了笑,还是随常亮滑入了舞池,四弟可从没学
会用后娘的脸对待追求自己的男生。
“是小提琴曲吧?”如泣如诉的,左儿的音乐知识十分贫乏,她能欣赏音乐,
好的音乐能打动她,可她从来记不住曲子的名称,而且她似乎也从来听不出音乐的
节奏。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她在舞池中寻找四弟,四弟居然仿佛消失了,怎么也找
不到,晃来晃去的人影使她头昏,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一部出名的小说《一个女
人的24小时》,那里面有个细节她印象深刻,那贵妇人的丈夫教她在赌场中看人要
看人的手,说赌徒的手就是赌徒的心灵表现,左儿不免联想那舞徒的脚该是舞徒的
心灵的表现了吧? 左儿不觉把眼睛转向舞池中人们的脚。平常看人总是注重上半
身,单单看人的脚倒还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男女平等喊了这么多年,从脚上看,
男女倒还真不平等,女士的鞋子五花八门,虽说是在大学里,鞋子相对来说朴素的
多,可也没有2 双同样的鞋子。男生可惨了,除了黑皮鞋就是棕色的皮鞋,时不时
的,还有球鞋闪过。球鞋可是大学舞会的独特风景,外面的舞池是很难的见到的。
闲着无事,不如做一个统计,看球鞋能占几分之几,把数据提供给四弟,四弟一定
很高兴,四弟是很爱这些不入大雅之堂的统计的,她经常拜托寝室的人给她提供
“新闻线索”,左儿还从未提供过呢!
统计的结果是无聊的,而过程倒十分有趣,怪不得有些人那么热衷于统计呢!
左儿正忙的手忙脚乱,又一双运动鞋进入她的视线,很大很大的一双鞋,略显
旧了点,倒还干净。“23”左儿记了数,就等着这双鞋离开,可这双鞋居然停在那
里不动,左儿只好抬起眼睛。
一个高高个子的男生站在她面前,她这一抬头,男生倒有点羞怯,犹豫的问她
“你你跳舞不跳?”
左儿迟疑了一下:“我跳不好!”没关系,我也一样。“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看着她,”这支曲子快完了,跳下一个好么?“这时曲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
远,直至消失了。四弟终于出现了,可她还没走回来,就被她的男老乡给截住,两
人说笑起来了。
学校舞会2 支曲子的间隔短的要命,似乎只喘一口气的功夫,下一只曲子又开
始了。很快的节奏,左儿把右手搭在邀请者的左手上,觉得自己的手过凉而对方的
过热,她不知要不要说些什么,对方显然也一样,左儿不知把眼光看往何处,她只
是努力的随着对方的步子,她不觉得看看四弟, 四弟就在不远处和她的男老乡舞
着,这样的快节奏很适合她,她跳的多好多投入呀多沉醉呀,别看四弟平时不善于
专业课的学习,但对于那些分外的事却相当老道,左儿曾从一本杂志上看到过这么
一句:“作为一个大学生,本专业的人去插足另外的专业或业余爱好,才叫才子。”
这句半通不通的话曾令左儿不甚了解,今天才算顿悟于一瞬!
一曲终了,左儿正想放开舞伴的手,半天没动静的舞会主持忽然大喊一声:
“先别放开你的同伴!我宣布本曲的舞伴为本次舞会的幸运舞伴!奖品是:”- 他
卖关子的拖长了腔,舞池一片寂静,等着惊喜。“奖品是你们可以再跳一只曲子!
因为你们是有缘人!”他的哗众取宠引起了一阵嘘声。可大家也就响应了他的号召,
没有人放开舞伴的手。
再跳时,左儿的心跳的明显比刚才厉害,不是因为累,而是主持的那句话击中
了她,她努力想把自己沉进音乐中去,融化到音乐的音符里,可她做不到。舞伴似
乎发现了左儿的变化,他开了口“有缘人,你第几次跳舞呀?”“第一次呀。”
“我也是呢!看来咱们真是有缘人了!”他的声音很好听,普通话很标准,左儿是
年级推普小组的,对他的普通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人们的舞步渐渐停了下来,这一只曲子也结束了。
舞伴把左儿送回刚才坐的位置上。离开了。
接下来,左儿拒绝了几个邀舞的人,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望着舞池中旋转的一
对对身影,心中有点莫名的落寞与凄凉,刚才在寝室的那种百无聊赖的感觉不知不
觉中又乘虚而入,袭了进来,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怎么的了,也许正如哲学家四弟
所说:女孩子有权力莫名其妙的快乐与伤悲?四弟的话往往是废话,但左儿也经常
发现四弟的废话有时很接近真理。
刚才的男孩是哪里的?居然跳了2 只曲子都没通报情况,他问也没问左儿的情
况,左儿虽然非常讨厌男生刨根追底,可对自己视若无人也有点让人无法接受。不
愿想那男生,可那男孩的声音似乎还绕在耳边:“有缘人,你第几次跳舞呀?”
左儿有点坐不住,想走,又怕四弟的快嘴埋怨,只好强迫自己坐下,如果说刚
才有点心神不宁,现在就有点热锅蚂蚁了,她等着四弟这个舞林高手兴尽而归
四弟无意中瞥见左儿,看着她那愁眉紧锁、凄凄惶惶的样子,赶紧放了舞伴常
亮,劝她来跳一会,看左儿的确没有兴致,只好和她一起走出舞场。
“左儿,你怎么了?真是的,天天愁呀愁的,肯定是红楼梦看多了,整日里不
胜愁苦,活脱脱一个林黛玉二世!”四弟虽说是个假小子,有时心也蛮细的,很知
道关心人,可她的关心往往要借助于一些刻薄的话做外衣。
“我也不知道,就是心烦。不静。乱。”
“不是因为杜微平吧?”杜微平本是左儿的好朋友,可10 天前他提出了“友
谊升华”的请求,左儿当即否定了,杜微平因此不再出现在左儿的寝室。
“不是,绝对不是。吹皱一池春水,干他何事?”这左儿可没撒谎,杜微平的
孟浪使她难过过,可只有2 天,现在这种心情可真的与杜微平无关。
“真的?”四弟继续问。这时正走到大礼堂的门口,灯光很亮,四弟扭头想在
左儿脸上寻找蛛丝马迹,可她看见左儿的眼中泪珠在颤动,只要振动力再加强一点,
它就会一下子滑出来似的。四弟活泼且颇负同情心,她马上被左儿的情绪感染,不
再说什么了。
四弟的脾气,或哭或笑,来去迅速,不留痕迹不过夜。左儿却不然,她一向沉
静,不大爱讲话,尤其是这个学期以来,更是沉默寡言,落落寡欢,好像天底下的
忧虑都加在她身上似的,大三了,人都说大三是大学四年里最痛苦的一年,可也没
谁见过像左儿一样整天凄凄惨惨凄凄的呀!
星期一。左儿起的很早,今天是大课,3 个小班在一起上《古代文学》,这可
是左儿最喜欢的科目,老师也非常棒,总是吸引了许多外系的学生来旁听,鸠占雀
巢的事情经常发生。左儿上一次课早到了10 分钟,居然就只能坐在最后一排。这
次,她想占一个好座位,就一个人早早到了教室。
过去左儿是不用为占位发愁的,杜微平总是会为她留下最好的座位的,想到这
里,左儿有点悚然,原来杜微平曾经为她付出过那么多呀,可傻傻的左儿居然是在
杜微平“明示”之后,才恍然大悟的,她一直还以为杜是她的铁哥们呢!左儿摇了
摇头,有点替杜微平不值,要是杜微平早早告诉自己,也许尚有可能,可现在,两
个人交往近2 年了,左儿一直当他是哥们,心里定了式,想改就太难了。想到和杜
微平谈恋爱,左儿感觉很不自在,仿佛乱伦似的。这也许是杜微平所难以预料的。
杜微平曾写过一首短诗:“我把我的一生放上天平,来换你的一次蓦然回首。”当
时流传甚广,几乎全班都会背,认为此诗至情至性,是首好诗,左儿当时还曾经反
复追问过杜微平是写给谁的,杜的回答是谁看就写给谁,左儿还开玩笑说难道我看
就写给我?杜笑着说是是是,四弟当时还驳杜微平,说一生未免太长,不值得,四
弟就替杜微平改了诗:“我要用2 年的岁月,来换你一日的温柔!”
现在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当日的点点滴滴都浮在眼前,左儿这才发现自己的笨,
杜微平不是没告诉过自己呀,可自己居然在600 多个日子里把杜微平所做的一切忽
略不计,认为理所应当,也许自己真的还太小,不解男女之情?
左儿再考虑了一下,认为还是无法接受杜微平,不是杜不优秀,就是说不出的
别扭!,想到杜最近看自己时的绝望的深情的眼神,想到杜的那首诗,现在那首诗
她也有了不同的感觉了:也许在读者,那是一种大感动,在作者,那是一种大悲哀,
可在受者,却真的是一种大无奈了。
进了教室,左儿吃惊的发现,教室里只有一个人,正是那个让她大无奈的人杜
微平。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想和他呆在一间没人的教室里,左儿顺手把书放在了
靠近走道的座位上,替自己和四弟占了座位,就匆匆离开了教室。
上课了,左儿才进教室,教室里又是满满的,四弟在对她招手:“快来呀,左
儿,为替你留这座位,我都快把人得罪完了!”这就是四弟,颠倒黑白的好手。左
儿怕了她的大嗓门,赶快往座位上走,走的快了,背后的人一挤,差一点碰着一个
人,那人猛一回头,
原来又是杜微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呀!
拒绝他之后,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左儿也不好对他漠然视之,只好笑了一笑,
算是招呼,然后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坐在座位上了,她无意中一抬头,却见杜微
平竟然站在那里没动,还在看着自己。左儿叫声不好,准是刚才那一笑惹的祸,真
是的,闲着没事,笑什么笑,这下子恐怕把杜微平才冷的心又给点燃了吧?左儿有
点后悔了。
不能再看在流动的人流中如石像般的杜微平,左儿只好盯着教室门口的地面。
一双双脚从她眼前走过,这情形倒有点像是舞会那天了。想到舞会,左儿不觉想到
了那个有缘的舞伴和他那句“有缘人”,不过看来与那人是再无缘的了,没通名报
姓,没问系别年级,大学这么大,想碰到太不容易了。
突然,左儿眼前一亮,一双穿运动鞋的大脚停在了她的视线里。好熟悉的脚!
左儿的眼皮迅速抬了起来,连头也迅速跟着稍微抬高了些,哦,不错,是他,是那
个自己正在想再也遇不到的的“有缘人”,他的旁边是常亮,他们似乎在找座位,
正好停在左儿面前。他们手里都拿着古代文学的课本,看来不是外系旁听,居然是
本大班的学生!同在一个大班2 年多了,自己以前从来没注意过他呀!除了杜微平
的深情外,自己还曾经对多少事情视而不见?这都要怪做中学教师的妈妈,天天对
左儿的教育就是:女孩子要文文静静,要含含蓄蓄,不要风风火火的像个假小子,
唉,假小子有什么不好?看人家四弟自由自在的整天活得多有滋有味呀!
左儿第一次正眼并且是直勾勾的看男生,她发现那男孩长得很不错,个子也高,
人也挺潇洒,大概喜欢体育吧,上课他也穿着一身绿色的运动衣。也许人的目光真
有穿透力?他似乎感觉出了什么,低下头来,他看见了左儿。他分明还认得左儿,
冲她点了点头算作招呼。左儿犹豫了一下,还了个微笑。这时,他大概是找到座位
了,和常亮向后走去,他的步子很大,一下子就走过去了,左儿的微笑只来得及展
开了一半。
左儿不好意思起来,我这是怎么了?我可从来不曾这样的!我甚至从没有先向
哪个男生笑过,我是不是有点那个?那个是什么左儿自己可也说不出来。
左儿天性敏感,再加上从小酷爱文学,而今又学文学,古今才子佳人的情和泪
都曾经浸泡过她,她常常思考人们一举一动的含义,还包括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果
可能,她大有经常把自己的潜意识拉出来解剖解剖的冲动。
他还算潇洒还算英俊,不,不仅如此,似乎一切都恰到好处,简直一切都如定
做的一样合心,左儿对自己说。也许是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缘故,左儿心性很高,
称赞起别人来向来吝啬,有时简直会令老葛朗台瞠目兮兮,自愧弗如,杜微平是年
级的才子,人又帅,可左儿从来也没觉得他有多出色,可对这个人,(目前左儿只
能称他为“这个人”,因为她对他一点也不了解,除了知道他是自己这个大班的,
别的仍旧一无所知)自己怎么就会这么不吝啬好话呢?难道?难道?不,不,这不
是一见钟情,我们这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即使是去掉平日里视而不见的不只多少次。
中文系的学生是很善于解词的,左儿就想借着对一见钟情的绝对字面解释否决自己,
可不是一见钟情又是什么呢?那怎么解释自己的反常呢?左儿曾在戏剧的作业上写
过:“一见钟情是过去那些不出闺门的女孩子不得已的产物,在现今的生活中是不
可能发生也没有必要的。”那自己和他大概是缘分吧?不,不,换汤不换药,相信
缘分就是相信一见钟情了。我可没对他一见钟情,我只是对他莫名其妙的有些好感
罢了,仅此而已!
上课好像有一阵了,黑板上老师已经写了不少字了,还是抄笔记吧,左儿的古
代文学笔记向来是最全的,每到考试时,都会被复印7 、8 份呢!
可怎么看黑板,左儿也分辨不出老师写的是什么,仿佛老师规矩的楷书变成了
张丞相的草书似的。
他这会在干什么?是不是也有点惊喜有点迷失?他过去认识我吗?那天找我跳
舞是有意还是无意?左儿的思绪信马由缰,越跑越远,怎么也收不回来。
一节课结束了,四弟来看左儿的笔记,发现左儿居然一个字也没记,她奇怪极
了:“左儿,你上课干什么了?”“我有点不舒服,我走了,你替我拿书包!”左
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顺口就出来了句谎话。
逃也似的出了教室,左儿跑了起来,仿佛怕他追来似的,可跑了没几步路,她
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似在盼望他跟在后面。左儿有点狼狈,有点难过,上大学2
年多了,左儿第一次“无缘无故”逃了课!
晚上熄灯后,同寝室的几位照例开始“卧谈”,左儿难得的也参加了,且与同
寝室的人聊的非常融洽,她有意无意的问到了他的名字,问到了他的些许情况,没
有人注意到她的反常,那天晚上她们至少提到了20个男生,她所注意的孙亦基只不
过是二十分之一罢了,何况,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子在黑暗的掩护下,是真正无所顾
忌的,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谈!
话声渐渐弱了,稀了,少了,最后四弟意犹未尽的问了声:“哪位还没睡呀?”
没人回答。四弟轻轻的笑了一声,咕哝了一句:“阿门”便也倒头而睡了。
左儿却睡不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的盯着上铺的床板,黑暗中,那床
板上似乎出现了一双穿着双运动鞋的大脚,那大脚缓缓的走着走着,左儿的眼睛盯
的累了,她闭上眼睛,那双大脚便也随着她走进了她的梦中,缓缓的走着走着。
学11楼。孙亦基住的房间内,群虫荟萃的卧谈正值酣处,孙亦基结束了一系列
的卧床准备工作,很满足的躺上床去,一边不时的插嘴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一边进
行每晚例行的反刍,他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住校,早就学会了一心二用甚至三用的本
领。他就有本事一边侃着中国是否能出个诺贝尔文学奖,一边想自己的心事。今天
他反刍的对象是一个女孩子同大班的左鹏珊,他们班的人都叫她左儿的。
奇怪呀,自己过去似乎没怎么注意过左儿呀,他还不曾当面叫过“左儿”的,
他们基本上没说过话,再说就是说话,也不能那么叫,还没熟到那个份上,可在自
己心里叫叫没什么吧,左儿,他倒很喜欢这名字的。别人的姓就有这么点好处,叫
起来亲切也不俗气,自己的姓要这么叫,逢人都得矮2 辈。呵呵,黑暗中,孙亦基
不觉笑了一声。他是很会自得其乐的。要不是那天一起跳舞,他还不会注意左儿。
同学2 年多了,他早认得左儿,不过一直以为她是球友杜微平的女朋友,别人的女
朋友他是从来不多看的,自己要是也有女朋友倒也罢了,彼此看看也不吃亏,可自
己没有,去看别人的又没什么给别人看,难免有点不遵循礼尚往来的古训,别人不
说自己也要自觉点。可前几天杜微平打球打的不吃饭,如同走火入魔,别人曾顺口
告诉自己说他大概是失了恋,稍一留意,杜微平真是落了单,走路都神神道道的,
说停下来不管在那里都会停下来,一站就是半天,据说就是这个左儿害的。左儿道
行挺深呀,杜微平那可是年级出挑的人才,要人有人,小伙往那儿一站,一表人材。
要才,不管是带贝字边的还是带木字边的全都有。可就是这么个人,居然还被人当
头打一闷棍,现在的女孩子眼皮可真高!
那天舞会自己原本没打算跳舞的,去打球回来晚了,去大门外吃饭,回来才发
现没带钥匙,满世界找同寝室的人,有人说见常亮去美术系的舞会了,他才追了去,
到了那里,怎么也找不到常亮,又有人指点他来问左鹏珊,说看见她和四弟一起进
来的,有了四弟就不怕找不到常亮。他也没想那么多就去了,左儿也不知低头在干
什么,他就等着她抬头,可她一抬头,他想好的话不知怎么的就飞了,阴差阳错的
就请她跳舞。本想跳着舞问的,又觉得不够尊重女孩子,就想等跳完了再问,舞没
跳完就看见常亮了,就没开口。偏又遇到主持人淘气,就又跳了一支。跳了2 只舞,
他觉得左儿不是自己原先想象的那种女孩,想象中能把杜微平打的一蹶不振的女孩
子该是高手,高手,高高手,没想到是个那么怯怯的女孩。杜微平居然败在她的手
下,这可真是真是什么,他半天也没想出来,不知怎么感叹了!
今天上课时,他还注意看了几次左儿,不为别的,好奇吧!左儿一直痴痴的神
情被他尽收眼底,他悟性不高,不知这痴迷居然为的自己,还多少有点看不起这神
情,“肯定也是个被那些用廉价眼泪泡出来的言情小说淹的发绿的的主儿,和那个
四弟在一起的人,非痴即疯,常亮还没追上四弟,说话的风格都有点不正常了,左
儿整日和四弟在一起,恐怕早就近朱者赤了吧!看她的神情,哪是情场老手?往好
处说,是纯真,难听点呀,她就是那没有见过鱼钩或者死蚯蚓的的小家碧鱼(玉)!”
孙亦基,这个和家里那头老牛一起成长起来的的男孩子,有着别人做梦也想不
到的牛劲儿,他不能算是个好学生,他不爱去班上上课是出了名的,除了考试,还
真没那个老师能伺候的住他,能让他乖乖的进教室。他不爱和别人交流那些有聊的
心曲,只喜欢一个人动心眼,他动的什么心眼别人很少知道,他肯透漏的很少,还
都是些极无聊的东西,诸如:外国文学老师的丈夫爱眨眼,语言学老师的脖子太短,
人生哲理的老师瘦的像根竹竿仍要穿大宽裤衩去上课,弄的别人怀疑他像冯巩一样
要给火柴厂做广告。这些心得他倒是不吝啬,而大学生们对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东
西的喜欢简直令心理学教授也难不挠头皮而说出个所以然,可他们简直不敢挠头皮
了,因为他们的学问似乎都是挠头而来,你看,多少心理学的教授都是因为想事太
多而把头皮挠的精光。
据几位孙亦基的老乡以及和他脾气比较合得来的人推测,他大概是小时候受过
什么心理或者生理的刺激,所以性格令人难以捉摸,快乐的时候像个神仙,失意的
时候难缠如小鬼,高兴的时候,他也能和你玩的天翻地覆,其乐溶溶,除处分布告
外什么都不怕,不高兴时恨不得把人咬死,尤其听到别人唱什么:“你躺在我温柔
的怀里”之类的情歌时,便恨的牙痒痒的,也许还会来几句国骂,颇似Q 哥还魂似
的,一路奔回寝室,用不了18 年,大睡一天,就又是一条好汉!
孙亦基占光在他是中文系的学生,如果外系的学生特别是理科的学生有这种颠
三倒四胡言乱语的情况,估计别人会不假思索的为他安上:“神经蛋”甚至什么
“傻叉叉”的雅号,可如果是中文系的学生,便是另一番天地了,中文系的人在那
些文学青年眼中多少有点神秘,大家把对文学的喜欢移爱到学文学的人身上,以对
文学的真诚与客气对待学文学的人,对中文系的人有一种奇怪的青睐,这种性格经
过理想的加工和套上神秘的光圈之后就变成了:深沉、成熟、高雅、有质感、有力
度。孙亦基就曾幸福的让别人倾倒并仰视过,孙亦基很自美,孙亦基很飘然,孙亦
基那时激动的每晚都在梦里引吭高歌。可惜他幸福的时候很短,中文系的学生普遍
不正常,这种性格慢慢的被人所看透,孙亦基从云端回到了现实。
孙亦基很讨厌听爱情歌曲,简直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可你别误会,孙亦基可
不是受过什么爱情的刺激。他压根还没练过这一套呢!他对爱情的知识都来自书本
电视和同学,但是这些爱情中似乎没有他孙亦基所需要的。孙亦基来自农村这个广
阔天地,他们县曾经很出名过一阵子,以穷出名,大家都穷的年代里,他们县逃荒
要饭是出了名的,那几年,满中国都是他的老乡,当时你只要看到有挨门“查户口”
的,一问肯定答案是孙亦基那个县的,当然其中不乏假货,可当时他们县在这方面
有多出名你就可想而知了。那时,他们县里穷得连干部都不富裕,不是有那么一首
民歌吗?“大干部,小干部,一人一条尿素裤,上面写的日本产,下面写的是尿素,
反过来看屁股,含氮量45% ”。后来那个县出了个全国出名的县委书记,帮他们甩
掉了贫苦的帽子,他们便更加饮誉四海了。孙亦基进大学那年,系里迎新就放了那
部李雪健主演的动人片子,他们县那年考上这大学的就只有孙亦基一人,许多人带
着好奇来看他,仿佛试图从他身上看见那老党员的风采似的。孙亦基整天在幸福与
羞愧中翻腾,他为家乡的书记骄傲,为自己的默默无闻而羞愧,他为这种内外交困
而沉默,他自此立下誓言当然是自己默默立下的等毕业了一定混出个人样子来!让
人也知道那县里还有一个我!
可现在,孙亦基才知道混出个人样子有多难,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混出个样
子来,那么就先生活在普通人当中,生活在平凡之中吧!
不知你有没有注意过,大凡那些从农村出来的大学生,都有一种特殊的心理:
一方面,他们为跳出农门而欣喜若狂,一方面,他们又为自己生活上的先天不足而
苦苦思索。他们毕竟来自于农村,城市生活令他们向往,他们渴望从此变成一个城
市人,即使不是原装正版的他们也愿意当。他们绝不允许别人看不起农村,可他们
自己从骨子里看不起农村,对一个见识过城市风光的农村学生来说,他们不可能自
觉自愿再回到自己出来的地方,毕业时绞尽脑汁留在市里或者至少留在县城是他们
最大的渴求,虽然文化可以改变他们的文化素养,可他们心底深处,农民的底色是
永远不会退的。
孙亦基也曾经一次又一次设计进城方案,他知道自己比别人更难一些,因为他
是一个定向生哪里来一定要回哪里去的。他设计过一套套方案,准备改变自己的命
运,尽管有些招数比较损,他也都希望能试试,希望自己的理想能变成现实。(未
完)
孙亦基的父母都是纯朴憨厚的农家嫡系传人,在他们那个村子里,孙家是大户,
大半个村子都是一脉相传的孙氏家族,在这个大家族里,只有孙亦基一人考上了大
学,虽说是定向,可毕竟是大学呀!本科呢!用老族长的话说就是中了举人,孙家
都穷,几十户人家凑了钱才凑够了孙亦基的定向费用,孙亦基在入学之初就背负了
孙家的期望:要混出个样子,咱老孙家就看你了!由于宗族和父母的社会地位所限,
孙亦基不得不单枪匹马出来闯世界,大二时,系里为了配合教学,在电教馆放了一
系列的外国名著录像,其中的个人奋斗者引起了孙亦基的注意:唐。吉诃德先生和
于连。索雷尔先生。唐。吉诃德的风车之灾和于连的奋斗启发了他,他便立志要向
于连那样找好靠山并且吸取他们的教训,避免被风车甩下来或者走向灭亡。他的一
位哲人大哥怀才不遇十年之久后,总结出了一条“哲理名言”,并把它传给了孙亦
基:“如果没有一个好爹,那你必须要找一个好丈人”,颇有以后天来补先天不足
的气概。孙亦基当然没有好爹,于是他便抱着一定要找一个好丈人的念头彳亍独行。
这些当然不是我们的左儿所能了解的。
第二天,左儿起的很晚,她很累很疲倦。没有人知道,昨夜,她随着孙亦基的
大脚走了一夜。
匆忙踏进教室时,老师已经在讲课了,四弟冲她招手,她忙走过去,在四弟的
里面坐定,(以逃课著称的四弟是肯定坐在外面的)四弟笑着告诉左儿,她已经替
左儿签了到,老先生只顾注意一个人只能签一个到,没注意四弟一个人来了2 次,
左儿谢了四弟,说文解字是唯一还点名的科目,老先生对待签名的认真和学生对待
他的尊敬恰恰成了反比,要不是本学期必须选修3 门专业课并且要凑够8 个学分,
恐怕这里的学生得少掉99% ,系里为了不让这门古老的课失传,为了不让说文的老
先生难堪,给了说文课3 个学分,而其他的就只有2 个,老先生授这门课授了近30
年,是系里的元老,老先生的学问很好,一本说文倒背如流,可也许是教课和写诗
一样得有点别才的缘故,老先生的课向来不受欢迎,50年代的照本宣科是老先生的
唯一手段,过去左儿看《射雕英雄传》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郭靖的武功那么好,郭门
子弟却个个窝囊,上了老先生的课之后算是明白了,这也许算得左儿上老先生课的
唯一收获。
左儿的里面紧挨着就有人,那人一直把头冲着里面歪着头在看一本书,左儿没
认出他是谁,来得急,没带课外书,左儿无聊极了,说文课最没意思,可逃课的人
最少,课前的签名是老师的一件法宝,而每节课结束 ,(注意,是每节课,可不
是每次课,每次2 节呢!)老先生都会随手翻开说文,要大家写上20 个篆字算作
平时成绩,为了拿到这3 个学分,大家都不得不捏着鼻子坐在那里。左儿把一支钢
笔不之开合了多少次,又在纸上画了无数的小猫小狗,课可是还没下,奇怪,上古
代文学老师的课似乎一会就下课了呀,这怎么这么难?不幸的是相对论早已被爱因
斯坦发明了,要不是,也许中文系也能出一个理科的高级人才呢!
“给你看我的书吧?”里面的人突然开了腔,正在胡思乱想的左儿吓了一大跳,
扭过头,那人居然是孙亦基!刚才他面冲里面,左儿没认出他来。
“谢谢”慌忙道谢,慌忙接过他的书,左儿一时不知什么是好,昨夜梦中的男
孩现在就在眼前,只不过现实中他们还是陌生人。
好半天,左儿才打开书,奇怪,那居然是本法律书,而且是古代法律,左儿的
心咚咚的跳了起来,不会这么巧吧?文学之外,左儿独爱法律,她看了不少古代法
律的书,希望将来研究古代法律与文学的关系。难道?
孙亦基见左儿半天没翻书页,探头过来问:“不喜欢?我倒忘了,我还以为别
人和我一样能把这些书当小说看呢!”
“不是的,我喜欢,我还准备研究《窦娥冤》里买卖人口是否合法呢!”左儿
顺口就说出了自己从未和任何人说过的研究方向。在中文系,每个人的研究方向都
是秘密,每个人都深藏不露,生怕自己的方向给人打听了去,自己辛辛苦苦的准备
就付之流水了,大学生不可能像老教授一样俯仰皆是文章,只有在新颖上下功夫。
可以夸张的说新颖就是文章的命脉。同寝室的人可以分享吃的穿的,却很少分享研
究方向,不知情的人觉得问中文系的人研究方向比过去不相干的男人问未婚女子的
闺名小字更难。左儿脱口就说出了研究方向,倒把自己和孙亦基都吓了一大跳。
老师转过身子去写字去了,四弟忽然站起来,对左儿撂下一句:“替我交作业,
我中午请你吃饭。”不等左儿迷过来,四弟已不见了踪影。左儿收拢了四弟的书,
头开始变大。一份作业已令人头疼,2 份?
该写作业了,左儿忙不迭的照猫画虎,越心急越不像,左儿心里暗骂四弟。屋
漏偏遇连阴雨,正在左儿手忙脚乱快完成之时,老师到了左儿身边,探头看了看左
儿的名字,老先生发了话“别急,左鹏珊!你以前的作业做的都很认真,今天怎么
了?”也许是发现左鹏珊这个很难得做自己作业也很认真的学生也有“堕落”的趋
势,老师有点着急,他居然伸手拿过了左儿的作业,呲啦一声撕掉了,“别急,慢
慢再写,要写好!你晚点交没关系。做学问要认真呀!”四弟逃课,左儿外面空了
个位置,看来老师今天是安心要把迷途的羔羊拉回来,他竟然坐在四弟刚才的空位
上,准备看自己心目中早已号下的“得意门生”写作业了。
左儿暗自叫苦,这一下,别说帮四弟的忙,自己的这份能不能完成都是个悬案。
她求助的看看周围,大家都在埋头苦干,对付20 个篆字,没人注意她求助的眼神。
“这一下还不得给四弟骂死??”左儿心急火燎,但无可奈何!
老师硬是看左儿写完了作业才下课,这时别的同学早把作业交了,左儿想替四
弟写也没时间了,看着老师拿了作业快步走出教室,左儿的脸色都变了。
“左鹏珊,你怎么谢我?”扭过头,发话的居然是孙亦基。
“我谢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为什么?刚才你们那个四弟交待你什么了?
左儿的心中忽的升起希望,孙亦基这样问,难道?
果然,孙亦基得意的说:“我看你被老先生看管的那么严,就替四弟做了一份!
不过匆忙中赶的,可不会得高分!”
“太谢谢你了!”这可是真心话,四弟已经缺过一次作业了,这一次再不交,
这3 个学分就没了。分高分低倒真的无所谓,不过左儿坚信,谁写恐怕也会比四弟
得分高,因为想写的比四弟更难看倒真是一件难事!想到这里,左儿不觉微笑了。
孙亦基本来打算趁胜追击,“敲诈”一顿饭的,同学之间这样的“敲诈”是再
平常不过的了,可看见左儿的微笑,孙亦基的心不知怎么的一动,话就没出口。左
儿也不能主动要求被敲诈,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左儿寝室的老大要左儿跟她一块出去买点东西,左儿趁有人在,又
对孙亦基说了声:“多谢了!” 这才走开。
后两节课是《民间文学》,老师古风俨然间有浓郁的民间文学的气息,与古人
心理颇近,专营古代成套的理论且大多是原装正版,不肯加入自己的一点东西,故
而他很不懂年轻人的心思,而且他似乎也不屑于懂,民间文学老师的讲课倒真是讲
课,一点学生活动没有,全部自己亲身上阵,他讲课向来不看不听学生的反应与反
映,只把两只眼睛盯着教室后边的一块玻璃(据四弟考证,是中间第二排中间的一
块)或者是天花板,运一运气,就开讲,口若悬河,河中牛郎与织女携手,孟姜女
与长城共存,白蛇与青蛇常舞,老先生对学生不了解,可说起这些如数自己家里的
钞票,清清楚楚,不对,比自己家里的钞票还清楚,左儿可是听不止一个人说过,
民间文学老师不善过日子,家里紧紧巴巴的,民间文学老师的爱人早就逼着他跳槽,
可他就是不愿意。不得见威于家庭,又不得见威于学生,民间文学老师崇敬教师这
个职业,可他的学生都不崇敬他,他也是很失落。他上课没说文老师那么严格,他
上课从不点名,从不提问,从不留作业,他认为教一届学生能出一个真心喜欢民间
文学的已是大幸,何必强求学生在这棵树上吊死呢!他的三不政策倒是深得学心,
他的学习理论也为大多数学生所赞同,每年选课,他都能赢得最多的学生,可惜的
是选他课的人虽然多上他课的人倒非常不多,教室里冷冷清清的。
左儿倒是每节课都听的,她深深的喜欢民间文学,也深深的同情民间文学老师,
而且仔细听去,老师在这门课上下的功夫的确不少,可惜的就是量变没引起质变,
正如开普勒的老师观察了7000多颗行星却始终形不成自己的理论,学问有时也是需
要一点悟性的。
老大买了东西就吩咐左儿替自己拿书包,她不准备回去了,左儿一个人往教室
走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孙亦基还会在吗?他还会让我请他吃饭吗?如果让,
我怎么办?如果不让,我该怎么办?他不会走了吧?
孙亦基还在! 在空空落落的教室里,左儿一眼就看见了孙亦基,他不仅没走,
而且连位置也没变,还坐在左儿旁边。
老师似乎把课讲的告一段落了,没有像平时一样下课或者走到学生中间之乎者
也,而是破天荒的发出了肺腑之叹,说什么如今的学生学风不正,学生上课也没个
上课的样子。他顺手指了指,谈恋爱都谈到课堂上来了!估计老师今天又闹了家庭
纠纷,要不然这么古风的老实人是不会如此的。老师这句话指的是那些甜哥哥蜜姐
姐整日形影不离的“大众电影”,左儿明明知道,可不知怎么的,她的脸有些红,
她竟想到,自己和孙亦基这么坐着,可别被别人误会了。女孩子的心就是奇怪,其
实她蛮希望被人误会的,可她想的却是别给别人误会了!她忍不住偷偷看了孙亦基
一眼,谁知孙亦基正转过头来看她,两人的眼光外延交叉了一下,孙亦基冲她笑了
笑,左儿的脸更红了。
晚上,在照例的卧谈会上,以“眼光敏锐”著称的老大在大家谈兴正浓时忽的
发问:“左儿,你还不老实交待么?”
左儿没料到忽然会有这么个手榴弹飞到自己这里,不知有什么把柄被老大抓住,
只有本能的驳道:“老大,你那些情况还是自己交待吧!”
“左儿,你这丫头还反咬一口,倒想把我粘上,哼哼,你可别怪老姐不客气了”
老大拖长了腔,长的全寝室都静了下来,长的左儿的心要跳出嘴来。“左儿,
你那小老乡今天一天来找了你3 次,借书、借车、送电影票,鬼才知道他怎么找得
到那么多借口!”不是孙亦基!不是孙亦基!左儿的心通的落回原处,小老乡?那
个稚气的二年级的小老乡?好好好,只要不是孙亦基,左儿的脑子还是很灵活的。
一转眼,就找到了反击点:“老大,你不要自己找了个老乡,就一篙子打翻一船人,
以为人人都要找个老乡?陈小飞?二年级的毛孩子,19岁的小娃娃,他懂什么?你
这话要是让他知道了,才真真是污染少年儿童心灵呢!”
左儿诧异于自己的伶牙俐齿,内向的左儿居然说出了她一向认为是老大四弟的
语言。“好呀,老大,被左儿封杀了吧?”四弟笑道。寝室的人都笑了,老大嘟囔
了一句什么,可谁也没听清,那句话就在笑声中仙逝了。
左儿结婚了!四弟是伴娘,左儿披着一袭最纯洁最美丽的婚纱,如踏云雾,飘
飘然,飘飘然。“到了!”
四弟拉开了一扇门,左儿走进去,四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孙亦基穿着淡青色
的夹克,坐在石炕上和陈小飞在下棋,见了左儿,他只淡淡的笑了笑,就又接着玩
弄他的黑白子去了。左儿恼怒的看着这个“不务正业”的新郎,泪水就忍不住流下
来。左儿扔了婚纱,回娘家了,在妈妈姐姐的劝说下,左儿不得不上了四弟的车,
回到孙亦基家中。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孙亦基不知去了哪里,石炕上一条破旧的棉
被还没有叠,左儿呆呆的站着,久闻孙亦基的贫困,果真如此!连一件家具也没有!
“左儿”孙亦基换了一身黑色的西服,从没见过孙亦基穿西服,居然无比潇洒!
“左儿,刚才你走了,我急坏了!我心心念念的新娘子,你终于来了!”左儿微笑
着,走向她的新郎…。
“左儿!懒虫!迟到了!”她还没走到孙亦基面前,四弟的声音忽的响起,奇
怪?怎么了,四弟怎么跑到新房里了?左儿吃力的睁开双眼,哦,原来她还在210 ,
还在她住了2 年多的寝室里,孙亦基、结婚原来都是梦!左儿少气无力的起来。
左儿又迟到了!站在门口,四弟冲她招手,四弟的旁边没有孙亦基,左儿坐好,
忍不住满教室看了看“没有孙亦基!”左儿被自己心头这句话吓了一大跳,“不害
羞!不害羞!”不过是个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人家也没什么
明示暗示,居然自己真的就一往情深起来?左儿从来不信一见钟情,可这件事,除
了用一见钟情解释外,似乎没有别的理由!
老师的声音在左儿耳边打转,她知道老师在说话。可说的是什么,她全没入耳。
好容易下了第一节课,四弟又要逃课了,左儿拉住她“四弟,去图书馆吧?”
四弟望了望左儿,奇怪的说:“左儿,你怎么了?从不迟到的左儿居然也迟到
了!从不逃课的左儿居然也要逃课了?”左儿的脸红了,“去图书馆不也是学习?
不见得比这里学的差呀,再说,系主任不是说去图书馆不算逃课嘛!”的确,一个
月前,系主任是说过这话,四弟当时还曾经为之大鼓掌的,可左儿似乎还从没利用
过这句话呢!“看来法律只要有了漏洞,老实人也会禁不起诱惑的!”四弟取笑着
左儿,拉了左儿的手快步溜出教室。
图书馆。
到了三楼,四弟问左儿:“去哪里?借书处?过刊?现刊?报纸?”左儿拿不
定主意,准备先去借书处,四弟自己先上四楼去了。借书处架上多的还是那些尘封
已久的书,新买的书倒是不少,可都摆在另一个大书架上,用几把长椅挡着,看来
似乎还没“穿好裤子”。“穿好裤子”这词是四弟学来的,她来看这些书不是一次
两次了,每次她问,管理员都说:“不行,没见书还没贴标签吗?标签就是书的裤
子,没穿裤子怎么出门呀!”管理员正在打一条小小的毛裤,可能是她孩子的,春
天快来了,总不能不让祖国的花朵焕发春意吧?管理员一门心思在孩子的毛裤上,
看来暂时还没时间给书穿“裤子”,左儿悻悻然离开了借书处。报纸阅览室好看点
的新报纸都在管理员手里,人家近水楼台,总不能不让人家先得月吧?现刊阅览室
里人太多,15 分钟后,左儿坐到了四弟旁边,手里抱着她百看不厌的《红楼梦学
刊》。“你怎么来了?”四弟奇怪的问她。“我为什么不能来?那么多人都来了!”
“这算什么理由?强词夺理嘛!”“还不是跟你学的?”左儿的嘴也开始不饶人了。
看了几分钟,左儿忽然有些不放心,“四弟,不会点名吧?”“你怕什么呀?
你看,你看,光咱们大班都来了多少!这儿,那儿”四弟随手指点着,于是,不期
然的,左儿看见了孙亦基,他竟然真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左儿的心飘离了手里
的书,贾宝玉林黛玉的彩色梦幻被现实生活中的黑衣少年轻轻易易的击败,看到了
孙亦基,左儿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逃课,为什么会在15分钟内换3 个地方,因为那
些地方没有孙亦基。
常亮走了过来:“好巧,左鹏珊,陈小华,你们也来了?”四弟没理他,可左
儿一眼瞥见四弟的嘴角边似乎带着点笑意,常亮自然也看见了,他马上拉了椅子在
四弟旁边坐下,一句话不说,开始专心看书。
常亮总是有办法找到四弟,和她“偶然相遇”,呵呵。可是自己难道不是吗?
自己不也是潜意识的在找孙亦基嘛!孙亦基!为什么自己过去从未注意过大班有这
么一个人呢?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么一个男孩子轻易俘虏?为什么自己会不害羞的梦
到和他结婚?为什么一会不见他心里空落落的?为什么迫不及待的想见他?为什么
在没有他的地方呆不下去?为什么在有他的地方不由自主的要去看他?为什么在不
敢看他或看不到他时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太多的为什
么占据了左儿的心,她不由自主的在书上用手指画着一个又一个问号。“我的左派
红学专家,又发现什么疑问了?这么半天一页也不翻,说说看!”四弟的话把左儿
拉回了现实,冲四弟感激的笑笑,左儿翻过去了这一页。
学刊中有不少独特的观点,左儿定下心来,很快沉了进去。不知不觉的,就到
了闭馆时间。左儿把书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以免被同好者捷足先登。一边收拾
笔记本,一边不由自主的,她的眼睛瞟向孙亦基刚才坐的地方,孙亦基已经不见了。
四弟欢叫着下楼:“开饭喽!”四弟永远是乐观分子,左儿真弄不明白“开饭”
有什么可高兴的,食堂的饭永远是单调的,一个味道的,不管多少种不同的菜蔬到
了炊事员的手里,他们都有本事把不同化为大同,吃了2 年多了,腻也腻死了!而
且食堂炊事员的白大褂永远是不白的,虽说学校硬性规定一周至少要洗一次工作服,
可似乎所有炊事员娶的都是不善洗衣服的太太,总之那衣服上点点斑斑的,充分显
示着主人的职业特点。四弟曾建议过炊事员穿黑大褂,一黑遮百丑,省得大家看见
不白的白大褂反胃。但是四弟人微言轻,说过的话如同风中的沙粒,无影无踪,大
家还是得忍受下去。
四弟害怕不白的白大褂,可对吃饭的热情始终保持很高,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四弟欢叫着下楼,左儿也受了她的感染,第一次用“冲”的方法下楼。左儿初学乍
练,哪里比的上身经百战的四弟,四楼冲下一楼,她已有了层薄薄的汗,她挺累,
可也挺快活,她的心被四弟感染的轻松了许多。四弟早已冲出图书馆大楼了:“四
弟,等等我!”左儿笑着大喊。
门口,四弟正和一个男孩子站着说话,哦,居然是孙亦基!居然是那黑衣的孙
亦基!见惯了大学里那些穿着皱巴巴西装、脏兮兮衬衣,故做潇洒偏又令人倒胃的
男生,孙亦基的雪白衬衣、笔挺西装在左儿眼里特别漂亮。孙亦基对她笑了笑,三
个人一起走。
四弟是可以使哑巴开口说话的人,她什么时候都能找到话题:“孙亦基,你今
天怎么没上课?”要是只有四弟在场,孙亦基肯定会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上课呀?
可多了左儿,孙亦基不知怎么的就规矩的多,他解释道:“昨晚上我做了个怪梦,
梦见我毕业分配了,分了一间挺古怪的房子,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石炕,一
床破絮而且”他忽然不说了,左儿在他刚开始说时已经傻了,听他停下来,居然忍
不住就问“而且什么?”,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关注,弄的四弟都扭头看了她一眼
“左儿,你还挺好奇的!对了,”她扭回头看着孙亦基,“而且什么?”“没什么!
就这么多!喂,常亮等等我!我先走了!”
左儿恨不能拉住他,把那而且之后的话掏出来,可孙亦基早跑的没影了。“会
这么巧?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简直太神奇了!他竟然在同一个晚上和我做了
相同的梦?古怪的屋子、石炕、破絮那他有没有梦见他的新娘子?”
“喂,左儿,看什么呢?”
“哦,我看他穿西服很”“好看”“英俊”之类的话就在嘴边,可左儿说不出
口,“很什么?很眼熟吧?”四弟嘴快,不等左儿想好就接了上去,倒省了左儿的
事。左儿一半感激一半奇怪:“眼熟?”“是呀!他穿挺合身的,也好看,他是借
的呀!”“借的?”“是呀,借的常亮的,你没听他说?对了,他说那会你还没下
来呢!”幸亏四弟多嘴,把刚才孙亦基告诉他的全转手倒给了左儿:“他说他的衣
服昨天打球让人给弄裂了,送去修还没修好,原来洗的也没干,就借常亮的穿,左
儿,你说奇怪不奇怪? 常亮自己的衣服自己穿起来怎么还没有孙亦基穿好看呢?
常亮穿什么都窝窝囊囊的让人烦!”常亮是四弟的铁杆追求者,挺不错的人,四弟
也不很烦他,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和他出双入对,甚至偶尔的偶尔,也会去大操
场或者小树林加几节“晚自习”,可大多数时候,四弟表现的不愿意理他,理由是
常亮有时不够男子汉。天知道四弟心目中的男子汉是什么样子的,也许得像阿诺。
施瓦辛格?
左儿望着四弟,笑出声来,四弟意识到自己说滑了嘴,脸一红,冲左儿挥了挥
拳头,转身跑起来。望着四弟娇娇巧巧的背影,摇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有如许
魅力?如四弟这样的假小子居然也会在谈这件事时露出女儿本色。其实,一屋住了
这么久,谁还不知道谁的脾胃?老大早就在四弟回家时公开宣布要打赌,赌四弟四
年内一定会接纳常亮,包括左儿在内的其他六个人都说老大没意思,拿肯定能赢的
事情打赌,还算什么老大!
食堂。
学生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教室、寝室、食堂。单调的三点一线。这三者要再
精简,估计顺序同上,最后被淘汰的才是食堂。
正是吃饭的黄金时间,食堂里挤满了人,各处都在排队,在民以食为天的这个
时代,大学生就得忍受食堂服务员的黑色白大褂,否则,迟早要去见校医院的雪白
的白大褂。左儿叫四弟:“咱们上楼吧?买点东西下来吃!”四弟观察了一下形势,
看最短的队也有十五六人那么长,只有同意。楼上的饭有两大优点:一不用等,多
半是早就做好的包子烧饼之类的“中国快餐”;二是便宜,一元钱之内绝对能吃饱。
也许这些优点太突出了,楼上其他的方面似乎刻意的求短,品种单调,服务质量差,
设备差,等等等等吧,好在大学校园里有的是胃口好性子急钱包瘪的学生,楼上的
生意一直还不错。
“先占个位置吧!一会还下来吃。”四弟想的很周到,用左儿的大饭缸、小饭
碗占了位置,两人上楼。刚走到楼梯口,迎面碰到孙亦基下来,“才来吃呀,陈小
华?”他只问四弟,左儿看了他一眼,他冲左儿点头微笑一下,擦肩而过。
如果一个人脑子中没有另一个人的印象,那么他便感觉不到那个人的存在,一
旦印象进入,那么他几乎每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他的身影,不管是喜欢和讨厌都是如
此。
如果再一次看见孙亦基只验证了这句话的一个方面的话,那么打完饭看见四弟
正在和杜微平交谈也许更验证了另一方面。杜微平就坐在左儿占的那张桌子,也许
是无意也许是故意,说他无意是因为这个学校有8 个食堂,每个食堂有六七十张饭
桌。说他故意是因为他非常熟悉左儿的大饭缸小饭碗。杜微平看见左儿来就不再说
话,左儿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这顿饭是什么滋味,估计只有四弟知道。这顿饭四
弟吃的非常慢,也许她是愿意给杜微平创造一点机会,四弟一直非常赞赏杜微平,
认为杜微平最适合左儿,两家都是书香门第,杜微平爱学会学学得好,左儿的成绩
也一直是年级的佼佼者。杜微平人细心体贴,有什么不好呢?左儿拒绝杜微平之后,
为杜微平说好话最多的就是四弟了。
出了食堂,四弟又想为杜微平当免费的说客,左儿先下手为强:“四弟,你要
是再说杜微平,我就不停的在你耳朵边说常亮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成
语虽然古老但非常有用,一出马就堵住了四弟的口,也许是想到了常亮和杜微平的
处境多少有那么点相似,四弟居然不仅这一路没再提杜微平,而且从自此再也不在
左儿耳边唠叨杜微平,令左儿再一次领略了古老文明在现代社会绽放的青春。
五一节快到了,年级里要组织去春游,但意见不够统一。有的要去少林寺,想
当一回俗家弟子;有的要去云台山,做一位现代霞客。后来年级长占了一卦,和了
稀泥,决定兵分两路。
左儿一直在捉摸孙亦基会去哪里,这天晚上,同寝室的人都在商量去哪里玩,
老二老五是要回家,其余的人都要去云台山,只有左儿还没有做决定。左儿问四弟
:“你去哪里?”这典型属于明知故问,所以四弟笑着说:“云台山!云台山!我
当然去云台山,难不成要我去左鹏山(珊)?”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左儿顾不得修
理四弟,按自己设计好的思路继续问:“那常亮呢?”四弟以为左儿报复她,不肯
回答。左儿有点急,常亮只是个引子,要引出孙亦基的。现在引子都没有,怎么引
出主药来呢?
天助左儿!正当她没办法的时候,老大不知怎么的想起来问了一句:“男生里
去云台山的多吗?”老大的捷嘴先登使左儿很庆幸,而四弟接下来的回答使她简直
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了:“据我四弟的不完全统计,男生去少林寺的要比去云台
山的多,比如,常亮他们寝室就只有他一个去云台山。”四弟的态度俨然是一位新
闻发布官。“喂,对了,左儿,你还没决定去哪里呀?马上就要报了!再不报,怎
么联系车呀?”身为寝室长的老大忽然记起了自己的责任。
就在四弟说常亮他们寝室只有常亮一个人去云台山时,左儿已经决定去少林寺。
所以老大一问,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说“我去少林寺!”
“好哇!左儿,你背叛我!我一直以为你要和我去云台山呢!”四弟假装生气。
“我干什么要去做电灯泡呀!我要是去云台山,常亮非恨死我不成!我不去,
也许你们俩这次就成了呢!”书中暗表,左儿随口的这一句话,后来作为未卜先知
的典范,成为了寝室里的名言。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还回到那天的寝室。左
儿的话堵住了四弟的嘴,可堵不住其余人的嘴,老六发了言:“左儿,老三姐,你
乖,说为什么一个人去少林寺呀?不是和谁约好的吧?是不是一个男性公民?”一
听老六叫自己三姐,左儿就知老六没安好心,当她的姐是要付出代价的,果然老六
接着就撂下了一个个炸弹,四弟立刻跟着起哄,要左儿老实交待,老大这会是必须
去打电话报名单了,可也撂了一句话:“姐妹们,给我好好审审,我马上就回来!”
老大飞奔着出门而去,左儿知道她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等她回来,
老大四弟 加上老六,可不好对付。怎么办呢?左儿灵机一动,有了。
左儿做出一副小儿女羞态:“我说可以,你们可要替我保密呀!”老六没料到
居然可以真的榨出情报,激动的连声作保“我保证!我保证!”
左儿肚中暗笑,脸上却还是娇羞无限:“我这次去为的是一个姓李的男人,为
的是完成多年的心愿!”
寝室里都快炸了。一屋子的人都围着左儿,要她交待这姓李的到底是谁。四弟
和老六更是拿出了年级的花名册(老六可是年级的纪律委员,花名册是手头常备的)
在男生名单里找姓李的人,一个个拿来问左儿“是不是李明?要不就是李思达?李
军蒙?李瑞梁?”李姓是大姓,还真有不少。左儿就是笑着不说话,女孩子们改变
策略,开始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蛛丝马迹,一个说“李思达上次来咱们寝室,也没
什么事,坐坐就走了!现在想想,肯定是来看左儿!是李思达!”(历史记载,李
思达是曾经来过这个屋,且坐下聊天,时间长达5 分钟!时间是一年前)一个说
“不是,我看是李军蒙!记不记得,左儿上次车锁坏了,不是李军蒙帮忙修的?”
(历史记载,李军蒙修车是被老六喊来的,他是老六的老乡)一时间,六嘴七舌。
说六嘴是因为除了微笑着不说话的左儿和刚出去的老大,其余六个人全都加入了说
话的行列,说七舌是因为四弟说话速度极快,几乎当的别人的两倍,为公平起见,
算她两舌。
左儿一开始还微笑着听寝室人胡说,可没多大会儿,有影子的事情就说完了,
因为左儿的循规蹈矩,这方面平时留下的把柄并不很多。左儿以为大家可以饶了她,
谁知一群女孩子在一起说高兴了,不满足于现有的素材,开始捕风捉影、移花接木,
无中生有起来。左儿这才怕了,跳下床来,深深的鞠了一躬“我胡说的,你们饶了
我吧!”
“不行,不行,必须交待他叫李什么?众姐妹不依不饶。
“行了,我交待”左儿知道不把谜底揭出,肯定不行了,正准备说,老大满头
大汗的回来了“左儿说了没?”当知道左儿正要说时,老大才擦了把汗,“我紧赶
慢赶的,总算赶上了!你们不知道,我刚才着急,说的太快,年级长都记不下来,
急的直叫我”她的话被四弟打断了,“老大,你别抢话,让左儿说。”
“这个姓李的男人叫李李李哈哈,李连杰!我是李连杰的忠实崇拜者,我去少
林寺为的就是他!”
对于出去玩这种事情,孙亦基从来没动过心眼儿,因为他是罗锅腰上树钱(前)
紧,每次家里寄一次钱,他父亲的背都要往下弯一至二毫米,可怜天下父母心,为
了孩子做父母的甘愿显出自己的一切,因为他们既然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就注定了
他们要为这孩子忍受一番二番甚至更多的煎熬,用自己的心血或者骨髓来喂养自己
的孩子。
这些谁都懂得东西孙亦基比别人有着更深刻的体会。每当看到父母那过早与地
球平行的腰脊和手上那畸形的老茧,每当看到姐姐为了这个家20多了还不能出嫁,
孙亦基就好几天不活动心眼,一个人默默的望着自己的寒酸的衣物发呆。这是他便
萌生了一种要独立支撑生活的涌动,他可不愿意让父母的腰迅速下弯,过早的与地
球平行,甚至化作春泥来滋润他的身心。
每年的五一春游,他都是一个人默默的逃票坐火车回家,帮父母干几天活然后
再回到学校和大家一起继续他的一切。然而今年不同,今年系里招了几个杂七杂八
的班,大赚了一笔,领导很开心,决心不独乐其乐,就拿出了一笔钱做学生的春游
开支,组织统一活动,这就与往年的各奔东西不同,并且系里给每个人报销车费与
门票。要是去年,孙亦基本来也会不去,虽然报销车票门票,但总不能不吃不喝吧!
还是给老爹省下点钱吧!况且别人出游都出入携人,孙亦基惨兮兮的一个人出去,
单那身影的孤单便会大煞风景,让自己顿生酸楚之感吧,以前孙亦基也随寝室的人
市内玩过,总免不了替人看车看东西或者照照双人照什么的,别的倒也罢了,照双
人照可真是一件很刺激人的事情。可今年,孙亦基似乎有些犹豫,不肯断然在不去
的名单上签名,他不肯想为了什么,也许人大了就会改变吧。这一段孙亦基变了许
多,他再也不经常逃课了,他似乎忽然开窍了,听出了老师讲课的好处,他甚至经
常去班上上晚自习了,他的变化使寝室的人吃惊,他自己似乎还没怎么觉得,只是
觉得教室的吸引力比过去大多了。
寝室里只有常亮定了去云台山,常亮觉得孤单,就一直撺掇孙亦基去。他是孙
亦基的知己,知道孙亦基这一年来很少与寝室人出游的原因,就对症下药:“去吧,
老孙头,一切包在我身上,我请你吃饭照像,你可别觉得我白请你,我要你帮忙!
四弟一定是和那个左儿一起去的,她俩在一起,我又什么事都做不成,到时候你负
责把那个左儿给我带开,我就可以”常亮的话打动了孙亦基,是呀,朋友的忙总是
要帮的嘛!再说常亮的话似乎句句都能打动孙亦基的心里最柔软最隐秘他自己也不
愿经常触及的什么东西,于是,孙亦基答应了陪常亮去春游。
由于常亮的大方,第二天的少林寺之行,便会当然的出乎左儿的意料:“孙亦
基不在去少林寺的车上!”左儿很烦:“该死的四弟,该死的情报!”去少林寺的
男生很多女生很少,只有她和另外几个陪男朋友去的另一个大班的女孩,她们都和
男朋友坐在一起,只有左儿很孓然的落了单。
杜微平悄悄换了过来,左儿虽然很孤单,可绝不想和杜微平在一起。左儿很奇
怪。过去大家没点破时,杜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甚至很依恋他,可杜“升华”的要
求,完全毁了左儿对他的好感。虽然杜微平一切照旧,可左儿对他就是有了一种说
不出来的厌恶之感。
如果说追求一个人追不到,有种酸葡萄心理,那么被追的一方也许就是左儿这
种心理吧?由于心理学家还没有对此定论,我们暂且不去管它吧。
杜微平没有过错,能够发现自己、欣赏自己似乎算不得罪过,好像还应该心存
感激,毕竟杜微平是第一个向自己示爱的男孩子。可左儿总觉得杜微平陷自己于不
义之地,杜微平的条件太好太优秀,知道左儿不接受他,别人言里言外都颇有点认
为左儿不识抬举似的。有几个崇拜杜微平的低班小妹妹甚至不避讳用白眼看左儿,
弄得左儿平静的生活被打乱。左儿伏在前面座椅的靠背上,固执的不理杜微平,她
知道杜微平为了和她一起出游一定也煞费苦心,打听了又打听;她知道杜微平在满
车的同学面前能坐到她身边,又需要多大的勇气;她还知道,杜微平的眼里一定是
饱含着深情
车里很乱,说的唱的什么都有,两人不知僵持了多久,杜微平忽然长长叹了一
口气,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杜微平挪走了,左儿转过身来,看杜微平已经挪到了司机旁边的一个很不舒服
的硬座上去了,他的头顶着玻璃,一动也不动。
左儿身边留下了一个空座。没有人坐过来。单身的男孩子很多,可没人会在这
个尴尬的时刻踏入这尴尬中去。左儿被杜微平这一搅和,加上满车的欢声笑语与自
己的形单影只,本来不好的心情更是无以复加的坏。
少林寺之行给左儿的印象很糟:满眼的人损害了古名胜的朴拙,一种刻意的庄
严使原先庄严的寺院变得莫名的华丽。听说少林寺里也招了不少工资制的和尚,一
样的上班下班退休。左儿更是愤怒了,连和尚也有了假的了?本应该四大皆空的出
家人为什么也这样经不起经济浪潮的冲击?听说少林寺为李连杰立了碑,左儿倒真
是李连杰的影迷,原先来这里想的是别的什么都不看,也得去碑前照个像,买几件
李连杰的纪念品。可现在,左儿不想去了,也许李连杰使一个湮没许久的古刹为世
人所知,可是,庙宇中人也许需要的更应该是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左儿一肚子的
牢骚。一个人玩是很容易胡思乱想的,所以出游一定要结伴,结伴出游会使地狱变
成天堂。左儿的坏心情几乎要使天堂变成地狱了。
少林寺寺内寺外有许多算卦的人,相貌或仙风道骨,或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
游客倒都希望在这里卜上一卦,钱又不多,卦好了,就信呀,心情也会好;卦坏了,
受了那么多年无神论教育,谁也会知道这卦是假的,卦签一丢,命运掌握在自己手
中。反正算卦的多,再找一个就是了。左儿可没有算卦的心情,一个人孤单单的站
了一会,周围几个机灵的算卦人已经瞄住了她,算卦的人虽不是神仙,可算得人多
了,敬业的倒都把自己培养成了半个心理学家,见左儿一个妙龄女子神思不属,又
见左儿胸前带着校徽,立刻就判断出左儿的心病。这会生意不够热闹,几个人不约
而同的想做左儿的生意,左儿站在那里是考虑去哪里吃饭,刚刚有个想法,正要开
步走,忽然间几个人围了过来,嘴里都大叫着:“姑娘,你是不是感情上有点问题
呀?”左儿顿时有小偷被捉之感,慌的夺路而走。一个算卦的人还在后面免费送卦
:“不能急呀!急则生变呀!”算卦的人眼看自己一笔卦金挣不到手,不禁互相埋
怨,只有刚才免费送卦的人笑了,别的几位神仙问他笑什么,他得意的说:“别看
钱挣不到手,叫这漂亮姑娘的追求者们多难受个仨月俩月的,也是个乐子!”
左儿吃饭的心情是没有了,胡乱吃了点面包,就着面包咽下的是:“姑娘,你
是不是感情上有点问题呀?”“不能急呀!急则生变呀!”左儿多少有点小迷信,
不知怎么的,这两句话就打动了她。陌生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不能急?自己是不
是操之过急了?毕竟认识孙亦基不过是这一个月的事情呀!看来得慢慢来!那免费
送卦的人倒真是神仙,他随口的一句话从此被左儿时刻在心。
四点钟集合,左儿两点钟就回到了车上。
车上很静,司机也不知去哪里了,只后座一个男孩在伏在靠背上打盹。左儿上
车的脚步似乎惊醒了他,他抬起头。杜微平。左儿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她忽然意识
到杜微平坐的正是自己刚才坐的座位,伏的正是自己刚才伏的靠背。痴心女子负心
汉,这句话似乎应该改作:“狠心女子痴情汉”了。左儿一时间鼻子有点发酸。她
真的被杜微平感动了。可是,感动归感动,她还是不能
孽缘!孽缘!杜微平是一个不知比孙亦基条件好多少,“背景”强多少的人,
可左儿宁愿痴痴的去守着一份虚幻,等着孙亦基的蓦然回首,也不愿伸手去摘那专
门为她开放的鲜艳的玫瑰。
杜微平盯着左儿,那眼神那么奇特,仿佛要把左儿整个人装进他的眼中心中。
然后。他站起身来,从左儿身边强横的挤过去,下车了。
左儿随便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伏在前面的靠背上。哦,上帝,我向你要求
一双鞋,你给了我两只,数目倒是对了,可惜是一顺儿的。左儿的人生听起来似乎
没什么缺憾,她爱人也被人爱,可是她爱的人不知道她的爱,她很苦;爱她的人她
不爱,不愿意接受,她也很苦。寝室里以前曾经探讨过一个问题:是深爱人而不被
爱可悲,还是被不爱的人深爱可悲?当时左儿认为前者可悲而后者没什么,现在她
才知道那是一样的无可奈何,一样的凄惨绝伦。
说好四点钟集合,可六点钟人才到齐,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人不来齐是绝对不
会开车的,几乎没人遵守开车的时间。路上车子又坏了,所以等左儿回到寝室时已
经11点了,寝室一片漆黑,左儿想人肯定都已经睡着了,这也好,省得别人问自己
少林寺的事情自己说不上来惹人怀疑。她悄悄的开门开灯,出乎她的意料,寝室里
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左儿不想睡,上了这几年学了,左儿没有一个人睡的习惯。她随手拿了本书,
翻了起来。什么内容她没看清楚,只是觉得该找点事做而已。忽然楼下一阵吵吵嚷
嚷。左儿听见有老大的声音,老六老七老八的声音,好像还有两个男孩子的声音。
一个男生说话很多,声音很大很急,听起来很熟悉,是谁呢?那一个男生说话的声
音就小多了。他们吵什么呢?左儿打开窗户,想仔细听听。
忽然左儿眼睛一亮,嗯?她听见了孙亦基的声音,那和常亮的声音(对了,那
个说话最多的是常亮呀,左儿一下子想起来了)交织在一起的优美的男音不是他是
谁呢?他来干什么?左儿不觉有些发愣。
一群人的脚步声向寝室走来,左儿急忙离开窗口,正准备去开门,门被推开了,
老大探头进来,见左儿衣着整齐,就喊:“警报解除!”
一大群人涌了进来,常亮和老六搀着一个人在最前边,天,那个人居然是四弟!
“四弟,你怎么了?”
没人回答左儿,大家忙着把老大的床收拾出来给四弟躺,四弟这个样子可不能
再躺她自己的上铺了。
“别紧张,左鹏珊,她在山上扭伤了”不用回头,左儿也知道说话的是孙亦基。
别人正忙着把四弟往老大的的床上安置,顾不上左儿,孙亦基插不上手,就觉得有
给左儿讲讲情况的义务。“多亏了常亮,疯了似的在游客中找,居然给他找到一个
老中医,筋是给扭正了,只是还有些外伤,刚才我们送她去医院了,医生也给处理
了,说不是大伤,就是脚不能下地走路,要养一段,外伤的药要天天换。”孙亦基
讲的很细很细,唯恐左儿听不明白似的。左儿扭头瞧着他,他还是一身运动衣,他
似乎很爱穿运动衣,不过运动衣很趁大个子的,他显得挺潇洒。“左鹏珊,今天多
亏常亮的,今天去云台山的大多数都是女孩子,陈小华是在半山摔着的,云台山那
鬼路呀,你不去不知道,那路又滑又险的,陈小华又没和大家在一起,自己走的小
路,多亏常亮了,觉得那条路危险,就叫上我在后面保护,你别说,还真用着我们
了!”
孙亦基滔滔不绝,讲起当时四弟摔伤和他们救护的情形,颇有充当摄像机把当
时情景重放给左儿看的趋势。这是他头一次和左儿说过这么多话,左儿一天的坏心
情被他绘声绘色的叙述冲到了九霄云外,只觉的心情说不出的舒朗。
大家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四弟总算安置好了,左儿这时也对四弟受伤前后的
细枝末节了如指掌了。
看见一贯活泼的四弟苍白沉寂,一声不吭,左儿忍不住埋怨她:“傻四弟,怎
么那么不听劝告,自己去走小路呢?还说无限风光在小路!”“咦,左儿,你厉害
呀!”一直在床前忙的老大开了口:“你没去,可什么都知道呀!我都不知道四弟
还说过这样的话。”“是说过,当时就我和孙亦基在,我们越劝她,她越有劲儿!”
常亮接了口。
扭过头,他心疼的问四弟:“还疼吗?”四弟看了看他,苍白的脸上居然出现
了一抹红晕:“不疼了,谢谢你呀,常亮!”一句话差点把常亮的眼泪逗出来,认
识四弟这么久了,这还是四弟不带讽刺意味和他正正经经说的第一句话呢!打铁趁
热,他马上提出,第二天他带四弟换药。老八小,一时没看明白形势,还客气:
“哪里用的到你?左儿有车,我们轮流带她就是了!”急的一屋子人冲小姑娘瞪眼,
小姑娘还不明白,问左儿:“你不是有车吗?平常也不骑,放哪儿了?”左儿只好
撒谎:“早就坏的不能骑了!”老八还要追问,老六使劲捏了她一把,老八虽然不
解自己说错了什么,可到底只是小不是笨,总算明白这是不要自己再说话的意思。
左儿对常亮说:“我的车坏了,再说我们劲儿小,她脚不能走,我们还扶不动呢,
你就帮帮忙吧!”常亮对左儿感激的笑了笑,去看四弟,四弟却扯开了话题“老六,
这一下我可不是装病吧?你可以问心无愧的在考勤表上画我有病请假了,哈哈,总
算可以名正言顺的逃课了!”
孙亦基拉了拉常亮:“走吧,快12 点了,该锁门了!”常亮依依不舍的看着
四弟,可这里毕竟是女生宿舍不是医院,他不能留下来陪着她。他站起来要走,四
弟忽然很高声说了一句:“明天别来太早,我们还得补觉呢!”
左儿和老大送两位男士下楼,楼梯上常亮激动的问:“二位小姐,四弟她是不
是让我带她换药?”“这还有假?”“我太高兴了!多谢你们了,左鹏珊,幸亏你
说没车,你们那个老八把我急死了!”四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节假日锁门只比平常晚半个小时,四人下楼时,楼门早已经锁了,看楼的老太
太(女生们都叫她管家婆的)屋里的灯也黑着。
左儿和老大暗叫糟糕,知道必有一顿“训面”当夜宵了。老大壮着胆子敲了敲
值班室的门,过了好一会儿,“管家婆”才嘟嘟囔囔的拿着钥匙板儿出来,她一边
晃着钥匙,一边“例牌菜”般的训:“说了一百遍了,晚上早点出去,年轻轻的一
点记性也不长,见了女孩子就像万能胶似的,粘上就拆不开!”一座女生楼住了几
百个女学生,老太太向来“一视同人”,把这些女孩儿都看作一个人,把所有女孩
子“做错”的事情都记成一笔帐,来和大家算。
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估计老太太今天吃了一筒枪药,一见人就“滋滋的”,
四个人唯唯诺诺的,胡乱答应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哄老太太高兴而
已。总算老太太开恩训完了,开门放出了孙亦基和常亮。
左儿和老大一起上楼,左儿想起一件事,问老大:“男生楼几点关门呀?”
“一个学校还会有两种制度?这会也该关门了!”“那他们回去又得受场罪了!”
左儿不禁为孙亦基担心。老大忽然怪怪的笑了一声:“用得着你关心嘛?你不会是
关心那个孙什么基吧?我看你们两是不是有点情况?他一路上一句话都没和我们说,
怎么进了寝室,什么都向你汇报?左儿,你们俩不是暗中接上头了吧?”左儿吓了
一跳,这老大,到底是过来人了,眼睛贼亮。左儿想了想,提出一条重要的证据来
证明自己的无辜:“胡说,要是我们有什么,今天还会兵分两路?”这倒是很有力
的证据,老大一时无话可辩。只有饶了左儿。
四弟的伤10 天后就全好了,而与此同时,老大宣布她打赌赢了,尽管她没有
任何的打赌的对手,她还是得到了彩头:两星期四场电影票,美中不足的是,不只
是她一个人有,全寝室每个人都有,而且是常亮请的客。
左儿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常亮的频繁出入,使他的好朋友孙亦基的名
字开始出现在210 ,似乎成了闲聊的话题之一。于是左儿知道了孙亦基是个独生子
;孙亦基高中时学习很好,考大学是数学考砸了,差两分不到正式录取线,所以孙
亦基是定向生;孙亦基爱打球;孙亦基爱下棋;孙亦基高中时还演过戏;孙亦基不
爱和别人一块孙亦基孙亦基
左儿告诉过自己无数次:孙亦基不适合你,他是定向生,要回县的,你的家庭
绝对不会接纳孙亦基!可是,她依旧注意孙亦基的一举一动,孙亦基的一句话一个
微笑一个回眸都能使她怦然心动。“也许,我不是爱上他,只是迷上他了”左儿想。
是的,爱需要基础,需要接触,需要其他许许多多,可迷似乎什么也不需要。左儿
不曾和孙亦基真正接触过,她眼中的孙亦基只是她想象中的孙亦基。左儿知道这样
发展下去对自己很不利,妈妈是不会让她离开自己身边的,而孙亦基的定向决定了
他必须回县,自己的家和他的家地理位置遥远,在人们心中的差距更远,而且妈妈
怎么会舍得让自己最宝贝的三女儿去一个陌生的农村?妈妈当初是费了九牛二虎之
力才跳出农门的,她的教育使左儿对农村既陌生又熟悉,既充满新奇,又充满恐惧。
那是一个与左儿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天地,完全不同的世界。左儿无法想象孙亦基的
家,无法想象自己走进那个家会是什么感觉。不过左儿最近和《飘》里的郝思嘉学
了一招,想不成时就不去想,只想那些美好的东西。
孙亦基对于左儿来说,已不单纯是一个人了。他是左儿心灵的慰藉,他已成为
左儿心灵的有机组成部分。孙亦基是左儿心中的神,是她的上帝。孙亦基的生活她
不想介入,她只要每天看到他,哪怕是远远的看一眼她就很满足。左儿细心的收藏
着孙亦基的微笑、回眸,猜测这其中可能存在的种种含义。
左儿开始在日记里编织着一个个玫瑰色的梦:也许有一天,已经工作的左儿正
漫步街头,忽然有人在后边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她扭回头,是孙亦基;也许有一
天,左儿遇到了危难,有英雄前来救美,那英雄是孙亦基;也许左儿就要结婚了,
有朋自远方来,携住她的手,伴她走入另一段人生,那“朋”是孙亦基。
太多的梦充满了左儿的头脑,挤满了左儿的心灵,左儿反倒不愿意走入现实,
这时,左儿才发现:自己原来不是个现实的人,自己的天性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浪漫
色彩,充满了虚幻。
左儿没有勇气去走入真实,她什么都想了,唯独没有想到去主动追寻。左儿比
以前开朗多了,可即便是这样,左儿也依旧认为,女孩子天生是被男人追的,而不
是追人的。女孩子什么都可以采取主动,唯独在爱情上,只能等待、等待。她们可
以明明白白的拒绝,但不可以明明白的被拒绝。男孩子向女孩子求爱是一件勇敢的
事情,而女孩子向男孩子求爱是一件愚蠢而轻浮的事情。这正如同大千世界中,许
多的女孩子可以穿短裤,像男孩子一样到处转悠,没人说她们神经,大家还会说她
们新潮;可要是反过来,男孩子穿了裙子,那会怎么样?
左儿清楚的记得拒绝杜微平后自己的厌恶之情,她无法想象一不小心让孙亦基
对自己产生那种感情。左儿没有必胜的把握呀!
左儿苦苦的思索,痛痛的思索,她害怕失败,她不敢主动。虽说成功的希望至
少有百分之五十,可即使成功,那又怎样?真去做一个农村家庭的小媳妇嘛?不,
不,左儿习惯了城市,她无法想象走向陌生的自己。左儿摇了摇头,左儿,你并不
浪漫,你很现实!
左儿下定了决心,绝不主动!
左儿在那个编织了无数玫瑰色梦的日记本里写下了一篇绝不玫瑰的日记:
对人生的一种无可奈何的屈服叫人生悲剧感。左儿曾如是云。
我是个现实的女孩子,尽管我的血液中有许多浪漫的因子,可我必须要面对现
实,因为我知道那终究不能永远避开。我不愿弄得满身创伤再去被迫承认它,我宁
愿一开始就承认它。
我不会冒险,玫瑰再美,我不会去摘,因为我怕扎伤我。我不能为了人生的不
平凡,就在生活中制造痛苦,我的路早已选好,摆在那里等我去走,我别无选择。
也许今天我会不习惯,但终有一天,我会知道,那是一份唯一。
我是个真正平凡的女孩子,因此,我不会做什么真正出格的事情,我会在大事
上循规蹈矩,同时,我要在小事上放纵我自己,这就是一种有意无意的自我补偿。
因为我实在不轻松,我才必须轻松,如此而已。生活是跷跷板,一头高了,一头必
然要低。
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去做一件事情,这看似稳重,其实怯懦。我宁愿坐失
良机,也不愿冒险。我渺小如草芥,我惧怕真正的生活。我宁愿后悔没做什么,也
不后悔做了什么,我年轻,我等的起,我年轻,我错不起!
“一切人类的命运,同样是徒劳无益的,无论是断然的拒绝生活还是欣然的接
受生活,都要通过同一条路走向必然的失败,彻底的失败。”这是自杀的荒诞派剧
作家亚达摩夫的话吧?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弄得我心情很灰。没有人能够真正愿意
去死,没有人能够最终逃开死,人生总归是个悲剧。
我是个宿命论者,我信缘信命,因为有了这两样,许多不可理喻有了解释。我
相信属于我的,终将属于我,不属于我的,终究不属于我。我不去企盼,不去强求,
听天由命。有人可能说这是豁达,其实,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怯懦。
直到今天,我都很幸运,可幸运女神不会永远眷顾我,扯的太满的弓会折断,
命运已给了我许多,我不能再奢求,否则,会折了我的寿限。
《飘》里面郝思嘉在她28 岁时失去了整个世界,我28 岁会什么样子?我一
直把那个当作我所能想象的年龄的极限,始终不能想象28 岁以后的岁月,一直怀
疑,那还属于我吗?
19 岁,我依旧拒绝长大,长大了有些事情必须面对,在我还能把握自己时,
我别无选择,怎么痛快怎么来。有人怪我对杜微平太狠,我不后悔。我必须狠,因
为我知道,对别人狠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我是个平凡的人,我不可能不自私。在
伤人还是伤己的情况下,我不能选择,保护自己是人的本能。
19 岁,我可以浪漫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不知天高地厚可以我行我素,可我总要
长大,而且必然的要面对生活,我会成为一块鹅卵石,我不想和现实背道而驰,因
为战胜现实的人太少,我不会是那个幸运儿。我是一块平凡的料子,不会成为一件
艺术品的,我知道。
今天,我可以在思想上放纵我自己,因为我知道,好日子不多了,今朝有酒今
朝醉,哪怕醉的天昏地暗,明天我可得一本正经的去活。
我还没有走入生活,已经闻到扑面而来的悲剧的味道。许多不该发生的事情发
生的光明正大。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重感情,只有死路一条。也许会欢乐一时,
可一定会失意一世。我宁愿选择理智,平淡但是安然一生。
如果我选择了,不论正确与否,我都不会后悔。因为我知道,后悔也与事无补,
我干脆学着不后悔。你可以不理解我,但你不要干涉我,我可以不理解你,我也不
会干涉你,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你别无选择,我也是,人生,如是而已。
我会笑对人生的,尽管,怀着恐惧。
左儿在浪漫与现实中打着滚,她苦苦的痴痴的守着自己的一份虚幻。她诧异于
孙亦基的不动声色。她不明白,孙亦基居然真的对自己的一份挚烈视而不见吗?
经常和孙亦基的眼光相遇,左儿从未加以掩饰,不加回避,可一两个月过去了,
孙亦基没有任何表示。左儿有点伤心,有点失望。但她对孙亦基的痴迷越来越深,
她暗自给孙亦基起了个昵称:亦儿。孙亦基也许不属于左儿,可亦儿,亦儿完全属
于左儿自己。左儿已不可能一日不见亦儿,也不能一日不梦亦儿。即使在最紧张的
期末考试的几天里,亦儿也一如既往的出现在左儿的梦中、心中。
星期日上午10 点钟。寝室的人都出去了。只有孙亦基还在高卧。睡觉是早就
睡够了,趁屋里没人,孙亦基决定躺在被窝里,考虑一些问题。每晚例行的反刍有
一两个月没有进行了,胃里似乎攒了许多东西没有消化,孙亦基准备来一次总的清
理整顿。
从云台山回来后,孙亦基的心情几日都在风吹浪打:以前很少出去玩,这一次
出去眼界大开,对陌生的一些东西有了新的想法。好友常亮终于赢得四弟芳心,孙
亦基一边替他高兴,一边也有点失落,忽然落了单,连打球都没有了伴,滋味还挺
不好受。不知怎么的,孙亦基心里有种想谈谈恋爱的冲动。
可是,这件事情对于孙亦基似乎是可望不可及的,他不像常亮,喜欢谁就放开
手脚去追,
他知道自己还需要考虑许多因素。他知道没有人能真正的了解他自己,了解自
己混合自尊和自卑的心灵。他也不愿意有人了解自己,他宁愿别人(尤其是自己喜
欢的人,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把自己想象的好一些。每个人都有自己希望的
模样,每个人都希望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如果别人能把自己看成孔雀,
自己当然拼命打开尾翎,强化别人的印象,难道倒去转过身去,把丑陋的臀部故意
露出来?不会那么傻吧?
没有真正的了解,会有真正的共同语言吗?没有共同语言,又何谈感情?退一
万步讲,这些都有了,难道他能忘记他那驼背的父母?即使左儿的父亲能助自己一
臂之力,难道自己就不要父母了?
左儿?孙亦基震颤了一下,为什么想到她?不是早就给自己下了禁令,不去想
这个人吗?他努力想把左儿撵出自己的思绪,好继续自己的思考,可是就像堵了太
久的水一旦遇到小小的口子就会奔腾而出一样,他发现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徒劳。左
儿,左儿,左儿。这个名字充满了他的心灵,他无法再去回避。
那么就从这女孩子入手吧!左儿适合不适合自己呢?
这该是个理智的问题,可孙亦基理智不起来。一旦允许自己想左儿,左儿这些
日子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浮在孙亦基的面前,去把这女孩子放上天平似的,左称
右量?孙亦基自问目前做不到。他现在的感情只想去品味左儿。孙亦基只有遵从自
己的心愿,理智暂时向感情妥协了。
从舞会那天开始,孙亦基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被一个人关注,自己也不由自主
的关注这个人。以前他不允许自己去想这件事情,甚至给自己下了禁令,不许去想
这个人。为此,他甚至连每晚例行的反刍都停止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
反刍这个人的方方面面。这个人就是左鹏珊,他忍不住背后也叫她左儿的。是因为
左儿对自己的关注自己才关注她,还是因为自己关注她才觉得她关注自己?孙亦基
分不清楚。他很想知道,可他没人请教。他自觉得左儿对自己颇有情意,可他又害
怕是自己的错觉。不是有那么个故事吗?自己丢了斧子,怀疑是邻居的孩子偷的,
于是看邻居孩子的一言一行都象是偷斧子的;后来斧子找到了,是自己忘在山里了,
于是再看邻居的孩子,一言一行都不象是偷斧子的了。疑心会让事情走形的呀。
孙亦基不知道左儿是否真的关注自己,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关注左儿。他的
生活现在变得很规律,这许多天以来,他这个年纪著名的逃课大王竟然不曾逃过一
节课,他每天晚上甚至去上晚自习,为的什么?为的是他想见左儿,他知道上课可
以碰到左儿,左儿是好学生,她总是去上每一节课和每一个晚自习。甚至他总是在
相同的时间来到相同的地方,比如星期六上午去图书馆的过刊阅览室,星期六的下
午去北操场旁边的篮球场,星期六的晚上去英语角,星期天的下午去商品小街的
“佳友有约”书店。他也弄不清楚是自己先去了这些地方左儿才和自己“有意”相
遇,还是自己发现这样可以遇到左儿才有意这样安排时间,他只知道,这样就是在
双休日他依旧可以不断的看到左儿。只有星期天的上午他从来不曾遇到左儿,听四
弟说(那女孩子可是无意,也不是说给他听的,可他一听到左儿的名字耳朵就特别
管用,记性就特别好使)左儿那时候会去洗衣服的,孙亦基忍不住想如果男女生不
是分楼,自己大概也会在那时候端着盆子去水房吧?看来似乎是自己在遵循左儿的
生活规律了,可是,难道左儿她对自己真的了无情意?不会的,不会的!孙亦基几
乎和自己打了起来,左儿她肯定也喜欢我!
“也”?孙亦基惊颤了,“什么叫也?也从何来?”难道自己喜欢左儿?孙亦
基理智上真的不肯承认,可扪心自问,每一声心跳似乎都在说:“是,是,是”。
好吧!就算自己喜欢左儿吧!孙亦基的理智再次向情感低了头。那又怎么样?
去表白?不行的。孙亦基听常亮说过,左儿的家庭非同寻常,她的父亲是个比较厉
害的人物,那两只老巴掌下颇有一片天地。左儿的母亲是省重点中学的老师,据说
是她那个市里的名教师,别的中学老师总以高级为奋斗目标,左儿的母亲可早就是
特级教师。还有以前道听途说的一些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的,那时自己只是当个
有趣的话题听的,别人是在说杜微平的时候说到的。听说左儿的妈妈她是市长弟弟
的同学,还是副市长儿子的岳母。那么左儿家也算当地的权利门户了。这样的家庭,
对女儿不知该有多好的安排呢,能允许女儿和咱这农村破落户来往?不知有多少
“有志青年”排着队等着抢左儿的爹当老丈人了,能轮到自己?
再者说,就算左儿真的对自己有那么一分半点情意,自己舍得把她当成跳板吗?
不行的。她现在年纪小,单纯,也许会对自己动真感情,可自己,能利用她的年轻
吗?左儿的前途一片光明,自己能舍得让她陪自己走自己的风雨人生吗?左儿的世
界是诗情画意的,自己能让柔弱的左儿进入自己的世界中,屈尊咱那破庐,和自己
一起背负自己那个破家的重担,去为自己的破家创业吗?能为了自己少奋斗20 年,
就让左儿为自己的家庭建设去使用她那个整日吟诗弄词的脑子吗?不,不,不能!
再者说,自己哪一点配的上左儿呢?左儿的学习优秀,左儿的各项条件都好,
自己呢?只不过是一个傻兮兮、怪乎乎的一般人罢了。算算算了!饶了左儿吧!那
是个好女孩子,自己不忍心把她当成自己过去设计的方案中被利用的对象。看来坏
人也需要一点天分的,自己处心积虑的要做坏人,可机会来了,自己不去抢还要躲,
唉,天生的穷命呀!
孙亦基搬着指头算了又算,不肯主动去追求左儿。放弃?他可更不愿意,反正
自己不过是在心里把她当神或者上帝来供养,这也损不着她什么,还是顺其自然吧!
自己的将来会怎样?不去管它!大丈夫何患无妻?自己是绝不会要左儿做老婆的,
自己舍不得,恐怕也没那个命。何必害人害己?从高中到大学,自己的命运一直很
好,说不定吉星还会高照,老丈人会哭着喊着找上门来!想到这里,孙亦基的脸上
露出了一股莫测高深的微笑。
孙亦基按下自己想谈谈恋爱的冲动,不再萌动春心,以退三进一的态度,稳下
了马步。(上部完)
当爱美的女孩子也会素面朝天的进教室的时候;当球场的常客们把足球篮球排
球都安放在床底下的时候;当整日形影不离的“大众电影”们嘴里也没有了哥长妹
短的时候;当走廊歌星停止开演唱会的时候;当手电筒开始装上电池的时候;当感
冒通卖的特别快的时候;当常明灯教室里挤满人的时候,当四弟忽然不活泼的时候,
你就知道考试的日子来临了。
考试的日子是天昏地暗的,是云里雾里的。
考前的时间好紧好紧,恨不得一分钟掰成60 瓣;考前的手好累好累,上厕所
也拿着复习卡片;考前的大脑好挤好挤,每门课都在尽量的往里塞乘客。
考试的时间过的好快好快,逻辑的演草纸还没有收起,非洲文学的卷子又飞到
了眼前;来不及去想巡考员的语言是否符合语言学的规范,监考老师的心理又成了
猜测的重点;古代文学、现代文学、民间文学本是文学妈妈的三个孩子,同胞姐妹
偏要分成3 张卷;把教育学的最后一个教案写完,强压着喜悦检查了三四遍才敢交
卷。
啊,考完了!
考前设想了一遍又一遍,考完了要好好玩好好吃好好的转一转,考完了,吃完
了睡睡完了吃,生活的像小猪一样简单。考前研究书本,忘了看老师的装扮;考后
老师的脸色成了猜分的重点,书本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边。不迷信的也在大叫上帝
阿门阿弥陀佛,100 分、90 分、至少也要60 开外!考后的心情,疲惫的负担!
左儿是历来不怕考试的,这一次考前她也多少有点担心,在孙亦基身上花了那
么多时间,考试能考好么?出乎她意料的是,她考的出奇的好,老师好像是专门为
她出的题目,几乎每一道题目她都复习到了,左儿的心里隐隐的有那么点失望,本
来她是希望自己的胡思乱想影响了学习,这样她也许有勇气告诫自己,可现在,这
个借口老师不借。
四弟一改考试期间的愁云惨雾,屋里屋外又充满她的笑声了。她和常亮的感情
与日俱增,假期里也舍不得离开,就一起找了家教,居然运气那么好,找到了邻居
两个要给孩子补习的,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家长们在给孩子精神加餐时是不吝工本
的,邻居间又要攀比,工资都开的很高。四弟乐的出来进去都是歌声。她鼓动左儿
一起留下,过一个真正轻松的假期。左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家里不缺这份钱,再
说了,都一个学期没回家了,左儿也真想家。
左儿也刻意的打听了孙亦基假期的动向,没人知道,看来他是不可能留在学校
的了。没有孙亦基的学校,对左儿的诱惑几乎等于零。要是四弟没谈朋友,也许假
期里还可以一起出去玩玩,可现在的四弟绝对属于“重色轻友” ,左儿是指不着
她的。
家里也没给左儿一个考虑的机会,放假第二天,父亲单位的车就来这个城市办
事,司机小陈顺便来接左儿。父亲是不会专门为左儿派车的,可每到左儿该回家的
时候,就会有“有眼色”的下属非到左儿上学的城市办事不可,左儿倒都能搭上
“便车”。
小陈来的时候,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左儿慢吞吞的收拾行李,想着法子想再
见孙亦基一面。不多的一点行李,收拾了20 分钟也就真的没什么可收拾的了,左
儿坐下来,把自己家的地址写在一张卡片上,家住的楼一个月前通邮了,以后写信
不用非写到父亲单位了。
写完地址左儿才暗自好笑自己,写给谁?四弟?四弟是从来不写信的,她说写
信浪费精力,而且耽误时间,有事时她是宁肯花多一点钱打电话的。那是写给孙亦
基?才好笑,看你左儿怎么把地址给孙亦基,什么理由呢!没任何理由呀!再说你
又见不到他人!
再也找不到磨蹭的理由了,左儿只能拿了行李下楼。小陈一见左儿下来,忙开
车门冲出来为左儿拿行李。说来也真巧,就在这个时候,左儿一眼瞟见孙亦基向这
边走来,情急智生,左儿立刻拿出刚刚写好的地址卡片,迎了上去:“孙亦基,帮
个忙吧?我给四弟写的家的地址,刚才忘了放在屋里了,寝室的钥匙我已经交了,
你帮我交给常亮吧,让他给我们四弟。”说了这些话,左儿自觉的脸已红透,也不
敢看孙亦基的反应,又低头说了声“谢谢”,就匆忙的上了车。
家中又是一个天地。左儿打开门,已觉得浓厚的家庭气氛扑面而来,家,实实
在在的 家呀!家中这会没有人,不过没关系,家里人都知道左儿今天回来,肯定
做好准备了,说不定妈妈早已准备了自己爱吃的东西呢!左儿扔下背包,顺手打开
冰箱门,果然不出所料,她最爱吃的西瓜已经切好了片,用保鲜膜包着放在冰箱里
了。西瓜旁边是好几袋的酸梅,橄榄之类的小食品。家里除了左儿谁也不吃这些费
时间的小东西,看来也是妈妈特意买回来给左儿的了。妈妈的心可真细呀!左儿伸
手拿出一片西瓜,一边吃一边各屋去转转。
家里的变化并不大,只是添了几盆花和许多新书,家里的人都是书痴呢,老爸
的名人传记、老妈的小说、老妹的杂七杂八。左儿一手拿西瓜,一手随手在爸爸的
书中拣了本《马克。吐温传》翻了起来。马克。吐温妙语如珠,令左儿忍俊不禁。
“笑什么呢?傻丫头?”背后忽然传来带笑的一句话。只顾了看书,没留意妈
妈已经走到面前了。“妈,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没看见!”左儿扑过去,
抱住妈妈,顶着妈妈的胸脯撒娇。
“好珊儿,让我看看,好像瘦了呀!”世界上好像没有一个母亲不认为儿女离
开自己会受苦的,左儿的妈妈自也不例外。
“哪有呀?我好好的!”左儿从妈妈怀里抬起头来,妈妈一点也没变,神采依
旧。左儿,不,该是珊儿了,从她进这个家的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左儿了,她成了
全家的宠儿珊儿。珊儿搂着妈妈,“家里其他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屋门一开,一大群人拥了进来,哦,全家人都到齐了,爸爸、
大姐鹏仪一家三口、二姐鹏尔一家两口,小妹鹏诗。左家四姐妹的感情是出了名的
好,虽说大姐二姐都结过婚了,可一回娘家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几姐妹一下子就把
珊儿围到了当中,吵吵嚷嚷的,问东问西的,小外甥佳佳也跌跌撞撞的走来抱着珊
姨的腿,一时间,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让人想起那句老话“有花的地方蜜蜂多,
有年轻女人的地方笑声多。”爸爸被吵的受不了了,忍不住大喊了一声:“1 、2 、
3、4”,四姐妹同时答:“到”,立刻闭嘴。屋里猛地安静下来。
左家的女儿是按“1 、2 、3 、4 ”的谐音起的名字,名字好听也不难记。妈
妈的好朋友尤伯伯的妻子就曾说过:“都是数学老师,人家方老师起名起的又有特
点又好听,我们家的就没意思了,尤安尤宁,跟人家的家丁似的。”1 、2 、3 、
4之间各差 3 岁,从小在家玩的笑的连天花板都会吵翻,爸妈就立下了一条规矩:
凡是爸妈嫌吵了,就喊1 、2 、3 、4 ,四姐妹立刻都要喊“到”收声。这规矩从
大姐出嫁都不曾使用过了,今天爸爸忽然又祭出这个杀手锏,四姐妹条件反射,都
遵循规矩收了声。静了5 秒钟,爸爸忍不住第一个笑了起来,全家人也迷过劲儿来,
都忍不住笑起来。
珊儿在亲情的浸泡下过了3 天,在这3 天里,她的时间被父母姐妹同学朋友占
得满满的,她几乎没有时间和心情来想亦儿,可回家的新鲜劲儿一过,孙亦基就悄
然来了,他悄然走进了珊儿的梦。
深夜梦回,珊儿坐起身来,扭开台灯,拿起了桌上的镜子,镜子里的人很陌生,
那不是珊儿,珊儿怎么会做那样的梦?不,她绝对不是珊儿,珊儿是爸妈的乖女儿,
珊儿是不会梦到一个不该梦到的人的。镜中的人陌生而熟悉,她是左儿,左儿早已
深深陷入,珊儿所不敢想的事情,对左儿来说是家常便饭。左儿深深的对着镜子叹
了一口气,珊儿死了!那个妈妈的乖女儿已经死了!
假期长的几乎难挨,左儿打了几回电话回寝室,和四弟胡聊瞎侃一番,得知四
弟和常亮每日一起出工一起回来,一起做饭一起吃饭,小日子过的不错。左儿也旁
敲侧击打听自己关心的人,知道常亮寝室就常亮一人留下,没有别人的信息。
一个肮脏但热闹的饭店。一对青年男女正抬着一大筐青菜进厨房。热气腾腾的
厨房里堆满了东西,女青年小声叮嘱男青年:“弟儿,小心点,可别碰了东西,老
板娘可看着呢!”男青年没吱声。把青菜放下,他抬起头擦了擦汗。咦,这不是孙
亦基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今年暑假,孙亦基再也不愿意留在学校赚护校费了,
因为护校实际上没什么工作,护校费开的很低,孙亦基想找个赚钱多的地方。他给
姐姐写了信,姐姐说她打工的饭店正缺人,和老板说了,老板听说他是大学生,就
答应了。请个大学生当工人,没上过几天学的老板心里很得意很满足,开出的价钱
也比较高,孙亦基也想和姐姐一起工作,就答应了。
他已经在这里干了一星期了,活又忙又累,个体的老板付出了一份工资就要收
回至少一份半的回报,哪里肯让他闲着,孙亦基这几年没怎么下过苦力了,一开始
还真有点受不了。幸亏姐姐有经验,在旁边不停的指点,他才好熬一点。以前只是
来看过姐姐,不知姐姐的活竟这么苦,孙亦基看着都有些苍老的姐姐,暗自骂自己
没有用。早点毕业吧,早点把姐姐解脱出来。孙亦基问过姐姐是不是有合心的对象
了,姐姐犹豫了一下告诉他,县招待所里的一个工人小胡对她很好,就是小胡家嫌
孙家负担大,一直不肯吐口答应。小胡也没办法,和家里闹了几场了,姐姐不肯让
小胡为了自己和家里闹翻,近日里总是远着小胡。
孙亦基很悲哀。穷,穷!一个穷字要断送姐姐的青春的!姐姐孙亦梅长的并不
难看,人又能干,可就因为这个破家,人就嫌她
孙亦基不由想到了自己。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左儿那清灵的身影,但他知道,
左儿离自己太远了。那天拿到左儿递上的地址,他立刻就记住了。把卡片交给四弟
的时候,他还意外的知道了左儿的生日就在暑假里,那是四弟一句玩笑话:“左儿
肯定是要我送生日礼物给她吧,明知道我不会写信!”常亮顺口问了左儿的生日,
四弟说是8 月6 号,是左儿20 岁生日呢!孙亦基也不知道自己记这些干什么,难
道他还要给左儿写信吗?简直不可能!
在饭店工作的日子里,孙亦基理智的考虑了自己的将来。自己是肯定要回县的,
所以他不打算招惹左儿,何必呢?明知山有虎,还向虎山行?
孙亦基是个有良心的男孩,他把选择对象和自己将来的生活、父母姐姐的命运
连接到了一个圆环上,他想几者兼得,既有一个爱侣,又要一个能发挥自己才干的
地方,又要给父母亲人一份看得见的实惠。他不想象某些农家出生的子弟那样,安
排了自己温暖的小窝就忘记了父母的那种疲倦后想停下来歇歇的渴求,一心营造自
己的生活娱乐,而把父母当成过时的装饰画随手挥洒于门外或者干脆置之不理,只
在逢年过节时捎回一点钱表示自己的孝顺,平常人影难见。这样的儿女对父母来说
等于是银行里的定期存款,想想是种安慰,可钱能当儿女嘛!孙亦基可不愿这样,
他宁愿把父母捆在自己的背上,一起艰难前行。
刮了一天的风,到处都是风尘仆仆的,城市和人群都旧了许多,灰扑扑的,有
一种茫然的感觉。
傍晚时分,风小了一点。左儿在家呆了一天,实在是闷的慌,就和妈妈说了一
声,要出去走走,妈妈不愿意,说刮了一天的风,肯定要下雨的,左儿却执意要去,
妈妈要她拿把伞,她趁妈妈找伞的功夫,自己悄悄的溜出了家门。
风依旧很大,尘土打在脸上,还有点疼,左儿却不在意,找了条人少的路,自
己悠悠的闲走起来。
风蓦的停了。听了一天凄厉风声的耳朵猛地清静下来,极不习惯,左儿不禁抬
头看看天,想弄明白老天爷是否发了善心。知错能改,老天爷定是为了自己的悬崖
勒马感动了?要不,怎么左儿感觉到一颗眼泪滴到了面颊上?清凉凉的,把他刚为
左儿敷的“粉”打了个浅坑,又是一颗,又是一颗!
雨滴扑打在地下,立刻弥漫出了一股难闻的尘土味,脏兮兮的地成了大麻脸,
麻子越来越多,不一会,又弥漫成了疤痕,可过了一会,那地面便旧貌换新颜了,
亮出了一个清新的自己。
尘土味却还有,左儿抬头看了看,才发现这味道已由地下转到了天上。十几棵
树的树叶麻麻花花的,雨水洗净树叶的速度比大风弄脏树叶的速度远远不及,大风
初来时,似乎只一瞬,千万片叶子一起蒙尘,雨水却只是一道道的抹着树叶子的脸,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左儿不禁想到这么一句话。
雨儿略略的大些,左儿觉得头发也粘粘的腻起来,可她不想去躲雨,四顾无人,
她反而伸出了两只手,在逐渐暗下去的光线里接起雨水来。雨水冰冷冷的,击着她
热乎乎的手心,那冷象一根根冰线,极快的渗入了她的全身,头发上的水也顺着面
颊流入了脖子,左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路上的行人都象快放的影片,自己夹在中
间未免有点不调和,鞋底子和水亲近的声音越发大起来,鞋帮也有点想加入的趋势,
左儿终于缩回手,甩掉了手中的水,快快的向家中奔去。
回到家里,全身都湿透了,左儿急急的敲门,她可没有带钥匙的习惯,门开了,
开门的居然不是妈妈和妹妹,是尤伯伯的儿子尤宁。这次回家还没见尤宁呢,听尤
伯伯说,他们系里派他去送德国来的专家了,尤宁可是他们系的年轻骨干教师呀,
而且听说系里只有他会德语。左儿只顾看了尤宁想事,尤宁看见落汤鸡版的左儿也
有些发呆,两人居然谁也没说话就愣在那里。妈妈听见敲门声赶出来,立刻叫起来
:“珊儿,还不赶快进来换衣服!小宁,你不认识了,这个傻妞就是珊儿呀!”尤
宁不好意思了:“阿姨,珊儿我还能不认识,我只是”
左儿忍不住笑了,“只是没想到珊儿这样子冲回来吧!”她还想说话,尤宁急
了,“你快去换衣服吧!要感冒的!”左儿这才笑着进屋,妈妈忙着开了热水器,
要左儿去冲个澡。
一场大雨使饭店里没什么生意,孙亦基和姐姐才好容易歇下来。忽然外面有人
叫老板,老板出去了一会,慌慌张张的回来了:“全出来,给我搬东西!”外面停
着好几辆货车,货都有点淋湿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边下货一边跟老板抱怨“姑
父呀,谁料到这天说变就变?想着这一点点路用不着带雨蓬,腾出来地方可多装点
货,谁知就这么巧!”
好容易搬完了货,几个人身上都湿了,老板娘领着几个年轻人去后面住的地方
换衣服,孙一基和姐姐也准备去换换湿衣服,老板叫他俩:“小孙,小梅呀,你们
看,这天一下雨,小孙晚上怎么住呢?咱这店屋里怕小孙不能住了吧?你嫂子(他
指老板娘)家的几个侄子也来了,他们是开汽车的,这货搬到这屋呀!人恐怕也得
在这住,得看货呀!这货贵重着呢!”孙亦基一下子听出来了老板的不放心,心头
有点火起,凭什么把我当成贼来防呢,我孙亦基人穷,可志不短!他张开嘴正想说
话,姐姐在背后拉了他一吧,姐姐冲着老板说:“没事儿,我给他找地方。”
在姐姐住的小屋,孙亦基没有换衣服,只是呆呆的站着,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姐姐在破旧的布帘后换了衣服出来,见他这样,就劝他:“弟儿,别生气了,出门
在外,这事还能算事儿嘛!忍着点吧!”劝了半天,孙亦基才换下了湿衣,和姐姐
一起出去,这时候老板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换个衣服,要这么久!”
县里哪里有孙家的亲戚,幸亏和姐姐同屋住的也是打工的女孩见他们实在无处
想法子,自己好心提出来去住自己的姨家,把自己的2 平方让给了孙亦基,孙亦基
才算有地方可以安身。那晚,躺在姐姐的小床上,大个子的孙亦基展不开身子,也
睡不着。屋外一股奇怪的味道袭来,他仔细辨了一下,知道那是老板准备涂屋顶弄
的半汽油桶沥青。
沥青?他忍不住想起了左儿。他想,也许和左儿结婚就象是在沥青路种花吧!
在沥青路上种花,它能活吗?
也许只有诗人和圣徒才相信它能活吧?真正面对生活的人都知道那活不了!
诗人靠浪漫能看到奇迹,圣徒靠虔诚能看到奇迹,可孙亦基是凡人,他看到的
只有3 个字:“不可能!”
也许我孙亦基太现实?可人谁能脱开现实呢?唉,在睡不着的下雨的日子里,
孙亦基暗下决心:“我不会去种一株花的,在沥青路上!”
假期里,别人都要上班,小妹鹏诗天天玩得很晚才回家,左儿难免落了单。也
不知从哪一天起,尤宁成了她的伴,尤宁是大学老师,假期里也没什么事情,不象
中学,明的暗的补课多得要命,妈妈是中学校长,假期里几乎都不曾歇过一天。
尤宁比左儿大4 岁,大学毕业就留校任教,已经2 年了。左家和尤家是通家之
好,尤伯伯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妈妈说过,将来一定要左家的女儿来做尤家的
媳妇,妈妈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答应了,还指着自己的四个女儿说:“我家有4 个
女儿,你家有2 个儿子,你们家有选择,我倒不好挑了,好在你们的安儿宁儿是真
的安宁,我都放心。”那是5 年前的事情了吧?这话说过没多久,左儿的大姐鹏仪
和尤宁的大哥就做了新娘新郎,可惜的是,分别做了别人的新郎与别人的新娘。现
在都做了父母了。2 年前,左儿的二姐鹏尔毕业后闪电结婚,而这5 年间,尤宁却
始终没有谈过朋友,尤家也未重提过旧话。
私下里,左儿和四妹鹏诗议论过这事,姐妹俩一致认为尤宁爱的是二姐,他们
自小同学,长大同校,应该有一定共同语言和感情基础,只是二姐认识二姐夫3 个
月就闪电结婚,才使动作迟缓的尤宁落了单。鹏诗曾说过宁哥哥活该,爱情本是争
分夺秒的事情,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天左儿和尤宁一起去公园散步,走累了,就一起坐在湖边的一条长椅上,看
人划船。尤宁很静,几乎不说话,只拿着刚买的酸奶,慢慢的吸着。眼睛盯着湖面。
左儿忽然很好奇,她真的很想知道尤宁在想什么,左儿真的很好奇,她真的想
知道。
“宁哥哥,你在想什么?”左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尤宁偏过头,略有点诧异的看着左儿,左儿忽然觉得自己很唐突,不觉红了脸。
尤宁重又转过头去,望着湖面,良久才问:“真的想知道?”如果左儿有点感
情上的经验,她就该明白,这句话之后该是一些她预想不到的话语,不应该再问下
去,否则的话得到的回答必然
可左儿是个年轻的女孩,她有着女孩子所共有的不可救药的好奇心,她犹豫了
一下,还是轻声的说了一句:“真的想知道。”
在那个假期剩下来的时间里,除了例行的对孙亦基的思念外,左儿又多了一件
事,那就是懊悔这句:“真的想知道。”她没有想到这句话点燃了一个积蓄很久的
热情火药库,她没想到她那句话把自己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她没有想到尤宁居
然在爱着她!
左儿曾经问过二姐,为什么选择萍水相逢的二姐夫,而不去选择青梅竹马的尤
宁,记得当时姐姐的回答是,就因为尤宁太熟了,熟的没有了一点悬念,她的过去
他了解,他的过去她清楚,人总有美化自己的本能,人总有好奇的本能,可那青梅
竹马不能满足这一切。不管自己与谁结婚,遇到什么事情,尤宁决不会袖手旁观,
那为什么不去拓宽领域,再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呢?对自己好的人不是越多越好么?
尤家的父母是一对好父母,尤宁是个好人,可和尤宁在一起,未来早早的就已经写
定,未来的人生就变成了可以想象、可以查阅的资料,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对于姐姐的奇谈怪论,左儿当时笑得前仰后合,骂姐姐贪心不足,可是现在轮
到了自己,左儿的感觉居然和姐姐差不多。左儿很欣赏尤宁,她知道尤宁是他们这
圈孩子中挺有出息的一个,她也听父母说过和尤家的玩笑,可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和
尤宁联系起来过。似乎很小的时候,左儿就觉得宁哥哥是自己家的人,可她想过尤
宁做自己的姐夫甚至自己的妹夫,她就没想过尤宁做自己的男朋友。尤宁似乎是那
种哪个女人见了都想替他做媒的人,都觉得他好,可都没想过自己和他在一起。尤
宁的生活太有规律了,尤宁可以把每一件事做的完美,可他似乎不能把一件事情做
的热闹,做的让人真正关心。他几乎没有做砸过任何事情,,他做的每一件事的结
果在他还没做完的时候大家都可以猜出结果, 记得左家每个人考学,家里都大动
干戈,从开始的复习到最后的看榜,要紧张一年甚至多年,可尤宁考学的时候,左
尤两家几乎就没人担心,他考学那天,连父母都没去送。
左儿和尤宁假期里出去了多次,可她从来就没想过尤宁也是个年轻的异姓异性。
和尤宁出去时,左儿的心平静的和妹妹姐姐出去没什么区别。正因为她从来没想过
尤宁的可能性,所以当尤宁说出那句“想你”时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听凭尤宁把几
年的相思尽吐。尤宁已经闷了太久太久,发现左儿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尤宁的热情
与爱情就象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左儿只是愣愣的听着,她听尤宁表白他一直一直在
喜欢着珊儿,他一直一直在等着珊儿能不把他当哥哥,他一直一直在等珊儿明白自
己的感情尤宁傻傻的诉说着,左儿也就那么傻傻的听着,如同听别人的故事,如同
在看电影电视。
可当左儿迷过来时,她无比震撼,无比伤心,无比遗憾!如果杜微平的穷追猛
打曾使她厌烦的话,那尤宁的求爱使她手足无措。她可以略带遗憾的一口回绝杜微
平,可对尤宁,她真的不能一口回绝!
左尤两家是通家之好,左儿又真的不讨厌尤宁,她甚至很喜欢他,喜欢到不忍
拒绝。她真的不爱尤宁,在当时,她多么希望孙亦基是自己的男朋友,那么她就可
以以此为理由,理直气壮的拒绝尤宁了。可孙亦基只是左儿的心上人而已,左儿甚
至不知道孙亦基是否喜欢自己,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这个真正的也是唯一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既然不能说,其余左儿便找不到什么站得住的理由了。父母不会不同意,
他们说不定,不,是说的定,一定会赞成,而且是举双手赞成!姐妹们早就希望尤
宁成为家里的一分子了,那就说不爱他?可尤宁是学理科的,计算严密,他早算到
了这一步,他说左儿应该给他公平竞争的机会,既然左儿还没有朋友,那么请左儿
不要拒绝他的爱,允许他爱,至于左儿爱不爱她,他说他不在乎!这当然是假话,
可尤宁说得很真诚,他说他已等了左儿许久了,不在乎再等个三年五年的!左儿无
话可说,尤宁把她可能的一切推辞全都算到,她甚至什么都不用说。从这一点看,
尤宁倒真的象蓄谋已久!
左儿恨自己的迟钝,恨自己的傻,有了一个杜微平,怎么还不吸取教训?毁了
一个朋友还要再毁第二个?
左儿和尤宁很有默契的都没把这件事告诉家里,只是从那天起,左儿开始躲开
尤宁了,尤宁呢?则不温不火,他从不强求左儿什么,也不哀求左儿什么,他只是
该干什么干什么,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左儿有时看见尤宁一如既往的坐在自己家
的客厅里,和爸妈姐妹们闲聊,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春梦?尤宁怎么能
那么镇静?也许他只当左儿是他的一道难题吧?他几乎从没被什么难题难倒过呀!
左儿已经好多天无法单独的去想孙亦基了,尤宁那清俊的面容,总是出现在她
面前,和孙亦基并驾齐驱。孙亦基。尤宁。尤宁。孙亦基。
左儿固执的不肯接受尤宁,孙亦基虽然没有和她有过什么约定,可左儿认为,
自己的心现在是属于孙亦基的,那么对别的男孩子转转念头本身就是背叛爱情、背
叛自己、背叛一切!虽然这转念头不是自己引起的,可
左儿很清楚,只要孙亦基不主动,这段感情就会不了了之,可左儿现在并不想
切断这感情。这感情也许可笑,也许很没意思,也许浪费时间,可左儿既然已经投
入,那么在必须结尾之前,她不去考虑结局。左儿无论看什么电影都要看到收场,
绝不提前离开,前面好的,不必说当然要看完,前面不好的,她也要坚持看完,万
一后面有精彩的呢?就算全都不好,那也没什么,最起码不会因为没看而遗憾!总
比想起来就后悔强!左儿很不愿意放弃这段感情。这感情的开头很精彩:相识在舞
会。左儿可不愿意这精彩的开头还没展开就夭折!不会没有故事就结束吧?刚才还
在想着这感情会不了了之的左儿又推翻自己,不,应该有点什么的!应该!只是应
该有什么,左儿不清楚,她只是觉得应该!难道非得要孙亦基主动?自己就不能主
动吗?就算不能明说,难道不能暗示他?左儿不甘心坐着等天上掉馅饼,她的心有
些活动。可,真的可以吗?
在床上翻了好多天烙饼之后,左儿决定把决定权交给老天爷,她没有抛硬币,
顺手拿了一本书,她暗下决心,随手翻开一页,第3 行,不管是什么,她就按老天
的指示办了!离庙宇远,这就全当是抽签吧!
左儿的手都有些抖,默默的祈祷了一下,左儿翻开了书,第三行是空白!不算,
再来!第二次,第三行:“是记忆里一场不散的宴席”。这怎么讲呢?这是个陈述
句呀!还是看看前后文吧!那是左儿喜欢的诗人席慕容的一首小诗:
是令人日渐消瘦的心事
是举箸前莫名的伤悲
是记忆里一场不散的宴席
是不能饮不可饮 也要拼却的
一醉
左儿有些呆了,这不是在写自己吗?自己以前也看过席慕容,怎么对这首诗没
印象呢?也许是当日看此书时尚没有这种心情吧?看来诗歌的欣赏的的确确是需要
一点阅历的,诗歌的写作过程本是省略了很多东西的,作者省略的东西要靠读者自
己去补齐,如果读者不曾有那些经历,是读不懂诗人的!
诗是很好,可做签似乎不太合格,这签没告诉人应该怎么办呀,只说是也要拼
却一醉,可这醉是一人独醉飘零酒一杯呢?还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遇到知音呢?不明
白了!左儿心里隐隐觉得,这诗似乎是写单相思的,可她不愿承认。这次也不算吧!
不能用诗集了!诗的意思不明确,容易有几个解释,不是有人说:“100 个人读诗,
读出100 种感觉,这才叫好诗吗!”
丢开诗集,左儿在书架上找书,醒目的一本是《马克。吐温传》,好了,就它
了,左儿告诫自己,这次不许赖皮(自己隐隐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赖皮了!),把命
运交给老马了!
还是把规则定的严一些吧!比如要翻开的书的左边,不为别的,自己是左儿呀!
如果那不是一个句子,把这一句话看完到句号处。
好了,开始!左儿破釜沉舟般的翻开书,定了定神,左儿看到了一句话:“宁
肯爱上你又失去你,也比我过去生命里只有一片空白强的多,因为在我那些茫茫的
逝去的岁月里,我至少有一次看到了世间的一切如此美好,也知道有所希求是什么
滋味!”
8 月6 日。左儿的20 岁生日。从那天左儿“抽签”抽到了那句话,左儿就下
定了决心,不能让这段感情还没有开始就结束,她要采取点什么行动了。那几天,
左儿的热情很高,打了几次电话给四弟,问了四弟,问了常亮也问了孙亦基,四弟
和常亮总是在一起,孙亦基根本就没回学校,左儿的热情只能空对空。左儿的心里
很不愿过这个生日,她很希望在自己的这个大生日里,有孙亦基的身影存在,她甚
至下了决心,只要孙亦基在学校,哪怕妈妈再反对,自己也要回学校去过这个生日,
她要借这个生日,弄清楚孙亦基的态度。可孙亦基始终没有回学校去,左儿的一团
冲动终于落空。左儿真想自己也能和四弟一样能在学校过生日,在学校过生日,邀
请的面是很宽的,左儿自信绝对可以邀得孙亦基,毕竟,她是左儿的好朋友的男朋
友的好朋友呀!听起来好像古老的笑话里讲的,兔汤的兔汤,可现实中,尤其是在
学生群里,朋友不都是这样滚的雪球吗?可现在,自己在家,孙亦基根本不知道在
哪里,想邀请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左儿甚至有点怨恨妈妈了,为什么不把自己生
在唉,真无聊,居然会起这种念头?20 年前的妈妈怎么会预料到左儿今年要过一
个有孙亦基的生日呢?左儿过去一直很喜欢自己的生日,可以悠悠闲闲的在家里过,
左儿的家是教师之家,假期里大家相对来说比较闲,没事就喜欢聚一聚,何况生日
这一年一度的大事呢!
那天晚上,两个出嫁的姐姐早早的就携家人回来了,小妹也没出去疯,爸爸也
推开了几个不太重要的会,大家都来给左儿过这个大生日来了!妈妈没有像往年那
样做一大桌子好饭好菜,而是做了几样清淡的菜肴让大家先垫垫底儿,说一会儿开
西瓜宴。西瓜是爸爸专门托人从开封买回来的,开封西瓜可是瓜中之王呀,本地的
西瓜是根本不能比的。
有着开封西瓜的诱惑,大家都只随便的吃了点,两个姐夫把大桌子抬到了院子
里,桌子上摆了7 、8 个大西瓜,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坐在了一起。
小妹挑了个最大的西瓜一切2 半,行了一个优美的屈膝礼,举起了一半:“谨
以此瓜献给我们今日的寿星我最亲爱的姐姐”她停下来,冲大姐二姐使了个眼色,
两个姐姐颇有默契,一起说:“我们最亲爱的妹妹”两个姐夫也赶紧接口:“最可
爱的珊儿”然后大姐还抓住了小外甥的手装着软软的童音说:“我最亲爱的珊珊阿
姨”爸爸妈妈微笑着看着左儿,左儿被这浓浓的亲情所包围,她不知所措的接过瓜,
她环顾着亲人们,每个人都用极亲切的眼光看着她,左儿的泪几乎滴下来,她迅速
的闭了闭眼睛,封杀了那不合时宜的泪,左儿捧着瓜献给了妈妈:“妈妈,借瓜献
佛!”妈妈用欣赏的眼光看看左儿,接过瓜。左儿把剩下的那一半双手奉给了爸爸,
她还要给别人敬瓜,鹏诗已经快手的又切了4 个瓜:“三姐,自己人,不要客气了,
来。来,来,各拿各的,开吃!”左儿忍不住笑了:“你这鬼丫头,是你先玩的把
戏,别人不过是比葫芦画瓢,你倒说别人了!”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西瓜,小外甥面前也象征性的摆了2 块,鹏诗举起了手里的
半个瓜:“来,为姐姐的生日,干瓜!”从没有听说过干瓜,大家都笑起来啦,爸
爸点了点鹏诗的头,带头举瓜:“来,为了珊儿,干瓜!”8 个西瓜很难碰到一起,
于是大家相互碰了半天,左儿的瓜最忙,给这个碰完了又给那个碰,眼看着碰过了
一轮,鹏诗的瓜又上来了,左儿不依:“老四,不许再碰了!再碰成个汤水瓜了!”
“那你就吃汤水瓜!”鹏诗不依不饶,坚持不懈的去追左儿的瓜,左儿正在躲她,
不想爸爸的瓜忽然袭来,狠狠的碰了左儿的瓜一下,这一下,算是开了头,别人不
再互相碰了,都拿着瓜和左儿的碰,没多大一会,左儿的瓜真成了汤水瓜,左儿急
了,抱着瓜就跑,鹏诗抱着瓜追,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正在这时,有人按门铃。
左儿趁机放下西瓜:“别闹了,我去开门。”
拉开门,门外是尤宁,他手里抱着一摞书,左儿愣住了。尤宁笑了:“珊儿,
不请我进去坐吗?”鹏诗也赶到了门口,“宁哥哥,是你呀,还不进来?”尤宁拉
了拉鹏诗的小辫子:“四丫头,怎么好久不上我们家去了?我来也没碰到过你,你
天天忙什么呢?”鹏诗不服气:“谁说我没上过你们家?大大大大大大大前天我似
乎还去过的!”“大大大大大?似乎?”尤宁夸张的学着鹏诗,大家都笑了。鹏诗
抱着妈妈告状:“妈妈,宁哥哥他欺负我!”妈妈笑着扭了扭鹏诗的耳朵:“四丫
头,不许没大没小的!”这会功夫,二姐早就快手切了瓜递来给尤宁,尤宁也忙放
下手里的书来接,鹏诗见此情景,背着二姐夫冲左儿挤了挤眼睛,左儿没理她,唉,
妹妹还以为尤宁爱着二姐呢,她哪知道,这会儿难受的是她的三姐呢!这时二姐把
剩下的半块瓜递给左儿:“珊儿,吃这个瓜吧,把你的汤水瓜放下吧!”
吃完瓜,尤宁把抱来的一摞书递给左儿,“祝你生日快乐!珊儿!”原来他是
专程来祝贺她的生日的。鹏诗不依了:“宁哥哥,我生日你怎么不送我书呢?偏心,
偏心!偏心!”妈妈骂鹏诗:“17 岁了,还这么淘气,不懂事?宁哥哥是自己人,
不会笑你,你要到了外面还这样,多惹人笑呀!”鹏诗和妈妈理论,尤宁趁机把书
递给左儿,左儿一眼看见上面有2 封信,她的手微微一抖,不,不,尤宁,别给我
信,让我们和以前一样吧,别逼我!尤宁似乎明白了她的顾虑,忙解释:“我刚才
碰到了邮递员,他是新来的,对这里的门牌号码不熟,正找你们楼呢,我看见有你
的信,就给拿来了!”原来不是他的信,左儿这才接过书。
左儿拿过信的一刹那,心里有点莫名的期待,会不会是?他?孙亦基?不敢看
信,她把信夹在了书里,鹏诗偏不放过她,大叫:“谁的信呀?公布一下?是不是
男朋友的?”左儿的脸色变了一变,别人都没看见,尤宁最关心这句话的答案,见
左儿的脸色有变化,他的脸色也跟着阴了下来。鹏诗还在追问,左儿只好瞎编:
“是四弟的还有他男朋友常亮的,他们答应我写信的,我也没给别人地址,不会是
别人的。”“四弟还有男朋友?”问话的是大姐鹏仪,她不经常回家,不知道大名
鼎鼎的四弟。鹏诗忙着替左儿解释:“四弟是三姐宿舍的老四,因为疯疯癫癫的象
个男孩子,大家都叫她四弟。”“啊,原来如此!那你也该叫四弟呀?哈哈!”半
天不说话的大姐夫发了言。“大姐,你管管你们家的,他拐着弯儿骂我!”“他拐
着弯骂?我怎么觉得他是明明白白的骂呢?” 二姐夫趁机扇风点火。鹏诗不依不
饶,要两个姐夫道歉,左儿没掺进他们的口舌之争,自顾自的想着两封信,会不会
有亦儿的一封?他可是知道地址的呀!当然,这是说,如果他留心的话,他会留心
吗?
“三姐,都是你了,你看都是你男朋友来的信,害我被人欺负!”鹏诗把攻击
的目标转向了左儿。左儿被她这么猛地一攻,来不及思索,脱口而出:“天地良心,
我哪里有什么男朋友!”
话一出口,左儿就意识到自己的梦浪,何必说的这么明显呢?怎么忘了尤宁还
在呢?她偷眼去看尤宁,尤宁也正看她,两人的眼光一对,尤宁的眼里有掩饰不住
的快乐。左儿越发后悔了!
天晚了,大姐二姐全家都要走了,尤宁也起身告辞,妈妈叫他拿几个西瓜回家
去,尤宁说自己没骑车,不要了,妈妈就叫左儿推自己的车送去,鹏诗也要去,妈
妈说鹏诗领着头闹,弄了一院子的瓜汁儿,必须留下打扫卫生。两个姐夫要送,妈
妈坚决不让,说他们住的太远了,天晚,赶紧走,左儿看妈妈是执意要自己去了,
只好答应。妈妈还特别交待:“宁儿,一会送我们珊珊回来,别忘了!”
人都走了,爸爸问妈妈:“明天叫小宁来拿不行呀?非今天送?还叫宁儿再送
珊儿回来,你这不是折腾宁儿吗?”妈妈笑了:“老左,你当官当糊涂了?你就没
看出点什么?宁儿呀,他估计还真得是我们家的女婿!”
往尤宁家并不太远,可尤宁似乎是有意的走得很慢,左儿也不好催他,一路上
左儿不说话,尤宁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那么默默的走着,走着。送了尤宁到家,再
被尤宁送回来,已经很晚了,家里人也都睡了,左儿静悄悄的打开自己的屋门,拧
亮了灯。
尤宁拿来的书已经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左儿扫了一眼,是部丛书,很精美的
包装,书名叫《蓦然回首》,左儿不觉皱了皱眉,杜微平的那首诗闪电般的从脑子
里闪过,左儿的心情颇有点不好,为什么爱自己而自己不爱的人都这么喜欢这个词
呢?把书推到了一边,左儿不觉发了一会呆。
忽然她想起那两封信来了,飞快的翻开书,她找出了信。下意识的,她先去看
了邮戳,都是从学校所在的城市寄来的,左儿心里的失望就别提了,孙亦基他不在
学校呀!看来不会是他了!仔细的看了看字体,左儿发现这两份信的字体很怪,都
不是手写体,都是印刷体的,也就是说,写信的人有意不让左儿一眼看出他是谁,
谁这么神秘呢?有这个必要吗?对了,肯定是四弟和常亮,只有四弟才会这么故弄
玄虚,也只有常亮才可能和她这样一唱一和吧?鬼丫头,左儿笑了笑,一个多月没
见四弟了,倒真的很想她的,大懒人肯写信,而且把时间算得这么准,回去了可要
好好表扬她了!
捏了捏信,都不厚,料的该是些例行的祝福吧?
随手拿了一封打开,是一张红楼梦的信纸,精美的信纸上只有4 行字,没头没
尾,孤零零的4 行字:
本想不相思
微怕相思苦
几番细思量
宁可相思苦
熟悉的字,熟悉的诗,诗是胡适的,只改了一个字,第2 行第一个字原来是:
“为”,写信的人把它改成个:“微”,是的,信是杜微平写来的,他没有署名,
可他的字左儿熟到不能再熟了,左儿和他多少次一起抄过笔记,一起写过文章,看
到这封信,左儿心里对杜微平浮上的全是怜悯,杜微平他做错了什么?什么也没做
错,自己那样对他,他呢?用心良苦,左儿甚至可以想相对微平如何犹豫要不要写
这封信,如何巧妙的弄来了地址,如何去选了左儿最爱的红楼梦的信纸,如何千言
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如何选的这首诗,如何改动了那一个字!又如何跑到学校的所
在地他认识左儿的地方去发想到杜微平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想到他对自己用心良
苦,左儿的泪不觉潸然而下,从来在学校她不允许自己想杜微平的好,好像想多了
就会接受他似的。左儿奇怪自己的不公平,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肯给杜微平一点机
会?杜微平的条件好过孙亦基,不让尤宁,而且自己和他在一起时是那么开心快乐,
舒服熨贴,自己能和他在一起玩的那么熟,那么快活那么依他恋他,为什么就不能
爱他?左儿自己也弄不明白了。
一转眼间,左儿看见了电话,左儿的屋里装的有分机,因为她平常不经常在家,
谁要打电话也可以来这屋打,方便一些。几乎不假思索,左儿伸手就拿起了电话,
当电话里熟悉的声音传来时,左儿才意识到自己拨了杜微平宿舍的电话,接电话的
正是杜微平!他果然在学校,那这封信是他写的了。杜微平连声问:“谁呀?谁呀?”
声音很清醒,不想睡着了被吵醒的样子,那么他根本就没睡?电话是响了一声就被
接起的,那么他根本在等这个电话?自己已经一学期没打过杜微平的电话了,可刚
才自己想都没想就拨了,那么这个电话还深深的刻在自己脑子里?她没回答杜微平
的电话,可也没挂,杜微平问了几声后好像意识到了是谁,他的声音变得奇特而温
柔:“是你吗?信收到了?祝你生日快乐!你曾经说过这个生日要我送你一件礼物
的,我想送,可你还要么?”左儿猛地挂了电话,泪水簌簌而下。
弄不明白自己的心理,为什么要去招惹杜微平?让他彻底死心不好么?何必呢?
可当时左儿的确是情不自禁,好像那么顺理成章的,想也不想的就打了那个电话,
为什么?难道在自己内心深处居然爱的是他?杜微平?
不,不会的!我爱的是孙亦基呀!怎么能这么胡思乱想呢?好像做了什么对不
起孙亦基的事情似的,左儿心里有些歉疚,点着了一支香左儿爱香,尤其是藏香左
儿把杜微平的信放上了香头,火很小,左儿看着那红楼梦的信纸一点点烧焦,一点
点变灰,心里的痛竟是难消。
终于烧完了,左儿把纸灰拢到一起,打开窗户,扔进了风中,心里明白自己丢
弃的是一份不可再得的宝贵的情谊。
在窗前站了好久,左儿才回到自己的书桌前,第二封信就摆在那里,会是谁的
呢?
打开信,又是一张红楼梦的信纸,看来左儿爱红真是爱的出了名了,的确,脂
批红楼这三年间都在左儿的借书证和四弟的借书证上,每次到期了都是拿着证去换
卡,书是再也没进过图书馆的大楼。这张信纸很美丽,是宝钗扑蝶,宝钗画的很可
爱,似乎活生生的,可以走到人面前似的。左儿欣赏着信纸,心情略略的好了一些,
红楼是她一生的至爱,她总能在红楼中寻到乐趣。
可似乎有那里不对?自己怎么在这里欣赏画?自己不是在看信吗?
只是一张信纸?
只是一张空白的信纸?
看邮戳,是从学校所在的城市寄出的,难道还是杜?拿起刚才没扔的杜的信封,
比了一比,不一样,信封也不一样,尽管信封上都使用了印刷体的字,但字也不一
样,不会是杜的,他没有必要呀!那会是谁呢?
仔细的研究信封,想从中找到蛛丝马迹,有一点引起了左儿的注意,信封里放
的红楼信纸是那么美丽,可信封上的邮票却一点心思不见,只是最普通的邮票,再
看杜微平的信封,信封是美术信封,邮票是花卉的图案,左儿不集邮,弄不清这是
什么花,只觉得很美丽,可第二封信呢?信封倒也美丽,可很脏,似乎谁用很脏的
手摸过,不,还不止摸过,应该是捏过,信封上分明有的是汗渍,而且是油汗,谁
呢?谁会有这么脏的手呢?在信封信纸上用了这么细的心思,却用这么脏的手去攥
着信封?怎么回事?左儿弄不明白了。信也是恰好在今天寄到的,那这个人也是为
了自己的生日了?会是谁呢?知道自己生日的人不少,可知道自己这个新的通邮地
址的人不多呀!自己就只给了四弟,四弟?四弟的地址自己可是通过孙亦基给的呀?
难道是他?
可他明明不在呀!自己的消息绝对准确,孙亦基他一直没有回学校去,再说这
也不是学校所在区的邮戳呀?这邮戳是郊区的,那里除了火车站、汽车站,就是几
个小厂,没别的,谁会在那里给自己信呢?孙亦基要是肯跑那么远寄信,他就是用
情已深,那他就不该什么都不写了,何必留着谜让人猜呢?可要不是他,谁又会知
道自己的地址呢?难道还有一个象杜微平一样的傻瓜?不,不,可千万不要了!
怎么猜也猜不出信是谁寄的,左儿只好把这封信收到了自己的日记本里。桌子
上还放着尤宁的丛书和杜微平的信封,拿着杜微平的信封,左儿犹豫了一下,没有
舍得撕,也没舍得扔,打开了自己放过去的信件的小木盒,左儿把信封珍重的放了
进去。尤宁的书左儿把它们放在书架上,准备等有心情了再看。
马上就要开学了,爸爸单位有车要去左儿学校办事,左儿要坐顺车,就要提前
2 天去学校。妈妈虽然不舍,可想到顺车的安全与便利,还是决定让左儿提前去学
校。
妈妈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为左儿饯行,姐妹们和尤家兄弟也来了。
宴席摆在院子里,白天的暑气在渐渐消退,夜风儿悄悄袭来,为融洽的宴席平
添了几分温馨。左儿感觉到此时此刻是这样的美,月色、星星、晚风、树影,亲人。
左儿的心情特别的好,与家人的团聚,即将与亦儿的相会,都使她快乐。亦儿
呀亦儿,你可知道?左儿对你魂牵梦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一切你知道么知道么?此时此刻你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想我?是不是也在想
我如何想你?左儿真想托月托星托风去问问亦儿,亦儿呀,你在做些什么呢?现在?
8月28 日晚8 点,你在想什么呢?
妈妈在耳边絮絮的说着叮咛着,左儿都快会背了,可她依然喜欢听,学中文的,
她知道这絮絮叨叨罗罗嗦嗦里包含着的亲情和母爱,她知道爱孩子的母亲才会不厌
其烦!
尤家兄弟告辞了,姐妹们也走了,妈妈还是要叮嘱左儿,可这次妈妈多了一个
新的话题了:“珊儿,你看尤宁怎么样?”左儿蓦的红了脸:“妈!!”
妈妈就不再说了,左儿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好像还有点失落,妈妈怎么不说呢?
左儿经常想,妈妈要是象电影电视里的家长一样不讲理倒也好了,如果妈妈态
度粗暴,横加干涉?那好了,左儿就可以义无反顾的大胆的去爱孙亦基了,很热闹
也很舒服很理直气壮!可母亲从来都是细声细语的,通情达理的,和风细雨般的,
妈妈总是让左儿觉得自己是自己的主人,让她时时刻刻觉得自己可以做自己的主,
她允许左儿思考,允许左儿自己选择。没有人要干涉她,可就因为此,左儿反而不
愿利用或者说使用这权力了。左儿既爱这个家,希望和家人在一起,又留恋思念孙
亦基,希望至少要真正的去爱一次。在这二者之间,每时每刻她都举棋不定,无法
选择,只怪老天的残忍,为什么要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呢?“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舍鱼而取熊掌者也!”那么什么是鱼?什么是熊掌?
带着理不清的思绪,左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尤宁就过来了,说也要去左儿的学校办事情,也来蹭个车,左儿
不能拒绝,可心里很是怀疑。尤宁也不解释,自顾自的帮左儿拿行李,爸爸妈妈也
不问他去做什么,很默契的样子。
尤宁也坐在后面,把前面的位置空着,左儿不想和他这么亲近的坐在一起,可
自己总不能去坐前面吧?那样也太伤人了!
狭小的车厢,熟悉的人,尤宁只是微笑着,也不找话说,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左儿和他中间只隔着左儿的一个小小的手提包,左儿觉得压力很大,过了那么一会
功夫,她甚至忍不住找话说了。尤宁也认真的和左儿说着点淡淡的话,话虽不多,
倒也很有味道。左儿意识到尤宁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他不温不火,不急不慢,好
像稳掌胜券。他和左儿好像不是一个档次的人,左儿在他面前,有一种在高人面前
的感觉,就象武侠小说里写的,对方不出手,可对手的剑气罡风已扑面而来,自己
能是他的对手吗?左儿几乎没有胜利的把握!
寝室的人来的都挺早,也许是最后一个学年,也许是暑假的确太长?左儿是第
三个到的,第二天全寝室的人都回来齐了。
进入大四,所有的同学都仿佛成熟了许多。
210 寝室变化不大,只有四弟一个假期下来象换了个人似的,文静起来,不再
大呼小叫,弄的寝室的人好不习惯,一天下来呀,都觉得静的可怕。当天晚上,老
六就别有用心的讲起一个老笑话:“有个人喜欢打呼噜,打起来整个楼道都听得见,
一楼道的人都以为苦,都盼着这个呼噜大将赶快搬家。有一天呀,这人出差,去一
个很远的地方,楼道里的人都很高兴,想着这一下可好好睡几天觉了,谁知道呀,
晚上全楼的人怎么谁也睡不着,一直失眠到这人回来,这人一回来呀,全楼的人都
争着抢着来他家请他的妻子给自己录盘他打呼噜的磁带,大家都说:没他吵着,怎
么这么不习惯呢!”老八老实,还一个劲儿的问:“不会吧?不会吧?”寝室里别
的人可都明白老六在干什么,都笑了。老大还故意的去问四弟:“你说,没她吵着,
怎么这么不习惯呢?”
要换了过去,四弟非飞身而起,和老大打个天翻地覆不行,大家也都等着看好
戏,可四弟就是笑了一笑,说了句:“慢慢就会习惯的。”然后居然沉默了,弄得
大家的热情一时找不到出路,如重拳出击,却打到棉花团上似的,说不出的那么别
扭!四弟还嫌怄的大家不够似的,居然起身从自己的上铺里边拿出一件织了大半的
毛衣,开始打起毛衣来,顿时,寝室里的眼睛瞪大了七对,老六老八的眼镜几乎要
同时跌下来,四弟,假小子?毛衣?天呀,真让人受不了了,寝室里静了好半天,
大家都眼睁睁的看着四弟织毛衣,四弟也一板一眼的,一针一线很是那么回事。老
八突然唱了一句:“你不要太奇怪,这世界变化快!”这一声却把绷了半天的四弟
弄笑了,她把毛衣一扔,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这一下大家也都笑
了,都扑上来咯吱四弟,一时间闹了个天昏地暗,大家这才真的找回了210 寝室的
感觉。
开学第一次见孙亦基,是在上第一节课时,那之前,左儿去了一切她以前遇到
过孙亦基的地方,甚至和四弟一起去了他和常亮的寝室,可都没有见他,他是开学
前一天晚上才到的,左儿是那天很晚的时候听四弟说的。四弟说孙亦基一假期变得
厉害,很黑,也瘦了,很累的样子。左儿心里暗自琢磨,她很关心那封信的主人。
她巧妙的问过四弟,知道四弟根本把自己的生日忘得精光,那封信绝对不是出于四
弟和常亮之手。那么孙亦基的可能性增加了许多。左儿急着想见到他,想让他见到
自己,想看他看到自己的反应,想从他的表情里捉摸出点什么。早早的,左儿就坐
到了教室里,她选了一个离门最近最方便的位置,一个人坐在那里,四弟现在当然
是另有搭档了,左儿不会那么没眼色的!
孙亦基进来得很早,也是一个人,他的搭档常亮现在当然放弃了男双组合,改
练了混双,孙亦基也落了单。孙亦基的确黑了,也的确瘦了,可他的精神看起来很
好,他穿着大红色的T 恤,,黑色的长裤,很简单的打扮,可那强烈的对比色一跳
入左儿的眼睛,左儿的心就如遭重锤之击,痛,麻,要炸裂开来,左儿相信自己的
脸一定煞白了,她直直的看着孙亦基,封神演义里有一个叫杨任的神,他的眼睛长
在手上,左儿相信自己现在也和这神仙差不多了,不同的只是,心长在眼睛里。
孙亦基站下了,他没有继续走,也没有看左儿,只是忽然站下了,一动不动的。
左儿想起了马克。吐温的那句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的站了起来,叫:
“孙亦基,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昨天去你们寝室你还不在呢!”孙亦基似乎吓了一
跳,身体都悸动了一下,接着他大步走过来,:“左左鹏珊,好久不见?你里边有
人吗?我可以坐吗?”
开学的第一天,左儿就这样和她的亦儿坐在了一起。
左儿和孙亦基坐在一起,她惊诧于自己的胆量,一直希望和孙亦基能坐在一起,
可真正坐在了一起,左儿也不知要说点什么,想说的不能说,能说的不想说,她就
那么沉默着,孙亦基也没说话,也没看左儿,只是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的擦桌子。
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一假期没见,都很新鲜,教室里一片寒暄声,头一
次上课,人到的很齐,大家也全不按照平时的坐法分散而坐,虽说是大热天的,人
可都挤在一起,教室的后2 排很难得的没有人,人与人之间也不象以前那样隔着个
座位,大多象糖葫芦般紧紧的穿在一起,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
孙亦基和左儿的中间原先按照过去男女生同坐的规矩留着个空位,可后来那头
的人遇到了好友,硬要把好友赛到这一排,她的热情使一排的人都向里挪了一格,
于是孙亦基和左儿就紧紧的挨在了一起。
大学的座位总是很狭窄的,想是设计者都看过王国维老先生写的求学三阶段,
认为莘莘学子都应该苦苦读书,居于“衣带渐宽终不悔”的阶段,所以才这么因人
制宜。孙亦基的那边是个活泼的女孩,见了老朋友,眉飞色舞的,指手画脚,手的
活动范围时时跨过自己的边界,孙亦基在无辜被这手吓了两跳之后,只有轻轻的挪
动身体,向左儿这边靠拢。
从没有和孙亦基这么近的坐过,左儿的心跳得很厉害,手心一直不停的出汗出
汗,她一时间颇有点冲动,想拉着孙亦基告诉他自己的相思,想靠着他大哭一场,
想拉着他笑,想问问孙亦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想
上课了,外国文学老师很有风度的走上讲台,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侃侃而谈。
刚刚开学,学生的心根本还没从假期里回到教室里,外国文学老师努力的想把学生
带入外国的博大精深的文学氛围里,可这会儿学生们似乎更关心自己国家自己学校
自己身边的人的芝麻绿豆的小事,女老师终于被底下的窃窃私语弄得没有斗志了,
她突然不讲了,决心给学生个下马威,她放弃了刚才的高门大嗓,只说了一句话就
让学生们都静了下来,这具有威力的话是:“我想看看我们的同学对外国文学的熟
悉程度,下面我问一些问题,随机请同学起来回答。”
教室里一片哗然。害怕提问几乎是学生的通病,不管会还是不会,学生们总希
望老师少使用这个武器。
老师果然天南海北的问起来,从古希腊神话到卡夫卡,从白雪公主的七个小矮
人到拉伯雷和他的《巨人传》学生们没有了说悄悄话的心情与时间,一个个象紧绷
的弦,不,应该是象箭,只等老师把自己拿到弦上,就“不得不发”。
老师问起了《安娜。卡列尼娜》,问学生对里面角色的看法,安娜是老师的研
究方向,老师一问到这里,顿时忘记了提问的目的是为了考察学生的知识面的广度,
自管自的往深处走了。
学生们发现老师从提问者变成了研究者,立刻把自己的奇谈怪论都搬了出来,
畅所欲言,这节课好像成了安娜的舞台。也许安娜这个女人就是这样吧?她出现在
那里,会立刻成为那里的焦点,居然连中国的这个普通的班级也不放过哦。
学生里面说安娜的最多,说渥伦斯基的也多,说吉提的也不少,其他的人物大
家也都有提到,有个学生甚至说他认为卡列宁是个优秀的官员,引起了大家的一阵
哄笑。
说了一阵。大家也没什么说的了,老师还不满意,忽然,她看见了左儿,左儿
是个好学生,几乎没有哪一个老师不认识她的,于是老师就叫了她起来,还特别的
叮嘱了一句“展开说说,可别三言两语的!”
左儿的心根本没在课堂上,老师叫她她也没听见,还是孙亦基碰了碰她的胳膊
肘,她才从幻想中回到现实。
她傻傻的站着,孙亦基悄声把老师的问题告诉她,她也来不及多想,就一口气
说了出来:“我觉得安娜她首先是一个贵族少妇,她始终不曾真正的离开过贵族社
会。她受的是上流社会的教育,她也是按照上流社会的习俗嫁给了卡列宁,‘卡列
宁夫人’的称号使她的生活圈子扩大了,可她依旧从未接触过其他阶层,她所看到
的只不过是同一样东西的不同翻版,她的骨子里流的是上流社会的血,她习惯了上
流社会,她离不开上流社会。她的心中从来不曾起过叛离这社会的念头,当她习惯
的抛弃了她,她还是千方百计的要冲回她所习惯的生活。她和渥伦斯基公开同居之
后,她像一头困兽,时时受伤,时时伤人,我以为在她潜意识里,渥伦斯基是使她
离开她的社会的罪魁,她很在乎自己的名誉地位,可她高傲自强,她受不了自己被
逐出那个社会的事实,她要自己骗自己,说她不在乎,其实她在乎,她太在乎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她就象一棵在一个优越的条件下长成的树,离开了她
的优越环境,她会枯萎。安娜是社交界的宠儿,她的种种迷人都是在那个环境才能
实现。如果失去了那个环境,她就会无用武之处,她就会失落,就会不满足。这就
比如说林黛玉在大观园是个诗歌的奇才,可要是她真的和宝玉私奔了,柴米油盐会
磨损她的诗情,她会是个最不快乐的贫家女子。”
左儿的话赢得同学们的赞叹,老师也觉得很不错,左儿私下里也很得意,认为
自己在孙亦基的面前露了一手,可她坐下时,她听见孙亦基似乎是和她说也似乎是
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剖析得很透彻,可也真实的残忍。”
那一天本是个晴朗的日子,可左儿的心却有点阴沉,她回忆了又回忆自己的回
答,站在孙亦基的角度反反复复的品味自己的回答,越品越觉得味道不好,那滋味
就象是吃了金嗓子喉宝后又喝下了冰镇的雪碧,左儿假期里有一次这么吃过,那滋
味是难受极了,说不出话不明的那么难受。
那以后的几天里,她仍然经常的碰到孙亦基,可他们除了打招呼外,没有再说
过其他的话,左儿很不甘心。开学的那天,孙亦基的表现绝对和以前不一样,那不
一样里应该是别有深意的,可惜自己的话可能不小心刺伤了他,所以才左儿很想去
找孙亦基,直言不讳的问他:“你爱我吗?”那可能一切就都好办了,可是左儿做
不到,她怎么也迈不出去这一步,这不是她的性格所能做到的,她不象老六,老六
的男朋友是个很怯懦的男孩,来找了老六整整三学期,可总也说不出那句“我爱你”
来,老六还不是忍不住,自己先说出了这三个字,这才结束了那男孩的马拉松追求?
左儿自觉与老六不同,老六虽然是自己开的口,可她清楚的知道对方的心,她的开
口只是一种催化剂。左儿呢?她一直弄不明白孙亦基的态度,这里面存在着2 种可
能:1 就是孙亦基根本不爱自己,那就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了,可左儿觉得这种可
能很小。2 呢,就是他也爱自己,但是不敢追求。
对呀,他也可能爱自己而是不敢呢,左儿茅塞顿开,自己怎么从来没想过这种
可能呢?入校以来,自己没谈过恋爱,连条件那么好的杜微平自己都让他吃了闭门
羹,孙亦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怎么会贸然行动呢?也许人家当自己根本不想
在学校找朋友呢?
也许有办法告诉孙亦基自己是可以追求的?那么他若有有意,就可以来追求自
己了。左儿似乎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大四的活动很多,可能是系里想让大家在走上社会之前线练练兵吧,活动的主
办权往往还下发给了学生自己,左儿既然存了一个那样的心思,她就很积极的参加
各项活动,左儿 本来就是聪明伶俐的,一旦投入什么,她总是能做的很好很好,
于是左儿身边的男孩子多了起来,隐隐约约明明暗暗的也有了追求者,左儿是不拒
绝任何一个男孩,她很投入的玩,很投入的疯,她开始交起了异性的朋友,她制造
了一个氛围,一个表明自己可以追求的氛围,她希望孙亦基能够明白,能够主动。
左儿甚至不太注意掩饰自己对孙亦基的好感了,她也会随时的把目光火辣辣的投向
孙亦基,或者当着常亮四弟的面问起孙亦基,说起孙亦基,表扬孙亦基。她想这样
孙亦基总该明白了吧?
可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孙亦基一直没开过口,甚至一点暗示都没有。左儿觉
得自己很无聊很无趣,孙亦基有最好的条件,他近水楼台,他伸手可以得月,可他
没有伸手,那理由可能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他对这月根本不感兴趣!
太可悲了,左儿!你只考虑过你自己,你考虑过孙亦基没有?你只考虑了你现
在比过去吸引人,可你考虑过孙亦基是否必须注意这一点了吗?左儿忽然想起一个
问题,一个她早该关心可是根本没关心的问题,那就是孙亦基她是不是已经有了女
朋友?想到这里,左儿不觉浑身发凉,天呀,怎么会忽略这么重要的问题?这才是
问题的关键呀!若是他早已有了朋友,那你再出色,再迷人,对他来说,也便也只
是一幅风景画,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而已,而且还是别人家的风景画,他可能关
心,可能注意,可过后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了。
左儿呀左儿,你,你对孙亦基都了解点什么呀?你对他什么都不了解,居然就
这么一厢情愿的去诱惑他,诱惑?对,你是在蓄意的诱惑他,左儿颓然的躺在了床
上,泪水忍不住悄悄流下。傻左儿,傻左儿,你居然会允许自己爱上一个可能早就
属于别人的白马王子?从舞会到现在,近半年的时间,你一厢情愿的陷入了一个感
情的泥潭,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投入是投向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怜的左儿!左儿
不禁自怨自艾起来。
左儿开始很小心的着手解开谜团,她经常跑到信件收发处,注意起孙亦基的信
件来,孙亦基肯定没有女朋友在本地,如果有外地女朋友的话,肯定要写信来,而
且会非常勤,非常的厚,孙亦基接到信会非常的高兴,左儿希望仔细观察,能解开
自己的心结。
于是,左儿发现了一个秘密:孙亦基每周都要从他所在的县城收到同一个人的
一封信,那信总是厚厚的,要把信封撑破的样子,拿信封上的字总是同样的纤弱的
笔迹。左儿很想骗自己,说那是个男孩子的信,只是字迹有些无力罢了,现在字迹
无力的男孩子不是越来越多了么?好多男孩子的字都手力不足,呈女性化倾向。可
左儿觉得无法自圆其说,有男孩子互相之间写这么多这么长的信的吗?要是女孩子
之间,还可以理解,女孩子是连男朋友的情况都愿意让自己的好朋友知道的,彼此
要好的女孩子对对方男朋友的关注与熟悉有时不亚于对方好友,可男孩子就不这样
了,他们似乎更多的是神交,大大咧咧的,不屑于把细事碎事向对方倾诉,基于此,
左儿认为对方是男性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不久,那每周都来的信的封皮上缀上了
一个“玫”字,这个字肯定是对方的名字,孙亦基据常亮说是独生子,那这信绝对
不是他的姐姐妹妹寄来的了,那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这信应该是也只能是孙亦基的
女朋友寄来的了。
左儿的梦碎了,心也碎了。
她以前居然没想到孙亦基会有女朋友的,奇怪死了,她怎么一直对这个问题忽
略不计呢?这本应该是最早考虑的问题呀!左儿,你真傻,你居然让自己如此投入,
投入的无可自拔才去考虑这个问题?你要是早点发现这个问题还好呀,好要退步抽
身早,那样的话,你的情丝还很纤弱,你大可挥慧剑斩了它们,可现在,你已经精
心的把那情丝养的结实壮大,你可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了!左儿,你好不幸
呀!活了20 年,你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人,对一个男孩子这么投入,对一段感情这
么着迷,可你爱的是一个你不该爱的男孩子,你自以为很聪明,你制造了一个可以
追求的气氛,你不摆脱身边的男孩子,你想引起他的注意,引起他的重视,甚至引
起他的嫉妒,从而要他主动。你打了一个好如意的算盘,只是你千算万算,也算不
过天意,你败在了一个你从没有真正交往过的男孩手上,他甚至没给你一个竞争的
机会!
左儿又开始沉默了,她没有再扮演一个欢快角色的心思,她欢快,她活泼,只
是为了一个人,为了他,她不惜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重新设置自己的生命规律,
可那个人,他无动于衷。
左儿竭力的要把孙亦基忘掉,可她做不到,许许多多的日子以来,她把孙亦基
提升成了她心中的神,她对孙亦基的思念已经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她可以忍
的住白天不去想他,可夜晚,孙亦基总是悄然而来,入她的梦。在梦中,他多情,
他温柔。梦醒了,左儿只有更伤心更无奈。
不可避免的,左儿还会经常的遇到孙亦基,孙亦基总是主动和她打招呼,但是
也仅仅是打个招呼。在这失望的熬煎下,左儿是一天天憔悴。
一天下午。别的同学都上选修课去了,屋里只剩下了左儿和四弟。左儿是拿着
一本书似看非看,四弟是埋头她的毛衣,那毛衣快完工了,她正在织最后的一段袖
子,她怀里放着织好的大半只袖子,手里的针不停的动着,一副专心投入的样子,
左儿看着她,不觉的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她又长叹了一声。
四弟手里的飞动的针停了一下,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说:“左儿,你
知道吗?昨天孙亦基喝醉酒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左儿的心立刻纠在了一起,
亦儿?喝酒?醉?
“为什么呀?”她尽量不动声色的问。
“我也不太清楚,可听常亮说哦,他似乎很难过的!”
“是吗?”左儿很想问问清楚,可她知道四弟一贯是不会卖关子的,只要心里
有话,一定会竹筒里倒豆子的,所以她只淡淡的问了一句,也不继续打听。
四弟似乎很认真的看了看左儿,说:“他是和杜微平一起出去喝酒喝醉的,杜
微平也醉了的。”
与杜微平一起喝酒?左儿不觉得奇怪了,听说杜微平这一学期经常拉了别人出
去喝酒,而且喝醉了好几次,孙亦基是他的球友,和他一起喝酒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左儿隐隐约约的听人说过,杜微平喝醉了酒就会一直喊自己的名字,弄的大家都很
同情他,老大还自愿的替杜微平来探过左儿的口风,希望左儿能重新考虑。听到孙
亦基是和他一起喝醉的,左儿只是在想,当亦儿听到杜微平一声声叫着自己名字是
会怎么想,想自己是个害人精吗?
四弟放下手中的毛衣,走到左儿身边,“左儿,我想问你点问题。”左儿诧异
的抬起头,四弟脸上是一副很严肃的表情。
“问吧!”
“你最近怎么了?”
“我?”
“是呀,你最近很憔悴的样子,怎么了?”听着四弟的问话,左儿的心里很难
过,她真想抱着四弟哭一场,可她看了看四弟那纯净可爱的脸,看了看四弟刚刚放
下的毛衣,自己摇了摇头,说什么呢?她会懂吗?她正沉浸在幸福之中,她怎么可
能明白左儿自己还弄不清楚的心思?她摇了摇头,对四弟说:“我只是这一段处在
一个低潮期罢了,没事的,无故寻愁觅恨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可以谈朋友?围着你的男孩子你都给打发了,你就没一个中意
的?”四弟的话捅开了左儿刚刚结痂的伤。她的心在流血。中意的?她中意的是别
人的意中人!
“左儿,你想不想谈个朋友?有人托我问你呢!”四弟犹豫的说。
左儿很烦躁,可恶的四弟,这会介绍什么朋友呀!不用问,肯定是她的那个小
老乡陈临了,陈临自从来找四弟认识了左儿之后,对左儿是情有独钟,四弟都开过
左儿好几次玩笑了,说让左儿做她的某种意义的老乡,左儿骂了她好几次了,难道
她今天又要旧话重提?
四弟正要说出她的委托人的姓名,有人敲门,左儿庆幸有人来打断四弟的话题,
慌着去开了门。
门口是隔壁寝室的老三,她对左儿说:“左儿,有个男孩在楼下,说是找你的。
你去看看吧!管家婆今天又吃错药了,不让男生进楼。”
“找我?”左儿吃惊非小,自从她得知孙亦基有女朋友以来,她就断绝了和一
切男孩子的交往,刚开始,还有男孩来找她,可左儿的态度冷的是他们难以承受,
慢慢的,他们也知趣不来了,就连以前来的最频繁的陈临这几天都没来,今天,怎
么又冒出个男孩呢?
左儿狐疑着下楼,一眼看见找她的居然是尤宁!
左儿一见尤宁,只觉得有说不出的高兴与委屈,毕竟,尤宁是和她一起长大的
宁哥哥呀,看见他就像看见了亲人一样。“宁哥哥,你怎么来了?”她这声宁哥哥
一叫,尤宁忽然笑了,“知道吗?珊儿,你好久都不肯叫我宁哥哥了呢!”的确,
从那天湖边尤宁向她表白,左儿已经把这称呼冷冻了,今天不知怎么的,脱口就叫
出来了。尤宁这一笑,左儿的泪哗的就流下来了,尤宁慌了,一把抓住左儿的手:
“珊儿,怎么了?你你生病了?怎么了?说呀!你看你比从家来的时候好像瘦了好
多呢!”尤宁的怜惜使左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不断流下。这一会儿,
左儿忘记了尤宁是自己的一个追求者,她的心里尤宁只是那个和她一起玩大的宁哥
哥了。左儿家里没有男孩,左儿从来是把尤宁当亲哥哥看的,她心里委屈了那么久,
一看见亲哥哥,哪里还忍的住呢!
尤宁再三追问,左儿只好找了个借口:“我,我想家!”这句话本来是借口,
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实情,左儿几乎是立刻就觉得自己想家想得要命,简直想插上
翅膀飞回家去。尤宁听见这句话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笑了:“傻孩子呀,你还真
是个傻孩子,想家了就回去住几天嘛!难道家里还会不欢迎你?这样吧,我来出差,
事儿也办完了,你去收拾收拾就和我一块回去吧!”
左儿想到这一段课挺松的,干脆逃几天课吧!反正在这里也学不进去,还是回
家休整休整吧!
她让尤宁等着,自己就上去收拾东西。
推开门,四弟正在门口,一脸的好奇与神秘:“左儿,那个男孩是谁呀?不错
呀,叫什么?”“叫尤宁,是我妈老同事家的孩子,对了,我和他一起回家了,一
会你帮我写个请假条给老六,要是检查了替我掩护一下,要是不检查,就别交了。”
四弟显然还没满足她的好奇心,又问:“是不是你的那个哈哈,那个呀?”想到四
弟要把她的老乡介绍给自己,左儿干脆含混了一下:“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也说
不过你,最后也要给你逼的承认,我这会要走了,就让让你了,你说是什么就是什
么了。对了,你可以告诉你的委托人了,对不起了。”左儿半开玩笑办认真的说着,
暗自庆幸摆脱了陈临的追求。四弟无奈的说:“那也好,我没说也省得你们以后见
面不舒服。唉,可怜的”左儿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过去亲热的拧了拧她的脸,笑着
说:“别说谁可怜了,你可怜可怜我,要我清静清静吧我走了”不等四弟还手,她
笑着逃开,跑着下楼了,身后只留下四弟的半句话:“看来,有些人早该来了”
左儿站在讲台上,充满感情的讲着《桃花源记》,她讲课效果极佳。家学渊源,
她也许天生就是要吃这碗饭的。学生们一个个听的聚精会神的。
下课了,孙亦基走过来:“左老师,听你讲课真是一种享受呀!”左儿望着他
笑了笑。
一个多学期了,左儿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那个感情漩涡里略略拔出。那次回家
直住了一周,左儿才觉得恢复了精力。家是左儿永远的力量源泉,就像古希腊神话
里的大力士安泰累了只要躺在母亲大地的怀里就能很快恢复力气,就像《飘》里的
郝思嘉一回到庄园就有了信心,左儿也是一回到自己家,听到母亲的软语轻言听到
鹏诗的怪笑,或者哪怕只是听到父亲晚归的疲倦的脚步声就好像有一股新的活力注
入自己的生命。
回到学校,左儿努力的把精力用到学习上去,大四的活动很多,左儿也努力的
投入的去参加,她努力的营造着一种快乐的心情,她也的确做到了保持着一种快乐
的心境。不再对孙亦基保持一份幻想,左儿反倒有点轻松,不再刻意的去想自己和
孙亦基如何如何,和孙亦基反而能够自然的交往。他们没有成为好朋友,可关系也
比以前进了许多,孙亦基那个学期也很开朗,参加活动也比以前积极,在年级推普
小组最后扩充时,他也被扩充了进来,和左儿他们老推普员一起组织了许多推普的
活动,也在活动中大显身手,他改编并且主演的《阿Q 笑传》使他在系里崭露头角。
紧接着他参加了校级篮球赛,又展露了他的体育天赋,那一学期下来,孙亦基也成
了年级里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也就有女孩子开始来找他,据说还有个体育系的女孩
子大胆向他表白,孙亦基是当即拒绝,理由是他早就有了朋友,就在他们县里。左
儿只是远远的关注着他,欣赏着他,心痛着自己,自己并非没有眼光,自己能识英
雄于落魄,孙亦基是个好男孩,可惜,他不属于自己!左儿不再痴心妄想,不再心
存企图,她只是远远的看着孙亦基,自然的和他交往,不去主动的招惹他,可也绝
不去回避他, 就这样,一学期过去了。
大学的最后一学期,最重头的戏大概就算毕业实习了,学校接受了以前的毕业
生反馈意见,认为在学校实习或者打哄哄一大群人在一起实习根本起不到实习的作
用,所以痛下决心,把学生逐出校门,要以这批学生挽回老校的教学名声。于是,
这届学生的实习安排的非常散,基本上都下到了县里乡里,一所学校也就分那么10
来个人,每个系在每个点儿最多3 人最少2 人,要不是为了实习记录上时有个备课
小组的活动,学校说不定就敢把学生一个个分开。学校分的时候绝不照顾,为公平
起见,学校竟然使用了抓阄,每个县的学生抓好之后,就交给县里,县里再分到各
个乡,乡里再分到各个学校。左儿和孙亦基先是分到了一个县,接着分到了一个乡,
再接着,就像奇迹般的分到了一个学校。中文系的分到这个学校的就他们两个,外
系的还有7 个人。
如果是一学期前,左儿肯定会觉得这样很有缘分,对此欣喜若狂,可现在,她
只是觉得这样也好,可以给自己的一段感情画上一个真正的句号,她已经习惯了生
命中有这个人,那么就在大学的最后时光里让自己和这个人单独的相处一段吧!也
算自己这么久苦恋的一点点报酬?
和孙亦基的交往很轻松也很随意,十天下来,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一起备课
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和学生玩,一起去散散步,孙亦基偶尔听学生说学校附近
有个小小的法庭,没课的时候他们还一起去那里走走听听,他们都喜欢法律,有天
为了一个案子里的量刑还争得面红耳赤,跑去找庭长评理,厅长是个刚30 岁的年
轻干部,对他们很感兴趣,尽着他们说,也不打搅他们,两个人侃侃而谈,引经据
典的,都以为自己绝对正确,结果最后庭长裁决,两个人的量刑都不对,两个人大
笑着出来,庭长还追出来邀请他们吃饭。乡间的春天是美丽纯净而快乐的,左儿几
乎在享受这春天。
一个星期天,左儿和孙亦基约好去那庭长家里看他家的桃花林,他们起的很早,
准备早早的就去享受那世外桃源,可是还没出校门,就被一个人拦住了,你道是谁?
杜微平。
杜微平?他可是在另一个县实习呀!他来干什么?左儿有些发愣。难道他要旧
话重提吗?不,不会的,杜微平这一段听说和一个低年级的女孩好了,左儿没见过,
听四弟说就是以前对左儿很不满的那个低年级的女孩,四弟见过他们,说他们很要
好的样子。左儿听了之后还暗地里松了一大口气呢!那他现在来干什么?
孙亦基忙着招呼杜微平,要他进去坐,杜微平不肯进去,只是轮番的看着左儿
和孙亦基,神情很古怪,最后他带着一种仿佛破釜沉舟般的诀裂的表情,从背着的
书包里拿出了2 封厚厚的信,分别交给了孙亦基和左儿。两个人拿着信,都奇怪的
看着杜微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杜微平忽然古怪的笑了一下:“等我走了,
你们再看信好么?”不等两人有反应,他居然扭头就走了。
左儿和孙亦基面面相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拿着信谁也没拆,都觉得有什么
事情要发生似的。最后还是孙亦基先说了话:“左老师,我们先不去桃花林吧!我
们去看信吧?杜微平专门来送的,肯定有什么事儿,咱们也回去好好看看吧?我看
完信就去找你。”
左儿回到寝室,来实习的9 个人里只有她一个女生,她自己住一间小小的寝室。
拿着那信,左儿迟疑着不愿意打开,真不知这里面是什么,这么厚,写的是什
么呢?
左儿还是展开了信纸,带着研究的心情看那内容,只看了几行,她就绷直了身
子,聚精会神的看起来了,看完信许久许久,左儿就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她怎么
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信里所说的是事实。原来,这是
一封忏悔的信。杜微平说他决心在毕业之前把他所作的一件很对不起左儿的事情向
左儿坦白,不求自己心灵的慰藉,不求左儿能够原谅他,但求能弥补过失。他说他
那时很爱左儿,可左儿不爱他,他本该算了,可他就是搁不下左儿,他总是忍不住
去观察左儿,去研究左儿,于是他吃惊的发现,左儿在喜欢孙亦基,他很不服气,
很嫉妒,孙亦基他凭什么?他认为左儿是一时昏了头,很快会明白过来的,可他越
来越发现,左儿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他嫉妒孙亦基,憎恨孙亦基,他本来和孙亦
基就是要好的球友,他就很刻意的去找过孙亦基,用各种方法试探孙亦基,他吃惊
的发现孙亦基的心里也有左儿,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只是没说透,也许孙亦基和左儿
是当局者迷?他们彼此猜不透对方的心意,可杜微平是旁观者清,他清楚的看到这
中间的可怕!万一他们中的哪一个打破了僵局,那就会出现他杜微平最不愿意看到
的结果。如果左儿选择了比他好的人,他也许还好受点,可他左看右看孙亦基怎么
都不甘心输在他的手下,于是他采取了一个非常措施,想斩断孙亦基的念头,他深
深知道左儿的性格,知道左儿绝对不会主动,那只要压下了孙亦基这头,孙亦基和
左儿就不可能有发展,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精心策划了一个阴谋,他故意大张旗鼓的宣扬自己的失恋,找男生一起去喝
酒,假装喝醉了,就喊左儿的名字,别人倒也都没怀疑,毕竟他喊的时候也真是出
于一种刻骨铭心的痛,他找了7 、8 个男生喝酒之后,他的酗酒的名气已经传开,
不会引人怀疑了,他才在一个傍晚装成很偶然的拉住了孙亦基,要孙亦基陪他喝酒,
孙亦基当然不愿意,他是好听的难听的一起上,孙亦基不得已陪了他去。那天晚上,
他借着酒,向孙亦基吐露了自己对左儿的一片深情,他告诉孙亦基的都是真的,孙
亦基也就根本没怀疑。可他在这许多的真话之后淡淡的加入了一句假话,他隐瞒了
左儿拒绝他的真正原因也不能算是隐瞒,因为他真的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左儿为什么
非要拒绝他他告诉孙亦基,左儿之所以拒绝他,是因为左儿家里有男朋友了,那男
孩叫尤宁,与左儿一起长大,两家也是世交,左儿说过只爱尤宁自己。他之所以知
道尤宁,是左儿和他关系还好时,无意中说起的,他出于一种莫名的嫉妒,就记下
了这名字。
杜微平写道,他说出这些后,孙亦基没说什么,只是喝酒明显的增多了,几乎
是在灌酒,后来他真的醉了,孙亦基也真的醉了,据说还是常亮从那里经过,才叫
了人把他们拖了回去。那以后,他注意到孙亦基明显的远着左儿了,他还很得意。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理负担越来越重,他折磨着左儿,折磨着孙亦基,他也
在这折磨中觉出自己的卑劣。他依旧爱着左儿,看着左儿伤心,他的心也在撕裂,
也在受伤。他受不了这折磨,一次,他冲那个一直关心他照顾他的低年级的女孩子
发火,叫那女孩以后不要再找他,他说他不会爱那女孩子的,可那女孩说不求得到
他,只要看他快乐就开心了。那句话感动了他,他接受了那女孩,和那女孩在一起,
他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过的很平静。现在,他越来越受不了了,他想自己既然
能给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孩子一份温馨,为什么折磨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孩呢?他知道
他的表白只能让左儿更恨他,可他不能就这么装着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不企求左
儿的原谅,他只希望他现在说还不晚,可以在毕业之前补救。
他说他同时给孙亦基写了一封信,坦白了一切,他祝左儿能够幸福如愿。
左儿盯着信,心里乱乎乎的,似乎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似乎有千万个问题一起
外冒,似乎有千万把锯子凿子一起在乱锯乱凿,似乎有千万个小孩子在跳着脚乱叫,
最后似乎有一个炸药包在哄的炸响,她精心营造了快半年的堡垒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她以为早就冰封的对亦儿的感情冰碎而山洪暴发,她几乎跳了起来,孙亦基居然也
在爱她?难以置信!杜微平的表现虽然大大出于左儿的意料之外,可左儿这会已没
有时间与精力去想他了,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亦儿!
门被很急的敲响,左儿颤抖着手拉开门,门外是孙亦基。他的神情迷惘而狂乱,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但在那痛苦之下,又隐藏着点什么,左儿一眼就分辨得出,
那是希望。
两个人面对面站了不知多久,孙亦基才迟迟疑疑的问了一句:“左儿,杜微平
的信是真的?”左儿的泪夺眶而出,孙亦基不假思索的伸手揽住了她,两人哭成一
团。
孙亦基走后,左儿刚刚关上门,人就顺着门溜了下去,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在经历了狂喜与狂悲之后,她虚脱了。一切都是那样的阴差阳错,左儿在滑落到冰
冷的地面时这句话忽的闪过,接着,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左儿带着一个好梦醒来必有的幸福与遗憾从梦中醒来,奇怪,梦中的人居然正
坐在她的面前,她困惑的看着她梦中的主角,孙亦基已经惊喜的叫了起来:“左儿,
你醒了?”左儿狐疑的说:“我醒了,可孙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左儿的脑子里
很乱,孙亦基怎么会大清早的进到我的房间?他怎么忽然叫起我左儿?他怎么了?
“我请医生来看过你了,医生说,你就是累的,没事儿,歇歇就好了,左儿,
左儿,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么?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孙亦基忽然停下来,研
究的看着左儿。
“我怎么了?”
“你睡了两天了,现在都是星期天晚上了呢!你饿吗?我去给你把饭端来。”
我睡了两天?为什么呢?忽然,一道闪电从左儿脑中劈过,她忽的坐起,天呀!
难道那梦中的杜微平来访,信,与孙亦基的倾诉,相拥相泣,互诉衷情居然是真的,
不是梦?她呆呆的盯着孙亦基,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声:“亦儿?”
孙亦基笑着扑了过来:“我的好左儿,你想吓死我呀,你刚才的样子,我还以
为你失忆了呢,吓死我了!”那么这梦是真的了!自己居然梦想成真了?
左儿怯生生的伸出手去,孙亦基轻轻的握着左儿的手,随着那手轻轻的触摸自
己的耳垂眼睛鼻子,当左儿的手摸到他的嘴时,他的手松开了,他的嘴顺势轻轻的
咬住了左儿的手,左儿也不松手,两个人似乎通过这手这嘴来把自己心里的浓情互
相传递。
“左儿,那时你真的喜欢我吗?”
“刚开始是一种喜爱,亦儿,以后,便是爱,爱你的风采,爱你的性格,爱你
那成熟的男子气概!”左儿略带羞怯地望着孙亦基,“亦儿,你呢?”
“我也是,自那次舞会之后。可我害怕失败,我被失败打怕了。”左儿定定看
着孙亦基说话,孙亦基这种诚心使她很感动。“左儿,但从舞会上,我便喜欢上了
你的忧郁,你的文静,你是令人陶醉的女孩子。”
“亦儿,你也曾作过一个结婚的梦吗?”
“是呀,和你做的一模一样,古怪,幸福,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亦儿,那次我生日,是你给我寄的信?”
“嗯, 我无从说起,只好不写一个字。”
“那信是从哪里发出的?你回学校了?还有,信的样子好脏!怎么回事?”
“我早就准备了信,可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发出,离你生日只有3 天了,我下定
决心要发,可是,那时候要从我们县里发肯定来不及了,我就托去咱们学校那里办
货的饭店伙计代发的。”
“亦儿,”左儿顿了顿说,“我忘了问你,那天晚上你说玫是你的姐姐孙亦玫,
我不怀疑,我可清楚的记得常亮说你是独生子的。”
“我是独生子呀,我没有兄弟妹妹,只有一个姐姐。”
哦,原来这独生子还有这么个解释。
“亦儿,你真的那么相信杜微平?”
“你们乍好乍分,总是有原因,杜微平说的是醉话,俗话说醉后吐真言,说实
话,我一点也想到他会骗我。”
“亦儿,你真的托四弟向我提过吗?”
“那天我喝醉了,叫你的名字了,常亮听见了,第二天就问我,我只好承认了,
他就说要四弟问问你。这都是四弟和常亮他们让我大胆试试,不巧,尤宁来了,你
和他一块儿回家,四弟便也相信尤宁是你的朋友了。”原来如此,四弟那次被尤宁
打断的介绍男朋友居然是介绍孙亦基!真没有想到!
左儿并不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她只是喜欢这一问一答的温柔的回忆,她陶
醉于孙亦基那种慢悠悠的男中音的氛围中。
实习完毕,左儿和孙亦基从梦幻中跌入现实。
每个人都在谈毕业分配,跑分配,想分配,左儿和孙亦基业不可避免的要陷入
这个漩涡中去。
孙亦基是定向生,并无选择,必回自己的县,他们学校每年的分配的最大的原
则就是“哪里来到哪里去”。
况且,他们是师范待遇,毕业后必须回到那辛勤园丁的行列中去。今年毕业前
夕,省教委有明文规定,毕业生一律是教育分配。这和每年的原则不相上下,但教
育界这个词内涵极丰富:上至去当大学生的助教,下至乡镇高中教师,何况还有那
些不大不小的大中专,小中专,职业高中等,如果你的家庭中有人比较喜欢研究社
会学,况且社会学研究的比较潇洒,那么自大城市的大中专上限起便可任你跃鱼飞
鸟去留如有缰之信马。左儿也当属此列。更有头大且圆滑,还可跳出教育界,做些
力所能及的活儿,至于是否才尽所用那是另一个庙里的事情。
孙亦基不能,他是定向生,不在这些户口薄当中,况且他也没有如此神通,他
只有回县,从基层这条小路上走过,并且在此生根发芽,才能出正果。
孙亦基上过大学,孙亦基读过恁多书,看过恁多报纸,虽不说谙熟时志,却也
了知天下事由,他很想在一个地方施才展华,他也想当一个清静的教师,把自己的
知识传授给那一颗颗纯真的心灵。可他的家庭情况不允许他当教师,他的直觉加经
验告诉他“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万万不可“日陪彩笔枯,夜伴教案眠”,
他必须用他瘦弱的脊梁顶起他父亲那副重担,让他老子的老子能在九泉之下安眠,
不能让他一肚子墨宝空指时日。
他应该到能有出头之日的地方支上脑袋干他个昏天暗地,况且这不是没有希望,
他曾屈指算过,自恢复高招制度以来,他们县的中文本科毕业生中,只有一人回到
他们县偏远地带的一些高中任教,其余皆猿臂大舒,争奔担途,不是这位兄长有陶
氏袒腹东篱弄菊南山之超然,皆只因其家也是世代务农,且人丁不旺,家中列族中
无一肥头粗腰之人。如此,他便没有显亲贵戚,连借丈人之荫风光一回的希望也失
之生前注定,只有朴实纯厚存身,娶一家道殷实的农家女子作内。是以他能忍为人
师,耿耿任教。孙亦基三年的高中生活便是在他的教鞭下舞墨而过,此兄宏论微观
皆由孙亦基脑门中脱颖而出。去年署假回母校,他与孙亦基於酒馆闲坐时,谈及明
年毕业分之事,此兄曰:“不出三年,我也要调走,如果你能分到县城,你我弟兄
二人联袂,焉有不出头之日。”
此情此景此形状,二人扼腕醉成知音。“前天听你们历史老师说过,他和你们
学校校长以前是同班同学,他表哥又是校长妹夫,此路可供起来以备后用,况且这
校长主管分配之事。”孙亦基之师双眼朦胧地瞅着孙亦基说。
孙亦基研究后翻然成悟,去找历史老师给那位校长写了一封长信,叙及别后之
情,言中辞里不乏想念之意,兼饰有厚寄之衷。以后逢年过节,孙亦基便不由醉眼
朦胧里,遥见祖坟中青烟悄起。
然而世上之事多是乐极生悲,就在孙亦基四年级上半期时,学校领导阶层人事
变动,那位校长因年迈事高而稳扎二线退休去了,当孙亦基听到此信息,余音绕绕
连日而不绝,如同三九天穿背心里外透凉。
“昔人已乘黄鹤去,连根拔去黄鹤楼”。孙亦基仰对明月,惆怅过好一阵,他
想改变自己,可他没有那种能力,他只能苦苦挣扎,等待一次次机遇能降临到他身
上。
左儿则不同,左儿家里已早给她联系了A 市一个大专,那学校的校长是尤宁的
舅舅,满口答应接收左儿,左儿别无选择。她想过和孙亦基一起回他那个L 县,可
她真的可以幸福吗?她爱孙亦基,可她根本离不开A 市和家人,去到L 县,就意味
着失去爸妈、姐姐、姐夫、小外甥,还有小妹鹏诗。左儿不能想象那将会是怎么样
的一种生活。
可没有孙亦基,我能忍受?我爱了他那么久,而且他也我那样爱了我那么久,
左儿想。上帝,为什么要出现刚开始就结束这样的悲剧呢?为什么不让人有分身之
术呢?有一个珊儿陪伴父母,又有一个左儿和亦儿偕老。那该多好呀!可那终是虚
幻,不可能在现实中实现。左儿苦苦思索一筹莫展。
孙亦基知道左儿家中不会让左儿和他一块到农村这个广阔天地来,他只能忍住
一腔情感,以“左儿是个好女孩,A 市是个好地方!”来自慰,此时他才明白了韩
复蕖那句:“山东是个好地方!”的真切含义,那里面既有一种期待,但更多的是
无奈。
左儿现在只能抓住眼前可能的一切机会和孙亦基在一起了,和亦儿在一起,她
就没有了时空概念,管他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她都不考虑。可回到了寝室,满耳
不绝的分配分配,又把她拉回了现实。妈妈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来,要她不要乱签
协议,A 市师专那里她已经说好了,那里已经答应要左儿,师专还要去别的学校要
几个理科的人,反正左儿这里已经说好了,就说最后在来这里。要左儿不要急。左
儿几次话到嘴边想告诉妈妈自己和孙亦基的事情,但不知为什么都没说。
舞会。
左儿和孙亦基跳了一支又一只。还是第一次跳舞的地方,是孙亦基提议来这里
的,他说他想到那个当初他说“有缘人”的地方和“有缘人”跳一次舞。终于,他
们跳累了。
“亦儿,我这还是第二次参加舞会呢!”
“我也是,第一次就是我认识你的那次呢!”
沉默。
“亦儿,我妈又来电话了,还是说要我回去。”
沉默。
“亦儿,你说话呀!”
沉默。
又是一只曲子开始了,孙亦基拉起了左儿:“左儿,不用说了,我懂!”
跳到了一半,孙亦基忽的停下来:“左儿,你走吧,我从来不喜欢曲终人才散,
趁着这优美的音乐还没结束,你走吧!走吧”
- 左儿愕然,可转眼间她就明白了亦儿的苦心,她的眼睛瞬时朦胧起来,她要
说什么,但心中像堵着什么,说不出口。
孙亦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左儿,走吧,要不,我走?”
他转过身去,大步走出舞场。
左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念道:“亦儿,你好”“好”什么?她却说不下去了,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她读懂了林黛玉临终的那句话。何需说?何必说?千言万语都
在这两个字里面了。
6 月底。
分配方案下来了。孙亦基最早扛着行李离开了学校,回到他祖祖辈辈生长的地
方去了,他要到县教委去报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他走时左儿没有去送,那天左儿一个人跑到了野外,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烧
毁了自己这2 年的日记,烧毁了自己珍藏的那张孙亦基的信,纸灰像黑色的蝴蝶一
样飞起来,飞的到处都是,风很大,纸灰一会就飞的无影无踪了,它们把左儿的初
恋也带走了。
尤宁来接左儿,左儿告别了师友,回了A 市。
L 县。孙家。
“就这吧?”媒人掐灭了烟,把剩下的半截烟小心翼翼的夹在耳朵后面,“你
说你还想啥呢?咱又不是外人,你叔我是向着你呢,我能说瞎话?女方家里的条件
是数一数二的,她爹你们还不知道?那可是咱这里的那个”他挑了挑大拇哥。“秀
儿也有工作,又轻闲又挣钱,她就是嫌那些围住她的男娃没文化,秀儿自己读书不
多,可真是喜欢读书人。要不是,她家那条件,能反过来求咱?还不是秀儿非要个
文化人,她爹妈才托着了我,说是听说咱两家有亲戚呢!我当时就给打了保票了,
我说咱孙家的人又不傻,还不知道个好?不知道梁家是看得起咱?人家秀她爹说了,
定了媒,就给你安排工作,赶年下就结婚,她们家什么都备着呢,花不着咱一针一
线,咱就等着做新人就成。”
“孩儿,你看这”父亲定定的瞅着孙亦基,皱纹累累的脸上,遍布着无奈与祈
求。孙亦基看着父亲那弯的更很的腰,叹了一口气,“爹,你当家吧!”
爹满脸的皱纹都美成了菊花瓣,连着声的喊孙亦基的娘:“玫子他娘,你赶快
炒几个鸡蛋,拍两根黄瓜,我和他叔喝几杯!”
西天,彩霞嫣然。
“左儿,我将如何搁置我苦思的心?”孙亦基独自一个喃喃。
“此身将做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陆放翁几十年后在沈园,尚对着往日游
踪,念唐婉儿潸然泪下,我又能比他潇洒几吨呢?
相亲按计划进行。阴历8 月16日,孙亦基和梁秀儿订婚。
订婚后第7 天,孙亦基接到了去县委宣传部报到的通知。
孙亦基回家报喜时,姐姐的男朋友一家都来了,那家的老太太装着忘了自己以
前怎么不同意姐姐的,提出来要马上接姐姐过门。姐姐的笑靥如花,父母的药都似
乎挺起来不少,那一瞬间,孙亦基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没错,这才是自己的生活。
第二年春天,孙亦基和梁秀儿成婚。
第三年春天,梁秀儿生一男孩,孙亦基给他起名叫:“孙家山”
第四年春天,宣传部孙亦基副科长去郑州出差,巧遇杜微平,杜微平已下海经
商,那个崇拜他的低年级小女孩早已成了别人的太太,杜微平依旧独身。
第五年春天,孙亦基接到发自德国的左儿的信。信中附着她的结婚照片。她在
信中说,尤宁在德国的法兰克福大学读博士,她去伴读,在德国结的婚,所以婚礼
没法邀请亲朋好友,只能寄上照片。
孙亦基正在看照片,孙家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把抢过了照片,转身就逃,
孙亦基和他夺,照片被夺成了2 半,孙亦基手里正是左儿的那一半,他看着左儿神
采依旧的脸,一时百感交集!
春天的风轻轻的刮过。又是春风吹绿万物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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