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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动时代
我吃力地蹬着已不能调速的山地车,偌大的街上没有多少人,今天太冷了。前
面有一个旧书摊,我似乎喜欢古老的东西、或者是旧的东西,比如说我胯下的这辆
二手车。
摊主是个很猥琐的老头,袖口光亮,黑黑的指甲。我想稍微有些知识分子情结
的人都不会对他的书有兴趣。不过我有,因为她是个老头,老头的书也应该老一点。
我翻了一阵子才发现一本比较破烂的书,是本手抄本,叫《戍边记》。
老头阴着脸说:" 我抄的,15元。""那原书呢?" 我小心地问。
" 没了。" 他把书扔过来,"15 元。" 一个小时候我已在宿舍里了,躺在被窝
里看《戍边记》,是写古代士兵戍边时情形的。我翻译一段故事吧,我想我的文言
文水平还可以应付得了。
张虎是烽火台的台长,身高1 米8 多一点,浓眉大眼。他负责的烽火台也是两
县交界,常有百姓经过,其中也不乏官员文人。
一日有一个女人走过,该女长得很漂亮(原文有很多文言形容词就不译了)。
张虎走下烽火台,对那女人身边的一个士兵说:" 你快上台去,把狼草也带上去!
"那士兵很诧异:"台长,今日似乎没有敌情啊?" 张虎大怒:" 混蛋,叫你去你就
去,小心你脑袋。" 那女人也站定,一脸诧异。 张虎理都不理,背着手站在门口
朝上看。不一会儿,黑色的烟柱腾空而起,紧接着,北面也生起了一股股狼烟。
台下的人越来越多,美女、草民、小官、举人……一大群人都在看。张虎一脸
严肃地站在一旁,待狼草烧完了,就大摇大摆地爬上台去了。
下面不翻译了,这老头也太无聊了,抄的是什么玩艺。我把破书扔到床尾便脱
光衣服睡觉。宿舍里的人正在讨论李大嘴身上的" 鳄鱼" 是真是假,弄得我无法入
睡。兔子说:" 假的,法国鳄鱼嘴朝左。" 寡妇冷笑了一声:" 懂个屁,香港鳄鱼
嘴朝左。" 李大嘴说:" 别吵了,我打个电话问问就行了。" 我翻了个身,头缩进
被子。可李大嘴那" 诺基亚" 的声音还是渗了进来。" 爸,我买了件鳄鱼衬衫,嘴
朝左,真的假的……" 我伸出光胳膊把随身听的耳机钳进被窝,只有一只有用的耳
机传来邓丽君的歌声。梦中的邓丽君在用李大嘴的" 诺基亚" 打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好得很,我想去博物馆看看,据说有古代邮政史的专题。公
交车里的人很多,我站在后车门那,扶着铁杠。对面坐着一个穿短裙的少女,黄头
发。她身边是个戴眼镜穿西服的家伙,两个人靠得很近,但看得出他们没有任何关
系。女孩裸露的腿靠着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的腿,被风吹起的头发不时拂着那人发
福的肚子。
我冷冷地看着眼眶外的一切,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 喂,谁啊?……奥,郑义……你小子快把二十万存进我的账户,不然你们公
司的网站我没法建了……别来这一套……不行,二十万少一分钱也不行,就这样,
快点啊 ,再见!" 我冷冷地摁下结束键,把手机放进口袋,然后冷冷地看着窗外
的街道。车闪过一个小店铺,似乎是卖手机地,名字叫" 移动时代" ,真好笑,什
么破名字。突然车一个急刹,我的头狠狠地撞在铁杠上,只听见那黄头发的女孩喊
了一声我便昏了过去。
我躺在病床上想那天早晨的事情,我突然想起来其实是这样的:我冷冷地看着
眼眶外的一切,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 你好,我是小朱……啊,王教授,您好……我知道了,下午我就把书稿送给
您,前天写好的……六月份出版?我不着急……好好,您把提纲发到我信箱里,我
晚上上网的时候看……我怕我水平太次污了您的书……呵呵……好,再见……哎,
拜拜!" 我摁下结束键,把手机放进口袋,脸上刚绽开的笑容又转为冷冷的漠然。
窗外闪过一个小店铺,似乎是卖手机的,名字叫" 移动时代".真好笑,什么破名字。
突然车一个急刹,我的头狠狠地撞在铁杠上,只听见那黄头发的女孩喊了一声我便
昏了过去。
是这样吗?我躺在病床上自问。让我再想想,那个黄头发的女孩……啊!我想
起来了,是这样的:我冷冷地看着眼眶外的一切,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 你好……丽丽啊,你今天不去报社上班?……哎呀,我要去博物馆啊,要不
晚上陪你……好好,又来敲竹杠了……好吧,金陵饭店大厅,6 点……好好,再见。
"我感觉到那个黄发女孩在看我,我只是冷冷地把手机放进口袋,目光呆滞地看着窗
外的街道。车外闪过一个小店铺,似乎是卖手机的,名字叫" 移动时代".真好笑,
什么破名字。突然车一个急刹,我的头狠狠地撞在铁杠上,只听见那黄头发的女孩
喊了一声我便昏了过去。
我躺在床上心满意足了,微笑着看着病房的白色的墙。这时一个护士喝一个中
年男子走过来,那女护士说:" 你醒了?你应该谢谢这位先生,他送你来的。" 我
看着中年男子,就是那个贴着黄发女孩的裸露的腿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迟疑了
一会儿,说:" 司机……" 他摇摇头:" 我不是,我是站在你旁边的那个人啊。你
在车上突然松开抓住铁杠的手,并且把手放进夹克衫的内袋里。车到站刹车时你没
站稳就撞在铁杠上,昏了。你干嘛突然把手放进衣袋里?而且还盯着窗外发呆?"
护士接着说:" 我们听了这位先生的话便翻看了你的口袋,什么也没有啊?" 我目
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什么都没有?" 的确是什么都没
有,尤其是根本没有那个手机。有的只是我至今也搞不清的哪一次臆想。
那天晚上很冷,我躺在宿舍的床上发呆。兔子他们在争论摩托罗拉与诺基亚哪
个好。我突然发现床尾那本破书,于是把它拿过来。我想把那段故事译完,不然听
着他们嘴里喊着"3310 好……7689好……8210好……" 一大堆数字也烦。
张虎在两个时辰之后被上头派来的人押了过去。游击时大人问他为什么突然点
燃烽火,引起无端的恐慌。张虎秘密虎虎地说,他当时突然看到烽火台外有黄尘滚
滚而来,疑是匈奴来犯,于是下令点燃狼草示警。时大人冷笑了一声说,连靠你最
近的那个黄毛丫头都说当时天气很好,分明是狡辩。每个台长都时不时看走眼,这
个边如何戍?这个国家怎么保?为严明军纪,斩首示众。于是张虎被押出去斩首,
人头在辕门外挂了三天,不管风沙多大,那眼睛都瞪得象铜铃似的。
故事完了,后来在我头上包着绷带的每个晚上我都看这本《戍边记》。里面主
要讲的是时大人和烽火台的故事,他杀了很多开小差的台长,是个好官。
啊,对了,我今天在食堂的电视上看到了那天救我的中年男子。他姓时,是电
信的什么干部,在给一个卖手机的店剪彩。那个店大得很,叫什么" 移动时代" ,
真好笑,什么破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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