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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生与死
第一次面对死亡的现实是在随父母下放到小城市不到两年的时候。那时候还小,
只知道父亲有病,并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在刚上小学一年级没多少天的某一日放
学回家,只见家门前有不少大人在匆忙进出,倒不见了日日站在家门等我的母亲影
子,还有那刺眼的大红棺材与走廊垂直地摆放在门边,那大红的颜色如原子弹般向
我的身心袭来,我只觉一阵茫然和恐惧,站在离家门几米远的地方,愣然不动。
一个妈妈的朋友走过来,轻声对我说:" 你父亲去世了。" 小小的我很迷惑,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昨天还对我说话的人今天就不说话了。父亲的病逝自然是让全家
和亲戚朋友们悲恸,哀声遍野。于是,小小的我对死亡有了恐惧和哀伤的深刻印象。
在学校,尽管学了不少医学上有关生命的形成与死亡的判断的知识,然而,对
生命和死亡的迷惑依然不减。尽管在毕业前已把人类制造生命的过程背得滚瓜烂熟,
但,当我亲手接出第一个婴儿来到这世界时,所有的医学知识不但不能让我加深对
生命的认识,反而我处于另一种迷惑:多奇妙的事情,一个完整的人从母体脱落而
出!产妇笑,亲友笑,我也跟着笑,笑世界又多了一个新生命!
然而,医院是迎接新生命最多的地方,同时也是送走生命最频繁的地方。也许
早上为新生命的到来而产生的笑容还来不及退却,晚上就得匆匆地、极力地挽留一
个出现死亡征象的生命,甚至根本没有机会作任何挽留的工作,一个生命就结束了。
在中国,生命的结束就意味着失去一样最为宝贵的东西,死亡永远与亲人的悲
伤、眼泪相伴而来,就如同现代商场促销一样:买一送一。因为那颗同情的心还鲜
活,看到病人开心,自然就发自内心的为人而笑,看到病亡者家属哭,自然也忍不
住流下同情和悲伤的泪。年复一年,那颗鲜活的同情心渐渐被太多的喜乐和悲伤磨
去了光泽,被那生与死的问题蒙上了混沌不清的膜。十几年的医院经历不但未让我
弄清楚生与死的问题,反而让我有离开这折磨脆弱身心之地之私念。
到了北美,到处都是写有新生命或活水之说的教堂。那对生命与死亡的迷惑与
好奇又复萌了,忍不住又去教堂探讨一番。断断续续,听了不少关于耶稣死里复活
的说法和基督教对生与死的解释,然而还是不得其解。
既然我无法找到生命与死亡的解说,那也不必再执著。一切顺其自然罢了,不
再恐惧也不再同情。
一个美丽的夏日,我们收到另一城市一个加拿大朋友的E-MAIL,她说她的丈夫
去世了,尽管我们已知道他89岁并患骨癌一年了,可是,他多年来如同父亲般对我
的关怀让我不愿意接受这现实。我们一家穿着素装,开了300 公里路的车,去参加
老人的追悼会。尽管夏景美丽如画,尽管收音机放出的音乐是极为美妙,可是我们
的心都很沉重和悲伤,一路上谁也不想多讲,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哀悼善良的死者。
到了开追悼会的教堂,没想到讲台上摆满了美丽的鲜花,一张精致的桌子上摆
着死者生前爱拉的小提琴,那所有摆设形成了一幅绝好的贺卡照片构图,这让我有
一阵的摄影冲动。来参会的亲戚和朋友们都各着各装,女士们的衣服都是整洁鲜艳
的颜色,男士们也如同往日参加礼拜般西装或衬衣。大家都有说有笑,仿佛不是来
参加追悼会而是参加一个普通的集体聚会。牧师轻松地讲述死者生前的优点,朋友
也轻松地讲述死者生前的小故事,那幽默和轻松让整个教堂不时发出善意的笑声。
死者的家属为大家表演家庭歌曲,以歌来怀念死去的父亲。追悼会完后,有一
个小型茶会,大家都微笑着向死者的妻子问侯,只有我们一家(唯一的中国人家庭)
是带着沉重的心情和泪光向死者妻子问侯的。没想到,她对我们说:不要伤心,那
是喜悦的事,他是到了天国,是到了天父身边。我很尴尬,也很茫然。
朋友带我们一家到她先生的墓地,告诉我,那只不过是他的肉身在地下,真正
的人已到了天堂,所以不必去拜那会腐烂的躯体。
那教堂的情景对我一直把死亡与悲哀连系的思维是一次震撼,朦胧间,似乎对
基督教的活水、生命之说有那么些不清晰的感觉,然而,毕竟我不是基督徒,我不
能理解他们的喜悦,于是,对于生命和死亡我更迷惑,对活着的人对待死亡问题因
传统和宗教不同又有不同的态度这一现像我更是茫然。然而,有一触动之处,就是,
当人能做到笑接新生命,笑对死亡,这又未曾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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