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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冬天,在成都一个大型的诗会上,笔者很偶然地遇见了多年
前在大学一块念书的老朋友林川,他早已弃诗从商,他是我们那批校园作家中第一
个下海的人。同时,他也是这次诗会上唯一开着自己私家车来开会的青年诗人,从
那辆崭新的奔驰可以看出,林川赚了不少钱,不过从他眉间凝结不散的惆怅表明,
发了财的他似乎并不幸福。诗会就要结束的一个夜晚,我们在一个闲适的酒吧喝了
很多酒,后来他醉了,开始给我们讲起一段他铭心刻骨的爱情……
1.曾经的爱情风轻云淡
那还是在90年,家居都江堰的农家子弟林川,由于在中学时发表过很多文学作
品,被顺利地保送到重庆某师大中文系读文学特招生。由于他在中学时代的名气,
再加上师大浓郁的人文氛围,林川如鱼得水,很快便担任了校园诗社的社长。大学
几年里,除了正常的功课,林川总爱趴在窗台上冥想和记录那些灵性的诗句。窗台
对面就是九层高的女生宿舍公寓,花枝招展的女生们像鲜花一样芬芳着每一个季节,
她们几乎构成了林川诗歌的一个主题。其中,物理系的系花吕尤青就是这些鲜花中
最美丽的一朵,每次吕尤青在对面的阳台上出现,林川的目光便迷离起来,他看见
吕尤青的身影像一只蝴蝶在师大春天的黄昏里飞来飞去……林川曾为此写下了一大
本美丽的句子。并在扉页上写道:谨以此献给LYQ (吕尤青)。
但暗恋终究只是暗恋,林川只能在单相思里煎熬。因为谁都知道吕尤青是个骄
傲的女孩,她是师大的家属子弟,父亲早早就过世了,母亲是师大物理系退休教授。
除了美丽的外表,吕尤青还热爱绘画,擅长钢琴独奏,被男生们公认为最有气
质的才女。但很遗憾,据室友情报说:吕尤青最不感兴趣的东西就是诗歌。本来林
川还鼓足勇气,打算把写给吕尤青的一大摞诗稿送给她。但当时追求吕尤青的优秀
男生一个个比苍蝇还勇敢,而林川自小家居农村,口笨嘴拙,特别和女孩子一说话
就脸红。所以除了诗歌一无所有的林川颇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对吕尤青的一切美好
渴盼。
不过吕尤青也并非那种点心式的女孩,在她顽固的沉默里,一批又一批的男生
悲壮地败退了。林川常常听到这样的消息:吕尤青宣布说在大学里自己决不谈恋爱
……
吕尤青把某某男生的求爱信贴在食堂门口……
时间到了93年夏天,这时吕尤青突然喜欢上了游泳,不过她总是游不太好,她
常常游一会儿就坐在师大游泳池长满青苔的台阶上看别人游。后来她就发现有一个
人泳技好得令自己咋舌。那个人就是林川,从小在水城都江堰长大的林川除了能写
一手好诗,家乡的大河还锻炼了他一身过硬的嬉水本领。93年的时候,林川还是学
校游泳协会的副队长。
林川从跳水台潇洒地扎进水里,然后从游泳池再一次走向跳水台,他赤铜色的
健康皮肤和全身发达的肌腱,都让偷窥的吕尤青眩晕。吕尤青后来对林川说:“我
真奇怪,怎么平时就没有注意到你呢?只是觉得好面熟。”林川有些哭笑不得,他
清楚自己要不在游泳池是绝对赢不来吕尤青这份青睐的。因为他除了脸上有五六颗
小麻子,平时还经常忘记修理长短不一的胡茬。
后来有一次,吕尤青终于向林川请教游泳的技术,林川自然受宠若惊,他想不
到命运对他如此之厚。不过林川的表现相当笨拙,他远远没有城市男孩子的大方,
他心惊肉跳地扶着吕尤青美丽的胳膊在浅水里学蝶泳,而不敢越雷池一步。但就是
他的循规蹈矩和滑稽的扭捏,赢得了物理系系花的好感。因为吕尤青早就对那些一
见漂亮女孩就联想到接吻上床的男生们烦透了。
但夏季很快就过去了,游泳池里的害羞心事也随着秋天的到来风吹云散。八月
十五的傍晚,吕尤青约了朋友,在师大宣传栏的玻璃窗前汇合,准备一块上山去赏
月。朋友一直没来,吕尤青闲着无事,就看起宣传栏来。而这期宣传栏正在举行
“师大校园诗人作品展”,登出了包括林川在内的几位校园才子的诗作,并配了照
片。
后来吕尤青读到了一首副标题为“寄LYQ ”的诗,读着读着她就感动了,然后
就不知不觉读了三四遍。“这是写给我的,一定是。”吕尤青猜测着,“她的长发、
绿裙和钢琴 \ 是对面窗台放飞的鸟语\ 森林里迷失公主 \ 一个拒绝和诗
歌恋爱的公主……”吕尤青努力地回忆对面的男生宿舍阳台,蓦然想起确实常常有
个男生在阳台上伫立。然后吕尤青就看见了作者的照片,她不由羞赧地笑了,突然
发觉自己一向讨厌的诗歌原来也如此动听。
这之后,吕尤青就多了一项课外作业,她收集着校报和诗社的期刊,一见到林
川的作品就剪下来,粘贴到空白的日记本上。当然,这一切林川都不知道,他仍然
一如既往地趴在窗台上为吕尤青写着海枯石烂的情诗。而当林川在窗台上带着忧伤
虚构幸福的时候,他自然不知道对面的吕尤青正在用望远镜偷窥着他,监督着他每
个黄昏里的痴情和自卑。
所以当吕尤青亲口详尽地告诉林川她这三年多的秘密行动时,林川幸福得简直
就要从六楼上飞下去了。那是毕业前夕的一个早上,吕尤青穿着绿色的长裙,拿着
一个厚厚的剪贴簿,小声地在目瞪口呆的林川面前笑吟吟地背出了一首林川的作品
的时候,林川立刻就傻了,他没有料到幸福会来得这么突然。他只是激动地搓着手,
眼里的泪水突然间就下来了。
林川和吕尤青的爱情在94年春天的师大很是轰动了一把,典型的才子佳人的结
合不知羡煞了多少莘莘学子。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他们已面临毕业分配,吕尤青
因为家庭的关系,校方已经准备让她留校任教。而林川也已答应父母,毕业了回家
乡教书,过那种孝敬父母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当然,那种穷乡僻壤显然不适宜吕
尤青这类城市 的盆花生活。“你吃不了苦,”经过一个星期的思想斗争,林川严
肃地说:“我也不想拖累你,我爱你只是盼你能幸福。”这时候林川为了双方的前
程,已准备和吕尤青分手,因为他觉得分手或许是个比较好的解决办法。但已经幸
福满脸的吕尤青摇了摇头,态度坚定,并顽皮的笑着说:“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跟着你,吃苦我也乐意。“
2.并非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1994年的夏天,吕尤青含泪告别了母亲,去了林川在都江堰的老家,一同在一
所镇上的小学教书。那一段时间成了林川最幸福的时光,在教书育人的同时,他们
种花、养草,黄昏时一块儿去江边散步;早晨一起听鸟儿在林中鸣叫。由于他们在
工作上的努力,1995年的教师节,他们双双被评为县十佳模范教师。不过,那儿的
条件也实在太艰难了,吕尤青想买一些象样的护肤品也得到三十多里的县城去买,
她热爱的钢琴自然也就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一天早上,吕尤青在照镜子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脸色有些苍白和憔悴,心情就没
来由地坏起来,开天辟地第一次在学校请了一天假,呆在女教师宿舍楼里暗自掉泪。
下课后的林川觉察到了吕尤青的情绪变化,就问她怎么了。吕尤青压抑地呜咽
着,说:“走吧,我们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林川凝视了她半天,看到她不再
红润的脸,最后叹了口气,只好怜惜地点了点头。
两个半月后,经过林川的多方努力,又是请客,又是送礼,他们终于一同调到
了成都市一所中学任教。不过,由于这所学校的住房一直很紧张,他们仍然只能住
单身宿舍,加之吕尤青又打算把她多病的母亲一起接过来,日子还是很拮据。96年
初,林川出版了自己的诗集,并跳槽到一家报社,在副刊部当编辑,收入可观了些。
这时候,他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准备过完年就去民政局办手续结婚。
但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极不愉快的的事。
原来,吕尤青平日里喜欢到学校后勤处处长魏玫家去玩,魏玫的丈夫是电业局
副局长,这个有些虚荣的女人每个指头上都戴了只金灿灿的钻戒, 家里不仅富丽
堂皇电器齐备,而且恰恰还有一架纯粹只是摆设的钢琴。吕尤青见到了久违的钢琴
无疑十分欣喜,所以有事无事总想去弹上一曲。但那一天吕尤青在魏玫家玩耍后回
到单身宿舍不久,就见魏玫慌张地跑过来,问她见没见到她食指上的戒指。言者无
意,听者有心。吕尤青没好气地说:“我怎么会见到你的戒指?我又不是小偷!”
魏玫冷笑着,不怀好意地说:“我又没有说你偷呀,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对好强的吕尤青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于是两个女人针尖麦芒互不示弱。但吕尤
青最后被彻底击败了。那个女人说:“什么?侮辱你人格?侮辱你了又怎么样?告
去呀?
我那活期存折都能砸死你们,哼!“并且还嚣张地说我那口子是局长你那未婚
夫又算什么东西连房子都没有婚也不敢结……这自然大大刺激了吕尤青,她气得浑
身发抖,捂着胸口进了屋里。
当天夜里,无论林川怎么劝,吕尤青就是不吃饭,在被窝里捂着头嘤嘤饮泣。
林川也吃不下去一粒米,坐在藤椅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那天晚上,林川想
了很多,他恨魏玫的势利和尖酸刻薄,也恨自己没有能力给心爱的女人创造优异的
物质条件……第二天,思考了一夜的林川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为了将来,他要到
深圳闯一闯。但这个决定却遭到了吕尤青的坚决反对。那时吕尤青的情绪已经平静
下来,吕尤青说:“穷一点算什么呢?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话虽
这么说,但现在的生活环境改变了,与经济的有关的鸡毛蒜皮之事越来越多,林川
一天一天地陷入苦恼。终于有一天清晨,当吕尤青起床的时候,发现林川终于提着
包裹南下了。桌上有一张字条:“吕尤青,相信我,只需要三年,我 就会开着奔
驰来娶你。”署名是“相信我们未来的林川。”
3.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
然而林川一去就是四年,1999年3 月15日,当林川终于开着奔驰回到学校迎娶
吕尤青的时候,一场本该以喜剧收场的经典爱情却出现了大波大折……
原来林川虽身在深圳四年,却近两年都是过着漂泊和艰辛的日子,端盘子洗碗
卖报发广告单写地摊小说。两手空空的林川初到深圳,什么低廉的活都干过。这期
间,他只是偶尔给吕尤青去封信,由于自己当时连住房都无法确定,所以也没让吕
尤青回信。后来好不容易联合几个在深圳的朋友搞起了自己的装潢公司,才在深圳
慢慢站稳了脚跟。干了整整一年多,公司才略成气候,他也终于实现了临走前对吕
尤青的许诺,一回成都便买了一辆奔驰,并准备组建成都的分公司,还带着二百多
万回来投标一个工程项目。这可是分公司开业的第一笔业务。可是当林川开着奔驰
来到学校的时候,吕尤青却已不知去向。学校说林川走后不到半年吕尤青就带着她
母亲走了。怪不得没有收到我的信。林川问她没有请假吗?校方说没有,她没有办
理任何手续,我们已经按有关规定处理过了。
林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饭也没有吃,就驱车赶往吕尤青在重庆北碚的老家。
下午三点到达那个熟悉的地方时,也是人去楼空。一个邻居告诉林川,说吕尤
青她母亲前年就病逝了,吕尤青家里现在没有什么亲属,谁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去深圳打工了也说不定。没线索了。林川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几年来的流汗和
盼望,一千多天的忍辱负重,难道等来的就是这种残局?从重庆回成都的路上,林
川的泪水多次模糊了眼睛,模糊了那辆新奔驰的方向盘。虽然没有找到心爱的女人,
但在成都的分公司仍然紧锣密鼓地开业了,那一段时间,林川忙得昏天黑地,他又
要四处打听吕尤青的消息,还要跑工商局、税务局,看写字间,这样,世纪末的最
后一个春天便在他忙碌和寻找中结束了。
再一次见到吕尤青是在一个酒会上,那是林川志在必夺的竞标工程所属单位安
排给竞标客户们的一个酒会。由于此次竞标工程大,利润高,参与竞标的公司相当
多,而第二天上午八点半,竞标工程就得一锤定音。林川正忙于应酬,四处请朋友
关照,对此次竞标他看得很重要,因为这是分公司开业的第一笔业务。然而就在此
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笑容清纯依旧的女孩,他的眼睛立刻朦胧了,他走到那个女
孩面前,用压抑不住的兴奋的声音说:“小姐,能请你吃宵夜吗?”那女孩回过头,
是一张春天一样明媚的脸……酒会之后,吕尤青上了林川的车。
车上,林川数次欲言又止,因为每当一张口,他就鼻子发酸。在“失而复得”
的幸福里,林川激动得几乎无法自已。一路上,吕尤青也只是微笑着,说了一
句“你胖多了”而再无其他话。林川迫不及待地把吕尤青带到了他在成都买的新房
子处,那原本是为他们的婚事准备的。房子刚刚装修好,崭新而又豪华。但吕尤青
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喜悦,她只是在参观中突然提到了酒。她说:“有酒吗?”“有,
有。”林川说,林川想他们确实应该为千辛万苦的重逢干一杯。那一刻,林川完全
忘记了明天上午八点的招标会。
吕尤青一边听林川讲述他在深圳这几年的艰辛,一边不住地给林川斟酒。本来
在酒会的应酬中林川已喝了不少酒,这时一高兴,舌头便喝得直起来。吕尤青陪着
林川频频碰杯,酒添女儿容颜,吕尤青一脸桃花,显得格外美丽。当吕尤青问林川
说你在深圳这几年 就没有遇到漂亮的女孩子时,林川已经醉得说不清楚话来。他
模糊记得自己很委屈很愤怒,他想为自己辩解,但他只是象金鱼吐泡一样,吐出了
:“你,你不信我……”就从椅子上倒了下去。他最后听到杯子从自己手里掉到地
板上清脆地碎裂,然后依稀中吕尤青好象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凉凉的吻……第二天
林川醒来的时候,桌子上仍是狼籍一片,吕尤青已不知何去。林川只觉得头壳裂一
般地痛,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当林川匆忙地驱车赶到招标会现场时,招标会已经结束了,参加竞标的同行们
正陆陆续续往门外走。果然不出林川所料,成都的王经理恨恨地告诉他,是韩铭,
他用了175 万。林川的 心就沉了下去。林川可是准备了230 万来竞标的,之前他
就打听到了只有韩铭这家装潢公司有实力与他夺标。马上,林川就看到了矮冬瓜一
样的韩铭从大厅里走了出来,喜气洋洋。而令林川头晕目眩的是那个一脸清纯、亲
热地挽着韩铭胳臂的女人,竟然是昨天夜里与自己把酒言欢的吕尤青,她同样满面
春风……这时候,林川只感觉大脑里“轰”的一声巨响,差点栽到了地上。
夜里,已经在成都的大街上走了一天的林川仍然孤孤地走在冷清的大街上,心
里一片寂然。他刚打过电话给吕尤青,吕尤青的声音依旧柔美,她说:“很抱歉,
我已是韩铭的夫人……是你的出走让我认识了金钱的价值。这次招标会对我老公很
重要,你也知道,你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不得已,他让我出马……希望你能够原
谅。”
夜风吹来,林川感觉有些凉,远处的卡厅隐隐传来一首忧伤的歌:“你的柔情
我永远不懂,我无法把你看得清楚。”
……从那以后,林川再也没见过吕尤青。而经历了这么触目惊心的爱情征途,
林川在生意上一天天心灰意懒起来。最终,他毅然把公司交给了他的一个助手,用
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退出商场拾起笔,在失眠的三更,又开始记录起那些充满了
绝望和诅咒的句子。”现在笔者面前端坐的林川,消瘦,苍白,下巴上胡茬长短不
齐,而这次他带来的诗集,是大家公认为近年来少见的优秀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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