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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回原形
我本算是半个读书人,因耐不了清水衙门的寂寞无味和外面世界实在精彩,一
不小心就辞职不干了,美其名曰是下海,其实在这个年代说下海是落伍了。
出得门来,我忽然想起我除了会点知乎者也,别的是一窍不通。思前思后想想
还是去擦鞋,这不要什么技术等级证书的。我有个同学就拣拣破烂,每个月也有几
千快的进帐,我一擦鞋的要比他高雅得多。
擦鞋本也有讲究的,我仔细观察了几天,耗去几张毛票和他们套近乎,终于明
白了点门道。擦鞋的有两种,一种是挎着个木头箱子沿着走街穿巷逢人便问:" 先
生,小姐要擦鞋吗?" 这一类的没有固定的营业场所,一般年轻的居多,收入不错,
每天总有几十块的来项。另一种属于守株待兔的类型,多为老年者,闲来无事,忙
点养老钱,他们一般定了地方就不想挪动了,多在车站和天桥下,收入不高也不低,
比工作的那会儿稍多一点,不过他们总很满足,有总比没有好。
回来后,自己好好考虑了一下。上述两种人的饭碗我不想挣,那是昧良心的,
我是个读书的擦鞋人,得有点与众不同。首先我得好好包装一下自己,这年头,包
装很重要。这行头一亮,票子自然来。我用不锈钢为自己焊了个亮得夺目的鞋箱,
我想在大马路上一摆,没准会引来一大堆异样的目光,这鞋刷就叫做红木家具的二
叔改了柄,贵重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拿在手上挺坠手的。这擦鞋别的不怕,现在的
警察派头大着呢,没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到是城管有点辣手,他们总喜欢拿着
个鸡毛当令箭,老是为难我们这些小人物。不过,这我早就留了一手。
一切准备妥当,我开张了,我特地穿上庄重的深色西服,扎着耀眼的领带,来
到本市最大的四星级饭店国大门口的广场上,找了块地方站下了。你一定要问我为
什么要选这地方,这地方人流量很小的。我高就高在这儿,这地方达官贵人很多,
不管是假的亦或真的款爷,他们不会在乎那点小钱的,钱好挣,名气也响亮一点,
可不,大酒店门口擦鞋的。我在面前竖起块牌子;
擦鞋,最低消费五元。
打蜡另议。
你还别说,还真有几个愣头青擦完后,扔张十元大钞," 别找了!" 半天下来,
我数数兜里,八十元整。我很兴奋,已经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下海,可是这激动
没有持续多久,有人找上门来了。那门口的保安已经盯我一上午了,他冲我走来,
鄙夷的说:" 去!去!去!这地方是擦鞋的地方吗?" 我急忙从身边掏出本记者证,
在他面前晃悠了一下,在他耳边故着神秘的说" 我是个记者,来这体验生活的。"
他一点也没有怀疑,立即换了一脸的崇敬:" 是记者啊,噢!对不起,对不起,我
说怎么看你都不象一擦鞋的呢,打扰你工作了。" 另末还媚笑着对我说:" 您老擦
累了进来喝茶。" 这些狗腿子就这德性。
你一定问我从哪弄来的记者证,你这不是老土了,这年头,连身份证都有假的,
一本小小的记者证不是小儿科,我这叫长线投资。几天下来,我已经有好几百块的
进帐了,那得我以前一个月的收入,害得老婆每天晚上紧搂着我,在我耳边眉飞色
舞的说:" 我早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个天才。" 那几天我整夜做着李嘉诚
的发迹梦。
我得挪挪地方,那保安已经没先前那般的客气,他说我越来越象个地道的擦鞋
人,我嘛,也无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将据点搬到本市最大的商场门口,
也有人赶我走,不过我总是用同样的方法对付过去。我的出头之日是搬到这第三天。
那天响午,从大奔上下来过大佬,身后跟着两个马仔,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主,
他远远看了我一眼,想想还是走了过来。
" 哦!擦鞋还最低消费?有点意思。" 他伸出带满戒指大手指着我的小牌子。
" 先生,您擦鞋?" 我一脸涎着笑。
" 怎啦?擦好了我有赏,擦不好,嘿嘿!" 他用嘴角冲身后的两马仔挪了挪。
我头皮一阵发麻,但是想想也就坦然了,不就一双鞋吗?我还对付不了?
" 先生,你这双鞋满有品位嘛!就你这鞋,贵是贵了点,瞧着就舒服。" 我在
给他的鞋去灰时说,其实他这双鞋崭亮崭亮,根本就没什么灰的。
" 你挺有眼力的嘛!我这双鞋就八百美金。" 他很是满不在乎。
" 我还瞧走眼了,那我得拿进口的鞋油给你擦了。" 我翻开我的八宝箱,从里
面拿出个用缎子包着的盒子,盒子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连我喝了几年墨水的也
不认识几个。这是我化了半包中华从一个外贸公司的朋友那搞来的。先前这盒子是
装手纸的。我打理了一下,在里面装上鞋油,还挺象那回事。
大佬有点奇怪," 这鞋油也整出进口的?" 我将鞋油盒伸到他面前," 可不,
我刚从美国空寄过来的。"
" 是进口的,瞧这包装。" 他很肯定的说。
我打蛇上树," 好马配好鞍,别人就是多给我钱我还舍不得用呢!您老啊,就
得这品,这味。" 我手里忙活着,嘴也没闲着。
他那双鞋在我稍稍着力下已经可以当镜子用了,我很潇洒的甩了一响擦布,"
先生,你瞧如何,不满意,别给钱。"
他翘翘脚尖," 不错,你这档次的擦鞋就是不一样,不一样。" 他好象还意犹
未尽,不知道是我的手艺还是我的话。
他扔下一张老人头,大呖呖地说:" 甭找啦,你这档次值这个价。" 转身挺着
个大肚子进了他的大奔里。在我正美滋滋的将钱收起来时,他的马仔过来了,我以
为他后悔了,那知道那马仔递张名片给我,说他张总想我去他那,我在这是屈才了。
我一看名片,我的天,张大麻子。本城首富,吐口痰都能够淹大半个城的角色,
黑白两道都吃得挺开的。固定资产应该是个天文数字吧。不过,我还得拿拿架子的。
我等了两天,张麻子真的安耐不住了,叫他的马仔开着他的大奔来接我来了。我不
能再磨蹭了。张麻子给我在他的公司弄了个市场部经理的名担担。其实这本不要我
干什么的,我只是每天点点下面给他送来的票子。一个月五千的工资,够邪乎的。
我也懒得去管他这些钱是从哪来,反正他每天的进帐不会少于六位数。
一个多月后,张总给我电话,说用得着我的时候来了。我知道他付我每月五千
的月薪不单单是让我点点票子那么简单的。
他问我本城搞创建知道吗?我怎么会不知道,要是有资本我自己也想弄点工程
搞搞。搞规划的就我以前的单位。我在单位那会就听这风吹了。他说他想将鼓楼区
的改造工程拿下来,这可是块不得了的肥肉。负责这项目的王忠老头子正是我先前
的上司,是我父亲多年的至交,我走的时候他曾经很真心挽留过我。现在我终于知
道张大麻子为什么找一擦鞋做他的大堂经理了。他早就盯上我了。我这是自投罗网
啊。但是谁叫我拿人家的钱呢。这就叫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
" 张总,这事我一定尽力。" 我拍拍胸脯。
" 我相信你,我是没看错你!钱,你尽管开口。只要能拿下那工程。我不会亏
待你的。" 他在我肩上狠狠的拍了拍。
" 好!我一定为你拿下这工程,拿不下我不回来见你。" 我一脸悲壮。
我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就开始后悔了,我知道那老头和我父亲一样古板,又是
个不折不扣老毛的追随者,他平生最讨厌受贿了,要腐化还等到现在。钱和女人这
些老招肯定是攻不破那不朽的城池的。我得另想法儿。
我想了又想,回去翻经据典,从< 三国演义> 到< 孙子兵法> 整整研究了三天
三夜,终于明白个道理。就象那海堤,庞大而牢不可破,但是只要缺一个小小的口
子,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内部入手总会好办些。我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的。
王忠老头子家对于来说是轻车熟路。因为父亲这层关系,他家小儿子王诚实自
穿开档裤时就是我的死党,我想张大麻子决定用我的时候这也肯定调查一清二楚了。
王诚实这小子自从高中毕业后就不念书了。曾换过好多单位,不是嫌苦就是嫌累。
他老是向我抱怨他老爷子没把他当儿子。凭老爷子的能耐弄进个事业单位简直是毛
毛雨,但是他老爷子就是没和他想到一块,于是他索兴待在家让他老爷子养老呢。
弄得父子间的关系挺紧张的。
见到王诚实时,他正在家看那泛味的毛片。我故意问:" 最近在哪发财啊!"
" 还发什么财,混口饭的地方都没有。谁象你,要文凭有文凭,要口才有口才。
老爷子是不是又升你职了?" 这小子到是自知之明。
" 那地方我早不干了,现在谁都信一个捞字。你还不知道你老爷子的脾气,就
是将我那副科长的副字去掉又能怎么的,还不就多一百五一个月的死工资。" 我说
的是实话。
他很奇怪:" 那你现在在哪高就?"
我将名片递给他。
" 啊哈!小不下来了,远东经济开发投资公司市场部经理。" 他一脸的惊羡。
" 发财了也不跟我招呼一声".
" 哪能呢!我这不是想着你了。" 我递给他支大中华。
" 就我也能干什么?" 他有点不理解。
" 别人都说你无用,但是一直我就不这样认为,你最大的优点就是你的闯劲和
义气。" 其实这傻冒为这四个字已经三进宫了。
" 是啊,是啊,我这人最重义气了。" 这小子还有点陶醉呢。
" 可不,开发部经理,想干吗?月薪三千。" 我轻描淡写的说。三千一月,给
他三十块一个月也嫌多,但是你要知道这舍不着孩子套不到狼。况且又不是我的票
子。
他惊讶得舌头都快掉出来了。一连声的问:"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 还能有假,明天去上班,谁叫我们是兄弟呢!"
他握住我的手,很真切的说:" 你他妈真是我兄弟,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王诚实在我公司没什么事干,天天就和我吹吹牛皮喝喝茶,闲了几天,这小子
就又忘了自己是谁了,每天下班后不是泡妞就是去赌,这女人还有底,可这赌可就
难说了。没几天他就将他本月的工资预支光了,一天下午,他来找我借钱,我问他
要多少,他说要五千,我大笔一挥,让他从财务部付了一万。没几天他又来找我,
我又付给他一万,半个月下来,我算了一下,他已经从公司付了十二万了。
这天,他又来找我借钱,我得收线了。
" 我不能再帮你了,上面催得紧了。" 我很沉重的对他说。
" 是吗?你就不能帮我挡着?我现在输多了,得捞回来。"
" 你知道你借公司多少了?都十几万了。" 我将他的借据扔到他面前。
" 是吗?" 他翻着他的借据好象很是不信,白纸黑字还有假。
" 我不是不想帮你,你知道公司老总是谁吗?是张大麻子!"
这小瘪三这时候是真的慌了,张大麻子就这几个字吓也要吓死他。" 那我怎么
办,怎么办?" 他使劲挠头。
" 怎么办,还钱啊。"
" 钱,你不是不知道,我到哪弄这么多钱啊!" 他怕得眼泪都掉下出了。
" 那怎么办,张大麻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他更慌了," 扑通" 一声跪到我面前" 你是从小到大看我长大的。你不帮我谁
帮?
" 他声泪俱下。
我故作同情的说:" 办法不是没有,要看你愿不愿意了,我们几十年的朋友,
我能看着你落水不救?"
" 什么法子?" 他好象抓到了救命稻草。
" 你老爷子不是在搞城市规划吗?"
" 是啊,前阵子他还我提起过,让我随便到哪个工程队忙小工呢!"
" 你回去将他的标书给我弄出来。以前的帐一笔勾销,公司再送你十五万。"
" 拿那东西,我不敢,老爷子知道不要我的小命!"
" 不行?那你就等着张大麻子砍死你吧。!
他的眼皮跳了两下,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心," 好吧,你等我的答复。"
你还别说,这小子干正经的没本事,那偷鸡摸狗的事情到挺能耐的,两天后我
他送来那张重若千均的标书。我很爽气地开了张十五万的支票给他,真诚的对他说
:" 别赌了,回去弄个小本生意做做吧。" 他又对我说了一大通感激不清的话。
拿到了标书还只走了大半的路,就象一个在茫茫沙海迷路的人,知道了方向,
最后真正走出沙漠还得靠他自己。那几天,整个城市铺天盖地都是本公司的广告,
电视上,报纸上,车站,甚至是厕所里。
真心呵护,还你一片洁净的天空。远东公司与你同在默默奉献。
我还不忘为希望工程捐了五十万,反正张大麻子都是些不义之财。公司的人气
快到我市的建设非我们莫属的地步,有几家竞争单位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十二日,招标大会如期召开,我如愿拿到了工程,不,应该讲是张大麻子如意
算盘打准了。他很高兴地将我提为总经理,月薪又加了一倍。不过我还是不满意,
他将工程转包出去就会很轻松的弄进五百万出头。
我拿张大麻子的工资是真,但是我并没有亏待他,我又帮他弄来好几笔工程,
虽然小点,不过还凑合捞进三\ 五十万的。年底,张大麻子给了我整整二十万的红
包。
两年后的一天凌晨,三点半,电话将我吵想,一接是王诚实的,他现在找我干
什么,我们已经有时间没联系了。他说那工程验收时出了问题,他拿那钱心里闷得
慌。所以老爷子知道了一切。老爷子决定去自首,他说他老爷子看在我父亲的面上
叫我去他那一次。我这时才想起我不但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一直将我当儿子般看
待的王忠老爷子。他曾经是那样的器重我,我简直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王八羔子。
我将张大麻子这些年所做的一切整整写了十页纸带着去见了王老爷子,他是真
的老了,这个一直挺着腰杆的老革命一下畏缩好多,在一点不知觉情况下就毁了他
一身的名节,还是他最信任的人儿。我在心里不止一万遍地说对不起,老爷子好象
知道什么似的:" 孩子啊,什么都别说了,这世上一个贪字有几个能够看得清啊,
这贪字拆开来讲,是一个今字一个贝字,今天的宝贝你带得走吗?,快走吧,越远
越好!"
我出得门来,热泪洒洒而下,一个没识几个字的老头,竟然将名利看得如此透,
我那几年墨水是喝背上去了。
现在我又来到一个城市,在那喧嚣的夜总会门口穿深色西装,满脸清高的男子,
提着个不锈钢鞋箱,在他面前有块牌子:
擦鞋——
最低消费五元,打腊另议。
没准,那就是我,我相信有一天我还会东山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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