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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河
(一)
与金杰夫妇重逢,竟然是在酒店的记者招待会上。
金杰比以前更黑了,黑得发亮,很职业地背着他的照相机。而雪梅,金杰的爱
妻,依然美丽,美丽中带着一份少妇的成熟。金杰将我从一堆有无数问题的记者群
中解救出来,我正想道谢,发现他们夫妇望着我直笑。我失态地,又怕雪梅夫妇飞
了一样,只会紧紧地拉着雪梅的手说:“雪梅,就这么巧,你知道我们失去联络已
经三年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雪梅,我真不敢相信,雪梅,你好吗?”金杰哈哈笑
着说:“月,不象你啊,你向来处世不惊的,怎么变得怎么语无伦次。”我擦擦眼
睛,实际上是想掩饰眼里的泪,说:“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会在这遇到你们,我真
的太高兴了,雪梅,快告诉我,你好吗?”雪梅笑着,还是那么美地笑着,说:
“瞧你急的,月,我很好,你看见的,我真的很好。”“王副监,你过来一下好吗,
我快忙不过来了。”酒店的副理小马一边喊着,一边朝我招手。我连忙应着,金杰
笑着说:“王副监,你忙去吧,这个周末到我们家来吃饭,赏脸吗?”我说:“当
然去,我还怕你不请我呢,见到你们,哪有放过你们的道理。”金杰爽朗地大笑起
来,说:“不改当年风范,伶牙俐齿的,给,这是我的名片,来之前,给我打个电
话,我会去接你的。”我接过名片,还没细看,小马又在叫唤了,我只得匆匆收好
名片,不舍地放开雪梅的手,说:“周末见,好菜好酒啊。”雪梅含笑点点头,看
着我被淹没在人群中。
(二)
我盼望着周末的到来。酒店的工作忙碌而有序,全新的组织架构,全新的人员,
每个人都工作忙碌,都希望尽快熟悉自己的工作。星期六一大早,我就给金杰打了
电话,金杰显然还在睡梦中,他打着哈欠跟我约定了见面地点和时间。下午三点,
我准时在酒店门口等金杰。金杰也很准时地出现在酒店门口,也许出于职业习惯,
他一向是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也非常讨厌别人浪费他的时间。我和金杰一路说
笑,往他家去。金杰的家是单位分配给他的两室两厅,在最顶楼。我们敲开了门,
雪梅开门请我进去,雪梅一身红色而随意的家居服,衬托得她更加白暂。雪梅的家
装饰得清新而雅致,很有家的味道。光亮的地板,一尘不染的家具,不夸张的摆设
就知道女主人简单而整洁。我换好拖鞋,踩着光亮的地板,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说:“雪梅,你知道我盼星期六盼得好苦啊。”雪梅笑起来说:“你说话还是那么
夸张。”我笑着说:“我一点不夸张,你可是我的好姐妹,但我走了五年,前两年
还好,有信有电话,这三年,你是一封信没给我写过,只在方晓颖那,断断续续地
知道你的消息,好不容易见到你,我能不盼望见到你吗。”金杰泡了两杯茶说:
“月,这也不怪雪梅,前些时候我们居无定所,没有固定地址,雪梅几乎没和同学
联系,去年我们才叫基本定下来,刚想和你联系,你自己就出现了。你什么时候回
来的?”我说:“两个星期前。星洋酒店是宏江集团的下属机构,一个全新的酒店,
总部要派人到这边来工作,选来选去,就我不拖家带口的,成本最低,我就来了。”
雪梅说:“那你爸爸妈妈呢,他们不是需要你的照顾吗?”我说:“我两个哥
哥回流回来了,爸爸妈妈现在倒蛮自在的,爱上哪上哪,也没心思管我,他们说得
好,管了也白搭。”金杰夫妇笑起来,雪梅轻轻地依着金杰,神态满足,笑意盈盈。
金杰站起身,拍拍雪梅的肩说:“你陪着月,我去买菜。”雪梅点点头,说:
“路上小心。”看着金杰走出门外,我拉着雪梅说:“雪梅,看来我当年的祝福应
验了,你找到了幸福,金杰虽说其貌不扬,但可说才华横溢,我真羡慕你。”
雪梅感慨地说:“金杰真的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我们在一起七年了,
当中酸甜苦辣,什么滋味没尝过,还好我们一直能携手走过,等你有空,我们在慢
慢谈。”我突然想起还没见到雪梅的孩子,忙问:“你的孩子呢?怎么没看见。”
雪梅说:“梅香带他到外面玩去了,这孩子,没一刻能坐住,小大人似的。”
雪梅拉着我的手说:“月,这么些年没见你,我最关心的还是你个人问题,你
刚才说,就你不拖家带口的,意思是你还没结婚,告诉我你的情况,你怎么回事?”
我刚想回话,门铃急切地响起来,雪梅放开我,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门外面传
来。
(三)
“妈妈,快开门,我渴死了。”
“蹬蹬蹬”,一个小男孩跑进了客厅。他停在我面前,说:“你是月亮阿姨吗,
妈妈说,今天有一个叫月亮的阿姨来我们家,月亮不是在天上吗,阿姨?”我仔细
看看眼前的男孩,他个子不大,皮肤白白的,长着一张象雪梅般清秀的脸,神情认
真地看着我,我笑着说:“阿姨不住在天上,月亮里面住的是嫦娥,阿姨今天就是
来看你这个小大人的。”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看着我说:“你不住在天上,干吗叫月
亮阿姨?”雪梅递过一个小猫形状的杯子说:“辉辉,喝水吧,你不是嚷嚷口渴吗,
怎么见到阿姨就问个不停啊,阿姨名字里有个月,但阿姨不是月亮,知道吗?”辉
辉就着妈妈的手喝水,嘴里还嘟嘟囔囔的。雪梅看着儿子,满脸笑意。辉辉急急忙
忙地喝完水,已经忘了我该在天上还是地上等问题,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你
告诉阿姨我的名字了吗,还有小姨和小程叔叔的名字,你告诉月亮阿姨了没有?”
雪梅摸摸他的小脑袋,慈爱地说:“还没哪,辉辉不是说自己跟阿姨说的吗?”
辉辉点点头,郑重其事地站在我面前说:“阿姨,我叫金旭辉,我四岁了,读育才
幼儿园小一班。”他拉过身后的长发女孩说:“她是我小姨,我的小姨,就是我妈
妈的妹妹,她叫江梅香,小程叔叔是小姨的婚夫,小程叔叔叫程子扬,妈妈说以后
不能再叫小程叔叔了,要叫小程姨父。妈妈,我说得对吗?”我们哈哈笑着,梅香
说:“辉辉说得真好,不过什么叫婚夫呀?”辉辉认真地说:“婚夫就是以后的小
程姨父,妈妈说的,妈妈对吗?”雪梅笑着说:“对,辉辉的专有名字特别多,辉
辉,你去洗个澡吧,要不爸爸一会回来,又该说你是小脏猫了。”辉辉点点头说:
“好的,妈妈,可是你要帮我的忙,行吗?”雪梅说:“可以,不过我只站在门口,
你自己洗,好吗?”辉辉对我说:“月亮阿姨,我洗完澡了,再来跟你玩,行吗?”
我拍拍他的小脑袋说:“当然行,阿姨就坐在这等辉辉洗完澡,好吗?”小辉
辉蹬蹬地跑开了,雪梅对我说:“月,你先坐,我一会过来。”我说:“忙去吧,
梅香在这,你还怕没人跟我说话。”梅香笑盈盈地走过来说:“月姐,好多年没见
你了,你是出差,还是准备在这里工作。”梅香此时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了,
一头披肩的长发,一身飘逸的黑色纱裙,颇具古典美的脸孔,她的美和雪梅的美是
两种美,雪梅美丽中带着坚毅,美得真实。而梅香美丽中带得更多的是羞涩,如梦
幻般,象是画里面的美人。我接过梅香的话题说:“工作,在星洋酒店。”梅香说
:“这么巧,子扬也在那间酒店。子扬在物业部,你呢,月姐?”“我也在物业部,
那我们以后可是经常见面了。”程子扬接过梅香的话,笑说:“是啊,以后我可要
多向你请教了。”正说着客套话,金杰提着满手的东西进屋了,边进屋边笑说:
“你们聊什么呢,聊得这么起劲?”我笑着说:“聊你呢,金才子。”金杰笑起来
:“我的浪漫故事经月的一张嘴,我肯定成小无赖了,是不是,梅香?”我说:
“不敢,我们的新闻才子金大哥,我可是从来最崇拜你的,可惜当年你老哥看上的
不是我,要不我肯定飞身上前。”金杰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梅香和子扬说:“看看,
领略到王月小姐的厉害了吧,她的嘴是让你恨不得爱不得的。”雪梅走过来说:
“要不你当年怎么会说‘雪月最相宜' 啊,月总是最护着我的。”我说:“哪里,
当时我还没首肯呢,雪梅就心猿意马了,还背着我和金杰约会,我哪有说话的地方。”
我们都大笑起来,往事一下子拉近了我们,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彼此陌生。辉
辉听见我们的笑声,急不可待地跑过来,一会叫妈妈,一会叫爸爸,让我们有了更
多的笑声。我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周末。
(四)
星期一的员工大会上,老总向所有人介绍了整个酒店的架构,各部门的职责,
各部门的负责人及外方的各代表。外方的工作人员多在管理层,我和子杨是同一个
部门的,子扬任职于物业部的经理,我们的老板是外方的管理人员,而我是老板的
副手,我和子扬虽同在一个部门,却在不同的办公室。子扬主要是对国内的客户,
而国外的客户主要由我和我的老板分管。在会上,子扬坐得很前,我们只是点点头,
笑笑。中午,在员工餐厅遇到子扬,细看子扬,子扬非常英俊,个头高高的,皮肤
黑黑的,眼睛大而明亮,脸上棱角分明。眼神中带着坚定和自信,脸上的笑容亲切
而真实,浑身上下洋溢着活力。怪不得他让梅香如此动情,我心中默默地赞许着。
我在子扬对面坐下,跟他谈起早上的员工会议和酒店的各部门,子扬的话不多,显
得冷静而非常有见地。午饭时间很快过去了,分别的时候,子扬握握我的手说: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我说:“我也希望。”看着子扬挺拔的背影,我感觉到我
有一个能干的合作伙伴。
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因为是全新的综合型酒店,酒店的首二十层做为写
字楼出租,而另外三十层则做为酒店客房。销售部做了很多推广和宣传,酒店定位
在五星级的商务酒店,所以整个管理要求精益求精。物业总监是从美国请回来的有
二十多年酒店管理经验的布朗先生,他做事一丝不苟,跟外国公司的租客们相处地
游刃有余而不失原则。平时则很喜欢开玩笑,把他的意大利太太和两个儿女时常挂
在嘴边,他时常和我开玩笑说,如果看到合适的美国佬,一定把我嫁给他,让他回
美国后,还能时常见到我,我听完就笑,我和布朗的合作也非常愉快。
每天下班,我都会在酒店的大堂里遇到梅香,她亭亭玉立地站在大堂边上的角
落里,静静地站在那等子扬,安详而平静,每次看到我,她总是红着脸和我打招呼,
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子扬不会让梅香久等,他会在固定时间出来,无论是要继续工
作还是回家,他都会跟梅香打声招呼,子扬对梅香呵护备至,而又有一种说不清的
感觉,似乎是小心翼翼,害怕伤害纤细的梅香。梅香的世界里除了教钢琴,就是子
扬了。
(五)
我住在酒店的员工宿舍里,一室一厅,完全是酒店的配备,没有什么家的味道。
我一般工作到没有事可做了,才会回宿舍。我基本上一个礼拜上雪梅家一次,
看看辉辉,有时看雪梅实在忙不过来,还会帮雪梅买菜,金杰经常全省跑,去挖掘
最新最快的一手材料,雪梅大学里的课也不轻松,备课上课,忙起来的时候,把辉
辉往辉辉奶奶家一放就是一个星期。在他们忙得连轴转的时候,我就只有自己找节
目,自娱自乐。不多久,我发现酒店对街有个不大的酒吧,名字很雅,叫“雨帘”
吧。
我常常在解决晚饭后,就往那一坐,一杯咖啡或一杯饮料,听着琴师的钢琴,
过上一个悠闲的晚上。很快,我和“雨帘”吧的老板洪川就混熟了,交谈之下,才
知道和洪川及洪太太是校友,洪川的兼职是“雨帘”吧的老板,而正职是电脑工程
师,“雨帘”平时主要由洪太太管理。问起他们夫妇开酒吧的意图,洪川说是省了
请朋友喝啤酒的钱,又有喝酒的好地方。洪川爽朗而潇洒。有他的地方,总有笑声。
一个晴朗的月夜,我在办公室里坐到无事可做得时候,决定去“雨帘”。嘱咐
管理员锁上门,我打算先回宿舍换换衣服再去“雨帘”。我穿过大堂的时候,听见
身后有人叫我,是子扬。我惊异地问他:“子扬,不早了,你还在忙?”子扬笑着
说:“你不也刚忙完吗?”我笑笑不语,子扬并不太清楚我留在办公室里的意图。
子扬问:“吃饭了吗?”我点点头说:“算是吃了吧,今天怎么梅香没来等你。”
子扬说:“她今天晚上有课,不来了,哦,不聊了,一会我们还有个同学聚会,我
还得过去。你上哪,月?”私底下,子扬也象雪梅他们那样称呼我。我说:“我到
对面的酒吧坐坐。”“你去‘雨帘’?”我点点头:“你知道那地方?”子扬说:
“你认识洪川吗?”我说:“认识,去多了的缘故。”子扬笑起来说:“他是我中
学同学,我们一会就是上他那去。”我说:“那实在太巧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子扬欣然同意。我邀请子扬先上我那去坐坐。
子扬是我宿舍的第一个客人,我请他随意,子扬在客厅里看杂志等我。我收拾
妥当后,看看时间差不多,我们一同走去“雨帘”。我问他:“子扬,你好象很少
带梅香出来和朋友在一起,酒店的联谊活动你也没带她来过,怎么,喜欢把她藏起
来,以示神秘?”子扬笑笑说:“不,是梅香不愿意来,她喜欢安静,好多次我带
她到外面玩,都是不欢而散,她太安静了,别人不敢打扰她,而她也不太愿意和别
人交往。”子扬似乎有些无奈。我安慰他说:“慢慢来,梅香向来是这么安静的,
她和雪梅很不同,她需要更多的呵护。”子扬说:“我了解她,但有的时候,我也
希望她了解我。”子扬似乎意识到什么,转换话题说:“哦,别谈我了,月,你经
常到‘雨帘’吗?”我说:“嗯,没事的时候就到那去,情调不错,挺清静的。”
子扬说:“洪川的好主意,省得我们一有聚会,就到处找地方喝酒。”我说:
“你和洪川是同学,那你应该跟金杰他们同届罗。”子扬点点头:“对,差不多吧,
我高中毕业后,考到北京去了。”说着话,我们到了“雨帘”吧,子扬的几个同学
已经在那等他了,洪川也在里面,他跟我打了一声招呼,说:“今天我新请了一个
琴师,一流水准。不过对不起的是,今晚你的位置我占领了,你坐在钢琴前面那个
位置,行吗?”我笑着说:“没问题,你忙去吧,有空再聊。”子扬给他的几个同
学拉走了。
(六)
琴声响起,是耳熟能详的“献给爱丽丝”。我坐在钢琴前面,幽暗的灯光下看
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琴手正全神贯注地弹着琴,看不清脸孔,只知道指法娴熟,一
串串音符从他的指间流出来。接着,他又弹了几首钢琴曲,每一首听来都带着一点
伤感。喝完咖啡,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打算走。突然,一首我熟悉的乐曲在我耳边
响起,是“月亮河”,我最喜爱的曲子。我重新坐下,听着这首久违的乐曲,往事
似乎蠢蠢欲动。我的眼前一片迷离,我又看到那个梦,宽宽的月亮河两岸,一边站
着我,一边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的笑,温暖的笑,
他只看着我笑,我拼命地想跳过河去,无奈月亮河太宽了,我黯然第看着那男子慢
慢地向着河的另一边走去,无论我怎么追,我都追不上他,他的笑依然挂在嘴边,
眼睛在眼镜后面闪着光,那双我无法忘怀的眼睛。曲子停了下来,我甩甩头,回到
了现实。琴师已经停止演奏了,换上的是一张轻柔的带点爵士味道的CD. 我朝柜台
后的洪太太招招手,把钱压在杯子下面,她朝我会意地点点头,我站起身,准备回
宿舍。
洪川的笑声在我身后响起,他也似乎正在朝外面走,我转过头,想和他打声招
呼。洪川看见我,说:“王小姐,走了,哦,这是我的新琴师,也是我的老朋友,
孟凯。”我已避无可避。我和孟凯四目相对,他身材修长,穿着一件白色的上装。
我僵硬地朝洪川点点头,我看到洪川脸上的笑容似乎有点僵住了,洪川看看我,
再看看和我一样僵硬的孟凯,问了句:“你们认识?”我勉强笑笑说:“不,不认
识,走了,洪川。”我快步走出“雨帘”,我的心突突地跳着,象卡在喉咙眼里。
我站在马路边上,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孟凯,一个我想见而又不愿再见的人,我
回到这座城市,是为了什么,似乎就是为了那个我想解释,却无法自圆其说的想法,
为了孟凯吗?我没有承认的勇气。我急促地喘着气,住处近在咫尺,我却举步艰难。
我身后站着的人终于忍不住拍了我一下,我惊跳起来,不敢回头看,身后的人
沉稳地问了一句:“月,你怎么了?”是子扬的声音,我定定神,回头看去,灯光
下,子扬的眼睛闪闪发亮。我竭尽全力说:“没什么,有点不舒服,我没事,子扬。”
子扬扶住全身没力的我,说:“你脸色苍白,我送你回宿舍吧。”我点点头,
我觉得我是没有力气走回去了。
子扬扶着摇摇晃晃的我好不容易走回了住处,坐在沙发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
气,子扬看我坐定,倒了杯水给我说:“月,你是不是病了,你浑身发抖,要不要
我送你到医院。”我摆摆手说:“没事,子扬,刚才不过有些头昏,我坐坐就好,
怎么,你们聚会结束了。”子扬点点头,说:“洪川送他的老朋友,我刚好看见你
脸色惨白地向洪川点头,那个琴师你认识?”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着子扬,看
到子扬眼里有鼓励和让我信任的东西,我点点头,艰难地说了一句:“他是我以前
的男朋友。”子扬沉默了,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停了一会说:“愿意说说吗,月?
你们的故事一定不简单吧,你的反映过激了。“我看着子扬,忽然想将心里所
有的话说出来,那已经埋在我心底的往事,而又让我异常沉重的过去。我点点头,
问:”有耐心听吗?“子扬微笑着点点头。
(七)
七年前,学生浴室门前。我提着一暖壶滚烫的热水在等候洗澡。前面排的是几
个低年级的女生,她们似乎在谈着校园里某个热门的男生,说到动情处,还推打起
来,一个小胖妞被推得站不住,朝着我迎面倒了下来,我没躲开,“啪”的一声,
我手里的暖壶在地上开花,一整瓶开水就浇在我脚上。我抱着脚,呱呱大叫起来,
那已个小女生吓得全部静了下来。后面的雪梅和几个同宿舍的女孩马上把我围住,
七手八脚地把我抬起来,有人大骂那几个小女生,有人飞奔去找男生帮忙,我则疼
得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脚上迅速红肿起来。叫人帮忙的同学回来了,还
带了几个男生,他们把我扶上单车,推着我向学校的医院推去。到了医院,因为快
到下班时间了,人不多,同学一会就办好手续了,我由同学搀扶着,走到诊室里,
一个男医生示意同学们到门外等候。他把我扶上椅子,他身材修长,皮肤白白的,
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鼻子高高的,斯文儒雅,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善意的笑。看着
他的笑,我的心马上定下来了,脚上的烫伤也好象没有那么痛了。他温和地问我,
怎么烫伤的,又很仔细地检查了我的脚,他的动作很轻很柔,眼睛里始终带着笑。
他给我包扎好伤口,嘱咐我每天必须来换药,脚不能碰水。看他熟练地完成所
有动作,我不好意思地问他:“医生,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我有多久不能上课?”
他依旧温和地笑着说:“我姓孟,我是实习医生,每天下午在这里实习,我看你的
脚,起码要有两星期才能正常走路,不过你有那么多热心的男同学帮你,上课还是
没有问题的。”他说完,调皮地向我眨眨眼,笑了。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小声
说了一句:“还有心思开玩笑。”说完,自己一拐一拐地走出了诊室。同学们七嘴
八舌地问我情况,我一一作了解答。
回到寝室,女同胞们围着我,关心的不是我的脚,竟是刚才那位男实习医生。
从她们嘴里,我才知道他是所谓的全校闻名的四大才子之一,医学院的四年级
高才生,孟凯。据闻他弹得一手好钢琴,在全市大学生里也赫赫有名。我听她们喋
喋不休地讨论着孟凯,恨不得烫伤的不是我,该是她们中的一个。最后,我打断她
们说:“我还得每天去换药呢,你们谁愿意陪我去呀?”她们马上制定了轮流陪我
的名单,还说,要良性竞争孟凯。我掩着嘴,笑个不停,到熄灯的时候,孟凯的名
字还回荡在寝室的上空。
接下来的两星期,我都在女室友的催促下准时甚至是提前到医院换药。孟凯每
次都是温和地询问我的病情,眼睛里是温暖的笑意,偶尔还有一些玩笑话,轮流护
送我的女同学几乎每个都为他着迷,而我,每次强忍着笑,心不在焉地回答孟凯的
问题,有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就会大笑起来,看着陪伴在我身边的女伴尴尬地
陪着笑,我会笑得更加止不住,孟凯每次看见我大笑,毫不惊疑,用玩笑话为我身
边的女孩解围,我实在佩服他的泰然处之。而两个星期内,寝室里的话题除了孟凯
就是孟凯,他的笑,他的衣着,他的所有神态,都成了热门话题,只有雪梅和我,
对她们的话题,毫不感兴趣,雪梅为了金杰,而我,除了对孟凯的好医德颇为赞赏
外,别无所想。当时,我一门心思想着哥哥们的提议,毕业后再到加拿大读两年书。
最后一次换药的前一天晚上,我被孟凯迷们好好款待了一番,她们想让我探孟
凯的口风,看她们当中哪一个有可能成为幸运者,她们说我和孟凯挺投契的,孟凯
说不定会有暗示。我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我们的课因为延时,差点没赶上孟凯。到诊室的时候,孟凯已经脱下
白大褂了。他的上身穿着一件整洁的白衬衫,下面是一条普通西裤,浑身上下整齐
而简单。他看见我进来,温和地笑笑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今天把纱布拆掉,
明天你就可以自由自在了。说完,他看看门外说:”你今天怎么没有同伙。“我的
室友们因为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听到打击性的消息,所以一个也不愿意来。我说:”
喔,她们今天很忙。“我想到室友们委以的重任,倒有点紧张起来,虽然天气已经
转凉了,而我依然浑身淌汗,并且觉得不自在起来。孟凯似乎看出我的不安,微笑
着着问:”怎么,还疼吗?“我摇摇头,吸了几口气,问:”孟医生,我想问你有
没有女朋友?“孟凯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说:”怎么问这个问题。“我涨
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我想知道,是,唉,就算是我想知道吧,你能告诉
我吗?“孟凯依旧笑着说:”那到底是谁想知道?“我闭闭眼睛,说:”我。“
孟凯微笑着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但是有一个女孩,她……”他顿了顿,
低声说:“让我心动。”关键问题了,我再次鼓足勇气问:“我认识她吗,是不是
我同学?”孟凯迟疑地说:“你认识她吗?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你的同学。”
我如获似重地说:“那就行,我可以交差了,反正我也不认识,好,谢谢你,孟医
生,我想请你吃饭,行吗,这个星期六,可以吗?”孟凯好脾气地点点头,说:"
没问题,不过星期六,我不在这里,我们在南门口见,好吗,六点。“我高兴地说
:”好,一言为定。“说着我急急忙忙地冲出诊室,我觉得我干了一件生平最让我
尴尬的事情。
(八)
星期六晚上,六点钟我准时出现在学校的南门口。孟凯已经在那等候了。天气
很凉,他在常穿的白色衬衫外加了一件深色的风衣,使他看起来很潇洒。南门口是
学校情侣们出外散步的必经之地。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示意孟凯先走,我跟在后
头,我们来到门边的一个小餐馆,找了个位置坐下,孟凯笑起来:“干嘛,我们象
在进行地下活动。”我说:“你知道你有多出名,我不想你的追求者们失望。”孟
凯说:“我有这么出名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说:“一般来说,出名的人都
说不知道自己出名,你是女生们的话题,所谓的四大才子。”孟凯满脸笑意地说:
“看来你对‘四大才子' 颇为蔑视喽?”我说:“不敢说蔑视,我不过普通学生一
个,除了金杰,我对其他三位不了解,当然,我对您的医德甚为赞赏。”孟凯说:
“我只知道你爱笑,还想不到你伶牙俐齿。”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转了个话题说
:“孟医生,听说你弹的一手好钢琴,什么时候我能见识一下呢?”孟凯笑着说:
“哦,你对我还知道的不少嘛!”我说:“这两个星期,我耳边全是你的新闻,你
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甚至连你喜欢什么颜色,我都知道,您的大名每天在我们
寝室上空转啊转,差点没把我烦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清了清喉咙说:
“我是说,听一个话题听多了,想听听别的。”孟凯看出我的不自在,微笑着说:
“是吗?我的名字出现率那么高,我还从来没想到过。”我小声说:“你真的很出
名,是女孩子们心目中的理想对象。”孟凯笑起来:“哦,是吗?王月,我还真没
遇到过象你这么坦白的女孩子,连奉承人都不会。”我说:“还是坦白一点比较好,
我最怕猜来猜去,好,坦白说,你想吃什么,你尽管说,如果你客气,那就是你的
失算了,我可是很少会请人吃饭的。”孟凯笑起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
拿起菜谱认真看起来。孟凯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好看,眼睛一闪一闪的,嘴角弯弯
向上翘,笑容温暖而亲切,有的时候,还带着调皮。晚餐的气氛非常愉快和谐,孟
凯待人友善,还很会说话,一点也不拘谨,也不会找不到话题。分手的时候,我竟
然有些不舍,孟凯住在校外,我有些奇怪,但没有细问。我坦率地问了一句:“你
还会约我吗?”孟凯笑着说:“你会同意吗?”我说:“当然,每到星期六,寝室
就剩下我一个人,有的时候还挺闷的,如果你来找我玩,我肯定去的。”孟凯说:
“好,等我有空,我去看看你。”我高兴地说:“一言为定,再见。”孟凯温和地
笑着说:“好,再见。”我转身走了,我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孟凯依然站在分手的
地方,目送着我。我的心不禁跳了跳,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我想:“不可能的。”
我跑着回了寝室。
接下来的日子,孟凯大概是每隔两星期来看我,他的每次到来,都让我很兴奋,
我们一般是在校园里逛逛,有时还会到学校的琴房听他练琴,孟凯的指法娴熟,弹
起琴来如行云流水般地动听,他说,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他只要一弹琴,就会忘
得干干净净。他知道我最喜欢的曲子是“月亮河”,他总是很有感情地弹这首曲子,
听起来,就真的象是在宽宽的月亮河里散步。和他在一起,真的有无尽的话题,他
懂得很多,看来平时他读不少的书,我还喜欢和他争论问题,他的见地总是比较中
肯和客观。渐渐地,我越来越渴望见到他,我怀疑自己爱上了他,我小心翼翼地向
雪梅咨询恋爱的感觉,还经常偷偷观察他的一言一行。而他似乎并不太注意我的举
动。
寒假前夕,我约孟凯见面,那天,正下着绵绵细雨,寒冷中带着湿气,让人冷
得难受。孟凯如约前来。我说:“孟凯,我要回家了,你想要我带些什么给你。”
孟凯搓搓手说:“没有什么,你一路顺风。”我点点头,心里祈盼着他能说些
什么。
我故作轻松地说:“你会想我吗?我可是会想你的。”孟凯的脸有点发红,我
不安起来说:“哦,你别误会,我们是朋友,我当然会想你的,还会在大年夜,祝
你来年交好运。好,我走了,今天可真冷,回来我再找你。”说完,我伸出手,想
和孟凯握手。孟凯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先是轻轻握了我的手一下,然后猛地握住,
镜片后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一层淡淡的水雾在他眼里浮起。“月,我会想你,真的,
好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愣住了,我听到孟凯叫我“月”,他说他喜欢
我,我的心狂跳起来,我呆呆地,傻了一样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
孟凯猛地把我拉进怀里,那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飘来,“月,我爱你,我喜欢
你的笑,从一见你,我就被你深深吸引住了,你的笑那么甜美,象星星一样的眼睛,
你不算太美,真的。但是你的纯真和率直,坦诚和善良,真的让我心动极了。可是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爱你,我爱得起吗,我配得起你吗?”我终于听明白了孟凯的话,
他爱我,是真的吗?可是我明明在他怀中呀,为什么他说,他配不起我。我紧紧地
反抱着孟凯说:“我也想告诉你,我爱你,好久了,你没发现吗?”孟凯更紧地抱
住我,深深叹了口气,他似乎显得很沉重。而我只想紧紧地贴紧他,任何思想,在
那一刻都似乎停止了转动。
(九)
天边渐渐现出了白色,我停止了回忆,看着子扬,问:“子扬,累吗?我想你
该回去睡觉了,不过还好,明天。应该说是今天,是周末,能补得回来。”子扬摇
摇头说:“不,我不累,在大学里面,这样的爱情故事不少见,但看得出来,你为
了他,似乎封闭了自己。”我吃惊地问:“封闭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你落寞
且心如止水,在工作中,你精明干练,处事冷静,这让我和其他同事都非常佩服,
但你身上似乎少了一些生活的气息,有的时候甚至是太沉默了。是为了他吗?后来
你们怎么样?”我惊叹子扬的观察力,他似乎象是我的老朋友,将我分析得很透彻。
“后来?”我接着说:“他和医学院院长的女儿结了婚,其实一开始,他就知
道我们的结果是我伤心。我不是说他一直住在学校外面吗,其实是院长的家,院长
非常器重他,视他如自己的孩子,他帮助他立课题,帮助他找研究项目。希望他能
真正的成为自己家中一员,希望他娶他温柔但体弱多病的女儿为妻。他娶了她,因
为他想留在医学院里,他不想再回到那个生他的小城市,他希望能治好半癫狂的母
亲,不希望再看到自己的父亲每夜弹着悲哀的钢琴曲打发时间,他更希望能负担弟
弟的学习费用,希望弟弟比他更有出息。他说过,他想让他的家庭重现过去的欢乐。
他其实极重视家庭,他热爱生命,不单是自己的生命,他将病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
重要。他有太多的希望,然而他的希望都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希望破灭,所以我选
择放弃。”子扬点点头说:“是这样,你们分手后,没有再见过面吗?”
“没有,分手那时,也是我毕业的时候,我依照哥哥们的意愿,出国念了两年
书,然后是回到父母身边,工作再工作。”
“不想再见他吗?”
“想,又不想,很矛盾。”
子扬说:“那就鼓起勇气去看看他,解开自己的心结,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
以你的坚强和自信,我相信你能把持自己将来的方向。”
我看着子扬,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我疑惑地问他:“我能做到吗?”
子扬坚定地点点头说:“你一定能,相信我。月,我该走了,明天还得和梅香
上亲戚家,告诉我你的决定。”我感激地点点头说:“会的,子扬,谢谢你,我觉
得我现在轻松了很多。”我顿了顿,说:“子扬,对梅香,要慢慢来,她是个好女
孩。”
子扬若有所思地看看我说:“会的,一定会,好,再见。”我送走了子扬,躺
在沙发上,眼皮实在是太重了,我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晚上,吃过晚饭,我决定去“雨帘”,子扬说得对,我该解开自己的心结了。
“雨帘”的客人不多,还没到时候吧。那架白色的钢琴静静地立在一边。我发
现我常坐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熟悉的背影,是孟凯。我吸了口气,走到他跟前,
坐下。
他抬头看着我,目光如水。
我说:“你好,孟凯,还好吗?”
孟凯吸了一口烟,说:“还好,你呢?”孟凯从前是不吸烟的。
“我,老样子,还行,你怎么吸起烟来了?”
“哦,烦闷的时候吸吸。”
“别吸那么多,对身体无益。做爸爸了吗?惠珊身体好吗?”我虽没有见过孟
凯的太太,但我知道她的名字。
“还好,她现在每天躺在床上待产。孩子还有一个月就生了。”
“哦,那恭喜你。”
“月,你呢,结婚了吗?回来这工作是吗?”
“对,是工作。我还没结婚。”
一阵沉默,孟凯看着我,他的眼睛里有一层淡淡的水雾。我低下头,换了个话
题,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弹琴?”
“哦,洪川硬拉我来的,说我要不弹,就浪费了。好久没弹了,快忘记了。”
“其实,”他补充了一句:“你走以后,我就没弹过。”
又是一阵沉默,这回轮到我看他了,孟凯比以前显老了,比以前更瘦,眼睛里
总有一层灰蒙蒙的东西,似乎是一种落寞。他很有学者的风度,想必他做到他想做
的东西。
“孟凯,你现在居何高职。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一家大医院的外科专家了,是
不是,孟凯。”我记得雪梅有一次很含蓄地提到过孟凯,说他在省内都相当出名。
“专家,说不上吧,我只是在干份内事。”
“那也叫实现理想了。我记得你当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个出色的外科医生。”
“理想实现了一半,另外的一半理想恐怕实现不了了。”
我惊异地问:“什么,孟凯,以你的能力,你有实现不了的东西。”
“对,你,就是我永远实现不了的理想。”我再次沉默。孟凯顿了顿,说:
“我失言了,月。”
“孟凯,幸福与否,是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能再回到从前了。”
孟凯长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能回到从前了。”我笑了一下,说:“回到
从前又怎么样,你还是一样的选择,你能放弃你成名医的理想吗,你不可能,对吗,
孟凯,我们最错的,是没有选择的爱了对方。孟凯,正视现在,正视过去吧。我们
不后悔曾经爱过对方,就够了。”
“是的,我从来没有后悔爱你,最后悔的是不该爱你,让你受伤害。”孟凯熄
灭了烟头。
“都过去了,孟凯,何必再责怪自己呢?有的时候,感情总是发生在不合宜的
时间和不合宜的人身上,你我是无法控制的。我认为,最要紧的是把握现在。这五
年来,我坦白的说,我从来没有忘记你,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和你相比较。可
是当我将往事全部倒出来的时候,发现,她就象一个梦,梦总有醒的时候,何不放
眼看看现在呢?其实世界是美好的,上帝是公平的,他给了我感情的伤疼,也让我
学会长大。”我感叹着。
“月,你长大了,思想也成熟了,我想不到,受伤害的是你,而你比我想得更
开。”孟凯说。
我笑笑,说:“人总是要长大的,昨晚之前,我还是没有想通,我的一个朋友
给了我启发,给了我勇气,让我可以坐在这里和你谈往事。”我在心里默默感激子
扬。
“月,你还是你呀,坚强自信。”孟凯感慨着。
“那你呢?那个让我心动,乐观亲切,和蔼善良的你呢?你过得好吗?孟凯,
告诉我,惠珊对你好吗?”
“我?有的时候我都找不到我自己。惠珊对我很好。她是个好女人。”孟凯坦
然说。
“你也是个好男人。”我说。
“你认为我是吗?”孟凯自嘲着说。
“你是,你绝对是。”我说。
孟凯笑了笑,没有说话。
“孟凯,我可以去看看惠珊,看看你的家吗?”我问。
“当然,当然可以,可是为什么你要去呢?”孟凯惊异地问。
“我想去看看你应该好好爱的女人。”
(十)
第二天一大早,孟凯已在我住处外面等我了。他的家在他任职的医院附近,环
境相当不错。孟凯用钥匙打开门,里面一把女声传了出来,“孟凯,是你吗?”孟
凯应了一声。我跟着孟凯进屋,屋里走出一位娇小的女人,她挺着大肚子,行动不
是很方便。孟凯忙扶着她,说:“惠珊,干嘛不在屋里躺着?”
“整天躺,挺累的,这位是……?”
“哦,她是我的老同学,王月。”
我朝她点点头,说:“你好,昨天正巧遇到孟凯,他说你快生产了,所以来看
看你。”
惠珊说:“快请坐,孟凯,你光扶着我干吗,快去倒茶。”
孟凯扶着惠珊坐下,转身到厨房去了。惠珊坐在椅子上说:“孟凯平时很忙,
同学之间也很少走动,难得来一个同学,你别客气,随便坐。”
我坐下来,我指指她的肚子,问:“预产期什么时候?”
“快了,下个月中吧,保这个孩子真不容易,我身体比较弱,所以前三个月基
本上是躺在床上,现在快要生产了,医生也嘱咐我尽量多躺在床上休息。”我点点
头。
“王小姐,你是哪一科的医生?”惠珊问道。
“我,我不是医生,我和孟凯不是同系的,我念的是英国文学。”
惠珊点点头。我的眼光落在客厅的茶几上,茶几上摆着一张很有艺术味道的结
婚照。
“我可以看看你的结婚照吗?”我指指茶几上的照片。
“可以,当然可以,你请随便,我们还有很多,我进去拿给你看。”
惠珊典着肚子走进主房。我拿起桌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孟凯经过化妆,显得非
常英俊,脸上的笑容有点不自然,依在他身边的惠珊却笑容动人,甜甜地靠在孟凯
身上。
“月,喝茶吧。”孟凯端着茶壶走出来。我转身对孟凯说:“好漂亮的新娘子。”
“她要拍的,其实蛮不自在的。”
惠珊拿着一大堆照片走出来说:“他呀,当时不自在得很,人家一般拍一个上
午,我们足足拍了一天。”
“是吗?孟凯,你以前站在讲台上给人拍一整天,都没有不自在的。”正说着
话,孟凯的手机响了起来。孟凯听完电话,歉意地说:“对不起,月,医院有点急
事,我去处理一下,你等我回来再走吧。”我点点头说:“你忙吧,我陪惠珊说说
话。”孟凯拿起公文包,匆匆拉开门走了。惠珊忙说:“他总是这样的。别理他,
我们聊我们的。”我翻看着孟凯的结婚照,每一张,惠珊都笑得甜甜的,我羡慕地
说:“惠珊,你们的结婚照照得真好,孟凯有个好太太。”惠珊略带羞涩地说:
“哪里,我有个好丈夫而已。”
“我相信孟凯是的。”
“他真的是个好丈夫,我身体不好,以前跟爸爸妈妈一起住,他们照顾我,后
来我们分了房子,孟凯除了忙工作,还要照顾我。平时的家务基本上是他做的。”
“对,孟凯向来很有责任感,我们那时都说,做孟凯的太太很幸福。”我轻声
说。
“我知道孟凯娶我,是为了留在医学院,他心里喜欢的是别人,但不管什么理
由,他让我觉得很幸福。我们从来不吵架,他总是关心体贴我。我真的很希望生个
健康的宝宝,孟凯很喜欢孩子。”
我鼓励她道:“你们一定会有个健康的小娃娃的。而且,孟凯一定会尽全力去
教育孩子的。你别担心太多,放宽心,小宝宝才会健康的。”
“谢谢你,王小姐。”
将近一小时,孟凯回来了,我看时间已近中午,我说:“孟凯,我下午还有事
情要处理,我先走了。”“我送你。”孟凯说。惠珊站起来,我忙把她按在椅子上,
“别送了,好好保重,再见。”惠珊笑着朝我挥手。她的笑,依旧幸福甜美。
我和孟凯一道走了出去。
“孟凯,你有个好太太,有个好家。惠珊是个幸福的女人。”
孟凯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
“月,这几年其实在感情方面,我几乎封闭了自己,对惠珊,是我的责任。重
见你那一刻,看到你,我多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但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是我在
玷污你。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无名无份的情人?我为我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而羞愧。”
“孟凯,这就是为什么我当初如此痴恋你,你的责任感,你的道德观都让我赞
叹,到如今,我也没有后悔我爱过你,你值得,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永远有你
的地位,我相信我们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月,你还是那么坦率豁达,当初我明知道是错爱,我也不可控制地爱上了你,
直到你哭着跑走那天,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你依然让我心动,知道吗?”
孟凯扶着我的肩说。
“孟凯,在感情上,忘记我吧,尝试将自己的心打开,去发现惠珊的美和好,
你将为人父,这个责任更大。每个人都有可能实现不了的理想,我也有很多理想没
有实现,那就让我们正视现实,或许用另一种方法去实现理想,或许看看自己的理
想是否切合实际。孟凯,不要破坏了我心目中的你。将我们曾经的感情换成另一种
方式,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你的幸福,实际上,你的幸福就在眼前,只看你是否能
把握得住。”
“那你呢?我最放心不下是你。”
“我,孟凯,不要以为只有你懂得发现闪光的我,放心吧,孟凯,见到没有让
我失望的你,我的心结已打开。我一定会找到与我共趟月亮河的人的。相信我吗?”
我微笑着问。
“当然相信,我心目中最出色的你,我相信你的勇气,你的自信,你会幸福的。
月。“孟凯抬起眼睛,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我看了他眼里的祝福。
“孟凯,我该走了,答应我,好好爱惠珊,她才是你的最终。再见,孟凯。”
“再见,月。”孟凯朝我挥挥手,他的眼里又升起一层水雾。
我朝他挥挥手,我向前走去,心里默念着,祝愿孟凯幸福。多年的感情心结,
终于解开,孟凯没有让我失望,我感到了无比的轻松。我想我能重新面对感情,面
对生活了。
(十一)
时间过得飞快,酒店的业务也渐上轨道。子扬的才干也是有目共睹的。他精明
干练,事事亲力亲为,服务周到,在国内租客当中信誉非常好。
一天下班,我正在整理文件,有人敲门。是子扬。
“子扬,有事吗?”
子扬朝我点点头,问:“老板呢?”
“他回家了,他一般准点走。有什么事吗?”
“我有些建议想跟他谈。”
“什么事,我们可以先谈谈吗?”
“当然可以。”
子扬摊开一份计划书,说:“我希望我们能简化部与部之间的工作程序,能更
快地满足租客们的要求。例如说吧,有些租客想要换电灯,就自己打电话给工程部,
工程部再汇报我们,我们还要派人上去看,然后下维修单,下了维修单给工程部,
工程部还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做,不能做的,还要找工程公司。简单地修电灯,一般
是当天不能做,起码要等到两天后。这样程序太复杂,经常有客户说我们办事慢,
就因为有些条条框框限死了。我提议应该统一起来管,使物业部真正做到对外的作
用。租客们有任何的要求和意见,例如维修方面,应该先找我们物业部,我们直接
下维修单到工程部或工程公司。这样手续简化,方便我们也方便客户。还有就是我
们物业部该跟客户们的关系尽量拉近,有些香港公司或台湾公司的问题,不知是找
你们还是该找我们,找你和布朗,他们认为小题大做,找我们,我们又不敢越权管。
他们的问题就经常悬在那,让他们无所适从。这等于把他们赶走。“
子扬说的头头是道,也说出了我们的很多关键问题。
“子扬,我很同意你的说法,有的时候,布朗会不理解我们这里的一些做法和
实际情况,可以说他不太了解中国人。这样吧,明天我跟布朗安排个时间,我们开
个会,你可以直接跟他谈,可行性的建议,他一般会接受的。我也可以先跟他打个
底,这样他不会觉得你太冒然,让他心里不痛快。好吗?”
子扬点点头,说:“你向来做事比较周全,比较了解老外的心理,好,明天我
等你消息。”
我笑了笑,说:“别奉承我了,你还有什么想法和建议,我们先谈谈。明天我
好打你的小报告。”
子扬跟我又谈了几个他的建议。他的分析很透彻,建议都非常受用。
谈完工作,看看时间已将近八点,我问他:“梅香还在等你吗?”
“不,我让她先走了,我知道今天会工作得晚一点。”
“梅香,很难得,每天下课就来等你,她很在乎你呀。”
子扬皱皱眉,低下头说:“是,她是很在乎我。”
“怎么,这样不好吗?有个以你为中心的女孩子,而且她温柔可人,美丽超凡。”
“不,我更希望她有自己的朋友和去认识不同的东西,我不希望她以我为中心,
我希望她自强自立,这样我可以更放心。”
“每个女孩子的性格都不一样,梅香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女孩子,其实你们可以
多点沟通,让她知道你需要的,也让你知道她需要的。”
“有过,但梅香依然故我,她真的与现实生活差得太远,她似乎只愿意生活在
童话里,但我不可能去造童话世界。唉……”子扬紧皱眉头,手里把玩着笔。
我安慰道:“慢慢来,子扬,或者有机会我跟梅香谈。女孩子之间,比较容易
交流。好吗?”
子扬点点头,说:“谢谢你,月,你的事有进展了吗?”
“我,你是说孟凯,我看过孟凯的家和他太太,我们也谈了很多,孟凯始终是
孟凯,他没有让我失望。我还刚得了消息,他太太生了个男孩,我有空还想去看看。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好象上升到了另一种境界,是彼此关心和彼此祝福的感
情。
或许这就是人吧,将事情从另一个角度看,人的心境又有所不同。子扬,我还
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孟凯,可能事情还会恶循环下去,
我依然禁锢自己,而孟凯,说不定就认识不到,他的幸福就在眼前。“
子扬笑着说:“我没什么功劳,不过我相信我的眼光,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甚至比我想象得更好。”
子扬深深地看着我,眼里似乎满是欣赏。
我躲开他的眼睛,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哦。”子扬显然定定神,收起桌上的文件,说:“明天见。”
“明天见。”看着子扬转身,我的心竟然猛跳起来。
(十二)
第二天,我向布朗说了子扬的提议。布朗非常有兴趣,一口答应下午的会议。
我告诉子扬开会的时间,子扬非常高兴。
下午的会议进行得非常顺利,布朗基本上接受了子扬的建议,将工作更细地分
配给我和子扬。并在会上告诉我们,他将去度假两个月,我和子扬共同负责他的事
务,实在处理不了得,再请示上层。他说:“我相信你们,你们都是我最得力的助
手。”我和子扬走出会议室,我说:“又有我们忙的。”子扬点点头说:“共同努
力吧。”
布朗去度假后,子扬搬过来我们的办公室,这样我们方便沟通。子扬对工作非
常认真负责,他总是在上班前半小时,就开始工作了,下班后,一定要做完所有的
事情,才离开办公室。事情一般是当天就处理完。我经常笑着说:“唉,程经理,
自从你进驻到我们办公室后,我就一定得跟着你加班加点了。子扬总是笑笑,依然
故我。
一天下班,我正准备去吃晚饭。绕过酒店后门的时候,看到子扬和梅香,梅香
正在哭泣,子扬则搓着手站在旁边。我想赶快走开,梅香竟抬眼看见了我。梅香哭
着跑开了。我走过去,推发愣的子扬:“快去追。”子扬皱着眉,说:“算了,她
就是这样,总不能好好说话。”
“怎么了,子扬?”
“没什么,吃饭了吗?”
“我正准备去。”
“介意一起吗?”
“不,当然不,想上哪?”
“去‘雨帘' 吧。”
我同意了。“雨帘”的客人还不是很多,“雨帘”的西餐做得很不错,我们要
了两个套餐。子扬要了一瓶酒。
子扬沉默不语,心事重重。
“子扬,怎么了,想谈谈吗?”
子扬摇摇头,拿起酒杯就倒了一杯酒到肚子里。我阻止他,“子扬,别这样,
这样你很容易醉的。”
“醉了更好,我烦透了。”说着,又倒了一杯酒。
我拉下他的手,说:“子扬,有什么不痛快,说出来嘛,你这样,会更难受的。
子扬,别喝了。“
“说出来,你也帮不上我,告诉我,你会爱一个有别的女人的男人吗?”
子扬显然不胜酒力,他的脸发红。
我没有理会子扬的话,抓住他的手,“子扬,够了,别再喝了。”
子扬反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告诉我,快告诉我。”
我看着子扬满是心事的眼睛,低下头,说:“不会。”
“哈哈,这就是了,我说过你帮不了我,你不会的,你不会。”子扬已经将瓶
子对着自己的嘴,灌起酒来。一大瓶酒下来,子扬醉了,他趴在桌子上,依然嚷嚷
着叫酒来。
我一边示意服务员不要再拿酒,一边扶起子扬,说:“子扬,子扬,起来,你
醉了,咱们走吧。”
子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扶着他走出了“雨帘”。我问他:“子扬,我送你
回去吧。”子扬摆摆手,他想吐,却因为没吃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到我那坐
坐吧,喝口茶,解解酒。”
子扬拼命摇头,我拉着他:“说,走吧,你这个样子,我怎么送你回家。”我
搀着子扬,往住处走去。
回到我的住处,子扬瘫倒在沙发上,我冲了杯参茶,灌子扬喝下去。
“怎么样,好点了吗?”
子扬点点头,闭着眼睛。
“是不是头昏?”
子扬又点点头。我拿出热毛巾,盖在子扬额头上。子扬依旧闭着眼睛不说话。
我说:“子扬,你怎么了,都快和梅香结婚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子
扬闭着眼睛,摇摇头,似乎有很多难言之隐。
我进去换毛巾,重新把毛巾盖在子扬额头上,子扬睁开眼睛,定定看着我,说
:“我要结婚了,可是我不开心,真的不开心。”
“怎么回事,子扬,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我伸手想拿掉子扬头上的毛巾。
子扬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我喜欢你,我发现我爱上了你,我……”子扬痛
苦地用手抓自己的头发。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我的心狂跳,耳边嗡嗡直响,我根本听不到子扬后面说了
些什么。
空气在那一刻象是凝住了。我不知道子扬是什么似乎离开我的住处的。
(十三)
第二天,我满腹心事的走进办公室。子扬已经在那开始工作了。我朝他点点头,
他也朝我点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工作。一整天,我都没有和子扬说话,他也显然
不愿提起昨晚的事。临近下班,我从客户那往办公室走,在那个小角落里,梅香又
在等子扬了。我招呼她:“梅香,去办公室等吧。”梅香红着脸跟我进了办公室。
子扬看见我和梅香,显然有点尴尬,站起身来,我说:“我先走了,今天晚上
还有个会。再见。”我拿起手提袋,走了出去。
深夜,电话铃把我吵醒,是子扬。
“月,可以跟你说两句吗?”
“那就两句吧。”我说,口气冷淡。
子扬顿了顿,说:“对不起。还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沉默了。
子扬在电话那头说:“月,你在听吗,我知道我不该爱你,可是我控制不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放下了听筒。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断问自己,子扬的精明能干,子扬
的善解人意,子扬的幽默稳重,同样让我心动,但是他是别人的,他是梅香的,不,
我不能爱上他,他不属于我,我不能在让错爱在我身上发生。
和子扬的相处显得非常不自在,除了工作,我们不再有话题,子扬英俊的脸上
阴云密布,眼神忧郁。而我尽量躲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子扬明显的瘦下去,眼睛
周围是两个大黑眼眶。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一个周一的早上,梅香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子扬生病了,
想请假一天。我告诉梅香没问题。心里竟有点担忧起来。
接连几天,子扬都没来上班,梅香说他一直高烧不退,昏昏沉沉的。我决定去
看看他。我向梅香要了子扬的地址。
子扬没有和家人住在一起,而是住在自己买的房子里,房子很空,两室两厅。
我推开没有锁的门,屋里静悄悄的。我走进去,没有人,我走进子扬的房间,
子扬躺在床上,子扬的脸瘦了一圈,他正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我伸手摸摸他的额
头,不算太烫,可能已经退烧了。子扬睁开眼睛,他看见是我,满眼的惊异,并挣
扎着要起来。我按住他,说:“快躺下,好点了吗?”
子扬点点头,指指水杯,我把水递过去。扶着子扬喝了下去。我指指果篮,说
:“同事们让我给你送来。”
子扬点点头,说:“谢谢。”
我说:“办公室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你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
知道吗?”
子扬点点头,我问:“怎么没人在家?”
“梅香刚出去买东西。”子扬看着我,眼神忧郁。
我低下头,说:“快点好起来,同事们都想你了,他们说明天想来看你呢。”
子扬抓住我的手,说:“月,我该怎么办,告诉我,再这样下去,我怕我撑不
住。”
我轻轻地甩开他的手,说:“别想这么多,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你为什么还
要自讨苦吃呢?”
“如果感情我可以控制,我又何苦自讨苦吃呢?我控制不了自己,每天见到你,
却又不能接近你,真的让我很痛苦。”
我长叹一口气,说:“人,总是这样不理智。但为了梅香,学会控制自己。”
“不,我做不到。我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我做不到不爱你,我欣赏你,你的
笑容,你的智慧,没有一个女人让我如此动心,我……”
“那你就是逼我放弃我的工作,放弃这里的一切,逼我走,是吗?”
“不,我,我不逼你,但你让我爱你,照顾你,可以吗?”
“不可以,你明知道不可以,我要的是一对一的感情,我要得是简单的爱情,
而你做不到,你放弃我吧,我们不可能,梅香是个会为你去死的女人,你能对不起
她吗?即使是我爱你,我也会退出这个游戏,更何况,我对你的感觉,我对你的感
觉……”
我说不下去了,我发现自己对他的感觉,自己也说不清,似乎非常微妙。
“你对我的感觉,你对我的感觉怎么样?”子扬热切地问。
门响了,有人开门。是梅香。
“月姐,你来了。”
“哦,对,坐了一会了,我该走了,梅香。”
“再坐一会吧,月姐。”
“不了,我拿了个果篮来,是同事门送的,你有空让子扬吃吧。”
我走出房门,对梅香说:“你要注意身体,别累垮了,我先走了,再见。”我
转头看看子扬,他眼里流露着不舍。我说:“子扬,好好休息吧。”
我走出子扬的房子,内心茫然。
(十四)
布朗如期度假回来。他对子扬的表现深表满意。准备将他提升为副总监,与我
平级,直接做他的副手,他希望我们俩能联手合作,协助他将工作做得更好。
我和子扬各忙各的,交流得不多。子扬自从病后,精神很差,黑黑的脸变的毫
无光泽。我内心隐隐作疼。
一个雨夜,窗外滴滴答答地下着雨。不巧的是,我房间窗子的橡胶接缝处暴裂,
雨水不断渗进来,弄得房间一片狼藉。我打通物业部的电话,子扬还在,我告诉他
让他赶紧下维修单,他说他会马上派人上来弄。工程人员很快上来了,但在雨天没
有办法接合裂缝处,只好给我一些大的干毛巾和床单让我暂时铺在地上和窗台上。
我光着脚,无所适从,想着只好如此。
子扬上来查看,问:“没事吧?”
“有事也没办法,这种窗子总是很难避免这种问题。”
“没事就好,我下去了。”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我赶紧闭上眼睛,本能地拉着子扬。
“这么大个人了,还怕打雷。”子扬笑着说。
轰,一个大雷打来,我吓得缩了起来。
子扬反身抱着我,柔声说:“别害怕。”
又是一道闪电,我又闭上了眼睛。子扬拍拍我,“没事,别怕。”我嗅到子扬
身上的体香,很淡,象甘蔗的味道。我有点陶醉。
躲了一会,我看看窗外,没有闪电了,我才发现自己有多狼狈,赤着脚,穿着
浴袍,湿漉漉的短发。子扬扶着我。
我赶紧推开子扬,说:“对不起。”
子扬闭闭眼睛,一把抱住我,说:“别走开,别走,好吗?”
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我越挣扎,他抱得越紧。他的脸紧贴着我的脸,揉着我
的头发。喃喃自语:“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让我亲近你,好吗?”
他身上好闻的体香环绕着我,结实的胸膛让我感觉温暖,我浑身发软。他吻住
了我,紧紧地吻住了我。我沉醉在他的吻里。我爱他吗?我爱他吗?我不停地问自
己。是的,我好象自己在回答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爱上了他,似乎所有的感觉
就发生在那个晚上,回忆的晚上,他深深地吸引了我。
我闭紧了眼睛,我想靠在这胸膛上,温暖而有安全感的胸膛。我听见他的心在
怦怦乱跳。又是一道闪电,我更紧地抱住了他。
许久,他放开了我,我看着他,他满眼光彩。他不安地问:“月,我……,对
不起。”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月,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抬眼,竟是满眼的泪,说:“我是否再一次错爱?”他慌张地擦着我的泪,
说:“不,不会的,我不会让你错爱的,相信我。”
我的泪滑下来,说:“我害怕,子扬,我真的害怕。你不该爱我的,我更不该
爱你,这是错误的,子扬。”
子扬欣喜地,说:“月,你爱我,你真的爱我?”
我点点头,“这是我的失败,子扬。”
子扬又一把抱住我,说:“月,我要爱你一辈子,我会努力,相信我。”
我无助地点点头,依着子扬说:“我没有力气再失败一次了,子扬。”
子扬深深吻着我,说:“不会的,我会让梅香了解。”
梅香的名字一响起,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什么结果等着我和子扬呢?
(十五)
子扬升职后,不久就搬到我和布朗的办公室,我们每天见面。子扬的脸上渐渐
有了光彩,棱角分明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工作上他依旧事事亲力亲为,认真负责。
每次他看着我,总是深情款款,眼里似乎有无数的话语。如果我遇到困难,他
就会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让我可以冷静下来思考问题。布朗非常赞赏我们合作的
几个方案。
而我,则是又悲又喜,无所适从。
转眼到了中秋节,在子扬的策划下,我们与所有的客户有一个“同乐赏月中秋
晚会”。子扬让金杰帮忙,请了一些记者到晚会,这样通过这次活动,可以大大提
高酒店的知名度。晚会既热烈又很有气氛,子扬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到时还有一
个神秘人物和神秘节目。”说着一脸鬼笑。晚会进行得很顺利,最后一个节目,客
户们拉着子扬一定让他表演节目。子扬变戏法般的拿出一把小提琴,拉了起来,伴
着小提琴,是一阵钢琴声,月亮河,他们弹奏的竟是月亮河,钢琴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看不到琴手的模样,也想不到子扬拉得一手好琴。全场静了下来,我则激动万分。
一曲奏毕,全场鼓掌,布朗连说:“想不到程先生一手好琴,真不错,太好了。”
我连连点头,眼里湿润起来。子扬走下台,身后的是孟凯。我高兴万分,说:
“子扬,孟凯,怎么你们?”
“是子扬掏钱一定要请我们全家来的。瞧,惠珊和旦旦在后面。”孟凯指着后
面说,我看过去,看到惠跚抱着小娃娃正朝这边微笑。
“子扬,谢谢你。”我激动万分。
“别这么说,是孟凯告诉我你最喜欢这首曲子。”子扬微笑着,深深地看着我。
“我好想看看旦旦,快带我去,孟凯。”我拉着子扬说。
孟凯带着我和子扬走过去。小旦旦有四个多月了,正睁着大眼睛,吸着手指,
看着我们。我接过小旦旦,非常可爱的小脸,五官象惠珊,神态则象极了孟凯,我
亲了他一口,说:“好可爱的小家伙。”孟凯说:“这小家伙可皮了,老是把妈妈
忙得没有时间睡觉。”孟凯看着惠珊,眼里满是温柔。惠珊笑着说:“哪里,孟凯
自己紧张,不让我干这,也不让我干那,瞧我都胖了好多。”我把孩子给孟凯,说
:“真好,孟凯,是吧。”眼里是意味深长。孟凯看着我,深深地点点头。小旦旦
看见这么多人围着他,一下子不习惯,小嘴巴一扁,哼哼起来。惠珊接过他,说:
“小家伙饿了,我们到外面去。”我把他们带到休息室,说:“一会吃月饼的时候,
我叫你们。”孟凯和惠珊正全神贯注地替小旦旦调奶粉。看着这温馨的一家,我悄
悄关上门,心里满是安慰。
穿过大堂,我下意识地看看那个小角落,梅香竟然站在那里。我踟蹰了一下,
走过去,说:“梅香,怎么站在这,不上去找子扬。”梅香红着脸,说:“不,我
不喜欢热闹,我还是站在这吧。”
“那我上去帮你叫子扬,他知道你在这吗?”
“不,他不知道的,我想来看看他,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梅香轻轻地说着。
我的心咚咚跳起来,我稳稳自己,说:“晚会很快结束了,我告诉子扬,你在
这等他。”
梅香轻轻地点点了头。
我进了会场,子扬正被一帮客户围着他。我示意他过来。
我说:“梅香在等你,你去看看吧。”
子扬皱皱眉,迟疑了一下说:“我去去就来。”
子扬走了出去,我即刻也被一帮客户围着。我周旋在他们之间,心却飞了出去。
直到晚会结束,子扬也没有再出现。
我送孟凯一家去坐车。我看向那个小角落,那里没有人。小旦旦在妈妈怀里睡
着了,我们绕过莲花池,向出租车站走去。在莲花池旁,一对对情侣或站着或坐着,
正在赏月。惠珊突然捅捅身旁的孟凯说:“那是程先生吗?”我们顺着她的手指,
看见子扬背对着我们,拥抱着梅香,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嘴里说着什么。孟凯笑着
推惠珊说:“走吧”。“月,那是子扬的女朋友?”孟凯问。
我哆嗦着嘴,脸色煞白,说:“对,雪梅的妹妹。”
孟凯收敛了笑,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孟凯先把惠珊让上车,轻掩了车门,回头对我说:“月,
有任何事情,不要不告诉我,我以为你和子扬……”
我摇摇头说:“没事,走吧,时候不早了。”
孟凯坐进了出租车,我向他挥挥了手。
再经过莲花池,子扬已经不在了,我的心一直沉到了底。
(十六)
刚上电梯,遇到布朗太太,因为刚才的晚会,她的兴致很高,一定要我上她家
喝酒。到了她家,已经有很多他们的朋友在谈天。他们的孩子则在客人中间来回回
的跑。布朗将我介绍给他的朋友,我们一起喝酒。由于情绪低落,我没有他们的兴
致,只是听着他们谈天,听优美的音乐。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觉得那酒非常醇,
非常甜。差不多到深夜,布朗的朋友们依旧兴致高昂,我首先向布朗告辞。我觉得
浑身发热。
下了电梯,又上电梯,我到了我的住处。正打算开门,一只手抓住了我。我回
头一看,是子扬。我甩开他的手,说:“干嘛你?”
“你上哪去了,我上‘雨帘’找你,你不在,同事们又都说你回去了,你怎么
了,喝那么多的酒。”子扬语气焦虑地说。
“管不着,你,让开,我要睡觉。”我恼怒地说。
我开了门,子扬跟着进来。
“干吗你,这是我的地方,你出去。”我喝道。
“月,你怎么了,你先坐下。”子扬扶着脚步不稳的我。
我推开他,说:“走开,我这不欢迎你,我讨厌你。”
“月,你先冷静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子扬依然扶着我。
我的头很昏,红酒的后劲很足。我拼命推开子扬,手里画着圈,说:“走,找
你的女朋友去,我算什么,你快走。”
子扬扶我坐下,说:“我跟梅香谈过,但她不接受,不想谈,她哭了,我安慰
她。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怎么办,我怎么办,大家都别办,你娶你的梅香,我过我的日子,合同满
了,我就走。”我说话颠倒。
“月,你不要这样,你明知我想娶的人是你,给我时间,好吗?”子扬企求着
说。
“我该怎么样,每次见梅香,我都感觉我在偷情。我要光明正大,我要我的唯
一,你能做到吗?程子扬。你走吧,我们没有结果,不会有结果的。”我哭了。
子扬紧抱着我,说:“你哭了,你每次哭,都让我心碎。”子扬的眼角有泪。
“那梅香哭呢?同样让你心碎,是吧,所以你才这么犹豫不决。你爱谁,你到
底爱谁?”我推开子扬,头越来越昏。
子扬愣住了。泪从他眼里滑出来。
我坐在沙发上喘气,我没有力气说话了。
“给我时间,好吗?月。”子扬喘着气说。
“不用了,子扬,我讨厌纠缠不清的感情,我退出,我退出,好吗?”我毫无
气力地说。
“不,不,我不让你走,不,月,你不能这样,我去和梅香说清楚,我爱你,
我要得是你。我不让你走,我……”子扬狂喊着,脸上淌着泪。
我闭上眼睛,只想着,让这一切过去吧,我看见美丽的月亮,我看见那条宽宽
的月亮河,我跑了过去。
(十七)
我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睁开眼睛,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我坐起
来,看看周围,静悄悄的。我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看墙上的挂钟,十点了。我
惊跳起来,惨了,迟到了,再看看钟上的日历,哦,是星期六。我把脸泡在凉水里,
想清醒清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隐约记得昨晚子扬在这,子扬说了什么,对,
他说了什么,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门铃在响,我开门,竟然是孟凯。
我拉着孟凯,高兴地说:“孟凯,是你,太意外了。
孟凯微笑着,说:“来看看你。”
我把孟凯让进屋,问:“今天你不用照看小旦旦吗?”
“我父母亲来了,他们帮着照顾。”
“哦?你父母亲?你母亲的病好了?”
“基本上稳定了。父亲脸上笑容也多了。”
“孟凯,真好,你的希望基本上都成为现实了,这一切,你都不要忘了惠珊。”
我由衷地说。
“对,其实相处下来,她也有很多优点。”孟凯说,眼睛一闪一闪的,嘴角上
有淡淡的笑意。
“孟凯,看到你现在这样,我真的很高兴,我又看到那个充满活力而又自信的
你。”我握着孟凯的手说。
孟凯拍拍我的手说:“那你呢?你怎么样?你和子扬怎么回事?我看得出来,
子扬对你情有独钟,我们虽然不是很熟悉,但他的情真意切,倒是挺让我感动的,
但昨天你却告诉我,雪梅的妹妹是他的女朋友,月,到底怎么回事?”
我长叹一口气说:“孟凯,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你知道我对感情的看法,我
想退出。”
我将事情详祥细细地告诉了孟凯。
孟凯听完,沉吟了一下说:“月,那你爱子扬吗?”
我低下头,说:“我想说服自己不爱他,但做不到,我发现我们俩很投契,也
很默契,有很多时候,彼此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但是我害怕伤害梅香,
那么纯洁,那么不谙尘世的女孩,我不忍心。”
“那你打算怎么退出。”孟凯问。
“我从哪来回哪去吧。我的合同还有半年也满了,我打算回去了。”我无奈地
说。
“那子扬,他愿意放手吗?他的深情,不要说你,我是一个男人,我都被他感
动了,他不会让你走的。”
“三个人,总有一个人要退出的,我想我能做到,他不愿意也得愿意。”我说。
“那为何你不做留下的那个呢?月,你才是子扬认为合适他的对象,我相信你
们在一起会更幸福。”
“孟凯,你太不了解梅香,她的生命里,除了子扬,别无所有,她没有选择。”
我说。
“月,人会改变的,或许梅香在经历过挫折后,会变得坚强呢?我觉得你们该
好好谈谈,或许象子扬说得那样,要时间。”
“或许吧,孟凯,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们都需要时间。”我茫然地说。
孟凯安慰我:“月,事情总会有个解决,聪明如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幸福
的。”
我笑着,显得无力而苍白。
电话铃响起来,是雪梅。
电话那头的雪梅正在哭泣,她说:“月,梅香自杀了,正在抢救,你能来吗?”
我的头嗡嗡作响,我急促地问:“在哪里?”
我匆匆记下地址,转身对孟凯说:“梅香她正在抢救。”
孟凯拉着浑身无力的我说:“在哪,我送你去。”
(十八)
医院的长廊上,雪梅正坐在椅子上哭泣,金杰则在旁边安慰雪梅。雪梅看到我,
站起来,孟凯的出现显然让她吃惊。我扶着雪梅问:“怎么回事?雪梅?”
“子扬昨晚跑来说要和她分手,当时她表现得很平静,可是我觉得有点不妥当,
早上爬起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屋里了,我们到处找她,是子扬在她的琴房里找到
她,她割脉,跟我母亲当年一样。”雪梅哭着说。
我的头嗡嗡作响,我说不出话来。
孟凯说:“月,我过去看看。可能会有些帮助。”
我机械地点点头。
“最近我看梅香一直不大对头,总是一个人傻坐着,很少和子扬出去。我问她,
她也不说,我以为她的课多,忙着教课,也没有太多注意。直到昨晚子扬跑来我们
家,说要和她分手,我才知道是他们之间出了问题。”雪梅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梅香怎么这么看不开。”我低声问。
“梅香她从小就很内向,她更是我父母婚变的直接受害者,我母亲非常疼爱她,
母亲和父亲一直不和,母亲的个性很偏激。父亲离家的时候,母亲自杀,梅香是第
一个发现母亲的人。从此,她更封闭自己,不敢跟外人接触。她认识子扬的第一天,
就爱上了他,觉得他是她的全部。唉,我也劝过她,多与外界接触,但她总是不以
我的话为然。现在子扬说要和她分手,这不是粉碎了她的世界吗,但我想不到她会
这么极端,她太傻了。”雪梅红着眼睛说。
金杰深深地叹了口气,拍拍雪梅,没有说话。
孟凯走了出来,我站起来,问:“怎么样,孟凯。”
“发现得早,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情况还稳定。”孟凯说。
雪梅和金杰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这时医生走过来,孟凯问:“赵医生,我们什
么时候可以进去看病人。”孟凯指指我们,说:“她的家人。”
被称为赵医生的人态度和蔼,说:“再过一会吧,病人还没苏醒。”
我们谢过医生,孟凯说:“赵医生和我很熟,有什么事尽管找他,月,我先走
了,别太担心了,自己保重。”他说完,很有含义地看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谢谢,孟凯。”
孟凯走了,雪梅松了口气,坐在长椅上不说话。
“子扬呢?”我问。
“他一直在里面。”金杰说。
“月,子扬刚才跟我说,他另有所爱,所以不想和梅香结婚。”雪梅看着我,
眼神里是质疑。
“他的所爱,是你吗?”雪梅问。
“我,我已经决定退出。”我低声说。
雪梅长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月,你别自责,其实梅香和子扬并不是合适的一对,子扬的责任感和他内心
的柔弱,使他不愿伤害梅香。即使你不出现,他们之间终会出现问题。看到他们,
我就象看到我父母,我父母是悲剧。我总是担心有一天悲剧会重新出现在他们身上。
但是我无力阻止。她是我妹妹,我最疼爱的妹妹,她喜欢的东西,我能叫她放
弃吗?
我无力阻止她对子扬的深情。我们都经历过爱情,月,子扬对梅香,与其说是
爱情,不如更多说是责任感和子扬的善良。“雪梅说。
我看着雪梅,重复了一句:“我决定退出。”
雪梅看着我,又是长长的一口气。金杰轻拍着她,摇了摇头。
一个护士走了出来,雪梅赶紧迎上去,问:“请问,里面的病人醒了吗?”
护士面无表情地说:“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了。”
雪梅连声道谢,与金杰一到走进病房,我跟在他们后面,脚步沉重。
梅香正在输液,苍白而又美丽的脸上没有表情,子扬坐在她旁边,紧握着她的
手,神情焦虑。
雪梅冲上前,一把握住梅香,说:“妹妹,你感觉怎么样,你怎么怎么傻,你
不留念世界,你也不留念你的姐姐吗?我们是两姐妹呀。你舍得姐姐没有了你吗?”
雪梅说着,哭了起来。梅香的眼睛低垂着,两行眼泪流了下来。金杰安慰着雪
梅,让她安静下来。我走过去拉着梅香的手,说:“梅香,你怎么了,梅香?看着
月姐。”
梅香满眼是泪,她看着我。
“梅香,生命是多重要,为什么你愿意轻易放弃呢?世界多美好呀,你那么美
丽,那么善良,你知道月姐有多喜欢你吗?还有你的小朋友们,她们会愿意看到他
们的江老师,不再教他们怎么认小蝌蚪吗?梅香,你不是还跟月姐说,学校要送你
去上海进修吗?这说明你多有价值,多少人喜欢你,你愿意都让他们难过吗?梅香,
答应月姐,快点好起来,月姐还想听你弹琴呢,知道吗?梅香,以后不许再干傻事,
再这样,月姐可不原谅你了。”
我说着,梅香的泪哗哗地往下流,她很轻地点点头。
子扬站在旁边,眉头深锁,他紧紧地注视着梅香。
我默默地走出病房,我的心很沉重。
我靠在病房的门上,此时此刻,我还能说什么呢?
病房的门响了,有人走出来,我抬头看,是子扬,他神情复杂,眼里似有千言
万语。
我朝他淡淡地一笑,说:“我说过,梅香是个可以为你死的人。你不娶她,我
恨你一辈子。”
我转身,脚很沉。“走吧,走吧,等云淡风清后,这不过是梦一场。”我对自
己说。
(十九)
一个星期后,我提前辞职,以个人的理由拒绝了布朗诚挚的挽留。走出办公室,
我看到子扬,他满脸的忧愁,我对他淡然一笑,说:“再见了,子扬,谢谢你给我
的帮助。”他沉默不语。
雪梅来给我送行,我问她梅香的情况,她说:“情绪稳定下来了,子扬说婚礼
如期举行,唉,我真的不知道是喜还是悲。月,为了他们,你,唉,又是一次让步。”
“哦,不,不是让步。任何游戏都是先到先得,我是迟到者,得不到,是正常
的。”我说。
“那你打算怎么样?”雪梅问。
“我?不怎么样,人总是要生存的,这个世界谁没了谁都可以活下去,你不用
担心我,一个人的日子,也挺自在的,我没事,雪梅,”我拉起雪梅的手,“我还
是那句话,祝福你。”
雪梅点点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说:“我也祝福你,孟凯他,怎么样了。”
“和你一样,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牵挂的人。”我微笑着说。
“嗯。”雪梅点点头。“顺风,月,什么时候再回来看我。”
“会的,我会回来的,说不定到时是拖家带口的。”我笑着说。
“这是我最想看到的。”雪梅笑着说,眼泪又下来了。
我紧紧抱住雪梅说,“雪梅,这么坚强的你,别把我给惹哭了,替我祝福梅香
和子扬,告诉他们,不能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是我的损失。”
雪梅点点头。
转身进候机室的时候,我似乎看到子扬的身影,我没有仔细去寻找,他已是我
生命的过客,我告诉自己,忘记他吧。
(结局)
半年后的某一个月夜,我到海边散步,父母亲的家搬在了海边。
我在一块大礁石上坐下,看着天空的一轮满月,去寻找那条若隐若现的月亮河。
想着子扬和梅香,他们的婚礼该是热闹而隆重的。
一个身影在我身边坐下。我依旧抬头看着月亮,向她述说着愿望和心事,我朝
身边的人说:“哥,别烦我,我在说心事,你先回去吧。”
“你的心事可以对我说吗?”一个似曾相似的声音,又在我午夜梦回的时候经
常出现的声音,恳求我,不让我走的声音。
我收回眼睛,看向身边的人。
“你,子扬?”我惊问。
“对,我。”他神采奕奕地说。月光下,他的脸线条柔和。
“来干吗?”我又抬头看月亮。
“有人对我说,如果不娶你回去,是我终身的失败。”他说。
“你应该已经是人家的丈夫了。”我的心一阵响动。
“人家不要我了,要去寻找生命的真正价值,所以我来找你了。你还要我吗?”
他说。
“是吗?”我收回眼光,半信半疑地说:“是在做梦吗?我在找月亮河。”
“不,你不在做梦,我和你一道去找月亮河,好吗?月。”他紧紧地抱住我。
我感觉到他温暖而有安全感的胸膛,那淡淡的体香环绕着我。
他,是真实存在的。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说:“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真的是我,月,我心爱的月。”
他吻住了我。
“子扬,梅香呢?”我挣脱他的怀抱,问。
子扬拿出一封信,给我,说:“她让我来找你的。”
我打开信,是梅香娟秀的笔迹,我就着月光读起来:
“亲爱的月姐:
我现在已经在上海了,我的课程很满。我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进修的机会。月
姐,子扬告诉我你们之间的一切。我觉得自己真傻,傻得差点和一个另有所爱的男
人结婚,傻得差点为了他而丢了性命。你说得对,人的生命这么重要,我怎么舍得
让爱我的人难过呢。放弃子扬,我的不舍,我想你是可想而知的,他是我深情对了
三年的人。但是,从一开始,子扬对我,就是呵护多于爱情的,对你,他才是倾注
了自己所有的深情。
我不愿再重复父母的悲剧,我原本很恨我的父亲,但是现在看来,父亲是多么
难得,他对一个不爱的女人尽心尽责了二十多年,在他心力交瘁的时候,他走了。
我不想有一天,子扬成为这个心力交瘁的男人。姐姐告诉我,我和子扬的不合
适,我从前从来没有发现,直到你占据了子扬的心,我看到了我们的不合适。以子
扬的善良和责任,他会娶我,他一定会娶我,但我会幸福吗,子扬会幸福吗?
当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告诉我,有那么多的人爱着我,我又何苦为区区一
个子扬丢了我宝贵的生命呢?月姐,我也想告诉我,我是多么喜欢你,你的善解人
意,你的善良豁达,你对生命的重视,你的坚强自信,让我知道,自己实在是太不
值得了。经过自杀,我发现外面的世界多么美好,我要重新认识她,重新认识生命
的意义。祝福我,好吗?
我对子扬说,不娶月姐,是你终身的失败。月姐,祝福你们。不必担心我,我
会学会坚强自立的。
祝,安好!
梅香上
我收起信,对子扬说:“梅香成熟了,我看到一个新的梅香。”
“对,她变了,变得爱笑,她懂得生命的真正意义了。”子扬感慨地说。
“那你还会重新爱上她吗?”我有点嫉妒。
“也许吧,也许有一天还会,可是我的心被月儿占满了,等我腾出心的时候,
再看看。”他笑着说。
“那我就再走开,去找我的月亮河。”我说。
“不,我不会再让你走开,除非到我闭眼的时候,你要怎么样,那我就管不着
了。”他紧紧地搂住我。
我捶了他一拳,说:“不许你胡说,我们要相依到老。”
“你愿意吗?”他深情款款。
“你,哼,想套我入圈,等我考虑考虑吧。”我说。
说着,我跑开了。
他抓住我,问:“月,你爱我吗?”
我吻住他,说:“你说呢?”
他激动了,说:“我看着你走进侯机室,我的心都碎了。”
“碎片呢,我帮你把他缝起来。”我含笑说。
“你一定要缝完整,否则掉在别的地方,我怕我又收不回来了。”他说。
我笑着,说:“我会把她缝得紧紧的。”
我依偎着他,安逸与幸福,颠簸的心泊进久违的港。
他搂着我,吻着我的头发,传递着他浓浓的爱。
海浪声声拍打着岩石,月亮满满的挂在天上,照出一条长又宽的月亮河。那是
我的月亮河啊,属于子扬和我的月亮河。
“湾湾月亮河,清清水似心,双双河边影,点点两心知”
共徜那又宽又深的月亮河的人儿,是否已准备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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