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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保征文杂感
看到“保护母亲河”征文启事,觉得这奖也许是为我而设的。这可不是大言不
惭,你想,我打出校门就在环保局上班,一干十六年,说一句“把我人生最美好的
年华贡献给了环保事业”,大概不算过份。环保故事、切肤体验装了满满一肚皮,
连拉出来的屎、撒出去的尿都与光荣的环保事业有着直接关系──至今我还住在环
保局里,加之本人又是个半拉子作家,在“环保”与“文”两个领域可以说是占尽
天时地利。
写青山绿水,无需搜索枯肠,现有一篇未完工的稿子,写我儿时熟识的一种捕
鱼方式,颇为有趣。那网形如弯月,弯月的尖角系在两根长蒿上。使用时将蒿的一
头并拢,抵住肚皮,网被高高扬起,身子左旋,右转,抖腕,弯月就撒进了水里。
这种网很环保。首先网小,竹蒿长度有限,只能捕些近岸的野生鱼鳖;其次,竹蒿
需在水里搅动,发出“咕喽”、“咕喽”的响声,把住在附近的鱼们吓跑,下一网
必须隔一定距离,塘小的只能赶四五网──不可能赶尽网绝。比较拖网、拉网要温
柔得多;比较炸鱼、毒鱼、电鱼,这种网简直就应该推荐给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然
而也由于上述局限,导致效率低,老家因此少有人用。我的兄长却单单钟情于这种
网,每次收获几斤,全家就皆大欢喜。要知道,那时候一年中有四个月要靠红苕加
萝卜度命,由于缺油,接连吃上几天,屁就格外多,又响又臭,弄得我在同学们面
前难堪。一旦有鱼佐餐──不仅鱼,还有乌龟、脚鱼、鳝鱼、虾、蟹等等野味──
课堂上的意外就少多了。
文章写出来准备投出去的时候,刚好读到池莉的一篇短文。短文写的是一个普
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题材:作者寓所的楼下有一块草坪,某一天,看见有人往草上堆
砖,马上很冲动地下去阻止,然而却无济于事。就这么简短。如果是我,断不敢命
笔,即使勉强写去,估计与学生命题作文差不了多少。池莉却能够在这么小的方寸
之间迭荡起伏,让人感到草地的可贵,觉得糟蹋它的行为可恶。读罢再拜读自己的,
不等读完赶紧往抽屉里一扔,任它一睡经年。
是获奖的诱惑促使我想把这篇不成形的东西努力改好。然而,反复修改依然找
不着感觉。这使我想起城市左右的两条河,左河供水,右河排污,源流不同而归途
在下游合一。污河水黑如墨,二十年前鱼虾就已敬而远之,受污染的资历比我干环
保的资格还老。在环保时,每次从河上经过总有点愧疚,一直想为它作点什么而不
可得,毕竟食环保俸禄应为环保分忧,我还是希望做一名称职公务员的,尽管这年
月“称职”的潜意思仅仅特指“老实”、“不中用”。但是,直到调出环保数年后
的今天,河水境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日甚一日。回顾那段长达十六年的历程,我
发觉,除了做官样文章外,很少有放开手脚搞事的机会。这样说并非是说十六年中
我主观上没有作过努力。在调出来前三年的夏天,市区闹水荒,三个月的时间里自
来水管流出的水既咸又臭,近十万人的城市家家户户提壶找水。市里研究斥巨资引
上游库水入城。我琢磨这事不合理:其一,饮水污染是下游水位遭顶托倒流造成,
引水只能解决城区饮水,下游和市东污染照旧;其二:西河水量并非不足,放弃就
近的便宜水不用,反过来从二十余公里外引水成本将会翻番,不划算。结论是与其
花大钱引水,不如把钱用于工厂老设备改造和污染源治理。我把自己的意见向局长
作了陈述,结果碰了个软钉子。在我的慷慨陈辞面前他很绅士似的燃上一只烟,不
置可否。局长初中毕业,习惯端酒杯的手很少很少捧书本,不懂这些, 我不怪他。
不得已,只得择个机会向市长建议,总算引起重视。市政府就这个问题召集专题会
议研究,让局长坐冷板凳却让我发言。事后,参加过会议的人对我讲,对我的观点
和材料谁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反驳,可惜势单力孤,十个发言人中旗帜鲜明反对引水
的只有我一人,而真正左右局势的是希望把库水变作活钱的那些人。会议没有形成
定案。像中国的许多事一样,争论随着一场大雨以不了了之。这事对我教育深刻,
认识到,在中国搞环保仅凭一个“理”字是行不通的,只有与某些人的切身利害联
系起来,环保才有生命力。凡是与某些实际利益冲突的,理也罢,法也罢,统统得
让道。在环保的十六年,像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我没少干过,虽然至今还是无怨无悔,
但许多年下来,想做的事没有一件做成。目睹周围老成少生事的同事们在沉舟前顺
利地前进,我最终不得不轻轻地走开,挥一挥衣袖,没带走环保的一片云彩。
发达国家我没有去过,从一些媒介上所见,好象那里的城市都是绿草如茵,乡
村旖旎如画。在高度工业化的今天,那里的环境逐渐得到了恢复。我一直相信,西
欧的水与我们的水没有两样,那里的植被在污染面前同样脆弱,就是他们保护环境
的口号、政策与我们的也大同小异──环保无国界嘛!那么,在世界范围的环保觉
醒后,为什么发达国家的环境状况一天天好转。而我们的河流却依然如故?究其原
因,我想这里面虽然有富与穷的差别,但是更大的差距恐怕还是在落实方面,在操
作层面上,在执行者的责任感方面。就好比我与池莉,在环保意识上我们也许没有
多少高下之分,都认为保护环境刻不容缓,但一碰上要把内心的感想变成文字,高
下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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