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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伦贝尔游
一直都想到草原去的,内蒙古大草原。可是内蒙古太大了,在地图上一看,雄
赳赳气昂昂地从东北横跨到西北,选哪里作代表好呢?
先是放弃西面,因为要看沙漠的话,就不如到新疆去了。草原的景色可能很单
调,但那是一种地理形态,总要看的,就像北方的人怎么也要来南方看海一样。有
人向我推荐了呼伦贝尔,我还在犹豫,因为地方太远,时间和经济都有些困难,除
非专门游这个地方。但我是一心一意要去看“辽阔的草原”的,单单去呼伦贝尔,
我不知是否能见到浩淼壮观的草原景象,毕竟所有的旅游资料上,介绍呼盟都突出
了她其它的旅游资源:湖泊、森林、边境、古迹。这些优点对我来说反而不是优点,
因为我喜欢一次看一种风光,单纯的,明白的。
在旅游计划与工作安排之间小心权衡时,恰巧有了一个出公差的机会。一班同
事计划北京公干完毕,就到内蒙古旅游一趟。呼盟的名气对我们而言其实不是很响,
但她最后打动了我的同事,因为呼盟的位置位于中国版图的“鸡冠”上,距离造就
美,对我们这群从“鸡肚子”走出来的人太有吸引力了。
于是一致决定北上,且为了省时间,宁可选择坐飞机,以及放弃回头再游锡林
郭勒、呼和浩特。呼伦贝尔中心城市海拉尔的纬度比哈尔滨还高,如果坐火车要经
过东北三个省会城市,于是有人嚷嚷坐火车回来,中途再游东北。提议被否决了,
倒不是因为呼伦贝尔本身的地理位置就是东北,大兴安岭就在呼盟境内,而是因为
没时间。
我喜欢这样,其实也打算有机会单独游一次哈尔滨的。不管景色单调还是重复,
我只想一次好好做一件事。
就像小谢所说,呼伦贝尔名字好听啊,就去那里吧。
对头了,旅游嘛,就是要这样“跟着感觉走”。
事实上这感觉并没错,一路上人们告诉我们,由于干旱,内蒙古的草原已经大
面积退化,呼伦贝尔可算硕果仅存了。
所谓硕果仅存,其实也不是很成气候了。到达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我和朋友骑
在高高的马上,湿润而茂密的草淹没了马腿,草丛中夹杂着大朵大朵粉红色的花。
当然真正的草原不是这个样子,梦中的景象有点像“草地”——沼泽地。但过去水
草丰茂的时候,总该有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的,而现在我们眼中的草原,
草被稀疏,别说没小腿,连脚踝都盖不住。不过范围还是足够辽阔的,公路两旁是
无穷无尽的绿色,叫人心胸有骤然开朗的感觉。接待的主人微笑地看我们这帮南方
人大呼小叫。确实,就像第一次见到海的人会很激动,哪怕那海已经浊浪翻滚。我
们眼中最远方的地平线还是草原,这就让我们很满意了。
风不吹,草也低,牛羊自然而然现出来。我爱煞这草原上的生灵,无论是刚脱
了毛的灰白色的、见了生人就胆怯地“咩咩”叫着跑开的绵羊,还是体型优美、姿
态悠然的黑白花和黄白花的奶牛,成群结队地散落在绿毯子似的草原上,怎么看都
是和谐得不能再和谐的图像。草原人很少,牛羊都自我“放牧”。主人介绍,各家
各户的牛羊在早上会自动呼朋引伴结成大队到它们熟悉的地方去吃草,傍晚又会自
动归家。我就亲眼看见牛羊在夕阳之中列队朝着与早上相反的方向走去,越走越松
散,到了居民区,其中一只径直推开一家的柴门,悠悠然归家去也!
现在逐水草而居的牧民少了,蒙古包也少见,有定居意义的砖木结构的房子我
们倒是看到不少。因此,偶尔见到穿着蒙古袍骑在马上的人,我就觉得很是一道风
景。
我们没有专门拜访真正的草原人家,只是在三天的游程中,一路都是草原风光,
随着兴致,随时停下来和草原、和牛群及羊群拍照。有时我还见到一群群栗色的马,
小跑着,栗色的毛肤在阳光下发出异样的光泽。那是我喜欢的生灵、喜欢的姿态、
喜欢的光泽,可惜我没能和它们合影留念。
在呼伦贝尔实际只玩了三天,特地安排“草原游”的是第三天,到一个叫金帐
汗的地方去。这是呼伦贝尔如今唯一的游牧部落旅游景点。有水泥砌的蒙古包的,
还有各种传统的蒙古族角力、赛马等表演,都要收费,完全的旅游化。虽然历史上
是成吉思汗的帐营,但现在我已完全找不到刀光剑影的回忆,且那天骄阳似火,实
在让人提不起精神来。不过这里的草原比我们在路上看的漂亮多了,绿草如茵,可
爱的浅绿色绵绵密密地向天边延伸而去。我骑了马,跑出老远的小坡上,直到身后
再也看不见金帐汗那里的人影。安静地伫立在草原上,只有热辣辣的阳光和马儿喷
响鼻的声音陪着我,目力所及都是一片茫茫绿野。很喜欢这种感觉,可惜太过短暂。
我其实是第一次骑马,那匹马老是低头、点头,让我担心它已经很累了,更不
敢也不忍强力驱驰。有一次怎么鞭打马也不走,低头一看,原来它正在小解呢!
牢牢记得骑马要点:两腿夹紧马腹,臀部稍离鞍,这样才不会掉下来。但我的
力气是太小了,加上太紧张,下马时一只腿几乎已经麻痹,然后又发现三根手指头
皮肤损伤。没办法,对马背上的雄姿和那份因此而生的豪迈气概,我依然只有景仰
的份儿。只是经过这一次,这种景仰变得有些根深蒂固。
在金帐汗转了敖包。实在不觉得这简陋的石头堆怎么配得上青年男女约会的浪
漫,不过作为祈愿场所是绰绰有余而且淳朴实在了。左三圈,右三圈,其实我只是
在做一种仪式,愿是没有许的,惧怕这种执着的感伤,很早以前已不再让自己染指。
第一天专门去了满洲里,这个著名的与日本关东军和那段“满洲里国”的历史
联系在一起的东北城市,原来竟在内蒙古。当然,呼伦贝尔过去确实几度划为东北
管制。这个地方留有不少当年的痕迹,比如我们在路上见到的“万人坑”,说是侵
华日军在修筑工事后枪杀活埋中国民工。军事工程深埋在地下几十米,从外面看去,
只是一些微微耸起的小土包。来之前查了资料,知道呼伦贝尔有鲜卑“嘎仙洞”、
扎赉诺尔人头骨化石、黑山头古城遗址等众多文物遗迹,不是没有兴趣,但花多眼
乱就不如专心看一样,所以什么古迹都不要,直奔目的地。
从海拉尔到满洲里的路上,全是平展开阔的大草原。牛羊悠闲地散步吃草,有
时还窜上公路,不疾不徐地从车子前面横过。时而见到一头黑白花色的“草原警察”
杵在路中央,我们都会耐心地等这位牛大爷迈着方步离去。
很喜欢这样的悠闲,这样的景致。
这里的奶牛大多是“黑白花”和“黄白花”两种,前者产奶量比后者高,于是
有人用焗油的方法将“黄白花”染成“黑白花”,一头200 元。听起来很有意思,
当都市中的男男女女以染一头金发为美时,草原的牛竟惟恐毛色不够黑。
去满洲里只是为了看看“国门”。那是一座横跨中俄两国边境铁轨的检查桥,
形态简陋甚至破旧。中国境内的一座在门楣上嵌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字样,对
面的一座则有硕大的“CCCP”字样,在中午烈日的晒烤下发出沧桑的古铜色金属光
泽。
大家例行公事地在界碑拍照。远处塔哨的俄国卫兵和我们遥遥相望。小彭和小
谢刚买了望远镜,这时候便派上了用场。望远镜里,年轻的俄国士兵头发剃得很干
净,只留了头顶上的一圈“西瓜皮”,整个造型更像美国大兵。他显然很习惯这边
游人的喧嚣了,整个姿态懒洋洋地百无聊赖。我们向他挥手,大声说Bye-bye ,他
也随便地挥挥手,回声Bye-bye.
满洲里的另一个目的地是呼伦湖,当地称达赉湖。呈腰子状,是内蒙古第一大
湖,也是全国第五大淡水湖。周长447 公里,最大宽度41公里,最深8 米。乘着机
动船转了一圈,同样是例行公事。烟波浩淼的一大片水域,跟我们熟悉的南方海河
差不多。湖边有晒干了的狗鱼出售,我不感兴趣,倒是看见一只骆驼,拴在旅游点
收费供人骑玩的那种。我好奇地摸摸它的驼峰,旁边有个汉子喝道:“不要动它!”
小谢叫我快跑,汉子兀自在后面喝:“回来!就这么摸了就算啦?”
心里有气,啥珍珠宝贝,摸一下还想敲我竹杠?差点想回一句:“我没跟你算
就不错了!”
后来便念念不忘,老想跟骆驼合影,且绝不付钱。在金帐汗又见到一只,可惜
我一靠近它就走开了,没照成。直到回北京后在延庆的天漠,才终于达成这个心愿。
达赉湖水产丰富,满洲里全鱼宴绰绰有名,这次竟然吃到了。其实也没什么特
别,就是各种各样当地的鱼,鲤鱼、鲇鱼、鲫鱼,以及达赉湖特产的“秀丽白虾”
什么的,各种各样的做法,满满摆了一桌子。令人吃惊的是盘子之巨,份量之足。
那些盛菜的盘全是洗脸盆大小,且里头的内容物堆得冒了尖。先是好奇,再是为难,
因为如此巨无霸的份量实在不是我们的肚量能承受,但豪爽的主人楞是不肯减少。
十数个菜接二连三地送上来,每上一道我就忍不住哗地一声鬼叫。算下来这样一份
菜至少相当于广东饭馆里的四个菜。结果是,我们一个个努力吃,努力上厕所,最
后还剩了一大堆。主人倒蛮高兴。他们说,客人吃不完就证明自己的招待够实诚。
草原人的“实在”,由此可见一斑。更明显的例子是喝酒。来之前就听说草原
“酒关”难过,说是有香港人千里迢迢到了内蒙古,什么也没看到就稀里糊涂回来
了,因为甫一到埠就被灌醉,蒙头大睡数天,酒醒行程也结束了。到了呼伦贝尔后
发现果然如此,外表羸弱秀气的女性都是酒中豪杰。他们每顿都要白酒,有时“热
诚”得让我觉得颇有强人所难之意了。像小谢是坚决不喝酒的,接待我们的一位司
机便很不开心地不停嘟哝“真不痛快”。他们说,“宁可胃里留个孔,不让心里留
条缝”。
许多人都说,来到草原除非坚决滴酒不沾,否则只要喝了第一口,就必须喝下
去,直至醉倒,主人会因你的爽快而特别高兴,从此成为好朋友。避酒的法子有带
医生证明胃穿孔的,也有一位同事告诉我的“绝招”:一开始表现豪爽,拼命地喝,
然后作不支呕吐状,将酒水从口中喷出来洒向四座。这一招确实釜底抽薪,主人不
但不会让你再喝,而且对你的牺牲大生感动,一定另眼相看,势成莫逆。真是一箭
双雕。
所以我挺理解小谢的,只是他的样子大概难以让人相信是身体不适或不会喝酒
的人。至于我们大部分人,既没有以身祭酒的襟量,又缺乏像小谢那样坚决拒绝的
勇气,只好依循南方酒桌习惯,“意思意思”,有保留地喝。
一开始的时候宾主双方都在互相摸索。主人出动传统模式,身着蒙古袍的老人
拉起嘶哑的马头琴,盛装的姑娘唱起祝酒歌敬献哈达,热烈而温馨,气氛逼人,又
是初来报到,哪敢不捧起小银碗一饮而尽?而且这也是我计划中必须饮的一杯。蒙
古族敬酒的礼仪,是用无名指挑酒三次,表示敬天、敬地、敬父母,然后才能喝。
之所以用无名指,据说因为拇指、食指和中指是拉弓射箭用的。出发之前听说有人
为了尽可能地少喝酒,五指全伸进碗里,三“挑”之下一大半的酒就泼掉了。我不
打算这么做,尊重这个豪爽的民族和他们的习俗,于我是基本的原则。
随后就发挥任性本性,怎么也不肯多喝,心下是不愿重蹈香港人的覆辙。幸好
我是女孩,没有遭致太多不满。最初的摸索阶段过后,厚道的主人给我们介绍了一
种当地的“爽口酒”。这是用大兴安岭的“北国红豆”越桔和笃斯越桔为原料制作
的果酒,味道鲜甜可口,喝起来和果汁差不多。当然当地人就当它是果汁,而我们
当中比较“惜身”的一部分人也就堂而皇之拿它当酒,每餐对付。这果汁般的酒味
道不错,但几杯下肚就很容易脸红。这酒曾让我在满洲里准备完成一单望远镜交易
之际发作,当时交易告吹,孰料两天后在海拉尔以一半价钱买到了同样货色。得意
之际,又因这酒在离开海拉尔之前真正地醉了一把。真是世事难料,成也爽口,败
也爽口。
在呼伦贝尔三天,除了每顿都有例行公事的酒外,粒米未进。白花花的手把肉
吃了不少,奶茶也大碗大碗地喝了,丝毫未觉不习惯,倒也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
在红花尔基吃的鸡血菇真是不错,山野天然美食。
唯有酒是不能接受。酒歌倒蛮喜欢,第一次听献哈达的内蒙古姑娘唱的时候,
就喜欢上了。接着海拉尔气象局的薛主任又清唱了一次,我就下决心要学了。也许
草原的人都是这么爽的吧,这位薛主任全程陪足我们三天,一路上总爱放声高歌。
后来逮住机会,我终于缠住他拜师,学了这首《呼伦贝尔酒歌》,算是此行的一大
收获。
且由此加倍喜爱上了蒙古长调,回广州后还特地去买了一张CD.
从满洲里回海拉尔,已是斜阳日暮。草原日落如此壮美,硕大的一轮圆日在草
原边上渐渐沉下,辽阔的草原、大地和天空是血般的橘红色。这个色彩的盛典,是
小郑发现了告诉我的,当时颇感觉震撼。
第二天去红花尔基,才知道更大的感动在后头。
由海拉尔去红花尔基,与去满洲里是相反方向。沿途仍是草原,但景致与前一
日的有所不同。我见到一丛丛突起的青草,在平展的草地上显得与众不同,引人注
目,在我看来还挺漂亮。但薛主任说这是马莲,草场退化才会长的,牛羊都不吃。
这才察觉,一路上马莲盛放之处,成群结队的牛羊不如前一天多,单兵作战的
倒不少,在马莲的包围中艰难地寻觅食粮,隐然一种悲怆意味。
呼伦贝尔面积25.3万平方公里,比一个广东省还大。辽阔的草原上,车少,房
少,人少,草多,牛多,羊多。司机在公路上将车子开得飞快,照小谢的说法,
“绝尘而去”。我想拍电影的话画面会很有味道。四哥慨叹,在这里怕是不用考驾
照的。言语并非无据,我们在大路两边的草原上常常见到一些小路,司机有时径直
将车子拐进去,有时索性甚至开上草地。哦,原来草原上的小路就是这么开出来的,
印证了鲁迅的真理:“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更绝的是“孔雀开屏”。这个绝妙好词当然也是小谢的发明,特指一辆辆迎面
而来的“三高”汽车。车上装的是牧民过冬用的草料,压得严严实实,摆得方方正
正的一个大草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一个超大型正方体,按城市行车载货规格,
标准的“超高、超长、超宽”。正面过来的汽车,草垛两边横出一大截,我还以为
是方向摆错了,后来才发现车子后面也长出一大截。于是一路上,“哗,又一只孔
雀!”,开心之极。
我们去的时候是8 月下旬,呼伦贝尔旅游的黄金季节,当地人说再过一个月这
里就变冷了。这里一年里头有5 个月是冬天,最冷的时候是零下三四十度。当然,
那时就是“天苍苍,白茫茫”,另一番冰天雪地、银妆素裹的景象,同样是呼伦贝
尔的旅游招牌之一,不过我想我怕不能适应。
一次做一件事吧,专心工作,专心旅游。即使要领略北国雪景,也另找时机,
特地拜访冬天的哈尔滨吧。这种“重复旅游”在许多人看来不解、不智,我却有我
的道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鱼的快乐,鸟的自由,人很难知道。
红花尔基在海拉尔南面大约100 公里,景致很简单:一大片樟子松林,一个大
湖,一些散落在林间湖边的小木屋。然而这里的色彩如此鲜亮明快,多少让我想起
九寨沟。
以为很难再被拨动的心弦,总是在这种童话般的地方不期然地轻轻颤动起来。
湖泊是椭圆形的,蓝莹莹的如同一块镶嵌在大地上的蓝宝石。当然这是从湖畔
的小山俯瞰的结果。几头花白奶牛悠闲地在湖边饮水。各间圆顶、尖顶、平顶、四
方、椭圆、五角的小木屋,外表涂上黄、红、蓝、绿各种颜色,明亮单纯如同小孩
的脸庞,星星点点散落在湖畔林边上。哪个角度看去,都是明信片上、图画书中、
幼时的梦里才有的风景,美丽而有异国情调,印象中只该来自遥远的阿尔卑斯雪山
下。
樟子松又叫海拉尔松,书上说是北方的名贵针叶树种,有“绿色皇后”之称。
在这样的高纬地带,冬天依然保持常绿。树形挺直,棵棵呈锥形挺拔向上,姿态优
美。红花尔基的樟子松林郁郁葱葱,向远方层层伸延,从山上望去,俨然是一副浓
淡有致的天然水墨画,相机没法拍出这种感觉。
蓝天、碧水、青草、绿树、彩色小木屋,组合在一起像纯真的歌,令人想起孩
子笔下的画。但更吸引我的色彩在远方,夕阳边上那一大块平坦的草地,隐隐约约
有木栅栏的影子,显然曾经是一个牧场。阳光斜斜地照在上面,给绿色的草地抹上
了一层鹅黄,黄昏特有的色彩,这时候对我展开了致命的诱惑。
一路采着花儿,愉快地下山去,去穿越林子,去追寻黄昏的牧场。途中当然要
不停照相,碧蓝的湖水还有那几头可爱的花牛,连带我在镜头里也童稚起来。这几
张我自觉构图很不错的照片,像从画册上裁下来的,而那带着蓝色毛线小帽的自己,
看起来像一个陌生的女孩,她让我觉得可爱。
走进童话,人也会变得童话吧。
在我们这七个人的小团体中,就有三个是属牛的,恰恰算是老中青三代。我是
当中一个,自然草原上的牛分外有亲切感。况且,这花色的牛是那么可爱!
这整体的环境也那么可爱。事实上我一个人在红花尔基就谋杀了一卷胶卷。虽
然把200 度的胶卷都装上了,奈何天色昏黄,樟子松林太密,光线从顶上的缝隙漏
下来,丝丝缕缕很有情调。我试着照了一张,照片洗出来出现了一种意外的幽默效
果:站在林子里的我,手里捧着一束野花,脑袋上方却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所有的花儿我都叫不出名字,它们的小巧别致在我眼中另有一种风韵。我尤其
喜欢那种小小的紫蓝色的花儿,有点像人脸,颜色偏又深得有点坟场磷火的感觉,
于是我给它取了个名儿:鬼火口甘靓。
终于穿越密林,来到黄昏中的牧场。这其实已经是一个废弃的牧场,木栅栏已
经不再整齐,斑驳、匆忙、随意,静默在夕阳的光辉中。一大片淡青混合鹅黄的草
地,被黄昏抹上了一层浓浓的金色。这金色的光芒,同样打在每个人的脸庞和鬓角。
原始的木栅栏,成了最抢手的背景。在这里照一张相片,也有走进风景明信片的意
味吧?
然而,有谁记起了遥远的童话,和童话中的牧童牧羊女呢?
黄昏中的旧牧场,这一瞬排众而出,定格在记忆中。暮色中的每张脸都有些模
糊,没人知道,那一刻我有点想哭。
入夜的红花尔基极凉,极静。小郑、小彭放声长啸,悠远的回音绕了几个圈才
兜回来。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明亮清澈。很久没见过这样美丽的星空了,我想起
了童年的故乡,天上的星星甚至比这还多、还亮,那时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银河。我
又想起《银河列车999 》,那是一本日本科幻小说,我很奇怪这么多年后我还会在
看到银河的瞬间想起它,同时想起小说带给人的那种深切的恐惧和悲哀,那是一种
在童年的时候特别容易接受又特别难忘的感觉,虽然成长以后再看类似的小说总不
会被击中。成长后会披上一身盔甲,有麻痹作用,也有免疫功能。
这个地方如此宁静,除了我们没有别的游人。我和李丹不打牌,早早躺下,还
听见对面几位男同伴的小木屋里传来的喧嚣,这是一个让人可以抽离工作的桎梏,
稍稍疯狂和放纵的时空。也有喜静一派。小郑就说要在湖边听听音乐,这是一个不
错的选择。四哥的CD随身听在这样的静夜显得格外清晰好听,以致我突然间也想买
个CD随身听。
清晨的红花尔基,又有另外的奇景。日间的蓝色湖面现在是冷冷的灰色,一层
白色的烟雾迷迷蒙蒙地飘着上面,当然,是一夜水汽的凝积,才能造就这位短命的
雾仙子。太阳逐渐升起,将这飘渺的乳白色烟雾渐次染成浅黄,带着发红的金边,
并且终于无言消散。在我的一张照片上,脸的一侧是朝阳的红晕,脸的另一侧是正
在飞升的白色烟雾。
太阳完全升起时,我们坐上车子离开了红花尔基。而这个并不代表草原景色的
地方,竟成了这次呼伦贝尔游最美丽的部分。
呼伦贝尔,红花尔基,好听的名字。
海拉尔的名字也挺好听,据说是满语,“野韭菜”的意思。当然我们没见到野
韭菜,倒是尝了当地的一种野菜,没有中文名,俄语叫“布留克”,味道颇有些苦,
就像俄国人和俄国的文化总给人的那种苦难和深沉的感觉。
在满洲里没有买典型的俄国产品,回到海拉尔主人安排了购物时间,在红花尔
基我体验了黑夜里高倍望远镜的威力,这时再见到便想买了。一番讨价还价,最后
竟以80元的价格买到了50×50的望远镜。培哥也花90元买了一副。而小谢和小彭在
满洲里买的同样货品分别是150 元和160 元,当时还是从200 多元的价格讨价还价
而得的,自以为很便宜了。此刻这两个家伙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我和培哥则幸灾
乐祸喜笑颜开。小谢不忿,研究半天,最后发现我的望远镜那根用于挂在脖子上的
绳子比他的那根少了个伸缩挂环,总算找回点心理平衡。
嘿嘿,一个100 元的挂环!
其实谁都明白,现在这望远镜绝不可能是真正的俄国产品,不过外观上刻意模
仿了那种粗糙的风格。既然也还看得清楚,OK啦。在广州的商场里,这样的东东至
少四五百呢。
海拉尔的草原食品特别受欢迎。我恪守旅游不购物——当然是多余的货物——
的原则,我的同伴就经受不住诱惑啦,一个个买了一大堆山菇、木耳、榛子、栗子
什么的,后来在北京又买了一大堆水蜜桃之类,终于我们很没骨气地沦落成了“购
物团”。培哥是当中的佼佼者,从广州出发时,他只有一个手提旅行袋,潇洒得很。
回到广州,出火车站时培哥潇洒不再,只见他:敞开胸怀,露出背心,双肩挂双袋,
两手提两箱,腋下兀自夹着一个大货包,整个一农民伯伯进城look. 一帮年轻力壮
的男同事都没法帮他,盖心有余而力不足,个个都有一大堆东西要照料也。培哥也
是好样的,全身上下披挂这么累赘,依旧走得风生水起,活像练过梅花桩。望着培
哥泰山压顶凌波微步的背影,我想起了那句歌词:“你是我心甘情愿的负担。”
海拉尔是呼伦贝尔的中心城市,有“塞外明珠”的美称。但我们并没时间好好
看看她。这座草原城市有三面环山,伊敏河穿过市区,把这座草原城市分成河东河
西两部分。在我们住宿的呼伦贝尔宾馆,推开窗就可以看到伊敏河蜿蜒流过,河水
纤细悠长,弯弯曲曲,颜色是碧玉般的纯蓝,一滩滩黄绿色的水草镶嵌在河上,已
是一幅极美的图画。这是我对呼伦贝尔的第一印象,也是对海拉尔风景的唯一印象,
很不错的印象。
这次去呼伦贝尔是请海拉尔气象局的人协助安排接待的,回程前便去参观了海
拉尔气象局。出乎我们意料的是,这气象局气派很是堂皇,局长室里资料齐全,连
“呼伦贝尔盟要览”这种我以为在盟委和盟政府才会看见的小册子都有。我拿了一
本回来,作为很好的资料。
终于到了饯行宴上。气氛不错,那种从天花板透下来的连接火锅的长管子令我
很好奇,一好奇我就有些过于兴奋。于是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爽口”,对面的
李丹频频以眼神向我示意,我知道是我的脸太红了,但我不以为意。况且,就要上
飞机了,大不了在飞机上休息吧。旅程已结束,不用再担心因为醉酒影响观光。
主人兴致很高,竟即席赋诗。诗曰:“天南地北路迢迢,塞外国门走一遭。日
见牛羊遍地走,夜宿林海听松涛。所到之处皆开眼,但愿友情比天高。”本应有八
句,但主人爽快:“一时想不到了。”我自以为很冷静,却不知此时酒精已在作祟
吧,居然不甘示弱,狗尾续貂要求和诗。实际上非常不济,只勉强拼凑了四句,基
本照抄。“山高水长路迢迢,塞外明珠走一遭。草原风光看不尽,美酒醇香情更豪。”
大家友情式鼓掌。我们被欢送到海拉尔机场,宾主热烈握手。我却再也“豪”
不起来,脑袋开始晕晕乎乎,不得不独坐一隅,在很酷的墨镜掩护下承受很酷的醉
酒感受。酒和我大概是冤家,麻醉不了我的意识,却总是带给我几乎窒息的肉体折
磨。这时手机响了,是弟弟。而那边同伴也在呼唤,我就条理分明地交代:“我在
机场。你有什么事?没事就收线,我下机再打给你。我就要上飞机了,待会要关机。
现在我要去和人告别,而且我现在头很晕,我喝醉了。Bye-bye !”
站起来,走过去,很成功地控制着不要走得摇摇晃晃。和几个主要人物一一握
手。转身,再没多余精力,瞄准李丹我就一头扑了过去。其实眼睛是可以睁开的,
但连这点力气也不想花了。耳边的世界很热闹,旁人在说旁人的话,同伴们有叫扶
着我的,有叫帮我拿行李的,有叫找风油的,也有反应慢一些,兀自仍在向主人道
谢告别,然后才发出惊讶的问号的。
这时正是过关检查时间,我就这样被架在李丹肩上通过了安全检查。也许我满
脸的虚汗吓坏了人,其实我无比清醒,只是像害着一场大病。还准备若是安检员发
问,就抬起头来说“我喝醉了”,吓他一跳也好,谁知耳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一路
顺风就进入了侯机厅。后来听同伴说,大约这儿的人已见惯了这种事情吧,所以我
过关时检查员只是偷偷地笑,并没有留难。
酒劲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安全门,在侯机厅坐下来,我已经又夺回了对自己
身体的控制权。不过同伴们自然是不会再让我拎行李的,我也就得到了一次特别照
顾。直至出北京机场时,我的行李依然由别人代劳,为了表示我确实没事,我终于
争得了拎打包飞机餐的权利。其实酒醒了我又开始容易好奇了,一好奇我又有点兴
奋了,于是看见大伙都用飞机场的手推车运行李,我也就不甘落后地推了一辆,将
几份飞机餐放上去,大摇大摆地从三楼推到二楼,又推到一楼。旁边有旅客很奇怪
地看着我。这时候我很理解一位电台DJ,他曾经在节目里说,不要对那些衣冠楚楚
却像流民般坐在街头的人侧目,如果你在一个陌生而新鲜的城市漫游了一天,你疲
累的双腿会让你忘记什么叫风度。
我想我以后见到坐在街头的绅士,会很喜欢他们的率真。
就这样离开草原了。再见,呼伦贝尔,我并不觉得尴尬。在草原醉一把,很合
时宜啊。同伴们在飞机上还在议论,他们笑我的“牺牲”,毕竟,主人会很高兴看
到客人喝醉,他们可以不再“心里留条缝”了。
小郑问我:“你没事吧?我一直没注意。看你和诗还挺好兴致的,‘美酒醇香
情更豪’。没想到。”
啊,是很搞笑了。不会喝酒,不爱喝酒,却冒充品出美酒和豪情。又一次叶公
好龙。
飞机外是黑色的夜空。没人来打扰我,于是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形象有些落寞,
正适合作一些小资的感想。就想起酒,其实我真的喜欢草原的“爽口”,果汁般的
纯和甜。
也真的喜欢那一首《呼伦贝尔酒歌》,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心里哼着:
举起了欢乐的美酒,
放开了动情的歌喉,
杯中盛满深深的爱,
美酒醉心头。
干一杯呼伦贝尔酒,
草原的奔放心中走,
干一杯呼伦贝尔酒,
天南地北处处是朋友。
举起了欢乐的美酒,
敞开了胸怀喝个够,
杯中盛满深深的爱,
喝一杯喜心头。
干一杯呼伦贝尔酒,
草原的深情心中留,
干一杯呼伦贝尔酒,
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2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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