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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老的瞬间
外公的确老了,我是看着他,在一天之内变得苍老起来的。
真是应了那句话吗?" 男人的老,是一夜之间的事。" 不过,真的觉得他是
在返老还童,连汽车的遥控,也要好奇的拿来玩,还叫保姆过来听他按出汽车防
盗的响声,哈哈大笑,可爱。
外婆走的时候,他一滴泪都没有流过,当然,起码在我们面前是这样,但是,
在来到我们家住后,他还是不时耍耍小性子,说这里不舒服,那里不痛快,老想
回到从前他和外婆住了几十年的家,那也是我年少时度过的家,有我青黄不接的
梦和迷糊的青春期萌动的心。每每回到那里,看到古老的街区,暖暖的广州特有
的味道,渐渐的就飘散开来。萦绕其中的我,就仍然能记得起那里发生过的琐事。
在老屋里蹦来蹦去的我的身影,混杂着外公年老模糊的身影。迷恋,不仅是小时
无拘无束的自由,还有两位老人家倾心为我们这些孙子孙女们建立起的后园。
外公从不打小孩子,甚至儿女们要给孙子们点教训,也不可以在他面前发作,
更不能让他知道这些父母们曾打过他的孙子,否则,来了家里,也是要听他的教
诲,万万不可伤孩子们。因此,在他的庇护下,孙子孙女们,逃过了不少劫难。
我这个星期回到家,看到他咳得厉害,而且逐渐的行动迟缓起来,他嚷着自
己可能发烧了,赶紧拿探热针给他量,果真是有些低烧,于是,他就病人模样起
来,孩子似的要人哄。然而,一个上午过后,他走路真的就歪歪斜斜了,看的人
心里紧,他又固执的不肯让人扶,挺直了腰板自己慢慢的向厨房移动。我看了只
能暗地里叹气,曾几何时他结实的身躯,现在要开始经受病魔的光顾,尽管清楚
每个人总也要走过这一个阶段,不过,当,苍老,或死亡真的那么赤裸裸的摆在
面前,要逃跑的,是谁呢?
外公苍老的瞬间,体内恐怕也有要抗争的分子在努力吧,可是,毕竟躲不过
这场人生的劫数。中秋,我去医院探望他时,满身插了管子,在输送些不知名的
液体进他的体内。发须,一下子全白了,老的让我记不起他从前英姿挺拔的样子
了。人,难道就真的那么脆弱?经不起一丝病毒的袭击?在老年到来时,真的那
么防不胜防?五十年后的我,难道也会这样的躺在床上,接受苍老的煎熬?
我低头和他说话时,眼睛的余光掠过窗外碧青的大树,生命力的蓬勃和眼前
的虚弱,强烈的对比着。外公还是惯常的微笑着,毫不介意身上越来越多的皱纹,
他在自己生命的末期游走着,已经看透了世间人情悲欢了。走,又何妨?还是,
不走,坚强面对?其实,我们都没有选择的,在死亡没有到来的一刻,我们还是
固守着自己作为人的岗位,而且,通常,都有别人在注视着你,你能抵挡住吗?
你能熬多几个时辰?这时,死亡已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它还包括了人的尊严,
亲人的情感,朋友的眷恋,乃至身外物的牵绊。只有确切的撒手了,一切一切才
化为后人争论抢夺的目标。而你,已经站在天堂的窗口边,笑看风云变。原来,
放手是多么美的一种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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