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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湖.老人
那是怎样的一片水呀,至今想起来都让我心里一惊。
那么透明、温润的一片大水。
这就是珠湖了。
生平到过的湖也算不少,太湖的秀丽,西湖的淡妆,瘦西湖的清幽,甚至北国
呼伦湖的苍茫,然而竟都比不上这片大水一瞬间给我的震动——珠湖,也就是高邮
湖,那原本只适于在梦里念叨的一个名字,没来由的我真怕打扰了她的清静——那
湖是与我梦中永远微笑着淡淡抽着烟的一个老人联系在一起的——汪曾祺。
汪曾祺在他的自传体散文《逝水》写过这样的话:“高邮湖亦称珠湖,我小时
学刻图章,第一块刻的就是‘珠湖人’,是一块肉红色的长方形图章。
“那天到高邮已是向晚时分了,坐车向北经过一个叫作马棚湾的地方,车停在
路边——
——没法再开了,从一个小小的摆渡过京杭运河,上得坡去,原以为就是珠湖
了,却是一个小极的村落,散散落落的几户人家,掩映在一片绿树间,门前有狗,
墙上挂着几串干鱼,围着竹篱的小小菜园子里尽是碧青青的颜色,几个老人悠然地
在门口说着闲天。穿过一片黄叶散漫的白果林,先是一股清新的风扑面而来,夹着
些许小鱼小虾的味道,是一个小小的街市,两边有卖鱼的,也有卖菜的,然而转过
一间黑瓦的小店铺,眼前陡然就变得异常的清新而开阔——心里一震,就象梦中一
般———仿佛不信似的,迷迷糊糊地这么突然而然不经意地,就走入了梦中的珠湖,
那一刻, 我差点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这样一片大水,浩浩淼淼的(湖上通常没有一只船),让人觉得荒凉,有些
寂寞,有些神秘。
黄昏了。湖上的蓝天渐渐变成浅黄,桔黄,又渐渐变成紫色,很深很浓的紫色。
闻到一阵阵炊烟的香味……“
——这是那老人对珠湖的回忆。
在湖边,立了片刻,等船。
看那珠湖,与老人印象里的竟也相差不了多少,湖边泊着些渔船,又有人蹲在
湖边的网上忙碌着,岸上的黑瓦房子里飘着些淡而白的炊烟,有点儿喧闹,然而看
那远远的一片大水却又觉得异常的寂静与安祥……
小艇来了,上去后,正是夕阳西坠的时候,满眼黄昏的渔光,真就是那么一种
浅黄、桔黄的颜色,天与水相接处有两艘长满风帆的渔船在漾着,然而随着我们所
乘小艇的前进,身后划出的那条黄灿烂水路不断伸展着,那渔船终于又在我们身后
了。
原来,小艇竟行在用黄昏本色铺就的水路上。
不到半小时,我们便靠近了停在湖中心的的渔政船——这里正在放流鱼苗,是
湖区管理者为了保护渔业资源而一年只搞一次的一种近于放生的仪式,这种仪式很
是有趣,那种小小的鱼苗(各样鱼皆有)在舱中游着,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对于
这些小生命却是那样的温情脉脉——他们小心地用细网把它们兜起来,然后抬着,
倒进水桶中,再顺船帮轻轻地放入船舷边的一片大水中。看着这一切,心中莫名的
地充满了一种生的喜悦,一种对自由的向往,仿佛自己也成了那鱼儿,欢快地曳尾
游向这湖水的深处……
湖面也飘着些生命脆弱的小鱼儿……
朋友告诉我,这里放流鱼苗已接近尾声了,得赶紧选拍几个镜头。
看了看,几乎都不需要选取角度,那么随意拍了几个镜头,或是放流,或是不
远处的渔光,却处处都入得画来,我有些兴奋,正拍着,这时却隐约听得似从遥远
的天边传来的一两“嘎嘎”声,举目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然而不多久,就听得
半空中满是振翅的声音,渐渐近了,才看清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鸥鸟,先四处转着
圈探寻着,发现了目标,便以极雅的身姿极狠地直冲入水里——却是捕那漂在湖面
的小鱼儿。
一瞬间,满天都是这种动感的白影,飘飘忽忽的。
船上不少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这群不请自到的客人,湖中心没有一丝
人的声音,只有鸥鸟清亮的“嘎嘎”声……
这黄昏时湖心的鸥鸟——美得这么近,美得这么真切,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
一般,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自湖心归来,回头看时,天与水相接处一片透明的桔黄,其间散着这些细碎的
白点——那些鸥鸟。
鸥鸟在黄昏的湖面仍然自在地飞着。
暮色苍茫,要近湖边了,在一缕缕散溢在湖边的炊烟中,忽然就听得到一个女
人高亮而悠长的声音:
“二丫头……家来吃晚饭来……
连呼了几声—— 真是个圣境。
让人感动的美。
这样一种声音与景象与几十年前的那个老人小时感受到的想来也没什么分别,
时间有时真是怪异的,看历史,知道成败了多少事,然而对着这么一种平常而又淡
然的景象,却无端地让人觉得有些东西原来是可以永恒的……
包括梦中的那个老人,包括湖中那些自在的鸥鸟,包括那声悠长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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