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北京的鳞爪:未名湖畔的对话
离开北京半年了,一直忘记着什么,惦记着什么。却总有种意念,写点什么。
北京的印象逐渐浅了,惘然了,却有一些对话,一些影子,徘徊在我的脑海,在我
的生命中。于是在这样的夜,在远离北京的乡村,随着指尖的敲动,展开记忆的轨
道。全然记不起这些碎片是真实的,还是梦魇的了,再过那么几十年,如果我能到
那时候的话,我又该想起什么?也许有些细节会重新唤醒,有些陌生的途中遇见的
人,会让你流下几滴浊泪。
记不起那个人的样子了,只有一张戴着眼睛的脸,憔悴地展现在我的前面。北
大,未名湖。该是到北京后的第几天了,独自跑到北大,一进南门(后来才知道叫
南门)便问:未名湖在哪里。走完大路,拐上小坡,沿着一条弯曲的小石头路。转
弯,认识却未曾识面的未名湖豁然在眼前。不记得在多少本书中读到这三个字了,
也忘了多少前人徘徊在这湖畔了。我沿着湖边小路漫步着,五月的北京应该是一年
中的好时光,乍暖还寒。我试图寻找他们的足迹,却哪里找得到他们的踪影?
我仔细地摸着路边的怪石,记着它们的学名,我仰望着几棵年轮久长的树,树
叶摩挲,却未能给我启示。不期然,却让我看到了斯诺的墓碑,笔直地立于小坡。
我有点诧然地站了一会儿,后来我才知道他和北大还有一点儿关系,可惜他不曾出
现在我对北大的印象中。我踯躅在湖边,若有所思,若无所思。我望着湖边三三两
两的学子,却无法窥视他们的内心世界。我怅然地爬上一座高坡,其上有塔。当我
走近时,才发现那无非是民国年间建的一个水塔。我坐在塔边的围拦,吸着烟。思
绪随意飘动在空气中,浸染在五四以来的历史中,假想着几十年前的面貌。
忘记他是怎么走到我旁边的了,那个三十不到的小伙子。我抽烟,我沉淀。不
知道过了多久,他冲我说:对个时间好吗?我从腰间拿起手机。我问你是学生吗?
其实我的内心也是渴望交流的。忘记怎么入题的了。他开始讲他的故事:天津人,
北京某高校法律专业,硕士。刚参加工作一年多,先是某法院笔录人员,今年开始
参加庭审。现在辞职。为什么辞职?他说:刚开始做笔录人员的时候并不参与具体
的判决过程,现在接触到实际案件了,一直感到某些现实和自己的信仰激烈冲突,
很彷徨。(是啊,我何尝不也是如此)我信基督的,他补充。为什么有信仰和没信
仰的人同样感到迷茫?他也不是北大的,但他喜欢经常来这湖畔,或者和我一样,
都来这里寻找着什么。
他开始给我讲圣经故事,我们之间的谈论已然模糊了,但这则故事我终于在《
新约。约翰福音》中找到了出处:
“有一个撒玛利亚的妇人来打水,耶稣对她说:”请你给我水喝。‘那时门徒
进城买食物去了。撒玛利亚的妇人对他说:“你既是犹太人,怎么向我一个撒玛利
亚妇人要水喝呢?’原来犹太人和撒玛利亚人没有来往。耶稣回答说:”你若知道,
神(也可称上帝)的恩赐,和对你说‘给我水喝’的是谁,你必早求他,他也必早
给了你活水。‘妇人说:“先生,没有打水的器具,井又深,你从哪里得活水呢?
我们的祖宗雅各将这井留给我们,他自己和儿子并牲畜也都喝这井里的水,难道你
比他还大吗?’耶稣回答说:”凡喝这水的,还要再渴;人若喝我所赐的水,就永
远不渴。我所赐的水要在他里头成为泉源,直涌到永生。‘“
他把水理解为自己生命的泉源,惟有所谓的“活水”才能令他永不困惑。然而,
我看出他并未找到他的活水,所以他很痛苦。他的辞职,是追求自我完善和生存之
间的矛盾所致。他辞职了,因为他想求索答案。而我从几千里外的地方跑到这个城
市,迫不及待地走近这不起眼的湖,又是为了什么呢?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寻求心
灵的安定!
我们平静地交流和辩论着,浑然忘记对方都是陌生的过客。湖畔吹来习习凉风,
混浊郁悒的心肺为之一清。我们没有去问彼此的姓名,也没有留下联系方法。当他
用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载我到校门口后,我们握手道别。其实,这一别将是一世了,
我们永没有机会再见。我朝他远去的背影默望,我甚至怀疑这是冥冥中促成的一场
关于心灵的对白。而选择未名湖这样一个地点,确实是最为理想的圣地。交流有没
有结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清楚了:在这片土地上,有很多象我们一样的彷徨
者,还有很多象我们一样的探索者。
(2001-3-15)
请到孤云专栏讨论区发表您的评论
返回页顶
主目录 - 书籍搜索 - 讨论区 - 读者信箱 - 征OCR
Shuku.Net 版权所有,翻版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