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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赵悲歌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气分,士无全节,君臣义缺,谁负刚
肠。骂贼睢阳,爱君许远,留得声名万古香。后来者,无二公之操,百链之钢。
人生翕欻云亡。好烈烈轰轰做一场。使当时卖国,甘心降虏,受人唾骂,安得
留芳。古庙幽沉,仪容俨雅,枯木寒鸦几夕阳。邮亭下,有奸雄过此,仔细思量。
——文天祥·《沁园春》
1
“铿”文履良横剑荡开当胸刺来的两柄长矛,尔后右腕一转,剑光一闪,已将
两柄长矛削断。使长矛的那两名蒙古兵见兵刃突被削断,不由得齐齐心中一震,呆
了一呆。便在这一刹那间,文履良右脚如闪电般连环踢出,“嘭、嘭”两声,将二
人踢入身后火海之内。
料理完这二人,文履良不禁忙里偷闲,提着鲜血淋漓的长剑歇了口气,同时以
内视法察看自身体力,却早已是不堪重负了。四下里是一片火海,只听得烈火雄雄,
如风卷残云般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的物事。蒙古兵的叫嚣声与惨烈的厮杀声不绝传
入耳内。整个“渡劫堂”已变成了人间地狱。文履良心下又是悲愤,又是惋惜。悲
愤的是这些鞑子兵竟是如此的凶残,似这等纵火行凶分明是要教整个“渡劫堂”鸡
犬不留。惋惜的是这渡劫堂医馆乃是自己苦心经营二十余年,辛苦积攒下来的产业。
如今竟被付之一炬。看这周围情形,医馆中的几十位抗蒙志士、武林同道多半已遭
不测。
“唉!”文履良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营救族兄的希望也化作泡影了,
该死的蒙古鞑子!”心底同时又升起老大一个疑团:文某人十余年来以医馆为幌子,
秘密从事抗蒙活动,若非亲信之人,谁也不知自己这庐陵“破虏会”会首的身份,
到底是谁向蒙人告的密呢?是成伯么?文履良心中刚刚涌出这个名字,便立时否定
了。“不会,决不会是成伯的,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追随自己也有近二十年了。
他的亲人全部死在鞑子的屠刀下,他简直连做梦都在喊着杀鞑子,决不会做奸细的,
嗯,决不是他!”心念未已,突觉劲风卷来,文履良右腕一抖,犹自沾满了鲜血的
长剑笔直朝前送出。“刷”地一声,将那举刀砍来的蒙古兵穿了个透心凉。
抽回长剑,那蒙古兵便直挺挺的仰天倒了下去。嘈杂声中,老仆周善成的呼声
传入耳内:“老爷,你在哪里?”文履良高声应了声,不多时便见得一名五十余岁
的老者浑身浴血,手中还提着两把血淋淋的长刀。杀开血路奔了过来。文履良上前
两步,一把扶住摇摇欲倒的老仆,切声问道:“成伯,怎么样?还支持得住么?”
周善成年纪虽老,却是满腔豪气,哈哈一笑,大声道:“这番杀得可痛快,哈哈,
这时若能来点酒的话,老夫大可再杀几百个!”文履良闻言笑了笑,心道:“成伯
真是爱酒成痴,这当儿间竟都还想着喝酒,呵,这份豪气可真是世间少有!”
正思想间,听得周善成问道:“夫人怎样了?”文履良心下一惊,急道:“什
么, 你不是从夫人那里来的么? ”听得文履良如此回答,周善成脸色剧变,道:
“我从西院一直杀到东院来,一路上都没见庄主你,老奴还以为庄主早已去夫人那
里呢!啊也,不好夫人只怕是危险之至。”文履良的脸色变得煞白,忙道:“咱们
快去南厢房!”话才落音,周善成早已抢先在前,朝南院飞奔而去。文履良拔足追
上,同时心中暗暗祈祷:“茹平呀茹平,你千万不能有事!”
渡劫堂医馆占地极广,由二人所处的东院到南厢房,虽在同一个庄子内,但路
程却也有两三里,其间要穿过天井。由于蒙古兵是从后院放火,所以火势一时还未
漫延到南院。文、周二人心中尽管都明白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心急如燎。虽然二
人都是一般的筋疲力竭,但在救人意念的驱使下,竟又生无数气力。
二人一路向西,沿途均是一片火海,两旁数十进厢房均已被烧得片瓦不存。火
舌舔上旁累累尸身,发出一股难闻之极的焦臭味。飞奔得一里多数,已到了天井中。
却正又碰上了一群严阵以待的蒙古兵。众蒙古兵一见文履良,纷纷大叫道:“逆贼
首领在这里了,逆贼首领在这里了!”挺着长矛向二人冲了过来。周善成双目眦张,
大吼一声,挥刀杀入敌阵,登时有数十名蒙古兵成为刀下亡魂。
文履良长剑一挥,将身前一名蒙古兵脑袋削落。然后旋身一转,“啊啊啊啊”
惨叫声中,血光飞溅,立时倒下大片。二人这一阵冲杀竟一下子将在场数百名蒙古
兵镇住了。周善成立时欺身至文履良背后,二人各执刀剑,陷入了与蒙古兵的对峙
中。众蒙古兵发一声喊,如蜂拥般朝二人围了过来。文履良心中的悲愤已到极点,
出剑招招狠辣,当者无不辟易。而周善成手中的一对大刀舞得出神入化,一刀下去
敌手莫不身首分家,一时间,天井中血流成河,文、周二人的衣裳俱已被血染得红
透。
蒙古兵人数众多,前仆后继。而此时庄中的好汉庄丁差不多已伤亡殆尽,一时
间竟无人来援助二人。饶二人是铁铸的汉子,但当此敌众我寡之势,时间一长,也
终感气力难支。周善成忖度时势,大呼道:“庄主,你快去救夫人,这里由老奴一
人挡着便是!”文履良苦笑一声,一剑又刺死两名敌人,道:“成伯,我们主仆二
人同心协力,定能杀出重围的!”
“轰隆”一声,附近的一间厢房在祝融的肆虐中,轰然倒地。周善成双刀挥出,
砍翻身前二人,接着又飞起一脚将一人踢出老远,急道:“庄主,这里有老奴一人
足矣。多挨一刻,夫人便多一分危险呀,你快去吧!夫人还在等着呢!”文履良正
待答话,听得周善成又道:“还有那未出世的小少爷呢!”文履良闻言心中一震:
是呀,茹平已临近产期,若有什么不测,那岂不是一尸两命,更要命的是文家子嗣
极有可能就此而绝呀!想到这一层,文履良再也按捺不住了,含泪叫道:“成伯,
劳烦您老人家了,履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您的,您……是我们文家的大恩人呀!”
周善成急道:“还说什么,快去吧,老奴别无所求,只希望上天庇佑,小少爷能顺
利出生,日后每年来给老奴上一柱清香,老奴便心满意足了!”文履良心中激动已
极,道:“成伯,谢……谢您了!”手中长剑如乱泼风般乱劈乱砍,招招都是不顾
自身的打法,登时又有数十人应剑而倒。
所谓“一夫拚命,万夫莫当”文履良这一番全无防守的刺砍,倒也奏效,身前
立时现出一条血路,文履良冲出血路,已到了包围圈之外,回头见周善正被百多名
蒙古兵围住,不由得满腔热泪,自怀中摸出一把金针,扬手便甩了出去。须知文履
良在江湖上素有“金针国手”之称,这“金针国手”的外号,一方面是指他的医术,
特别是针炙之术天下无双。另一方面便是指他的金针暗器乃江湖一绝,这适才这一
手名唤“雪舞六出”,顾名思义,便是说他发出的这一把金针有若六出雪花,由天
而降般,攻击范围极广,令人避无可避。
一时间,只听得众蒙古兵痛呼之声不绝,十成人中倒在七成中针,只是由于这
一手攻击范围大,但稍嫌力道不足,难以置人于死地。周善成的声音自包围圈中传
出:“庄主,好俊的手法,快走吧!”文履良闻言,发足朝南飞奔,满腔泪水不住
滴落下来。
相较起庄中其它的地方来,南院竟显得甚为清静,偌大的院落中除了几十具尸
体外,竟不见一个蒙古兵,只是每间厢房中均传出火光和番箱倒柜的声音。文履良
心想:“狗鞑子又在趁面搜括财宝了!”但当此庄落人亡之际,他无暇去理会那些
身外之物,径直冲入了正厢房。
一进门内,便见三名蒙古兵正打开了一个大大的木箱,不住将箱中的金银珠宝
塞入怀中。这些金银乃是文履良多年积攒下的财物,原是用来作为反蒙经费之用,
见状大喝一声,冲上前去将三人一一刺死。然后他大叫道:“茹平,茹平,你在么?
你在么?”连叫了几声,西侧内房门帘动了一动,探出一个人头来。那人是个甚为
丰韵动人的少妇,正是文履良的结发妻子丁茹平。
丁茹平一见文履良,忍不住哭喊一声,扑入文履良怀中,满面泪痕,甚为楚楚
动人。文履良拥紧了茹平,喜极而泣,不住地道:“茹平,你还在那便好了,真是
太好了!”丁茹平哭道:“官兵一进来便翻箱倒柜,真是吓死我了,履良你没事么,
你没事么?”文履良安慰道:“有为夫在,你不用怕!”说着左手抚上了妻子高高
隆起的腹部,道:“可别吓着了我们的孩儿!”丁茹平泪眼淋漓,充满母爱的目光
也盯上了自己的肚皮,轻轻哼道:“好孩儿呀,不用怕你爹爹来了!”话才落音,
文履良身上散发的血腥味一下子冲入鼻端,忍不住“哇”地的一声呕出一口酸水来。
文履良心中一凛,身为大夫的他知道孕妇最闻不得血腥味,连忙扶起妻子走到
床沿坐下,自己到一旁的衣柜中取了一件长衫换下沾满鲜血的外衣,然后在妻子身
旁坐下了,取了一枚金针,在妻子手腕关节之处的“内关”穴刺了下去,又在妻子
背心推拿了些时,才柔声问道:“好些了么?快些收拾些细软,咱们先到你乡下娘
家暂避一下吧!”茹平点了点头,文履良起身到衣柜中取了些衣物,包了个包,背
在背上,道:“咱们快走吧!”一回头却见妻子已到了方才那三名蒙古兵搜括的那
个木箱旁,在取其中的金银。
文履良见妻子手中拿了两定金锭,道:“好啦!”茹平道:“都不要了么这可
都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呀!”文履良心中一酸,道:“傻孩子,咱们性命尚且难顾,
还要这些身外之物干什么?只要你平安,孩儿平安那一切便都好了!”茹平不舍的
站起身来,刚要举步走向门外,突想起一事,返转身来,在箱底掏出一本小册子来,
对文履良扬了扬,道:“这可是你吃饭的家伙,可要带着呀!将来你还要传给咱们
的孩儿呢!”
茹平手中那本小册子乃是一本蓝皮封面的线装书, 封皮上写着四个篆体小字
“炎黄针经”,这原是文履良昔年学医之时,师父临终之际传与他的,个中内容深
奥无比,文履良苦苦钻研数十年,也未明白个中玄妙,只得将之压在箱底收了起来。
此时但见妻子翻了出来,不禁暗赞妻子心细,道:“好啦,快走吧!”扶了妻子走
向门外。
便在此时,一阵步声拖沓。文履良心中一惊,大门口突然涌进数十名蒙古兵,
这一次进来却不是急着抢掠,而是分成两列站开。接着一名中年汉子自队列中走了
进来。那人四十多岁年纪,身形高瘦,面目黝黑,双眉倒竖,唇上生着两撇黑须。
身着蒙古皇服,神威凛凛。文履良夫妇二停了步,望定了那人。那人看了文履良一
眼,笑道:“金针国手文先生是吧?幸会幸会!”
文履良看那人却不认得是什么人。只感觉身旁的妻子浑身在颤抖,于是伸右臂
搂紧了妻子,右手死死的握住了剑柄,口中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东西?”话才出
口, 两旁蒙古兵齐齐怒喝,那人摆 手示意众人静了下来,道:“在下旭烈兀,此
番是特地来拜会文先生的!”这人虽是蒙古人但于汉人的说话礼节竟学得丝毫不差。
文履良听得对方自报家门,心中大震。原来这旭烈兀乃是当今蒙古皇帝的六弟,
更是蒙古皇室中大大有名之人。昔年蒙哥在位之时,便派这六弟西征,旭烈兀西征,
先是将里海、阿里姆河的木剌夷教歼灭,之后又攻破回教大教主哈里发的总部巴格
达,再接着又成功攻破天房(今沙特阿拉伯),而后又攻破富浪(今地中海中的赛
普路斯岛)由于这一系列的战果,令得旭烈兀扬名天下,并在伊朗、叙利亚、伊拉
克、土耳其、沙特阿拉伯建立了“伊儿汗国”,乃是蒙古皇室中数一数二的骁将。
后来蒙哥在四川合州一役中炮石而亡,忽必烈继位,旭烈兀回到大都,此后一
心研究中原的一切,据闻此人十分喜好中原武功,并练得一身强横无比的硬功夫,
天下鲜有敌手,号称为蒙古国第一高手。关于旭烈兀的一切,文履良又如何不知,
此刻见得他出现,不得不凝聚心神,准备全力迎战旭烈兀。但在这“蒙古国第一高
手”的面前,是否有取胜的把握,他自己也拿不准。
听得旭烈兀又道:“尊夫人身怀六甲,实不啻于一个极大的累赘,纵使文先生
武功再好,也难保尊夫人全身而退呀!”文履良道:“你想怎么样?”旭烈兀哈哈
笑道:“小王别无所求,只想借尊夫人手中《炎黄针经》一观,若文先生答应这个
要求,呵呵,小王倒可放你一马,否则,便要请文先生去与尊兄见上一见了!哈哈!”
如烈兀也知文履良为当世不可多得的高手,若与之相拚,自己有几成羸面也难说清,
所以先对其进行威逼。
文履良闻言有些疑惑:看情形,旭烈兀是为了这本《炎黄针经》而来的了,但
是这本经又不是什么武功秘笈,何以令得他动如此阵仗?本来,这本《炎黄针经》
只是一本晦涩难懂的医书,他钻研了近二十年也未有什么结果,所以将之看得也不
是很重。若是旭烈兀心平气和,诚心诚意的向文履良要,文履良为了妻儿着想,说
不定也有给他的可能,但偏偏旭烈兀话中含有威胁之意,而且又道出了他心底最大
的恨事:其族兄文天祥现正落在蒙古兵手中,随时有可能押往大都,文履良一时恼
恨没有相救的时机。所以旭烈兀的这番话更激起了他的反叛性格,他本是个极硬的
汉子,最受不得别人危胁。当下便怒道:“哼,此书既名‘炎黄针经’便是我炎黄
子孙之物。文某便是将之烧了、撕了,也绝不会给你们这些番帮蛮夷!”
旭烈兀闻言, 脸上肌肉动了动, 显见心中极为震怒,但他很快怒极而笑道:
“这么说来,文先生是罚酒不吃吃敬酒的了?”他的汉语学的终属不到家,竟将这
句俗语说反了。文履良冷哼一声,不再答话。茹平已知丈夫抱了和旭烈兀一拚之心
了,当下道:“履良,你不用管我!”说罢慢慢转身走到床沿坐下了。
旭烈兀一振衣袍,说了声:请!一拳便朝文履良击了过去。文履良心神一凝,
见旭烈兀不用兵刃,当下也一把将手中长剑抛下。举掌便封对方攻势。两条人影刹
那间已缠斗在一起,两旁蒙古兵显然早得旭烈兀吩咐,并未妄动半步。旭烈兀号称
“蒙古国第一高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单从他发拳带出的虎虎风声听来,便知其
内力非同寻常。本来蒙古人竭起于大漠,一生不知经历过无数大漠风沙,因此个个
具有一身极硬的外功,但似旭烈兀这等内外二功俱精者,恐怕蒙古国中也仅此一人
而已。
文履良精于医道,于人身经脉脉理悉数精通,由此他总结出一套独事半功倍的
内功修练方法,因而其内力也非同一般。所以这二人的拚斗实是一声内力的较量。
不多时,两人已翻翻滚滚斗了上百招,各自惊叹对方内力了得,均采取了以守为主,
以攻为辅的战术。偶尔旭烈兀抢攻得数招,一旁蒙古兵便立时“嗬嗬”呐喊助威。
丁茹平坐在一旁,一双眼睛始终盯在丈夫身上,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她深
知此战后果关首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死命运,但翅又恼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上
前助丈夫一臂之力,只得暗中念叨,祈求文家先祖仳佑文履良。本来文履良在此之
前已是筋疲力竭,与旭烈兀之战全仗着他那强大的求生意念而激发的身体潜能,虽
然刚猛,却是难以持久。
三百招一过,文履良已是强弩之末。酣战间,猛一回头望见了妻子那关切和充
满斯盼的目光,不禁在心中大叫道:“不行,不行,无论如何也要保得她们娘儿俩
周全!”心念既定,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了(二人均用兵刃,若一方用了兵刃或
暗器,那便是不讲规矩)左手一扬,三枚金针脱手飞出,排成个品字形直钉向旭烈
兀面门上的“印堂”“地仓”“晴明”三穴,由于二人是近身相搏,相距甚近,文
履良这一手金针又掷得防不胜防,旭烈兀只觉眼前金光一闪,只吓得魂飞魄丧,百
忙间也无暇以掌风拨开了,只得将头往后一仰。
“嗤、嗤、嗤”三缕劲风堪堪贴着旭烈兀的面门飞过,旭烈兀还未来得及还招,
文履良又是两枚金针直钉对方双膝的“犊鼻”穴,旭烈兀更是大惊,还未想出应付
之法,又有一枚金针直朝乳下“期门”穴打了过来,旭列兀本能的伸手挡向“期门”
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右手二指夹住了飞向“期门”穴的金针,但与此同时,只
觉双腿一麻,一跤坐倒在地。
众蒙古兵见王爷受伤,齐齐大喝一声,挥矛冲向文履良。文履良见旭烈兀中针,
心知他此时的弹跳能力已大大减弱,心下欢喜。正心喜间,突听得茹平叫道:“哎
呀,后面!”文履良头也不回右臂反转背后一圈,已将身后刺到的两柄长矛夺了过
来,接着倒持长矛横打开去。
旭烈兀挣扎着坐起半身, 细看膝上伤势, 惊见那三寸来长的两根金针竟深入
“犊鼻”穴中两寸多深,只留出不足雨许的一截针尾在外,双腿已近麻木,当下大
叫道:“抓住他,抓住他!来人呀,给我抓住文履良!”接着双掌运动,拍上了双
膝两侧。拍了一掌,那针尾动了动,却未出来,只得强忍痛楚再拍两掌。拍到第三
掌时,但闻“嗤嗤”两声轻响,两枚金针终于被震飞了。
便在此时,附近厢房正在抢掠的蒙古兵听得旭列兀呼叫,忙齐齐冲入正厢房来。
茹平见一下子竟又冲进数百名蒙古兵来,吓得脸色惨白。想起身来去相助丈夫。尽
管她毫无武功,自身行动尚且不便,但夫妻连心,她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不料刚
一起身,便觉小腹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一下子竟晕倒在床沿。
文履良已拾起长剑,刚将两名蒙古兵刺死,正巧看见妻子晕倒这一幕,心神大
乱,叫道:“茹平,茹平,你怎么啦?”话才出口,突感右臂一阵剧痛,“呛啷”
一声,手中长剑再也把持不住,跌落在地。原来他心神一分,已为敌人所乘,右臂
受创。文履良继续大呼:“茹平你怎么啦?回答我呀!”同时左手甩出一把金针,
金光闪动间,数十名蒙古兵倒地。
旭烈兀在一旁看得文履良连施金针绝技,艳羡不已。越发认定这便是《炎黄针
经》上所载武功。又一眼瞥见茹平昏倒在床沿,手中兀自抓着那本《炎黄针经》,
当下强撑起身,走到丁茹平身畔,一把将《炎黄针经》夺入手中,忍不住放声大笑。
文履良听得笑声,抽空望去,但见旭烈兀正站在妻子旁边大笑不已,而妻子却
动也不动,以为旭烈兀已对妻子下了毒手,当即惨呼道:“茹平!”不顾一切的便
朝旭烈兀冲去。刚冲得一步,身前身后又同时为四只长矛刺中。但他此时只关心妻
子安危,只顾找旭烈兀拚命,浑忘了自身痛楚,双臂一振,将两名阻道的蒙古兵提
起对撞,登时撞了个脑浆横溢。众蒙古兵哪里见过如此凶猛之人,一时间竟心生怯
意,不敢过于逼近了,只是远远的拿了长矛戳他。
文履良满身创伤新换的一件蓝色长袍又已被鲜血染得通红,身上不知多了几许
伤口。但这一切对他来说无所谓,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意念:茹平被旭烈兀害了,我
便是拚了命也要杀他!一个劲的向前猛冲,但数百蒙古兵层层环峙,一时间哪里冲
得出去?
蓦地里,门口突然掠进一条黑色人影,那人全身俱罩在一袭黑衣之中,连面上
也蒙了一层黑巾,旭烈兀惊道:“什么人?”那人动若脱兔,施展轻功,踏着众蒙
古兵头顶,来到文履良身前一把便拖住了文履良的左手,口中低喝道:“随我来!”
右手一挥,“嘭嘭嘭”连接三声爆响,屋内顿时一阵浓烟弥漫,众蒙古兵立时不绝
惨呼起来。原来这人放的乃是江湖上一种极普通但也极为霸道的一种暗器:金针烈
焰毒焰弹。浓烟之中夹杂着无数牛毛细针,而且那浓烟也有迷人神智之用。众蒙古
兵悴不及防,纷纷倒地,文履良不由自的被那人拖着穿过迷雾,冲出了门外。而文
履良亦在这过程中吸进了数口迷烟,到得门外,禁不住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旭烈兀驱散迷雾,领着士兵追出门外,却见二人早已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2
时光飞逝,光阴荏苒。这一年是元至元十九年,距庐陵城渡劫堂之变已有六个
年头了。此时的大都城中的蒙古皇帝忽必烈早已在四年前彻底的灭了南宋王朝。南
宋的最后一个皇帝宋恭帝已被元世祖忽必烈剌封为瀛国公,连同所有的南宋宗室迁
到了开平府。天下大势已成定局,赵宋官家的昔日风流已淹没在滚滚的历史车轮中。
这期间,南宋王朝最后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文天祥曾两度自元人手中逃脱,而又
两度遭擒,现正在大都的兵马司大牢囚居了两年多,元世祖忽必烈之所以一直不杀
他,皆因为文天祥才华横溢,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臣,忽必烈对其尚还抱有一丝
招为我用的思想。他一直坚信:我大元帝国自太祖皇帝成吉思汗于草原上起家,东
征西讨,创下的功业震古铄今,令得无数国家臣服,决不可能收服不了一个文天祥!
元至元十九年一月初六的清晨,当守城的元兵打开城门时,竟然在城门上看到
了一纸奇怪的诏书,诏云:尝忆朕之先祖太祖武德帝于夹马桥应天数而生,陈桥驿
黄袍加身,抚平五代战乱,拯黎民百姓于水火,而开创我大宋万邦之基。四夷臣服,
莫敢不朝也。想尔奇渥温一族,性非和顺,地实微寒,曰:不过衰草涸河间一蛮人
也!漠北鞑虏,竟敢抗逆天意,窃居神器,实令人神共愤也。
文公宋瑞,乃我朝首辅,一片丹心,天日可鉴。孰料尔等鞑虏,极尽龌龊之能
事,屡施奸谋,囚我信国公于北庭,致令将星蒙难。朕受太祖帝神主之托,勒令尔
等从速释放文公,以顺应天意,汝当从之,若有违逆,岂不念彼酋阿合马之死乎?
九天诸神已与朕遣天兵无数,伐师大都,如摧腐竹耳!
这纸诏书很快被送入了大都皇宫之中。金殿之上,世祖忽必烈正襟危坐,脸色
凝重的听着殿下中书令丞相耶律仲行念完这纸诏书转头对偏殿的皇弟旭烈兀道:
“六弟,你看这纸大逆不道的伪诏是何人所为?”旭烈兀沉声道:“伪诏中以朕自
称,想来便是赵宋后人了,不过依臣弟之见现今赵宋宗室均已臣服于我大元,他们
之中想必还未有人有如此大胆,照书中看来,三月前左臣想阿合马之遇刺身亡亦是
写这伪诏之人所为, 如此种种看来, 必是江湖中的亡命之徒!”顿了顿,又道:
“而且此人武功也很高,阿合马丞相府中守卫森严,实不下于我皇宫大内,若无高
强武功,又怎能如此?”
忽必烈又道:“伪诏上说‘伐师大都,如摧腐竹’依王弟之见,他们是否真有
攻入大都的可能?”旭烈兀笑道:“纵使来犯,亦不过江湖上的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皇兄又何需担心呢?”忽必烈沉呤着点了点头,突叹道:“我大元入主中原也有数
十年了,哎,为何这些汉人一直都不肯臣服于朕呢?”旭烈兀冷笑道:“南蛮子强
硬得紧,况且皇兄你一直不肯将那文天祥正法,须知文天祥此人在汉人中具有极大
的号召力,此人不除,汉人怎能死心呢?”
话才落音,中书令丞相耶律仲行突道:“皇上,文天祥此人满腹经纶,才华横
溢,有经天纬地之才,臣以为与其杀之,不如用之呀!皇上不是一直说要以汉治汉
的么,文天祥此人一降,臣可以大胆的说天下间便再也没有反对皇上的势力了,但
若皇上冒然杀之,只会引得江湖上的一些豪雄之士来劫狱,这些人等虽擅长的便是
杀人放火,到时若然进犯大都,只怕要令得名城遭劫呀!”这耶律仲行乃是昔年太
祖成吉思汗的近臣耶律楚材的儿子,耶律楚材一生辅佐太祖铁木真、太宗窝阔台。
两位先皇都对其赞不绝口,因而耶律家的地位在蒙古皇室中一直受到尊崇。耶律楚
材死后,其子耶律仲行承袭了父职,朝中说话倒还有些分量,耶律仲行一直佩服文
天祥的气节,数次力阻杀文之议,此时听得旭烈兀又提起要杀文天祥,于是力主招
降之议,好暂且让文天祥保得一命。
耶律仲行刚说完,旭烈兀便道:“耶律丞相,你难道不以为文天祥实乃一个极
大的隐患么?一个不好,便有可能养虎贻患,况且只有杀了他才能令汉人死心!”
说罢向忽必烈道:“臣弟再次恳求皇上,尽早处死文天祥!”忽必烈闻言皱了皱眉,
他实是不忍心杀文天祥,因为如此忠臣实是世间少有,他连做梦都想将文天祥招为
已用的。
正思想间,听得耶律仲行道:“皇上,依六王爷方才所言,汉人之所以谋反,
全是因为文天祥。但臣以为这并非根本原因,汉人能否安定一切视乎于皇上。想当
年太祖帝召见长春真人之时,丘真人便道:‘若要真正天下平定必须广施仁政,须
知百姓乃一国之本,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平则天下平啊!’”忽必烈
点了点头道:“那依丞相之见,朕究竟该怎么办呢?”
耶律仲行道:“文天祥性情刚烈之至,但汉人有句古话叫作‘精诚所至,金石
为开’皇上现下将文天祥囚于兵马司大牢,实是不妥,依臣之见不如将之转到一处
清闲所在,命人每日里好生服侍,待之以理,时日一长文天祥自会明白皇上求才若
渴的苦心,到那时皇上不妨派命那瀛国公赵显去相劝说,相信必有奏效的!”忽必
烈低头沉呤不语,突听得旭烈兀笑道:“哈,耶律丞相的话可真有趣之至,文天祥
是我们的囚犯,对一个囚犯居然还要我们好生服侍,待之以理,那这么看来文天祥
倒变成我们的座上客了,哈哈!”笑罢,又向忽必烈道:“臣弟曾听人言文天祥此
人素好洁静,咱们不妨抒他转到兵马司的死囚牢室中,那里牢室比不得其它,脏乱
不堪,更有虫蛇鼠蚁横行,环境恶劣之至,文天祥若囚居其中,必会难以忍受,时
日一长说不定会向皇上讨饶呢!”这条意见倒正中忽必烈下怀,须知早在以往,他
便无数次的派人劝降文天祥,留梦炎、阿合马、张弘范、博罗诸人软硬兼施,或威
逼或利诱,但均未奏效。而今耶律仲行与旭烈兀的意见却令他想到了一条新的主意,
那便是先将之关押入死囚牢,以困苦不堪的环境来折磨文天祥的意志,等到他难以
忍受之时,再派赵显去劝降,赵显是他原来的皇上,既然文天祥说只忠于大宋皇帝,
那么便让这个大宋皇帝去说服他,岂不是绝妙之至,想到这里忽必烈不禁露出了一
丝得意的微笑,转而向耶律仲行道:“耶律丞相,朕想好了,你去替朕拟一份诏书,
将天下各地赋税减免三成!”接着又向旭烈兀道:“六弟,你去安排一下京师的禁
卫军,将防守力量增强一倍,之后将文天祥转入死囚牢吧。朕听闻你与京师中江湖
中人向有往来,既是如此,那你不妨去向那些人打听一下当今各地有哪些反元势力,
说不定也能打听得到这拟伪诏之人呢!”旭烈兀不得不叹服皇兄办事果然得体,看
来自己又有得忙了。耶律仲行心中却是忧喜半参,忧的是文天祥身入环境恶劣的死
囚牢,不知能否挺得下去。喜的是皇帝减免赋税,天下百姓终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了。
退得朝来,旭烈兀对皇兄方才的吩咐不敢稍有怠慢,径直赶往四海镖局。四海
镖局乃是当今江湖上名号最响的镖局,除大都城中的总号外,在湖南湖北、山东山
西、河南各地均设有分号,可以说天下所有的镖局生意,十成倒有八成让四海做了。
四海镖局的总镖头司马中原是个五十来岁不苟言笑的人。本来此人在江湖上倒也是
一条好汉,但自蒙古兵入侵以来,司马中原便开始极力巴结蒙古权贵。至元元年,
蒙古兵攻入大都大肆屠城,一时间名城遭劫,血流成河。在此种情况下,司马中原
因凭着与多位蒙古权贵的交情,竟使得四海镖局上下相安无事。
到得后来,世祖忽必烈定都大都,诏告天下改国号“元”,司马中原更因地利
之便与蒙古权贵往来更甚。身为六王爷的旭烈兀生性好武,面对司马中原如此一位
武学大行家,自然是常往四海镖局造访。司马中原见贵为皇弟的旭烈兀竟不惜折节
与自己相交,更是乐得心花怒放,尽心尽力的与旭烈兀讲解中原武学精义,若非碍
于师门祖训:不得擅自传本门武功与外人。只怕早已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了。但饶
是如此,旭烈兀也获益非浅。
四海镖局门下分局众多,几乎遍布整个中原,因而探听消息,往往也甚是有效,
是以旭烈兀一得皇兄吩咐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司马中原。况且上月还收得消息:
湖北鄂州府台熊承恩为讨好自己,利于加官晋爵,特地寻了一部《指元篇》委托四
海镖局湖北分局送上京来,按时日推算,今日也该到了。
当旭烈兀举步踏入四海镖局的大宅门内之时,远远便听得司马中原严厉的喝叱
声传入耳内:“哼,你们跟着老夫闯荡江湖也不止一两日了,如今这件事办砸了,
你们教老夫如何向六王爷交代?”旭烈兀闻言心中一怔,大声道:“司马老师,何
故发火呀?却又与汉飞何干?”旭烈兀因司马中原常传自己功夫,对其尊称为老师。
而汉飞则是他自己所取的汉人名字,因取旭烈兀三字之同音,故名思汉飞。
司马中原身处大堂闻得旭烈兀到了不由得一惊,叫道:“呀,六王爷到了,来
人,快奉茶!”携了旭烈兀的手,步入大堂。旭烈兀到得大堂之上,便见得两名噤
若寒蝉的汉子正垂首立在当地,旭虺兀认得其中一人正是局中的一名武师陈七。另
一人虎背熊腰,身粗腿长,却是面生得很。司马中原见二人动也不动,不由得又道: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向王爷见礼!”接着向旭烈兀道:“王爷莫怪,乡下人不懂
礼节,怠慢了王爷!”
那二人闻言忙不迭的向旭烈兀躬身施礼。司马中原手一挥道:“好了,你们先
下去吧!”此时早有下人端来两杯香茶,司马中原请旭烈兀上首坐了,道:“王爷
请用茶!”旭烈兀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道:“司马老师,汉飞不是早就说过,
只管称我为汉飞么,如此王爷来王爷去倒显得生份了!”司马中原受宠若惊,道:
“王……啊,汉飞你太客气了!”二人客套一番,旭烈兀道:“方才老师话中提到
汉飞,不知是什么事呀?”
司马中原叹了口气,道:“汉飞莫怪,唉,咱们四海这次可栽了个大跟头了!”
旭烈兀心中一惊,道:“什么,连四海的镖也出了差池?”司马中原道:“正是。
鄂州府台熊承恩熊大人在鄂州当地为汉飞你寻得一本《指元篇》,入手敝局湖北分
局护送来京,本来由湖北一路过来都未出事,可偏偏在昨日离大都不过八十里的地
方,碰上了个硬点子,一行十八名镖师均被那厮杀得精干,只有方才那陈七与湖北
分局的耿忠装死侥幸逃得性命!”旭烈兀道:“贵局的镖师无论哪一名都是江湖上
的好手,照老师这么说来,那劫镖之人武功定非寻常了!不知是何门何派?”司马
中原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据那耿忠说来,那人的手法似乎与湖北陆家的《指元
篇》中所记的‘一元渡劫指’有些儿相似,至于具体何门何派,确实是看不出来!”
旭烈兀沉呤道:“中原武林,门户之见往往极深,这《指元篇》既是陆家的武
功,外人自是不会的了,莫非此人是陆家庄人?”司马中原道:“汉飞你有所不知,
湖北陆家庄因心怀逆志,图谋不轨,早已为熊大人发兵剿灭,陆家庄自陆汉铭以下
大大小小八十一口人,叙事部为熊大人亲自监斩,绝未留下一个活口,那厮怎么可
能是陆家庄的人?”旭烈兀笑道:“遮莫是陆家的鬼魂显灵不成?”司马中原道:
“汉飞说笑了,鬼魂之说终属虚妄,据陈七说那人五十多岁年纪,甚为清瘦,听他
说话的口音,却好似江西一带的人物。老夫左想右想,江西一带的高手寥寥可数,
照年纪看来,只有可能是庐陵的‘金针国手’文履良,但文履良昔年的常用兵刃乃
是一把长剑,再者便是金针暗器了。况且此人早在六年前消声匿迹了,这劫镖之人
不像是他!”听到“文履良”这个名字,旭烈兀不由得心中格登一跳。想起门年前
的那场血战,犹自心有余悸。想着想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爷,您果然在这里,熊大人送来的请柬!”门外下人的声音打断了旭烈兀
的沉思。两名亲兵并肩走了进来,旭烈兀接过请柬,展开一看,自语道:“哦,原
来熊承恩也到京了!哈,这熊承恩动作倒是挺快的,本王倒想见识见识,且看看被
湖北当地百姓盛传的‘铁腕吏治’到底是什么样!”司马中原突脸色一变,不无担
忧地道:“哎呀,汉飞,熊大人委托的镖失了,如今大人已到了京城,问起此事来,
却是……!”旭烈兀笑道:“些须小事,老师何须挂怀?反正那镖也是要给汉飞的,
介时汉飞只须对那熊承恩说一句镖已收到即可,老师不须耿耿于怀!”
司马中原道:“哎呀,这个怎么可以?老夫失了汉飞的物事,原就是心存内疚,
岂能再叫汉飞你领熊大人这个空头人情呢,不可不可!”旭烈兀道:“老师不须过
于自责,汉飞还有一事求老师之助呢!”司马中原忙道:“这个‘求’字万万不敢
担,有事但管吩咐无妨!”当下旭烈兀将伪诏之事一一说了,二人讨论一陈,竟是
毫无头绪。不觉间已是晌午时分。旭烈兀起身道:“皇兄吩咐汉飞今日入宫用膳,
如此汉飞便告辞了!一切还全仰仗老师了!”司马中原与之客套一番,亲自送出了
大门。
3
鹤栖楼乃是大都城中最负盛名的一家食馆,当地的商贾大富,王公贵族,但凡
有宴请宾客之事,均定于此楼。鹤栖楼的厨子并不逊色于皇宫大内的御厨。据传闻
当今皇宫御膳房的总管昔年便是这鹤栖楼的大厨。在鹤栖楼用餐,算帐也与众不同,
付帐之时所言几两几钱并非指银子,而是指金子,在这里即使叫上一桌最普通的菜,
少说也得花上二三两金子,因此这里便成了当地达官贵人们摆派头的一个好地方。
鄂州府台熊承恩此次入京,乃是为了自己的的大好仕途而来,因此对于有关官员不
得不尽力讨好,对此他当然不敢于吃喝方面的花费有丝毫吝啬。从这点亦可看出熊
承恩果然是个心计深沉,老谋深算的人。
当旭烈兀步入鹤栖楼之时,楼中正是一片酒歌酣畅。但这只不过是些楼下的寻
常酒客,二楼的雅厅内满满两桌数十人,正齐齐恭候他的大驾。见得旭烈兀到来,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旭烈兀向众人点了点头,同时借机看看了坐在席中的“铁腕吏
治”熊承恩。但见熊承恩四十五六年纪,身形偏瘦,生着一张长长的马脸,又眉斜
插,目如射电,配着他身上的那袭蓝绸三品官服,的确是显露出一股威严肃杀之气,
令人见了便心生畏惧。旭烈兀心道:“难怪常听人说,湖北百姓常常不敢面对熊承
恩,这话也是。单凭这张马脸,若是半夜见到,倒真似见鬼一般!”想到这里不由
得皖尔一笑。
熊承恩见五爷盯着自己突笑了起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当下将旭烈兀推上了
首席。斟了一杯酒道:“下官湖北府台熊承恩,敬王爷一杯!”旭烈兀笑着接过酒
一饮而尽, 道: “熊大人由鄂州到京,长途跋涉,一路辛苦了!”熊承恩忙道:
“不敢,不敢,多承王爷关爱,下官感激零泣!”众人客套一番,便即开怀畅饮。
座中诸人除王爷旭烈兀以下便是丞相博罗,中书令丞相耶律仲行和吏部各大要
员。酒过三巡,熊承恩道:“诸位大人,下官有一事不知不讲不当讲?”丞相博罗
早就醉眼昏花,迷迷糊糊地道:“但说无妨,但说无妨!”熊承恩道:“听说那文
天祥已被皇上囚禁三年,不知皇上究竟想如何处置此人呢?”各罗闻言一惊,在场
诸人闻言也齐齐一惊,须知文天祥的生死乃是最令世祖忽必烈头痛之事,却是杀也
不舍得,不杀也伤脑筋,如此一拖便拖了三年,难免大臣中有议论纷纷者,忽必烈
探得耳风后,严禁各朝臣私下里谈论文天祥,本来于此事京中各朝臣均是心照不宣
的,但偏偏熊承恩远道而来,不识京中忌讳,趁酒酣耳热之际冒昧提了出来。
博罗正苦思:到底是说与不说呢?若说,是范了皇上的忌讳,若不说,自己却
方才早已答应了的,如此一来岂非自食其言?心下遑遑不已,同时望向同桌各人,
却都是一个个唯唯诺诺, 不敢作声。 正不知如何是好间,突听得旭烈兀大笑道:
“那熊大人以为该如何呢?”旭烈兀果然机敏,借机反问熊承恩,如此一来,即使
万一日后世祖听闻此事,要来追究,,他自可将一切因果推到熊承恩身上。熊承恩
沉呤道:“依下官之见,现今民间反元逆党此起彼伏,大有层出不穷之势,下官曾
也领兵抚平数起逆党,这些人大都打着文天祥的旗号,因此下官以为此人实乃我大
元之心腹大患也,此人不除,民间叛逆之心难平呀!”众人不敢太过于露形迹,只
得微微点头颔首。
耶律仲行突道:“熊大人,本相想请问熊大人,何为人臣之道?”熊承恩笑道:
“耶律丞相是考较下着来了!”顿了顿道:“为人臣者,自当为君尽忠,为国尽力,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耶律仲行续道:“那熊大人看文天祥是否算得上呢?”熊承
恩摇头道:“文天祥食古不化,一味愚忠,却是愚不可及。宋室灭亡至今久矣。所
谓什么大宋已是昔日黄花, 正好如:‘流水落花春去也’。当今 天下共主乃我大
元天子, 文天祥不识好歹, 一味念旧,岂非愚之极矣?”博罗忍不住拍掌笑道:
“说得好,说得好!”
耶律仲行又道:“文天祥那时刚被押进大都之时,皇上曾派留梦炎宰相去劝降
文天祥,当时文天祥作了一首诗云:‘悠悠成败百年中,笑看柯山局未终。金马胜
游成旧雨,铜驼遗恨付西风。黑头尔自夸江总,冷齿人能说诸公。龙首黄扉真一梦,
梦回何面见江东。’本相听闻熊大人文武全才,今日想请熊大人品评品评此诗!”
众人听得耶律仲行的话,面面相觑,有人劝道:“耶律丞相醉了!”但如旭烈兀之
流的人,均知耶律仲行乃是力举不杀文天祥之人,能得他说出这番话来,均暗自冷
笑。但呼得熊承恩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大人得
投明主,乃顺应天意,江总,褚渊之流怎可与之相提并论?文天祥此人当天是无法
无天,还是趁早杀之为妙呀!”耶律仲行冷笑道:“这么说来,熊大人也是识时务
的俊杰了?”
原来这熊承恩昔年原是南宋朝庭的湖广兵马守备,元兵进攻湖广时,熊承恩正
率兵坐镇江夏,与元兵相持了七日,因为粮草断绝,再加上当时熊承恩见元兵声势
浩大,于是献城投降,说来与留梦炎正如出一辙,耶律仲行甚为佩服文天祥气节,
此时听得熊承恩不住出言说要杀文天祥,不由得心头火起,想起熊承恩的出身,忍
不住出言讥讽。熊承恩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他终是城府极深之人,心知耶律
仲行不管如何乃是朝中一品大员,自已初来京师,不便与他翻脸,却因强忍怒气,
而致脸色阴晴不定。旭烈兀一旁心道:“看你老熊怎么应付?”
却听得耶律仲行又道:“皇上若真要杀文天祥早于三年前杀了,不杀自有不杀
的理由,又何须熊大人多心呢?”熊承恩怒极而笑,端过一杯酒,仰天一口,似是
将满腔怒火喝进肚中,而后竟大笑道:“丞相所言极是,令下官茅塞顿开!来,下
官敬丞相一杯,先干为敬!”耶律仲行本还想将之挖苦几句的,但听得熊承恩如此
一说,竟也不好说什么了,嘿嘿地笑了两声,干了一杯。众官儿见僵了的气氛一下
子化开,忙趁热打铁,纷纷赞道:“好酒量,好酒量!”慢慢转开了话题,一时间
只闻得觥躇交错之声不绝,热闹不已。
众人正热闹间,突听得一阵“依依呀呀”的胡琴声自楼下传来,一个苍老但豪
壮的嗓门伴着那琴声唱道:“一片红霞海上生,海中有岛曰田横,当年齐国贵公子,
国破家亡抑泪行。誓不帝秦悬正气,海隅抗暴见旗旌,五百壮士誓同死,强虏不灭
天道亡……”辞调慷慨激昂,与那凄楚的琴声和成一片,虽然一为激昂,一为凄楚,
极不相称,却也令得闻者心恸。这歌辞说的是春秋时期齐国公子田横的故事。划年
秦始皇扫平六国一统天下之后,田横身为齐国王室,誓不降秦,率领五百死士逃至
黄海中一个岛屿,高举抗秦大旗,虽然此举未能奏效,但田横的气节却为后人千古
传诵。自宋亡以来,民间心怀不平之士,争相传唱这首“田横辞”将自己的心怀故
国,誓不降元的心曲寄托其。
此时座中一干元朝高官听得此曲,个个紧皱眉头,心道:“哪里来的疯汉,竟
敢在天子脚下公然呤唱此曲!”当下旭烈兀便想唤人将那唱曲之人轰走,可又转念
一想,若自己这么一做,岂非又惹得民间非议自己限制百姓的言论自由?正不知如
何是好间,突见熊承恩站起身来,道:“不知哪来的疯汉,在此恬噪,扰了各位的
酒兴,待下官去将之轰走。”说罢径自走下了楼。
熊承恩下得楼来,但见靠西窗的一席正坐了两人,一个是名俊朗的公子,另一
个却是个糟老头,那老头膝上放了一把胡琴,摇头晃脑,正自吟唱不休,那公子不
时说道:“好,好,唱得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此举竟是以琴声来下酒了,
大有古人之雅风。两人身旁围了三名壮汉,想来是酒楼中的打手,各各将衣袖高高
挽起,向二人怒目而视,熊承恩心知有异,再细看那公子相貌时,不由得心中格登
一跳,暗道:“哎呀,这世上怎有如此貌似之人?难道他便是那人?”此念一生,
立时又否定了:“不可能,不可能,他的尸体我都见过了,呀,莫非是鬼魂显灵,
若不是他,纵使相貌相似,那股气度却是任何人学也学不来的!”
正自思想间,那公子双目一转,与熊承恩打了个照面,但听他笑道:“成伯,
不要唱了,你看,把楼上的达官爷都扰下来了!”那老头放下胡琴,哼了一声,抱
起一坛酒,拍开泥封,仰头便灌。那公子立起身来,拱手道:“扰了达官爷的酒兴,
对不住之至,敢问这位官爷如何称呼?”熊承恩冷冷应道:“本官鄂州府台熊承恩,
此间楼上饮酒的均是此朝中大臣,公子还须束缚尊仆,扰了楼上各位王公大臣的酒
光,本官也担挡不起!”那公子佯作一惊,道:“哎呀,原来竟是人称‘铁腕吏治’
的熊大人,失敬失敬,小生赵复初在此谢罪。”
熊承恩道:“赵复初?”那公子笑道:“正是!赵乃赵宋之赵,复为光复河山
之复,初者,初始之初也!”熊陕西省恩心中一惊,只觉此人语含机锋,绝不是寻
常酒客。正盘算间,听得赵复初又道:“小生听闻熊大人此番入京乃是步入青云之
途,为此小生特备了一副‘鹏程万里图’敬献给大人!大人请过来一观!”说着自
那老头的行囊中取出一副卷轴。
熊承恩心中有了数,这赵复初摆明了是为自己而来,只是却看不透他的身份,
且看看他到底玩的什么把戏。熊承恩昔年乃宋朝江夏城兵马守备,孔武有力,此刻
虽摸不透这赵复初之意,但见他书生文弱,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冷笑一声,走了过
去。
赵复初那卷轴的另一端递与熊承恩,自已用左手拿了一另一端,缓缓展开。入
眼但见一片浩瀚无边的大海,图中洪波涌起,前仆后继,仿佛似真的一般,看来此
画的工笔确为上品。展至中途,但见一只大鹏鸟平展双翅,掠过海面,那大鹏画得
更是栩栩如生,双爪如钩,展翼如铁,竟是十分威猛,熊承恩文武双全,当然懂得
鉴赏,见得此画也忍不住心底暗暗赞叹。
再展开得两分,便见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云:鸿鹄展铁翼,一飞九万里。其后
的落款是:宋公子赵复初绘于宋祥兴六年。这一十四字却是典型的“瘦金体”书法。
须知昔年宋徵宗赵位之时,喜好舞文弄墨,一手“瘦金体”书法冠绝天下,自此以
后,民间文人士子争相摸仿,但无论民间文人如何模仿,笔架之间总少了那股特有
的王室贵气,形似而神不似。但这画卷上的字却与徵宗亲笔如出一辙,不光形似,
且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贵气,这一点教熊承恩如何不惊?再看那年号却是“宋祥兴
六年”,事实上南宋早亡于四年前了,那时正是宋祥兴二年,而这画卷上的“宋祥
兴六年” 正是如今的“元至元十九年” 。熊承恩心中突然灵光一闪,失声叫道:
“你是汉王!”话犹未已,赵复初指在画卷上的右腕突然一翻。
白光一闪,熊承恩心下早已惊出一身冷汗来,本熊的疾跳数步,但觉胸前凉风
直灌, 低头一瞧, 胸前衣服已被划开一道尺许来长的口子,不由得暗自庆幸道:
“幸好反应及时,否则已遭开膛破肚之祸!”方自站定,方才那拉胡琴的老头早子
抱了胡琴当头砸将过来,熊承恩伸臂一挡,“嘭”胡琴被震成碎木,却见那老头早
已自琴底抽出一把长刀,如泼风般卷将过来。同时熊承恩这才看清原来那老头竟只
有一条右臂。
慌忙间连连闪避,口中大叫道:“来人啦,来人啦!”楼下酒客见突起打斗,
忙不迭的向往逃去,生怕怏及池鱼。楼上众人闻声心知不妙,纷纷涌下楼来,却不
过大多数只是文官,见状也只是夺路而逃,只有旭烈兀自性好武,见状大怒,首当
其冲,冲向那赵复初。同时门外的护卫亲兵也涌进来救驾,与夺路而逃的酒客撞在
一起,一时间,乱成一团。
熊承恩苦于手无兵刃, 只得闪避, 狼狈不已。但听得赵复初在一旁厉声道:
“熊承恩,你这奸贼,本先皇当年视你为肱股大臣,将整个江夏的城交付于你,而
你却投降鞑子,还派人追杀本王,意图向鞑子邀功,本王幸得历代先皇庇佑逃得一
命,今日却是向你算帐来啦!”熊承恩越听越惊,一个疏神,右臂一痛,已被那老
头一刀砍中,幸好自己内力尚有几分火候,这条右臂终是未被卸下,饶是如此却是
疼痛不已。
原来这赵复初正是昔年的南宋汉王,恭帝赵显的堂兄,原名为赵升。赵升昔年
被封疆湖北,正住在江夏城中,与熊承恩本是极为熟捻,后来元兵围兵江夏城,熊
承恩献城投降,为了向新主邀功,派人追杀汉王赵升。喜幸赵升平日礼贤下士,对
士兵甚为关心,贤名远播,而熊承恩投降之举引得手下多人不满,正好派去追杀赵
升的士兵也正是对熊承恩心怀不满之士,在追到赵升后,又将之放走了,另觅了一
具身形相貌与赵升有几分相似的尸身搬回去交差。这一举瞒过了所有的人,也令熊
承恩换得了鄂州府台的官职。
赵升死里逃生,流落江湖,四处结交心怀故国的英雄豪杰之士,结为死士,偶
一日经过黄海沿岸,赵升伫立岸边,遥望大海,唏嘘不已,突想起海中田横岛的故
事来,于是决心仿效田横之举,带领死士,东渡田横岛,高举复国大旗,并改名复
初。经过数年和发展也组起了一只数千人的队伍,采取刺杀的手段,杀害各地为元
朝效忠的官员,那元丞相阿合马之死亦正是赵复初手下所为。
后来得知大仇人熊承恩入京的消息,赵复初也跟了过来,为了不引人注目,只
带了成伯这名最忠心崩裂武功最狠的心腹,并先以大宋皇帝的身份写下诏书贴于城
门,原只不过用来作威吓之用。接着又效仿当年荆轲刺秦之举,订下了“图穷匕现”
之计。孰料熊承恩的反应之快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击竟是未能奏效。
熊承恩连遭险境,大叫道:“王爷,此人乃是伪宋汉王!”旭烈兀心中一惊,
想不到这人竟有如此大的来头,心想万万不可教他跑了,于是大声吩咐道:“将此
二贼格杀勿论,格杀勿论!”话音才落,突听得一声惊雷也似的暴喝响起:“思汉
飞,纳命来!”一道刀光挟着凌厉无匹的劲风趄自己当头卷来。旭烈兀大惊,一个
倒纵,跃开数步,那老头立时如不要命般冲将过来,刀法之狠实是见所未见,旭烈
兀忍不住心底发寒,只得空手来应,斗得数招,已是大汗淋漓。
那边厢赵复初已与熊承恩斗得正紧。此时熊承恩手中已手了一柄士兵递来的一
柄长矛,既有兵刃,心中也有了底,不似初时那么狼狈了。嘏赵复初手中只是一柄
不足尺许的匕首。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二下一相较,气势上终于熊承恩占了
先机。蓦地里,熊承恩长矛一抖,挽了斗大三个枪花,疾点赵复初胸前三大要穴。
赵复初心中一凛,回腕便去拔对方矛头。
“铿”匕首与矛尖相击,赵复初只觉虎口一痛,匕首竟被对方震得脱手飞出。
须知熊承恩本是武将出身,臂力惊人,此刻又占了长兵刃的便宜,是以一招得手,
当下忍不住大笑起来,又道:“王爷,此人若教他逃了,必定后患无穷!”旭烈兀
又蔫不知赵复初的重要性,于是又大叫道:“若能搏杀伪宋汉王者,赏金万斤,官
封万户候!”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元兵听得王爷开出高价赏格,个个奋勇争先,
齐齐向赵复初涌了过去。本来与旭烈兀想斗的那老头身周也围有不少元兵,此时竟
都围向赵复初,无形之中,将那老头的压力减轻大半。而赵复初却顿感压力倍至,
心愤已极,怒道:“熊承恩,你这叛主求荣的卖国奸贼,我赵复初便是死了化为厉
鬼也不放过你!”当此状况,他自知九死一生,不得不将生命置于度外,全力往熊
承恩冲去,只想临死前将熊承恩先杀死。但偏偏越是心急越难以冲出包围圈,血战
间,身上已被刺了五六处创口。
熊承恩站在圈外,得意之至,心想此番赵复初是插翅难飞的了,这一功当然是
记在自己头上,想来高官厚禄已是指日可待的了,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便在这当
口间,突闻“啪啦”一声,头顶突然落下无数碎瓦沙石,熊承恩正是仰面朝天之势,
骤不及防间,被无数细小沙石直灌入眼内,忙本能的伸手去揉眼。便在这一刹那间,
一道人影和着碎石挟着剑光自屋顶破洞直落下来,但闻白光一闪,“嗤”地一声,
一柄长剑竟由熊承恩的天灵盖直插下去,直没至柄!
“啊!”熊承恩惨叫一声,迪一声垂死惨叫,竟是出奇的凄厉,令得全场所有
人齐齐怔了一怔。但见那道人影早以迅捷无伦的身法倒纵开去,同时拔出了长剑。
熊承恩头顶血如泉涌,怦然倒地。可笑这绝世奸贼,死了都不知到底是死在何人手
下,也合当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了。那人影手举长剑,大声叫道:“爹,孩儿为
您报仇啦!”众人这才看清,此人竟不过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过眉宇间透露
着一股豪气,想来决非凡人。赵复初见得熊承恩突然惨死,心下狂喜,更增添无数
气力, 劈手夺过一柄长矛, 舞将开来,顿时有七八人应矛而飞。赵复初又赞道:
“好,好,小兄弟,杀得好!”那少年向赵复初报以一笑,而后又厉喝道:“贼鞑
子,小爷要大开杀戒了!”挥剑冲入敌群,与赵复初并肩战在一起,二人联手,顿
时形势逆转。
众元兵见熊承恩死状,兀自心惊不已,再看清杀熊承恩之人不过只是个弱冠少
年,更是心惊,都道是魔星下凡。吓得面无人色,哪敢逼近半分。赵复初趁机与那
少年大展神威,霎那间竟击毙了四五十名元兵。赵复初看这场中情形,心想熊承恩
已死,此番的目的便已达到,还是及早抽身为妙,莫要担搁得久了,引得大股元兵
到来那便麻烦了,当下招呼道:“成伯,是进候撤了!”
此时那成伯已与旭烈兀斗得上了二楼。成伯步法沉稳,每每踏出一步,便将那
木质楼板踏出个大洞。每每一刀劈出,便见木屑纷飞,着实是令人咋舌。成伯正杀
得兴起,听得赵复初招呼,应道:“汉王,您不用管了,此人乃是老奴旧主不共戴
天的仇人,老奴不杀他誓不罢休!”说着一刀横斩旭烈兀腰身,旭烈兀沉腕扭身,
回踏一步, 却不料这一下正好踏入楼板上的一个窟窿中,重心一失,顿 时上身不
由自主的朝前凑去,正好迎向成伯的刀口,成伯大笑道:“思汉飞,你可还记得六
年前的庐陵旧事么?”
旭烈兀闻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惊叫道:“啊,你是周善成!”他本来和成
伯战了良久,总觉此人好熟悉,可总也叫不出他的名字来,此时突然听得对方说起
庐陵旧事,这才突然省悟这人便是当年文履良的忠仆周善成。原来当年周善成舍命
掩护文履良,力敌数百元兵,混战中被一刀砍下一条右臂,当场昏死过去,众元兵
都道他已死了,这才侥幸留得一命,后来元兵收兵之后,周善成在瓦砾堆中被卷来
的火舌斫醒,忍痛爬起身来,自此以后流落江湖,由于经此一役,少了条手臂,更
兼之面部被火所烧,容貌已不似从前了,所以旭烈兀半天也认不出来。
周善成在江湖上,结识了落魄的汉王赵复初,在得知赵复初的的身份与志向后,
誓死追随赵复初,同时因为刀法狠辣无匹在数千死士中脱颖而出,成为赵复初此番
大都之行的随从。赵复初图穷匕现,一击不中,,周善成便立时抢攻上去,可由于
旭烈兀的突然出现,令得他想起了文履良一家的深仇大恨,怒火上冲间,竟舍弃了
熊承恩而直取旭烈兀。
好个旭烈兀,不愧为“蒙古国第一高手”在这生死俄倾之际,竟举掌迎向周善
成的刀刃,此举无异于将自己双掌送上去给周善成割一般。周善成笑道:“先割下
你的狗爪子也好!”“嗤”刀锋入肉,旭烈兀顿感痛心彻肺,但同时亦忍痛运真气
贯往双掌。
周善成只感刀刃才入肉三分,便割不下去了,原来已为旭烈兀的护体真气所阻。
而旭烈兀亦趁这一瞬间,借周善成的那股力道,身形重重往下一顿。“啪”地一声,
撞破楼板,整个身躯直坠下去。
落下楼来,早已陷入了三十余名元兵的重重护卫中。但头看双掌时,隐见白骨,
血流不止。当下撕了两副衣襟相互裹了。旭烈兀这一招败中求生的方法不得不令周
善成叹服,但他很快又提刀跃了下来,攻向旭烈兀。赵复初在一旁急道:“成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我们还是先走吧,迟了便来不及
了! ”话才落音,但听得屋外响 起一阵密集的蹄声,刹那间,屋外已是被近千火
把照得灯火通明,旭烈兀大笑道:“现在已经迟了!”
紧接着一个宏朗的声间在屋外响起:“六王爷,臣张弘范该死,救驾来迟!”
原来发话之人乃是兵马司指挥使。但听得张弘范续道:“逆贼,此间已被我军团团
围住,你们已是瓮中之鳖,若识相的话,速速护送六王爷出门!”周善成忖度时势,
收刀退回赵复初身边,道:“怎么办?”门外张弘范的威声恫吓不绝传来。
赵复初突厉声喝道:“张弘范,你这汉奸,可还记得本王么?”原来张弘范本
也是南宋旧臣,降元之后,成了新贵,做到了兵马司指挥使之职。张弘范听得这声
音好熟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你是何人?”赵复初傲然道:“汉王赵升!”张
弘范闻言心中剧震,但很快又定下神来,道:“现今已是大元的天下,什么汉王,
我可从未听说过!”
赵复初气极,正待反唇相讥,突听得旭烈兀笑道:“赵升,如今你的家人兄弟
都已向我皇臣服, 你居然还敢行此逆举, 难道不怕株连九族,掘你赵氏祖坟么?
“赵复初怒极,暴喝道:“你敢!”双目睚张,怒发冲冠,显是气愤已极。旭烈兀
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非莫王臣!我只须奏明皇上你所犯罪过,
又有什么敢不敢的?”顿了顿,又道:“纵使你能杀光我身边的这二三十名护卫,
但外间尚有千名精拴,你自信能杀得尽么?哼,你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缴械投
降,念在你是旧朝王孙的份上,倒可放你一马。你若负隅顽抗,那只是死路一条!”
赵复初定定的望着旭烈兀,双目几欲喷出火来。正自盘算脱身之计间,突听得
外间一阵吵嚷声,外间元兵纷纷惊呼道:“丞相,丞相!”紧接着一个声音暴喝道:
“让开,否则我杀了他!”跟着一杀大汉押着一人踏进屋来。那被押之人赫然竟是
中书令丞相耶律仲行。那大汉将左手反扭了耶律仲行的双手,右手贴在耶律仲行后
心,众元兵见得丞相大人入质,不敢妄动。那大汉在厅中环顾一周,喜道:“伯承,
你果真在这里!”那少年见得来人,不由含泪道:“文伯伯,伯承新手杀了那奸贼
了!”那大汉闻言心中一动,同时发现了大厅中熊承恩的尸身,喜极而泣,赞道:
“汉铭兄有子如此,九泉之下也当瞑目了!”接着猛地向旭烈兀喝问道:“旭烈兀,
你可还认得我么?”
旭烈兀被那大汉当头一喝,忍不住心中一跳,定睛朝那大汉望去,二人眼神甫
一交接,旭烈兀惊呼出声:“你是文履良!”旭烈兀的确没有认错,这大汉果真是
文履良。周善成突然抢上前一步,不无激动地道:“庄主,果真是你?”文履良闻
言浑身剧震,细细看了周善成一眼,良久,才兀自喃喃地道:”成伯,果真是你,
果真是你,天可怜见,想不到咱们还有再见之日!“话未完,止不住已是老泪纵横,
周善成更是泣不成声。
二人各自伤心一番,周善成突道:“夫人呢?”文履良听得提起妻子,突地怒
从中来,向旭烈兀厉声道:“是你,是你杀了茹平!”周善成闻言,向旭烈兀狠狠
地望了一眼,道:“思汉飞,你这贼厮鸟,老夫定和你没完!”赵复初突道:“成
伯,稍安勿燥,如今情势于我方不利,还是得先想个法了脱身才好!”周善成闻言,
强压下怒火,回头对文履良道:“庄主,这位便是汉王殿下!”文履良因手押耶律
仲行,只得向赵复初点了点头。
旭烈兀突道:“文履良,你以为就凭协持一个耶律仲行就能脱得了身么?呵呵,
此人与本王素来政见不和,你若杀了他,本王还要多感谢你呢!哈哈哈!”文履良
也笑了起来,道:“真的么?那你若这样想未免太不孝了!”旭烈兀一时间难以明
白,只道文履良是在占自己口舌便宜,怒道:“岂有此理,你要杀只管杀好了!”
岂料耶律仲行突接道:“六王爷,下官有太祖帝钦赐的丹书铁券!”此话一出,旭
烈兀心中一惊,但见文履良却兀自冷笑不已。
原来昔年耶律仲行的父亲耶律楚材乃是太祖帝成吉思汗身前最得力的大臣,成
吉思汗深感耶律楚材辅佐之功,晚年曾颁下丹书铁券与耶律楚材,并吩咐子孙后人
道:“耶律楚材之与朕,如同昔年魏征之与唐太宗也,以后你们对耶律一家不可有
丝毫怠慢,楚材的后人世袭中书令丞相之职,绝不可刻意排挤,若有违者,便不算
是我铁木真的子孙!”旭烈兀得文履良提醒,才想起这一层来,不得不令他大伤脑
筋。文履良长笑一声,道:“咱们走吧!”押着耶律仲行率先走出门外,赵复初、
周善成和那少年一齐尾随在后。
五人通过层层环侍的元兵,到得大街之上时,已是五更时分了。数千名元兵压
在五人身后,亦步亦趋。周善成凑近文履良身旁问道:“再往哪里去?”文履良微
微一笑,对手中所押的耶律仲行道:“丞相大人,对不起了,要暂借贵府一避!”
耶律仲行道:“阁下倒真是有把所握得很!”文履良笑道:“令尊生前追随成吉思
汗,荣宠不已,得蒙成吉思汗赐下不少物事,甚至还有成吉思汗当年用过的器具,
这些均被鞑子视同珍宝,因此我们避于贵府,鞑子万万不敢攻进来,却是再也安全
不过。”赵复初在一旁听得忍不住叫好,心道:“文履良果然不愧为当世人杰,若
得此人之助,我的复国大计何愁不成?”
4
耶律仲行的丞相府座落在鼓楼大街,占地极广。当一行人进入府内时,天色已
大明了。一路上,赵复初和周善成也得知那少年姓陆,双名伯承,乃是湖北武林大
豪陆汉铭的独子。六年前渡劫堂惨变,文履良被神秘黑衣人救出,当时由于被毒烟
所迷,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发觉已身处一个山洞之内。那黑衣人早已不知所终。
文履良养好伤后,径往湖北投奔至交好友陆汉铭。自此在陆家庄住了下来。后
来府台熊承恩为巴结旭烈兀,血洗陆家庄,将陆家大大小小八十一口人尽数杀死,
陆汉铭也未能幸免,但老天有眼恰在那晚陆汉铭的独子陆伯承因缠着文伯伯教武功,
二人不在庄中。到得二人回来之时,入眼当见一片狼藉,二人心下大惊,在得知事
情经过后,文履良决心为好友报仇,并夺回被熊承恩抢走的《指元篇》,所以带了
陆伯承跟随四海镖局的队伍,一路追到了大都来。文履良先在大都城外自保镖队伍
中夺回《指元篇》,接着入城来寻熊承恩。
在得知熊承恩于鹤栖楼大宴众元朝高官的消息之后,文履良便开始精心策划刺
杀熊承恩的计划。孰料陆伯承少年心性,血气方刚,再加上报仇心切,竟不待文履
良策划好便只身冲入了鹤栖楼。幸好恰巧有赵复初一伙在此,机缘巧合之下,一举
将熊承恩击毙。文履良突发觉陆伯承不见,心急如燎的赶往鹤栖楼来,到得楼外之
时,但见数千元兵已将整座酒楼团团围住,心知不妙,但心想纵使自己此时进去无
非多送性命而已,于是跳上高处,寻找最好的逃跑路径,四下里一张望,但见四周
均是吓得魂不附体的几名文官在慌忙奔逃。
当下他心念一动,追过去将一干文官截住,他本想将那些人尽数擒来以作人质,
可转念一想,自己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抓住这许多人,百般无奈间,只得顺
口问那些文官的的姓名官职,以拖延时间,盘算对策。这些文官一个个都是手无缚
鸡之力的儒生,见得这么一个雄纠纠,气昂昂的恶汉逼问,哪敢不说?但其中偏偏
只有耶律仲行一人始终面不改色,冷笑不已,文履良心知此人有异,再一问,得知
他竟是名臣耶律楚材的儿子,当下有了计较,只押了耶律仲行一人为质,他算准了
元人因为耶律楚材的关系绝不敢惘顾耶律仲行的性命的,果然被他押中了。
旭烈兀与张弘范率兵追到丞相府门前,重重大军将丞相府围得铁桶也似,但却
一直不敢妄动。由于耶律仲行的身份实是非同小可,旭烈兀也作不了主,忙使人报
上朝中,同时召集了全城的兵力过来,死守丞相府。一时间,两方成了僵持之局。
* * * * *
世祖忽必烈得知消息,不敢稍有担搁,立时召集群臣会于金殿,共商对策。
右丞相博罗首先站了出来,道:“皇上,臣以为,逆贼猖狂,无法无天,坚决
不可姑息。若然只为了耶律大人一人的性命,而失掉了我大元国威,实是得不偿失。
为今之计,便是命大军攻入丞相府中,擒下四人,方能显我皇威仪也。”忽必烈皱
眉道:“不然,仲行之父耶律楚材乃昔年太祖帝肱股之臣,太祖帝曾颁下丹书铁券,
再三吩咐后人善待之,若然今日朕置耶律仲行性命于不顾,不光是担上不孝的罪名,
而且日后后人也会说我皇家的不是!”皇帝既然有此一说,很快便引得众多大臣赞
成。但那丞相博罗偏偏是个脾气臭硬之极的人物,据理力争道:“皇上今日若姑息
逆贼,那威严何在?我堂堂一国之威,岂可因一人而废?”
君臣正相持不下间,突听得内侍高叫声远远传入殿中:“皇上,不好了,六王
爷刚刚使人传来了消息! ” 那内侍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入了殿中,拜伏在地,道:
“逆贼要以耶律丞相换文天祥!”此言一出,不啻于在众大臣耳边炸开了个晴天霹
雳,忽必烈霍地立起身来,大声道:“真有此事?你给朕再说一遍!”此事太过突
兀,他竟有些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那内侍战战惊惊的又重复了一遍,忽必烈大吼一声:“岂有此理!”这一声怒
吼竟将那内侍吓得晕了过去。忽必烈命人将那内侍抬走,冷静下来,再问博罗道:
“怎么办?”博罗道:“逆贼要求越来越无理了,皇上还考虑什么,速速进兵方为
上策!”忽必烈正处于气头上,听了这话,正待下令,突听得一人道:“皇上三思!”
尚书左丞相刘运臣排众而出,此人乃是汉人,也是世袭,乃父便是昔年成吉思汗帐
下文臣刘仲禄。但听刘运臣道:“皇上,耶律丞相府中有许多物事均是昔年太祖帝
钦赐,那丹书铁券更是悬于正梁之上,见此二物如见太祖帝,向来是文官脱冠,武
官卸甲,更从未有人敢在丹书铁券前亮兵器者。如今皇上帝令一下,众士兵持刀枪
冲入丞相府中,只怕是冲撞了太祖帝呀!”须知成吉思汗有元人心中地位实是有如
神灵一般,刘运臣这一说正中忽必烈心坎之上,忽必烈一下子颓然倒在了龙椅之中。
博罗突道:“难道就如此任由逆贼嚣张么?难不成皇上真想用文天祥来交换耶
律丞相么?且不说文天祥如何,单是那帮逆贼中便有一个伪宋汉王在内,若然让此
人走了,又不知要煸动多少无知愚民呢?再加上一个文天祥,那更是不得了了,哼,
照此下去,我大元江山只怕不保呀!”“大胆!”忽必烈闻言怒喝,博罗忙拜倒在
地,续道:“臣之所以有此言,全是为了我大元江山社稷着想呀,凡事有权宜,纵
使太祖帝神灵得知此事,想来也不会怪罪的!臣一片忠心,激愤之处,未免失言,
请皇上治罪,臣死亦无憾,但唯愿皇上千万莫要姑息逆贼!”说着竟自取下了官帽
玉带,看来当真是以死相谰了。
忽必烈当然也不会为了这一点点失言,便真的治博罗之罪,当下温言安慰道:
“丞相言重了, 丞相的心意朕又岂会不知, 直来吧,朕恕你无罪!”博罗却道:
“臣再次恳求皇上下令进攻丞相府,皇上不准,臣便不起身!”忽必烈一怔,未料
到博罗竟来了这么一招,当下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刘运臣突道:“万万不可进攻呀!”
忽必烈道:“那依你之见,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刘运臣沉呤半晌,道:“此时
丞相府中四人分明是以伪宋汉王赵升为首,臣以为,不妨唤那瀛国公赵显来劝降赵
升,赵升即使不念自身也要念及叔伯兄弟吗!”忽必烈点了点头道:“不错,此法
甚合朕心!也罢,来人呀,速往开平府传瀛国公!”
* * * * *
便在忽必烈与群臣金殿苦商对策之际,耶律丞相府中却是一片混乱。耶律仲行
位极人臣,府中家丁仆人,自是不少,突见得丞相被人协持,而府外又是铁骑军层
层环侍,人人心神大乱。好在耶律仲行竟是十分合作,当此之际,竟也不心惊,大
声招呼众仆平静下来。周善成趁机将众仆赶入了后院。忙了一阵,总算平静了下来,
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想起屋外的层层大军,虽说有人质在手,但敌众我寡,各人也
不得不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不变应万变。
一时间众人无语。耶律仲行抬头望着横梁上的丹书铁券,兀自出神,丝毫也没
有入质的恐惧感。只听得户外众士兵的来回走动声与旭烈威的威吓声不时响起。文
履良揽过陆伯承,切声问道:“伯承,你怕么?”陆伯承毅然答道:“怕什么,顶
多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和文伯伯在一起,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文
履良忍不住仰天豪笑道:“好,好!”顿了顿,又悠悠叹道:“唉,如果汉铭兄当
时能有你这份豪气, 也不用被那狗官害得家破人亡了! ”接着又问道:“伯承,
《指元篇》是你家的祖传之物,你一定要好好修习,日后将你陆家的绝学发扬光大!”
陆伯承自怀中掏出一本薄册子,道:“放心吧,伯承一定不会辜负文伯伯的期望的。”
说着径自走到一旁,看起书来,翻得数页,手中已开始比划起来,显见已入了神。
文履良暗赞道:“这孩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心无旁羁的看书,当真是块习武的好
料子!”不由得暗暗为亡友高兴。
文履良骈指如戟,双手在耶律仲行身上点过,一连封了他身上数十处大穴,这
才回身向赵复初行礼道:“文履良见过王爷!”赵复初凄然一笑,道:“文先生客
气了,亡国之人,还有何颜面自称王爷?”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文履良忙道:“王
爷此言差矣,呼们大宋虽亡,但人心未死,只要王爷有决心,光复大宋,终有功成
之日!”赵复初心神激荡,伸手拍了拍文履良的肩头,道:“若能得文先生之助,
那便是大宋之福呀!”文履良道:“王爷,若然今日咱们能安全逃得性命,履良愿
誓死追随王爷!赵复初喜极,道:“哈,文有尊兄文天祥,武有文先生,复国大计
何愁不成?”周善成突插话道:“庄主,王爷,你们看鞑子会不会真的以文丞相来
交换此人?”说着在耶律仲行的身上踢了一脚,骂道:“哼,用你来换文丞相,却
是抬高了你的身份!”
耶律仲行吃痛,却不痛呼,只是冷笑道:“你们想用我来换文天祥,那却是大
大的失策了!”周善成作势又要踢,文履良一把拦住了,道:“此人倒也是条汉子,
咱们也不需做这些折辱人的事!”接着放低了声音向耶律仲行道:“你以为我真的
会这么傻么?我此举只不过是转移鞑子的注意力罢了,今夜我便会往天牢一行,哈
哈,鞑子只道我在等他们的答复,却绝料不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劫狱!”耶律仲行双
目一亮,道:“好计策,不过天牢守卫重重,凭你一人之力未必能成功!”文履良
听得他这么一话不由得愣了,因为他看这耶律仲行的话音之中竟含有八分喜悦之意。
但听得耶律仲行又道:“文天祥被关押在兵马司的死囚牢中,那里的守卫一个
更次换一次班,每晚都有不同的口号。”文履良、赵复初、周善成三人更为惊奇,
这耶律仲行每句话都好象在有意帮助他们一般。周善成兀自不信,骂道:“你唬我
么?老夫也不怕!”耶律仲行悠悠地道:“唬你也好,我胡说也好,一切与我无关!”
正说话间,突听得一个呼声传入屋内:“老爷!”一名贵妇人出现在门口,一
手牵着一个孩儿,竟是一男一女,都是六七岁年纪,那女娃儿肤色白皙,双目灵动,
玉雪可爱之极。而那男孩却是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真是惹人怜爱。那女娃儿一见
耶律仲行躺在地上,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叫道:“爸爸,爸爸!”那男孩
看了四人一眼,突道:“妹妹,你不要哭,他们都是坏人,看哥哥打他们!”说着
竟一下子挣脱那妇人的手,当头便撞向文履良。那妇人吓得惊呼起来,生怕文履良
杀人不眨眼,将那男孩杀了。
文履良却是哭笑不得,伸手便拦向那男孩的头部。岂料那男孩突然伸出小手来,
“啪”地一声竟击在文履良手背上,但不得不令文履良大吃一惊,因为他明显的看
出这男孩使出的这一掌竟是含有上乘武功的根基。当下蹲下身来,用右臂将那孩子
圈了,道:“谁教你的武功?”那男孩道:“你是坏人,不告诉你!偏不告诉你!”
文履良无奈,想了想,突然心下一震,转头朝耶律仲行道:“耶律丞相,阁下深藏
不露,当真是不简单呀!”岂料耶律仲行道:“什么,我不懂?”文履良冷笑道:
“你还装么,你干么不起来和在下打过,原来丞相大人还是个武林高手呀!”他说
这话的同时亦想不通既然耶律仲行身怀上乘武功,为何甘愿为自己所擒?耶律仲行
道:“我丝毫不懂武功,文先生偶尔被犬子误打中了一下,便疑神疑鬼,未免太可
笑了!”接着望向那妇人道:“夫人,你带孩子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妇人道:“老爷你不要紧吧!”说着又去哄那哭泣不休的女娃儿。耶律仲行
招呼道:“燕儿,不要哭了,来到爸爸这里来!”接着又向那男孩道:“中儿,你
也过来!”那女娃儿止了哭声,和那男孩一起走到耶律仲行身前。但听得耶律仲行
轻声安慰两个孩儿道:“不要怕,爸爸没事,啊是了,你们怎么不去陪平妈?”文
履良听他们此时说起寻常家事来,也不想多听,慢慢走出门外,查看元兵动静。周
善成与赵复初也走到一旁各自闭目养神。
文履良出得屋来,抬头一望,但见院墙之上正攀上了三两名元兵,心下一惊,
暗恨自己疏于防范,同时又幸庆发觉得早,当下冷笑一声,手一挥,一把金针掷出,
那墙头上的几名元兵各自闷哼一声,栽倒下去。收拾完这几个之后,文履良有了前
车之鉴,不敢托大,向屋内说了声:“成伯,好生看着他!”跳上屋顶,极目四望。
本来丞相府的院墙极高,寻常士兵若要攀上墙头须得借助绳索之类的物事,而
如旭烈兀这等武功高强之士,虽有能力轻而易举的跃上墙头,但身为王爷,怎可在
大庭广众之下做逾墙之举?所以倒没有几人攀上来,除了文履良刚才收拾的几人外,
后院墙上也正有数名元兵,由于金针不能及远,文履良只得跃空掠向后院,金针连
发,将那几个也打下墙头。两把金针一发,众元兵都被镇住了,不敢再上。
文履良身在屋顶,望着四下里层层围叠的元兵,一派刀枪耀眼,个个虎视眈眈
的望着自己。见得这番情况,文履良也忍不住心底发寒。抬头望天,日正当空,差
不多已是正午时分了,这才想起自昨晚至现在更是粒米未进,腹中不忍饥锇,当下
心中盘算:且先抓两个下人做饭充饥。心念至此,当下抓了一把金针,以漫天花雨
的手法朝墙外众元兵打了过去,关空中只见一阵金光耀眼,众元兵纷纷中针而倒。
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三尺,旭烈兀昔年也曾领教过文履良的金针绝技,所谓“一朝被
蛇咬,十年怕草绳”见得金针飞来更是吃惊。虽然他当年自丁茹平手中抢得《炎黄
针经》,但这么多年来,不知翻看了多少遍,怎么看也只是一本普通的医书,毫无
收益。
文履良见得墙外众人如惊弓之鸟,忍不住哈哈大笑。大笑声中,跃下屋顶来,
刚一下地,便见左侧一间厢房的门一上子开了,一个妇人走了出来。文履良还道她
是寻常仆妇,一个箭步冲将上前,伸手便拖住那妇人的衣襟,道:“做什么?”那
妇人闻声,心中一惊,慢慢抬起头来,望向文履良。二人这一个照面一打,竟不约
而同的发出“啊”地一声惊呼!
接着那妇人竟一下子软倒在文履良怀中,文履良的双目却早已为泪水所模糊。
良久,那妇人才颤声问道:“你……是人还是鬼?”原来这妇人竟是文履良的结发
妻子丁茹平!文履良哽咽道:“你……当真是茹平么?”丁茹平泪眼淋漓,悠悠地
道: “天可怜见, 想不到我们两夫妻竟还有相见之目!”顿了顿,才大声喊道:
“履良呀履良,我想得你好苦呀!”文履良虽然也是心中激动已极,但他还是未忘
记此时的处境,强行抑制下心下的情感,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茹平,咱们进
去再说!”搀了妻子走向前院。
二人到得前院大屋中,周善成眼尖,一下子便看清了丁茹平,上前一步,惊道:
“你……不是夫人么?”文履良兴奋得一把揽住周善成的肩头,喜道:“成伯,真
是的, 真是茹平呀! ”那两个孩儿一见丁茹平,齐齐扑了上前,那女娃儿叫道:
“平妈!”而那男孩却叫道:“娘!”耶律仲行文丁二人如此亲密,也忍不住心下
大震。
刚要开口,丁茹平已走了过来,道:“丞相你没事么?”耶律仲行不解地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文履良早已抢着答道:“怎么回事?我还要问你怎么回事呢?
她是我的妻子!”丁茹平的泪水已止不住流下脸庞,道:“履良,你把丞相怎么了?
他可不是坏人,而是我和中儿的救命恩人呀!你快快将丞相放了!”文履良心中一
震,周善成突插话道:“再怎么说,他是鞑子的走狗,再者有他在手中鞑子们投投
鼠忌器,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了他!”
文履良追问道:“茹平,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丁茹平一时只觉千头万绪,
不知从哪里解释起好。但听得文履良又一字一字地道:“谁是中儿?”口中虽这么
说,,却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那男孩。此时那男孩已缩在丁茹平怀中,睁着一
双大眼望着文履良。文履良心中一阵激荡,慢慢蹲下身来,伸手抚向那孩子头顶,
柔声道:“你……便是中儿么?”心神激动之下,竟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丁茹平将那孩子推向文履良,道:“怀中,快,快叫爸爸,这才是你的亲生爸
爸呀!”在场诸人闻言齐齐大惊。周善成眼中滚下两滴老泪,哽咽道:“小少爷?”
赵复初也道:“恭喜文先生一家团聚!”岂料那男孩突然发足奔到耶律仲行的身边,
大声道:“他不是我爸爸,他是坏人!”丁茹平立时尖叫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
文履良强行压下心头的诸般情绪,走到耶律仲行身前,双手一指,解开了他的
穴道,道:“丞相大人,请你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个清楚!”此时他心知耶律仲行
必有异,对他说话的口气也不似初时那样了。耶律仲行拍拍男孩,道:“到你娘那
里去!”那孩子甚是听耶律仲行的话,乖乖的走到了丁茹平身旁,见得丁茹平泪流
满面,竟学着大人的语气安慰道:“娘,你不要哭了,看中儿把这大恶人赶走!”
丁茹平又是一声惊叫,忙一把将那孩子拥入怀中,声泪俱下地道:“中儿,他
不是大恶人,他真是你的亲生爸爸呀!你原来是姓文的!“那小孩小小年纪一时间
又哪里接爱得了这么突兀的事,看看丁茹平,又看看文履良与耶律仲行,突然小嘴
一扁,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周善成在一旁细看那孩子与耶律仲行。但见耶律仲行尖削脸庞,而那孩子却是
明显的圆脸,两人五官未有丝毫相似,显然不是两父子,一时间只觉种种疑团纷拥
而来,又想起旧事,顿感悲从中来,久久不能断绝。
耶律仲行看看文履良,又看看孩子,叹了口气,道:“唉,平妈,还是你来说
吧!”丁茹平点了点头,将孩子搂得更紧了,同时慢慢地说开了:“六年前的那个
晚上,我见你和旭烈兀打得正紧,只想起身去帮你。可不料才一起身,中儿恰好在
这时在肚子里面蹬了我一脚,我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热气逼醒了。睁眼一瞧,只见四周都是火,我想爬出
去,可是往哪里爬呀,已经没了出路,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当时我也以为你死了,
于是我想到:‘既然你已经不在了,我一人独活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早地下去
陪你为妙!’”丁茹平说着,似乎又回到了当晚,眼中露出一股孤立无助的神色来。
连赵复初这个外人也忍不住心生悲意,陆伯承虽只是个少年,但听着丁茹平的说话
语气,也禁不住淌下泪来。
“便在我决意求死的时候,突然中儿又动了动,我突想道:‘不行,如今大伯
生死未卜,而且他家里又没有男丁,如果我再死了,文家宗嗣岂非因我而绝,我如
何对得起履良你,不行,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孩子生下来了再死!’想到这里我不知
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气力,竟有如鬼使神差般从火海中爬了出来。”
“后来,我回到乡下娘家,过了半月,便生下了中儿!”说着右手又爱怜的抚
上了儿子文怀中的头顶。文怀中见娘哭得伤心,伸出小手来替母亲拭泪。“那时我
家里只有兄嫂二人,他们都是庄稼人,听说我家被官兵剿灭,也不敢收留我太久,
我自也知他们的想法,这一点我并不怪他们!”文履良本想出言责备妻子的兄嫂,
但听得妻子这么一说,也只好叹了口气,将话咽回了肚内。
耶律夫人站在一旁听着丁茹平的经历,也不禁叹道:“平妈,原来你竟还有这
么一段往事,唉,你真难为你了!”但听得丁茹平续道:“我出门之后,抱着中儿
不知该往哪里去,便这么一路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大都城中来。”
“这一日,我刚刚进城,便见街上有一队队伍在游行。我夹在人群中,听得人
们说是什么皇后寿诞。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骑高头大马驰了过来,那马上之人一面
走一面将大把的银钱抛往人群中,人们都争着去抢,而那人却哈哈大笑!”周善成
突道:“狗鞑子太欺负人了!”丁茹平又道:“我想履良你说过这里的皇帝大臣都
不是好人,所以我没有抢,但偏偏那人的笑声吸引了我,我只觉得那笑声好熟好熟,
可是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于是我就问别人,人们都说是六王爷,我闻言心中一震,六王爷,不就是杀
死履良的人么?于是我突然冲出了人群,挡在那马前,抬头一看,果然是那奸贼。
当时我也不知哪里生出的一冲动,从地下拾起一把银钱,劈头便向他掷了过去。”
众人听到这里,齐齐吃了一惊,周善成却赞道:“哈哈,掷得好!”
陆伯承惊呼道:“哎呀不好,文婶婶,那您定是被狗鞑子抓起来了!”丁茹平
点了点头,,续道:“后来马下冲来了五六个人,挥刀便在杀我,更有一个抢过中
儿,便往地下掷去!”“哎呀!”在场众人除耶律仲行外,齐齐惊呼出声,虽然他
们明知那孩子没殆,但由于听得入神,而丁茹平又说得动情,竟有若置身当场的感
觉。
“就在这时,丞相突然骑马赶了上来!”她说着往耶律仲行望了一眼,又道:
“丞相问旭烈兀可认得我,旭烈兀对我瞧了半天,我只道他认出了我,那时我也自
知必死无疑,闭了眼睛,只待他们一刀砍下,我便可和你相见的了!”文履良心中
悲恸已极,忍不住走过去,轻轻的挽了妻子的手,道:“天可怜见,那狗贼竟没能
认出你是也不是?”
“嗯!”丁茹平点了点头。须知当晚旭烈兀攻陷“渡劫堂”用意旨在夺取《炎
黄针经》,并不曾细心留心丁茹平相貌。况且那时丁茹平刚刚生产,形容不免有些
儿憔悴,是以旭烈兀并未认出她便是“金针国手”文履良的妻子,否则,丁茹平只
怕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当时丞相道:‘今日是皇后寿诞,不需和一疯妇计较。’接着看了看我,又
道:‘此妇手抑婴孩,想是刚刚生产,必是奶水充足。下官府中正新增一女婴,此
妇倒正好充做奶娘!’旭烈兀哼了一声,但也不再计较,后来我便到了这里来。”
“丞相大人待我很好,让我做了燕羽的乳娘。(燕羽便是方才那女娃,耶律仲
行的亲生女儿)并认中儿做义子,将中儿视同已出,本来我一直在想履良你的大仇
还等着中儿去报,如果呆在这里,看来这辈子也休想报仇,于是我便想离开丞相府。
可每次一看到中儿和丞相有若亲生父子一般,我又不忍了,我不忍叫中儿伤心呀!
更不忍对不起丞相大人, 再说燕 羽是我看着长大的,便好象我的女儿一般,你想
我能忍心离开他们么?便这样我一直拖了六年,想不到今日竟见着了你!”
说完这一切,丁茹平已是泣不成声,耶律燕羽与文怀中见她哭得伤心,也忍不
住随之哭了起来。文履良听完这一切,心中翻腾不已,种种思绪纷拥而来。耶律仲
行道:“夫人,你先将燕羽带下去吧!”耶律夫人应了声,抱了女儿走向门外。
周善成突然一个箭步跨到耶律仲行身前,“扑通”一声便拜了下去,“咚咚咚”
啊了三个响头,道:“耶律丞相,您对我家夫人和小少爷的大恩,老奴无以为报。
老奴适才鲁莽了些,现在向您啊头陪不是啦!”耶律仲行忙扶起周善成道:“老人
家,这怎么敢担?”文履良突也道:“耶律丞相,大恩不言谢,你对我文家的大恩
生同再造,委屈了你这么久,对不起了,现在你可以走啦!”
赵复初惊道:“文先生,这怎可以?他若一走,鞑子兵岂非少了一层顾忌?”
文履良道:“文某人数十年来混迹江湖,也懂得恩义二字,耶律丞相于在下有大恩,
在下如再厚颜扣留丞相,那岂非成了忘恩负义之徒?如果鞑子兵攻了进来,文某人
也只有拚死一战了,再说今日我与妻子重逢已是上天的着顾了,纵是一死,又有何
妨?顿了顿,向陆伯承道::“伯承,文伯伯对不起你了,到了下面我自会向你爹
爹请罪的!”岂料陆伯承竟道:“爹大仇已报,伯承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死
亦何惧?”
文履良豪笑道:“哈哈哈,好,好,不愧不陆家的后人!”赵复初心中惊叹不
已,同时暗责自己竟比不上一个弱冠少年,当下暗叹一声:“唉,罢了罢了,看来
复国大计终日是难成,只盼今日能多杀得三两个鞑子,也好向先帝交待了!”但听
得文履良又道:“耶律丞相,如此中儿便交托给您了,鞑子不知中儿是文某人的儿
子,是断断不会为难他的!”他虽是抱了一死之心,但想起儿子终是不忍。
周善成突道:“庄主,既然今日死期已至,老奴还有一事也不想再瞒了!老奴
说了出来,死得也安心了!”文履良心中一震,道:“成伯,这话是怎么说来了?”
周善成道:“庄主是否有想过六年前为何鞑子会突袭‘渡劫堂’?”文履良咬牙切
齿地道:“那全是因为一本并非什么武功秘笈的《炎黄针经》而起!”周善成又道:
“那庄主可曾想过,旭烈兀又是如何知道《炎黄针经》这本书的呢?”文履良闻言,
不由得心头重重一顿。
这正是数年来他始终也想不通的两个疑点。但听得周善成缓缓地道:“其实这
一切便因为老奴呀!”文履良心头剧震:“什么?竟是成伯!”但听得周善成续道:
“昔年老奴曾服侍庄主之时,常见您捧着《炎黄针经》研究,因而老奴便认定了庄
主的武功全源自《炎黄针经》!”
“文履良凄然一笑,道:“其实那只不过是本普通的医书而已!”周善成苦笑
道:“可老奴却是湖涂呀。认定了那便是庄主的武功秘笈,您是知道的,老奴生性
嗜酒,,经常出没于庐陵城各大酒肆间,有一次在酒肆间结误解了一名男子,自称
思汉飞,老奴见他谈吐不凡,但似是个豪杰之士,于是一来二去与他混得熟了。一
日老奴喝多了两杯,说起了天下的暗器功夫,老奴头脑发昏便鲽始对那思汉飞大肆
吹捧庄主您的金针绝技,那思汉飞说:‘金针国手文履良的名头在下也是如雷贯耳
的,保是以这金针做暗器之术,江湖上并不乏文履良一个,可为何文履良的能独树
一帜呢?”
“老奴便道:‘我家庄主有一本《炎黄针经》,其上所载的金针绝技冠绝天下,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以……’文履良突插话道:“那思汉飞便是旭烈兀了?”
周善成愧道:“正是,可惜老奴那时瞎了狗眼,在未弄清他的真实身份前说了这多
胡话,以致于为整个庄子带来了灭门惨祸呀!这一切都是老奴的错,老奴虽死一万
次亦不能补过!”顿了顿,凄然笑道:“呵呵,不过今日反正是一死的了,老奴说
了出来,心中也好过多了,去得也安心了!”
文履良心内绞痛,至此心中藏了多年的疑团总算是解开了,只是他万万没料到
昔年的一切全是因为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这又教他如何忍心去苛责对方?想起
昔日死难的朋友兄弟家人,两滴浊泪又不由自主的流下脸庞。正伤心间,突觉得一
只小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庞,原来竟是自己的儿子文怀中要替他拭泪。但听得文怀中
道:“好了,好了,中儿错怪你了,中儿再不说你是坏人啦!”须知文怀中年纪虽
小,心思却极是聪颖,众人方才所说的话他虽听不全懂,但也听得出几份意思,况
且一种与生俱来的父子天性令得他对文履良产生了一种亲近感,见得文履良流泪,
便不由自主的上前替他拭泪。文履良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儿子搂入怀中,一连声地叫
道:“好孩子,我的好孩子!”文怀中望向母亲,但见母亲虽是泪流满面,但一股
喜悦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看着这父子天伦的一幕,耶律仲行也忍不住举袖拭泪,提醒道:“中儿,快叫
爸爸!”文怀中闻言,大声叫道:“爸爸,爸爸!赵复初在一旁唏嘘不已。
便在此时突听得屋外院落中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文先生,在下司马中原特
来拜会!”屋中众人闻言齐齐一惊。文履良更是暗责自己只顾高兴,忘了防范敌人
了。但此际敌人既已进来,他也只能随机应变了,当下不慌不忙,放开儿子,眼看
屋外天色已慢全黑,当下取了火折子,将屋中的蜡烛全部点燃了。
周善成却是个火爆性子,一听得司马中原自报家门,竟是怒不可遏,提了长刀,
暴喝一声冲出了屋外。须知司马中原身为汉人,却向蒙人奴颜屈膝,在江湖上实是
臭名远播,武林中一些心怀帮国之士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周善成更是个疾恶如仇
的人,是以一听对方名字使冲了出去。
司马中原本见屋中一片漆黑,也不敢冒然进屋。突见得烛火一闪,一个老头如
疯汉一般持刀冲了过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政权想说话,周善成已是当头一刀斩下。
当此情况司马中原也无暇多解释了,疾退三步,哪知周善成紧追不舍,刀刀狠毒。
避得数招,司马中原也不禁起了火气,心道:“你这老儿也太过无理,我若再避,
倒显得我怕了你!”
心念未已,右臂一探,已自背心抽出上只三尺来长的铁锏,与周善城对拆起来。
一时间只闻得“当当当当”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二人兵刃相击,不时迸射出一连串
的火星。司马中原与之斗得数招,虎口已被震得隐隐发痛,心下暗惊:“这老头好
大的气力!”
文履良、赵复初、陆伯承三人也不由自主的走到门口观战。但见二人势均力敌,
斗得正难解难分。司马中原的臭名人人皆知,因而在场观战诸人自是期盼周善成得
胜。但看场中情形,若无一方自动退出,没有千招上下,只怕胜负难分。
不知什么时候,文怀中也挤到了门口观看二人打斗。但见周善城一刀横斩司马
中原腰身,司马中原立时右腕下沉,横锏来格。岂料周善成这一招只是虚招,刀至
半途,突然转向,由下至上,斜挑司马中原小腹。司马中原心中一凛,但他到底也
是名动江湖的高手,应变之速奇快,一锏直捅出去,这一招攻敌之所必救,周善成
不得舞刀回防,司马中原的一锏正好刺中刀脊。“当”地一声,火花四溅。
二人兵刃一碰,各自为对方的内劲所震开。周善成是“登登登”连退三步,而
司马中原的身形竟如飞絮般在半空中横移了丈许,这才落下地来。这么一来显露出
了他非凡的轻功功底, 观战诸人也忍不住高声叫好。 但同时亦听得文怀中喜道:
“师父!”小小的身形如箭一般冲向了司马中原。
周善成甫一站定,便立时又挥刀冲将上前。不料刀至半途,突然文怀中斜刺里
冲了过来,众人见状不由得齐齐惊呼,眼看周善成的刀锋堪堪便要落在文怀中的身
上了。文、赵、陆三人站在门口想救也来不及,而周善成这一刀是尽全力所发,半
途收招那是决不可能之事。眼看文怀中就要丧生在周善成的刀下了,文怀中显然也
感到了死神的气息迎面扑来,竟吓得呆了。
便在这一刹那间,离文怀中不过尺许的司马中原大呼一声,扑了过去。“刷”
血光飞溅。司马中原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当啷”一声,周善成的刀也跌落在地。
然后便听得他呼道:“小少爷,小少爷!”口中喊着,双腿却早已跪了下来。
文履良第一个回过神来,口中大叫着,冲了过去。丁茹平在屋中听得众人的惊
呼也知不妙,抢了出来。文履良奔近司马中原身前,但见司马中原正俯伏在地,背
上已划了一道尺许长的口子,鲜血直冒,业已昏死过去。
文履良一把将司马中原的身躯掀开,但见儿子怀中正被压在底下,却是安然无
恙,忍不住喜极而泣,一把搂了儿子道:“孩子 ,你没事么?”文怀中点了点头,
一眼望见司马中原,忙道:“快,快救我师父!”说着一把扑在司马中原身上,大
声道:“师父,你醒醒!师父!”
周善成见小少爷没事,也松了一口气,喃喃地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文履良见得儿子居然唤那司马中原为师父,奇道:“中儿,他是你师父么?”文怀
中道:“是的,是的,一定是他!”周善成皱眉道:“小少爷,这人是个大大的奸
贼!”文怀中立时怒道:“不是,师父不是奸贼,师父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他小小年纪学识有限,说来说去,形容词也只有很好二字。
文履良沉声道:“不管如何,他总算救了我的儿子!成伯,称将他扶进屋中上
药! ”众人闻言都进 了屋。而文履良却又跳上了屋顶,但见四下里仍是一片元兵
环侍,各自打着火把将四下里照得白昼也似。观望了一阵,发觉旭烈兀不在其中,
想必是休息去了。则其余元兵因为一来惧怕文履良的金针,再者有丞相大人为质,
倒也不敢乱来。文履良瞧了半晌,无甚异状,这才放心的入了屋内。
到得屋中,发觉耶律仲行竟端坐在屋内,不由得大奇道:“丞相,你现在已是
自由之身,为何还不走呀?”耶律仲行笑道:“我若走了,外间的官兵便小了一层
顾忌,如此你们的危险便多了一重,我如何能走得开?”文履良越发觉得耶律仲行
与其他人不同,忍不住问道:“丞相大人为何如此着顾我等?”耶律仲行笑了笑,
道:“先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那我说话也不须遮遮掩掩的了。请恕我直言,方今
天下之事已成定局,赵宋之事已不可逆转。且不说别的,只说当今皇上,勤政爱民,
使得当今天下百姓生少安乐, 倒也不失为一仁君,这种情况有哪一点较不上前朝?
可叹世人百姓过于执迷,只认定了‘汉人正统’的观念死理,其实依我之见,不论
是谁做皇帝,只要能使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便是好皇帝,又何须管他是蒙古人还是汉
人呢?相信各位今日之事无非是为了尊兄文天祥,文丞相的为人在下也是极钦佩的,
但照如今朝中形情看来,文丞相只怕没有多少时日了,在下岂忍见一代名臣就此丧
生,各位此番若能成功救出文丞相,只盼能就此收手在下助得了各位一次,难保能
助得了第二次呀!”
耶律仲行的声音并不大,但字字句句却如洪钟大鼓般敲在文履良心头。“且不
说别的,只说当今皇上,勤政爱民,使得当今天下百姓生少安乐,倒也不失为一仁
君,这种情况有哪一点较不上前朝?可叹世人百姓过于执迷,只认定了‘汉人正统’
的观念死理,其实依我之见,不论是谁做皇帝,只要能使百姓过上好晶子的便是好
皇帝,又何须管他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呢?”这些话实是与他以往的观念大相悖逆,
但细细品来,却也有几分道理。但他很快又想到:鞑子凶残成性,杀人如麻,我中
原百姓无不对之咬牙切齿,难道这一切都可以不算了么?一时间心下一片茫然,周
善成在一旁专心给司马中原上药,丝毫没有听进这番话,赵复初到义为赵宋王爷,
这番话却是教他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的。一时间,屋中一片沉寂,只有明灭不休的
烛火将各人的影子拉得摇曳不定。良久,司马中原“啊”地一声低哼,醒了过来,
文怀中立时大呼一声扑入他怀内,喜道:“师父,你醒了便好了!”耶律仲行也不
禁大奇:司马中原什么时候成了中儿的师父了?但见司马中原笑了笑,赞道:“好
聪明的孩子,到底瞒不过你的眼睛!”文怀中道:“师父,干么你每晚要蒙着面呀,
是不想见中儿么?”
众人听得文怀中说这话,均已猜道:原来司马中原是每天晚上偷偷教怀中功夫
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各人心底升起老大一团疑团。司马中原向众人看
了一眼,叹了口气,道:“唉,老夫暗中忙碌十几年,想不到除了换得一个‘汉奸’
的名声外,竟是一无所成呀!”
众人心头大震,但听得司马中原又问道:“文兄,你可还记得六年前的黑衣人
么?”文履良闻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惊呼道:“是你!”原来他方才看二人打
斗之时,见得司马中原的武功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不觉间记起了六年前救
自己的那位黑衣人。须知他这数年来,始终苦苦思索当晚那人是谁,但一直是毫无
头绪,想不到今日这个疑团终也被解开了,更想不到的是原来自己的救命恩人竟是
这个臭名昭著的“汉奸”。
司马中原点了点头,道:“当年我救你出来之后,见你昏迷不醒,便将你放在
一间山洞中。由于老夫的身份不便汇露,所以并未留下任何让你追寻的线索。本来
我打算将尊夫人也一并救出来的,可那时我见她躺在地上,还道她已被旭烈兀杀死
了。”
“后来尊夫人机缘巧合的竟来到了丞相府,老夫见她母子二人平安很是高兴。
但想令郎身为‘金针国手’的后人岂可不学武功,于是老夫便僭越替文兄教子了。
老夫数十年来一直在大都城中对鞑子假意献媚,那全是因为老夫想刺杀鞑子皇帝,
所以我才不惜教那鞑子王爷旭烈兀的武功,用意只是想骗得他的信任,好随时出没
于皇宫在内,那样行起事来,自是方便得多。”顿了顿,叹道:“可惜老夫想得太
容易了,旭烈兀决非等闲之辈,老夫也不敢冒然下手呀!不料今日令郎从老夫的身
法上认出了老夫,老夫也不想多铸隐瞒了,这十几年来,我真是累呀!”
他最后这一句“这十几年来,我真是累呀”确是发自肺腑,况且众人听他字字
真诚, 语气之中殊无半占作伪之意, 无人敢对其话有半点置疑。周善成当下道:
“司马镖头,老奴鲁莽了,这里向你陪不是啦!”司马中原笑了笑,又道:“文兄,
在下这次得知文兄被困,几经思虑,这才赶来,依老夫之见营不许文丞相之日便在
今夜呀!”
文履良心中一阵激荡,司马中原此话确实不错,如今大都城中所有的元兵大多
都集中在这丞相府外,而且忽必烈、旭烈兀自是专心苦思对付他们的法子,自然转
移了对文天祥的注意力,大牢防守力量自是薄弱之至,的确是营救文天祥的绝佳机
会。当下文履良交待周、赵二人好生防守,二人情知事态严重,唯唯称是。丁茹平
虽明知夫君此去凶险重重,但她深知丈夫脾性,只得强抑心头情感,只说了句:祝
夫君马道功成,救出大伯!
司马中原出得府来,众元兵都认得他与旭烈兀王爷交情极深,并未有丝毫喝问。
司马中原当下选 了一名身材与文履良差不多的士兵, 带着他入了府内。那士兵甫
一站定,便立时被文履良一刀了结。之后文履良迅速换上其身上衣裳,二人再度出
得府来,众元兵丝毫未起疑心。而司马中原与文履良二人则直奔兵马司大牢去也。
不知何时高挂中天的一轮新月已被乌云所掩盖,天边隐隐响起阵阵闷雷,看来
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5
兵马司大牢是元朝统治者专门用来关押一些重犯要人的所在,本来防守极是严
密,但由于今日中书令丞相被协持之事,忽必烈将全城大半兵力全调往了丞相府外
布防,再者文履良与司马中原二均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好手,所以二人闯入大牢内
倒是没费多大气力。
一进入地牢,便是一条狭长的甬道,两旁壁上燃着昏黄的油灯,一股臭味夹杂
着腐烂之物的气味充满了整个空间,想来此地环境极是不堪,想起族兄平生好洁,
如今却身处如此环境之中,文履良不由得心下一阵难受。二人行得三五十步,突见
得前方丈许远之处突然过来两人,想来是守牢的狱卒,司马中原心下一惊,却见文
履良身形一闪,早已抢在他的身前,正好将他他遮在身后。那二名狱卒见得迎面有
人走来,穿的是士兵服饰,还道是自己人,遂扬声高叫道:“大哉!”文履良闻声一
惊,这才想起耶律仲行所说的话来:“文天祥被关押在兵马司的死囚牢中,那里的
守卫一个更次换一次班,每晚都有不同的口号。”暗暗懊悔自己来时忘了问耶律仲
行今晚的口号,其实他不知道,耶律仲行只是文臣,于这里的口号也不知晓。
那二名狱卒见得对方半天不回话,起了疑心,又叫了声:“大哉!”文履良无
奈,只得含糊应了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二人道:“说什么,再清楚
些! ” 文履良正焦急间,突听得司马中原应道:“乾元!”那二人闻声,才道:
“哥们儿今晚是怎么啦,黄汤灌多了么,连两个字都说不清楚了!哪来的?”文履
良听得那二人如此说,心下又惊又喜,看来显然是对上了口号,殊不知司马中原此
时已是惊出一身冷汗来,他本也不知口号的,只是听得那二人喊:大哉,当下心念
一动,心道:“当年忽必烈定国号为元,乃是由《易经》中‘大哉乾元’一语而来
的,且试他一试!”没想到这一试倒真是碰对了。
二人边走边道:“我们是宋王府的人!”“宋王”乃是旭烈兀的封号。四人碰
面,那二人与文、司马二人一打照面,惊道:“二位好面生,新来的么?”文履良
应:“正是!”说话间,却突然右手挥出,“啪”地一声,登时将那二人打得昏倒
在地。原来他心知这二人多多少少的起了疑心,若再被盘问得几句,不露出马脚才
怪,于是出其不意的出手将二人打倒,省却了许多麻烦。
打倒二人,文履良这才松了口气,拉了司马中原的手往前直冲,他生怕再在这
甬道里碰见狱卒,躲闪不及,是以想早些冲出甬道。二人奔出了十来丈,便到了一
个大厅之内,厅中满置刑具种种,当中放了一张方桌,正有四名狱卒在那里喝酒。
二人见状不敢莽撞,当即隐到了刑具架后。但听得那四人中有人道:“方家兄弟怎
么还未回来?”立时有人笑道:“怕不是灌多了黄汤,醉在外面了!”另一人啐道:
“呸,他妈的,你说他们灌黄汤,可不是把自己也损了么,你不也在灌么?”那人
笑道:“哎呀,是,是,该死该死,罚一杯!耿大哥,来,来!”一个深沉的嗓音
道:“少喝些,今日听说外面闹得天翻地覆,连丞相大人也被挟持了,听说逆贼来
用丞相大人来换文天祥呢!莫不要被逆贼闹到这里来了!”先前那人笑道:“耿大
哥却是多心了,我也听说了,不过听说逆贼都被围在丞相府中,插翅难飞,哪里能
又六到这里来了? ” 那“耿大哥”哼了声,道:“还是小心些为妙!”那人道:
“算了算了,耿大哥不喝,咱们兄弟三人喝!”与另三人劝起酒来。
文、司马二人躲在刑具架后却是暗暗心焦,均心想但愿你们一个个都醉倒了的
好,否则我们怎生进去?”听得那三人喝了一阵,那耿大哥突道:“谁,什么人?”
文、司马二人闻声一惊,只道他已发现了自己二人,正思量该如何办间,那喝得醉
熏熏的三人齐笑道:“耿大哥又疑神疑鬼了!也罢,咱们三人去看看,看看能不能
揪个鬼影子出来!哈哈哈!”说着站起了身转向甬道口。
便在三人转身的一刹那间,突见得耿大哥右拳如闪电般击出,分打三人脑后。
那三人本已是醉得不得了了,又如何防得了自己人的偷袭,各自闷哼一声,软软地
倒了下来,文、司马二人眼见奇变突起,更是心惊,不知这耿大哥到底是什么路数。
但听得那耿大哥道:“二位请现身吧!”二人对视一眼,均知无须再避,只得自刑
具架后转了出来。那人道:“二位是来救文丞相的么?请随我来!”两人对望一眼,
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人的话,但听得他道:“时机紧迫,耿林也没有时间多解释了,
既然大家都是宋人,又何须互相猜疑呢?”说着径自奔入了大牢深处。
司马中原正思量该不该跟上去,听得文履良道:“事已至此,我们也无暇想那
么多了,走吧!”司马中原心下一定,向耿林追了过去。
“轰隆”一声,一个惊雷在天际爆响,文天祥心中一震,不由自主的坐起身来。
随后慢慢地走到西首墙壁旁,仰头望去,透过那墙壁上的小天窗,但见一条闪电如
金蛇般在空中狂舞不已,历久犹存。接着豆大的雨点洒落下来,更有些许雨点被寒
风一刮,飘进了囚室。一滴雨点正好落在他那苍老的脸庞上,文天祥突感心中猛地
涌起一股豪情,心下立时变得烦燥不安,当下燃起了囚室中的油灯。
昏黄的灯火明灭不定,将文天祥的影子投在墙壁之上,那墙壁之上,却正好有
一篇自己刻上的《过零丁洋》,文天祥看着壁上的诗,不由自主的朗声呤哦起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沉浮雨打萍。惶恐滩
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口中念着这
首诗,心中的热血猛地沸腾起来,浑然忘记了身处浊臭不堪的囚室内,他仿佛又回
到了“夜夜梦伊吕”的少年时代,又成了青年及第、雄心万丈的状元郎,又在上书
直谏、痛斥奸佞,倡言改革,又在洒血攘袂,出生入死,慷慨悲歌……
“啪啦”窗外又是一道金箭撕裂长空,随之是一阵轰然巨响,这一声惊雷竟似
把整个天地都震得摇动了起来。文天祥的心旌突然分外地动摇起来,脑中灵光一闪,
摊开纸墨,提起笔,悬腕直书:“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
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写罢这四句,他驻笔片刻,凝神思索。他想到自幼熟读的前朝英烈:春秋的齐
太史、晋董狐,战国的张良,汉代的苏武,三国的严颜、管宁、诸葛亮,晋代的嵇
绍、祖逖,唐代的张巡、颜杲卿、段秀实,他觉得天地间的天气正是充塞、洋溢在
这十二位先贤的身上,并由他们的行为而光照日月。又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瞬间
将土牢照得如同白昼,文天祥秉笔书下:““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
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一串霹雳在天空炸响,风吹得灯光不住摇曳,文天祥的身影被投射到墙壁上,
幻化成各种高大的形状,他继续俯身狂书:“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
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室外,突至的雨点开始鞭抽大地。室内,天祥前额也可见汗淋如雨。然而他顾
不得擦拭,只是一个劲地笔走龙蛇。强风自囚室顶的天窗灌将进来,散乱了他的头
发,鼓荡起他的衣衫,将案上的诗稿吹得满屋飘飞,他兀自目运神光,浑然不觉。
天地间的正气、先贤们的正气仿佛已经流转灌注到了他的四肢百骸、关关节节!
啊啊,古今的无穷雄文宝典,在这儿都要黯然失色。这不是寻常诗文,这是中
华民族的慷慨呼啸。民族精魂在历史发展的紧要关头,常常要推出一些人来为社会
立言。 有时它是借屈原之口朗吟“哀民生之多艰” ,有时它是借霍去病之口朗吟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一次,便是借文天祥之口朗吟《正气歌》。歌之临空,
则化为虹霓;歌之坠地,则凝作金石。五岳千山因了这支歌,而更增其高;北斗七
星因了这支歌,而益显其明;前朝仁人因了这支歌,而大放光彩;后代志士因了这
支歌,而脊梁愈挺。
“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写完最后四句,文
天祥掷笔长啸。室外,滂沱大雨裂天而下,夹杂着摧枯拉朽的电闪雷鸣,天空大地
似乎将要崩裂交合了。天祥凝立不动,身形俨如一尊山岳!
“嘭”地一声,将凝立不动的文天祥惊醒过来,抬头一望,但见两名汉子已打
开囚室的门,钻了进来。文天祥冷笑道:“来取文某的命了么?”话才落音,却听
得其中一人低呼一声:“大哥!”已朝自己扑了过来。文天祥心中一震,定睛一看,
喜道:“履良,原来是你!”文履良痛呼一声:“大哥,履良来迟了!”已拜伏在
文天祥脚下。
这兄弟二人至今已数年未见面了,此际相遇,不由得抱头痛哭,二人俱是真情
流露,言语悲切,真将司马中原与耿林瞧得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蓦地,守候在牢外
的耿林道:“好了,文丞相,此处不是叙话之地,还有一刻换班的卫士便要到了,
您还是随两位义士先走吧!”司马中原也道:“文丞相,再不走便来不及啦!”文
履良霍然一惊,放开了族兄,道:“大哥,我们这就走吧!”
岂料文天祥竟慢慢地摇了摇头,道:“现下已经是至元十九年了吧?”文履良
闻言一愣,点了点头,却想不通大哥问这句是什么意思,但听得文天祥缓缓地道:
“四年啦 , 整整四年啦!”文履良奇道:“什么四年了?”文天祥叹道:“宋朝
亡国至今已经四年啦!现今已是大元的天下,文天祥身为宋臣,死为宋鬼,此生是
已不再作生还之望的了,我又何必出去呢?”文履良急道:“这怎可以?”司马中
原道:“文丞相,您若不出去,谁来率领天下民众来光复大宋故国呢?想当年您数
度落入鞑子手中,而又数次逃脱高举抗元大旗,如今机会来了,您却为何这么说呢?”
文天祥看了司马中原一眼,凄然笑道:“文某知道你和舍弟均是江湖上的豪侠
之士,如是三年前你们来救我,我会毫不犹豫的随你们出去,可如今……”顿了顿,
长叹了一声,又道:“可如今南宋宗室却已彻底降元,文某纵是有翻天覆地之能也
是复国无望的了,纵使我出去也只不过是苟且偷生于世间,到得文某情将就木之时
又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历代宋室先皇呀!文天祥宁为宋鬼,不为元人呀!”
外间的耿林突催道:“两位快走吧,换班的侍卫马上便来了!到时耿某也无能
为力了!”而此刻囚室中的文履良却似科已经呆住了,他这数年来一直在盘算着如
何救出族兄,之后再高举抗元大旗,光复汉家河山,但此时听得族兄的这番话,竟
心生感触,突又忙忆起耶律仲行的那番话来,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在反复问道:
“大宋真的完了么?真的完了么?”一时间,竟呆立当地,如泥偶一般,浑忘记了
身处险境。
越想越觉得那些话有理,于是他在心底里呐喊道:“既然大宋彻底的完了,那
我文履良奔波劳累一生,那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他开始努力地寻找着这个
问题的答案,可是他终未能如愿。司马中原到底比文履良长了十几年的人生阅历,
将文天祥的话细想得两回,心中便已明了,不由得长叹道:“罢了罢了,若然此番
能全身而退,那老夫也只有隐居乡间,了此残生了!”想通了这一层,心知文天祥
主意已定,自己二人是绝无可能将之劝走的了,当下拉了拉文履良的手道:“文兄,
咱们走吧!”
文履良被司马中原一拉,回过神来,喃喃地道:“难道我就这么走了?难道我
便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就这么死去么?”一时间竟感难以挪动脚步半分。文天祥叹道:
“二弟,你何必这么执迷呢?吾熟读圣贤书,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
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今日之事,庶无已矣!”说着走回床边径自躺下了,
再也不理会二人。文履良念叨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今日之事,庶无已矣!”便如此念了三遍,心中突然一定,
含泪大声道:“大哥,我知道了,大哥之举足以流芳万世矣,请受小弟一拜!”说
着重重的拜了下去。司马中原也随之拜倒下来,头一低,一滴泪水滴落在地。
“不好了!”守在囚室外的耿林突惊叫了起来,惊叫声中,早已冲了出去。司
马中原心中一尺,强行将文履良拉起身来,道:“换班的侍卫来了,快走!”说完
已拉着文履良冲出了囚室。才一出来,便听得“啊”地一声惨呼传来,竟是耿林的
声音,想来已遭不测。紧接着,众多士兵的叫嚣声陆续响起:“逆贼休走!抓逆贼
呀!”
文履良心下悲愤,猛地冲将上前,将两名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双手提起,两下里
一对撞,竟将二你撞得脑浆迸裂,登时了帐。司马中原虎吼一声,挥舞钢锏冲入敌
阵,大展神威,锏下绝无生还之辈。好在这一批来的士兵只有十来个,文履良早先
撞死了两个,而司马中原的钢锏也打死了七八个,最后尚剩得两个,见得两人势若
疯虎,竟吓得腿都软了,文履良长笑一声,飞起两脚,一并了结。
二人到得大厅之中,,眼见空无一人,正自欣喜间,突闻得一阵长声朗笑,自
那入口处的甬道内当先走出一人来,却正是旭烈兀!旭烈兀笑道:“司马中原,你
果然是老谋深算呀,竟将本王也瞒了这么多年。”原来旭烈兀休息罢起身,突然想
起了司马中原,心想若让司马老师出马或可奏奇功也未可知,于是立时连夜赶往四
海镖局,不料一到镖局,却惊觉司马中原已不在,心知有异,再回到丞相府外,闻
得众士兵说司马中原来过,更觉不对劲,他乃是个心思极为陪颖之人,想得一阵,
心知兵马司大牢必定出事了,于是急急带兵赶往大牢而来。果然不出所料,司马中
原与文履良当真是一路人。
文履良与司马中原均知眼前这人乃是“蒙古国第一高手”更何况外面定已是围
满了官兵,生还之望极是渺茫,于是起了冒死一拚之心。虽然旭烈兀的功夫有半数
得自司马中原,但还有半数却是他自己多年苦研而得,是以司马中原毫无取胜的把
握。文履良却一心只记挂着丞相府中的妻儿,心想自己与妻子分别了这么多年,虽
说今天难免一死,但若能死在一起,那也不虚了。儿子自有耶律仲行照料,那还有
什么好担心的?当下暴喝一声,当头一拳便朝旭烈兀击了过去,司马中原情知此时
情况紧急,再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了,也是一声大喝冲了过去,与文履良合斗旭
烈兀。
好个旭烈兀,到底不愧为蒙古国第一高手,面对这两大高手竟然丝毫不惧,只
凭一双肉掌与两人拆得难解难分。蓦地里,文履良左掌虚晃一掌,右手却猛地掷出
了一把金针,旭烈兀见得金针,只吓得魂不附体,就地一个翻滚,避到了丈许之外,
虽然狼狈了些,但终是免了金针刺体之噩。须知旭昔年被金针所伤,时至今日犹觉
心惊,是以一见金针便慌忙闪避。司马中原见状豪气顿生,哈哈笑道:“旭烈兀,
你也识得我中华武功的厉害么?”旭烈兀气极,反唇相讥:“老匹夫,你平日里便
似我的一条狗般,今日怎地威风起来了?”顿了顿,又向文履良道:“文履良,你
这金针之法到底是不是得自《炎黄针经》 ? ”文履良闻言,不由得哈哈笑道:“
《炎黄针经》,呵呵《炎黄针经》,那只不过是一本普通的探讨针炙之术的医书,
哈哈哈,你这狗鞑子居然把它当做武林秘笈,真是笑死人了!”他面上虽笑着,可
心中却忍不住流下泪来,虽然眼前这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也因为这本书白费了这么多
年的心,可想起自己家破人亡,二十余年的苦心经营全部化为灰烬,全是因为那本
并非武功秘笈的《炎黄针经》,一时间竟感悲从中来,久久不能断绝。
旭烈兀一下子呆住了,虽然这多年来他也曾无数次的还疑过《炎黄针经》的真
实用途,但每每一想起文履良那手令人艳羡不已的金针绝技,他便很快放下了心中
的疑惑,并且因为这本书,请来了许多武学名家,江胡高人共同研究,他无时不刻
在希望,终有一天会有奇迹出现。可没想到今日从文履良的口中亲自说出“《炎黄
针经》只不过是一本普通的探讨针炙之术的医书”这几个字,在这一霎那间,他突
然觉得自己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天下间最愚蠢的人,数十年不知耗尽了多
少心血,哪知到头来才知是本毫无用处的东西。一时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
竟似要崩溃了。
司马中原从二人的话中也听出了一些倪端,忍不住笑道:“想不到王爷竟还是
一位深藏不露的杏林国手呀!哈哈哈!佩服呵佩服!”旭烈兀本来思想便混乱已极,
此时听得这讽刺之至的话哪里还忍得住,大叫一声:文履良,你害得我好苦!双掌
排风,直向文履良推了过去。文履良也道:“旭烈兀,你不也害得我好苦么?”也
是双掌推出。
“轰”二人掌力在半空相撞,直震得四壁泥沙簌簌落下,室内的灯火也被掌风
刮得明灭不定。与此同时,二人各被对方的劲力震得飞跌出去。文履良的身躯啪地
一声撞上了刑具架,“呛呛啷啷”那些铁链铁鞭全部散落地上。而旭烈兀则被震进
了甬道内,之后“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这一口血一吐,不由得心下大震,
遂大声叫道:“来人呀,来人呀!”
外间官兵听得王爷呼救,忙不迭的抢了进来。文履良拾起地上的一根铁链,招
呼司马中原道:“并肩子上,冲啊!”将手中铁链舞得泼水不进,当先冲了出去。
一时间但闻得众元兵惨呼不绝,纷纷被铁链卷得或撞上石壁,或跌落地上,司马中
原也不甘落后,舞锏冲了上来。旭烈兀早已被两名亲兵扶起,出了甬道到得了兵马
司衙门外。
此时天色业已大亮,天地间的万物都经过了昨夜暴风雨的洗礼,显得更有生机
了。便在同一时间,丞相府那里也是情势大变。且说周善成、赵复初等人眼见天色
已亮,而文履良与司马中原却还未回来,人人心下惴惴不安。而丁茹平则不住的合
什祷告,心中却如鹿撞,只盼丈夫吉人天相,顺利归来。耶律仲行从内心里也是极
希望文天祥获救的,所以心情同众人一样,眼见众人都是一整天未进粒米,于是吩
咐下人弄了些食物来。
众人正用食间,空听得外间元兵一阵骚动,紧接着数千人齐声高呼的声音响起:
“万岁,万岁,万万岁!”原来竟是世祖忽必烈到了。周善成闻声,霍地立起,大
声道:“鞑子皇帝来了,也好老夫便去杀了这厮!”提直长刀便欲往外冲去,耶律
仲行忙道:“老伯且慢,您这么出去不等于送死么?”周善成道:“迟早也是死,
拉个皇帝陪葬也值了,哈哈哈!”豪气四溢。耶律仲行虽有一百个不杀忽必烈的理
由,但面对这么一个对蒙古人有切齿之仇的老人,却是一个也说不出口。赵复初与
陆伯承也各自作好了奋力一拚的准备。
周善成刚刚冲出大堂,突听得又一个声音传了进来:“二哥,小弟来看你啦!”
周善成闻声一怔, 却突听得大堂内的赵复初一声惊呼, 也冲了出来,大声应道:
“是十弟么?”那声音应道:“正是,二哥,正是小弟呀!”语音之中已带上了哭
腔。原来这说话之人正是原来的宋恭帝,现在的瀛国公赵显!忽必烈的声音突然响
起:“赵升,本皇念在你是赵宋宗室,格外施恩,你有什么话都对你兄弟说了吧!”
但听得赵显又道:“二哥,难道我们兄弟相见竟是连面都不能见吗?”
自宋亡以来,赵复初流落江湖,虽有亲人却苦于不能相见,其内心痛苦自是可
想而知。此时听得赵显一口一个“二哥”,那胸中深进而已久的亲情终于一股脑的
爆发出来,大声哭喊道:“十弟,二哥好想你,二哥好想你呀!”说着走到门口,
猛地拉开了大门,周善成见状惊道:“汉王小心鞑子使诡计!”赵复初正要迈步出
门,周善成的这句话一下子钻入耳中,不由得心下一震,收回了脚步,举目望去,
但见赵显正站在离自己不到百步的地方,遂叫道:“十弟,你进来说话!”赵显向
身后的忽必烈望了一眼,忽必烈微一沉呤,点了点头。
赵显才一步入门内,周善成立时抢上来,“啪”地一声将大门关上了。赵复初
一把拖过赵显的手,眼泪不住流将下来。此时的赵显虽只有十三四岁,但由于国破
家亡的精神压力,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得多。赵显道:“二哥,这么多年来,
你可……”说到这里,心中一酸竟已说不下去。赵复初拖着兄弟的手,本待与兄弟
抱头痛哭一场,可是目光一扫,赵显身上所着的元朝官服赫然入眼,赵复初的满腔
热情便有如遭了当头一盆冷水般,登时只感从头到脚散发出一股凉意。突然退开三
步,拜了下去,口中痛声道:“臣……赵升参见圣驾!”随即放声痛哭起来。
赵显脑内一轰,立时呆了,当下傻愣愣的立在当地,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本来
忽必烈早教了他一套对付赵复初的言辞,可是这些言辞突然一下子被赵复初的泪水
冲得无影无踪。赵复初痛哭了一阵,立起身来,厉声道:“十弟,你还记得先皇么?
你对得起先皇么?你究竟是不是姓赵的?”这三句话一声比一声严厉,赵显嗫嚅道:
“二哥,我……我……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赵复初又道:“住嘴,我不是你
的二哥,我赵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你……走吧!”赵显的身躯颤了颤,却未移动
半步,哭道:“二哥,我……”话未说完,赵复初突然一把夺过周善成手中的长刀,
指上了赵显的咽喉,大声道:”你再不走,便杀了你!”他口中虽这么说,心下却
已开始滴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赵复初流落江湖十几年,做梦都在想与家人兄
弟相见的,但当此际他心知自己若再不狠下心来,势必堕入忽必烈所布的亲情圈套
中,是以出剑驱赶赵显。
赵显再怎么成熟也只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此时见得明晃晃的刀锋搁在自己
的咽喉上,不由得心下大惊,害怕已极,大声呼道:“皇上救命,皇上救命!”赵
复初更是怒极,道:“你居然求那鞑子皇帝救命!也罢,我便替先皇除了你这个不
孝子孙!”说着竟真的要引刀割下。
便在此时,突听得“轰”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赵复初只觉地下的土地都震
了一震,想来是元兵动用了火炮,接着便听到后院传来众下人的惊呼声,周善成忙
道:“汉王,只怕是鞑子攻进来了!”话才落音,又是一声爆响,身旁不远处的那
扇厚重的府门突然一下子碎成千百块碎木,赵氏兄弟与周善成立时被一股气浪推得
不由自主的跌飞出去。漫天浓烟中,一条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抢进门来。
大堂内的耶律仲行霍然变色,陆伯承”刷“地一声抽出了长剑,便在这一刹那
间,一条人影如鬼魅般抢了进来,陆伯承立时大喝一声,仗剑攻向那人,那人头也
不回,反踢一脚,一下子将陆伯承踢得飞了出去。那人一招得手,身形立时如冲天
飞鹞般拔地而起,窜上了横梁,之后右手一扯,将那横梁上悬着的丹书铁券扯了下
来,纳入怀中。律仲行惊呼:“你做什么?”话才落音那人已落下地来,道:“请
丞相大人随小的一块出去!”说话间已圈臂搂了耶律仲行,向门外疾冲。
耶律仲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了,从心底里他自是希望能离开这里,但他又
知道自己若一离开这里,那么此间的人将必死无疑,他知道这里的人均是江湖上难
得的英雄豪杰,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可惜。便在他胡思乱想间,陡听得周善成一声
暴喝,挥刀冲了上来。那人飞足来踢周善成,可周善成毕竟不是陆伯承,当下身形
一晃,避过了这一脚。但那人亦正趁此空隙,如游鱼般自周善成身旁溜了过去,奔
向了大门口。周善成怎甘心让他跑掉,舞刀又追了上去。
此时那人已奔到离大门不过数丈之遥,凭他本身的轻功,一跃当可平安出门,
但他手中抱了个耶律仲行,于纵跃之力自是大打折扣,便在此时周善成业已赶上,
一刀直捅向那人背心,“刷”血光一溅,那人痛呼一声,背上连皮带,肉已被周善
成削掉一块,当此性命攸关之际,他果断的将手中的耶律仲行一丢,纵出了门外。
门外众元兵齐声喝彩:张指挥使好身手!原来这人便是兵马司指挥使张弘范。
张弘范强忍痛楚奔到忽必烈身前,自怀中掏出丹书铁券,呈了上去,忍痛道:“皇
上,臣幸不辱命,只可惜,未能救得了丞相!”忽必烈心下喜极,道:“唉,耶律
丞相未能救出,那也是天意如此了!如今丹书铁券既入了朕手,再也不怕太祖帝责
罚了!张指挥使,你爱了伤先休养去吧!”张弘范笑道:“多谢皇上关心,臣……
虽肝脑涂地……亦不能报!”一句话说完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原来周善成的那一
刀深入其筋骨,张弘范强忍到现在,已是回天乏力的了。
忽必烈见得张弘范就此死去不免心下有几分悲痛,当下吩咐人将之好生葬了,
随即命令全部士兵攻入了丞相府。
再说文、司马二人杀出大牢早已不见了旭烈兀的踪影,便在此时突然连接几声
惊天动地的巨响传入耳中,二人凝神一听,顿时神色大变,朝丞相府飞奔而去。
耶律仲行眼见大队士兵攻了进来,只想制止这一场血战,振臂大呼道:“大家
住手,大家住手!”但此时数千人齐声呐喊冲杀,声势震天,耶律仲行的声音起什
么作用,万般无奈之下,耶律仲行长叹一声,步出门外,一抬头却正见忽必烈威风
凛凛的坐在马上,在数百名亲兵的簇拥下观战。耶律仲行忙冲了上前,拜倒在马前
恳求道:“皇上,皇上,臣的妻儿家人尽数在内呀!”忽必烈见得耶律仲行突然出
来, 心下大喜,道:“ 爱卿能出来便好了!”顿了顿又道:“唉,这也是在所难
免的,大丈夫何患无妻,况且你贵为我大元丞相,日后娶妻生子当属易事,事态紧
急也只能这样了!”耶律仲行惊道:“这……这怎可以?人命关天岂可取而代之?”
忽必烈闻言也不高兴了,冷冷地道:“好了,就这样吧,来呀,先扶丞相去休息!”
两名侍从立时依言来扶耶律仲行,岂料耶律仲行突然大叫一声,双手一挥,大叫一
声:“中儿,燕儿!”竟再度冲入了乱成一团的丞相府内。
忽必烈望着耶律仲行势若巅狂的背影冲入府内,叹道:“这可是你自己寻死与
朕无干!”话才落音突听得一声暴喝自身后传来:“狗皇帝,受死吧!”忽必烈闻
声大惊,回头望去,但见一个正拿了一只铁锏凌空朝自己打来,这人正是司马中原。
众元兵见状立时仲长矛去刺,司马中原只是一心想将忽必烈打死,也懒得理会自身
安危,一个劲的向前冲了过去。眼见众元兵的长矛堪堪刺要到司马中原的身上了,
便在这时,竟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惨呼,半空中只见得金光耀眼,一下子倒下大片。
忽必烈心中大惊,竟忘了策马逃开,只觉劲风盖顶,这一锏竟真的要落在自己头上
了。
便在这性命攸关的一刹那间,忽必烈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人拖离马背。睁眼一
瞧,但见一名大汉正抓了自己的前胸,立在当地!司马中原怒道:“文兄,你这是
干什么?”文履良道:“司马镖头,成伯、汉王他们都在内,咱们不正好用这鞑子
皇帝做人质么?”跟着向忽必烈喝道:“快叫他们住手!”
忽必烈命悬人手, 不敢有违, 当下大喝道:“大家都住手!”文履良又道:
“叫所有的人出来!”忽必烈无奈,也只得照样吩咐下去。不多时数千元兵全部出
来了,密密麻麻的排满了整个丞相府门前的街道,周善成浑身是血,护着丁茹平与
文怀中,文怀中缩在母亲怀里,睁着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看着在场众人,赵复初拖
着赵显也出来了,赵显满面畏惧之色,而赵复初却是一脸的凛然。陆伯承手提长剑,
也跟在后面。一时间全场千多人无一个敢动半分。
文履良见得自已人都在,心下大是欣慰,沉声道:“大家都在我这里来!”周
善成这边一行六人忙依言而为。文履良取过陆伯承手中的长剑架在忽必烈的脖子上,
道:“忽必烈,文某和你做个交易如何?”忽必烈此时见得自己以绝对的优势压倒
对方,傲然道:“你不是想杀我么?还做什么交易?呵呵,莫不是你怕了?”
文履良摇头道:“我的确是不敢杀你,但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怕了你,为了天
下间的百姓,我不能杀你!”忽必烈闻言触动心思,笑道:“嘿嘿,你竟能明白朕
的心意,倒也难得!”文履良道:“我本也不明白的,但是耶律丞相的一句话我却
始终忘不了!他说:‘不论是谁做皇帝,只要能使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便是好皇帝,
又何须管他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呢?’我可以放了你,但是也请你放了我们,文某保
证从今以后绝不再与你为难,这辈子我将决不会再在江湖上出现啦!”忽必烈道:
“你教朕如何相信你的话呢?”文履良苦笑道:“天下大势,岂可因人力而强改,
嘿嘿!”
忽必烈听得这一句话,竟忍不住热泪盈眶,喃喃地道:“天下大势,岂可因人
力而强改? 天下大势, 岂可因人力而强改?好,朕答允你了!”文履良大声道:
“好!”将剑撤离了忽必烈的颈子。又回头道:“但愿皇上时时刻刻以天下百姓为
重!”领了众人向城门口走了过去。忽必烈望着众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口中兀自喃
喃地道:“天下大势,岂可因人力而强改?天下大势,岂可因人力而强改?”突然
高声道:“文先生,谢谢你!”众士兵面面相觑,不知皇上为何突出此言。其实忽
必烈自即位以来,励精图治,为天下苍生耗尽心力,一心想将天下治理得太太平平,
只是民间人心怀旧,始终不肯接受他这位蒙古人做天下共主,于是在心理上产生了
一种落寂的想法。而文履良的一番话,令得他有得遇知音之感,是以忍不住出言相
谢。
经过这一番大劫,文履良终于和妻子团圆,想起往事种种,不由得唏嘘长叹。
当下只想找个人迹罕至的山林与妻儿就此终老一生罢了。而赵复初也因经此一劫,
万念俱灰,只感复国也罢,不复也罢,那又有什么分别,做皇帝治理国家还不都是
为了天下百姓么?既然现在有一个能使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的皇帝,那我又何苦取
而代之呢?
一行人默默的出了城,文履良拱手对赵复初道:“赵兄,今日咱们就在此别过
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但望赵兄以后善自珍重,此地一别,后会无期了!”赵
复初双手一拱,正待开口,突听得一阵大呼传来:“逆贼,想逃么?”周善成闻言
勃然变色道:“不好,鞑子反悔了!”话才出口,但见一队数百人的马队已赶了上
来,当先一人,却正是旭烈兀。
旭烈兀道:“文履良,皇兄答应放你走,可我旭烈兀没答应!”文履良大怒道:
“旭烈兀,我边毁家之仇都可就此和你不算,你不要咄咄逼人!”旭烈兀道:“废
话少说,总之你们今天一个都休想离开!”手一挥,身后数百元兵立时朝八人涌了
上来。
周善成大喝一声,挥手直冲入敌阵,立时便见血光四下飞溅,众元兵惨呼不绝。
文履良恼怒已极,一挥拳便朝旭烈兀打去,旭烈兀将马僵一提,纵马便往文履良顶
上踏来。文履良双手一圈,夺过自身后刺来的两柄长矛,接着往前一送。那马儿一
声惨嘶,倒地而亡,旭烈兀跃下马来,双掌排空,朝文履良攻了过来。
那边厢,周善成、陆伯承一老一少背对背应付着四面杀来的元兵。这二人虽然
年纪相差甚远,但豪气却都是一般的浓厚,直如两员煞星一般。混战中,那瀛国公
赵显却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高叫道:”住手,住手,没见瀛国公在此么?“赵复初
闻声又气又恼,暗叹自己这兄弟太过懦弱,看来赵宋灭亡倒丝毫怪不得外人。心下
虽叹,却不得不回身救这兄弟,不料才奔得数步,猛听见赵显一声惨呼响起,接着
听见旭烈兀的声音哈哈大笑道:“呸,你这亡国之君,居然还敢在这里摆官威!哈
哈赵家的人都是脓包!”赵复初怒不可遏,大叫道:“旭烈兀,你欺人太甚!”夺
过一柄长枪,着力便朝旭烈兀掷了过去。这一枪刚刚掷出,突觉胁下一痛,原来他
一疏神,被一柄长矛刺中,登时血如泉涌。
司马中原护着丁茹平母子,边战边道:“文夫人,老夫替你抢一匹马,你和中
儿先走,文兄自会跟上的!”说着举锏横扫,将身前的一名骑在马上的元兵打了下
来,司马中原趁机将丁氏母子往马上一送,在马股上一击,大声道:“中儿,记得
用师父教的武功好生保护你娘!”文怀中被丁茹平搂在怀中,信马狂奔,但当地尽
是混战众人,母子二人又不会骑马一时间,哪里冲得出去,倒有好几次差点跌下马
来。
文履良与旭烈兀斗了数十招,突然想起妻儿,不由得大声叫道:“茹平,中儿,
你们在哪? ” 丁茹平正如没头苍蝇般在人堆里乱冲,突听得丈夫叫声,大喜道:
“履良,我在这里!”调转马头循声奔去。不料才奔得两步,便见迎面过来两名元
兵,挺矛便刺,丁茹平惊呼一声,却是不知闪避,便在这一瞬间,文怀中突然比臂
一长,竟一下子将对方的两柄长矛夹在手中。那两名元兵愣了一愣,均想不到一个
黄口小儿竟有如此勇气,便这也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文怀中终究人小力弱,那二人
回力一夺,文怀中只感两大力一带,身形趄前一个趁趔,竟欲跌下马来,丁茹平吓
得脸得都了,惊呼一声,俯身便扑了过去,这一下便将文怀中紧紧的压在马背上了,
但如此一来,丁茹平的全身便暴露在敌人的矛尖下,那二人顺势将枪尖一送,“嗤
嗤”两声,正中丁茹平胸口。
文怀中只感有血滴入后颈,回头一瞧,但见母亲口中鲜血狂涌,胸口已然被戳
了两个大洞,“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文履良清楚的听得儿子的哭声,大叫道:
“中儿,不要哭!爸爸就来了!”旭烈兀狞笑道:“便让我送你们父子下地府见面
吧!”接着提气叫道:“将那小孩戳死者重重有赏!”这话一出,众元兵立时齐齐
涌向哭泣不休的文怀中。
文履良闻得这话,肺都气炸了,乱军中又听得儿子不住在叫唤“妈妈,妈妈你
怎么了?”,心中一震:茹平死了么?茹平死了么?遂大叫道:“茹平,你还好么?”
连叫了几声,才听得周善成在远处答道:“庄主,夫人被狗鞑子刺死啦!”文履良
闻言脑内轰然巨响,如遭电击雷亟,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暴出一声惊天动地
的喝声:“旭烈兀,我和你拚了!”一把金针全朝旭烈兀掷了过去。旭烈兀听得文
履良的妻子死了,不由得哈哈大笑,正得意间,突见眼前金光闪动,这一下防不胜
防,数百枚金针尽数入脑,登时惨呼一声,栽倒在地。
众元兵见得王爷突然身亡,人心大乱,纷纷大叫道:“王爷薨啦,王爷薨啦!”
(古代诸候死为薨)一下子失确了斗志,只想尽快撤离此地。文履良见妻子亡故,数
年来的期盼一下子化为泡影,心中的怒火已升腾到极点,夺命金针不绝掷出,每一
针都饱含他无数的怨气与不平。
天黑时分,数百元兵终于为尽数歼灭。文履良望着满地的尸首,想起数年来的
往事种种,顿觉悲从中来,久久不能断绝。赵复初抱着兄弟的尸身,长叹一声,走
了开去,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文履良慢慢抱起妻子,只中轻轻地道:“茹平,
茹平,从今以后,咱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我和你,还有中儿,成伯,啊,对了,还
有伯承、司马兄,咱们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长住下来,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刀
光血影的生活啦!”
尾声
元至元十九年一月初九,也就是文履良离开大都后的第一天,忽必烈因为有了
前车之鉴,终于狠下了心,将一代名臣文天祥处决于大都城柴市口。文天祥虽死,
但他的那股浩然正气却历千百世而不散,他临终前两日所作的《正气歌》亦为世人
千古传诵。歌云: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节穷乃现,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严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然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磋余遘阳九,隶也实不力。
楚囚冠其缨,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馅,求之不可得。
阴房冥鬼火,春院闭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
一朝蒙雾露,分做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珍自辟易。
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谬巧,阴阳不能贼!
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忧,苍天遏有极!
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横刀·《燕赵悲歌》终
后记
《燕赵悲歌》是我完成的第三个中篇,(前两个分别为《长江洗剑录》和《立
马横刀》)虽然不过五万字,但前前后后也写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创作期间,
并不是每天都写,而是想一段写一段,有时没有想好后面的就暂时搁下几天,所以
这篇小说的结构不是那么紧凑,而且后半部由于自己的急燥情绪,显得比较紊乱,
实是有愧。
文天祥一直是我最敬重、最崇拜的一个先贤,所以在这篇之前我就曾写过两个
短篇《刺杀》与《生祭》,两篇中都有提到文天祥,但是由于是短篇,发挥的空间
太少,心中很是遗憾。一直想再写一篇以补上两篇之不足,在今年十月份看了韩剧
《飞天舞》 后,脑中终于产生了一个故事雏形,正好这时武侠·NET的sunny chen
正在策划一个新的武侠网刊《逍遥易》,并向我约稿,这便是《燕赵悲歌》产生的
契机。
故事中涉及了不少的真实历史人物,这些都取自《二十五史·元史》,历史上
旭烈兀、张弘范当然不是死在文履良手中,而赵显也不是死在混战中,但我写的只
是一篇武侠小说,武侠小说不必过份的讲究史实,所以这一点大家毋需深究,权当
“小说家言”罢了。
此文的完成要多谢武侠世界工作室的网友郭楚海和钟敏兄的支持与鼓励,本文
中文天祥作《正气歌》的一段摘自卞毓芳的《千秋祭》,在此一并感谢!
横刀 二零零零年十二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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