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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那头,死的这头
每天早晨,当我不得不睁开双眼面对整个世界时,我总是很遗憾得想:
“要是生活象熟睡那样令人惬意是多么好!”我很愿意睡着后就永不醒来。我是个
不大做梦的人,睡觉对我而言是一件很甜美的享受。每天清醒时,我会抓住残留的
一点睡意,再睡一会儿与其说这次的小睡是为了真正的清醒,不如说是对睡过去的
甜美贪恋不已。一大早对镜打理朱颜时,或者在我走向办公室的路上,在睡梦中死
去的渴望会轻轻地萦绕上我的心头。我总想死过去的感觉犹如睡过去一样甜美、安
逸、宁静,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压力。
死亡是终极的现实。活着是为了什么?人们给出了很多不同的答案。当然越是
简单的问题,越是得不到一个正确的答案。人类延续的过程说得好听些,是为了得
到宇宙和生命的钥匙,其实就是为这些最简单的问题寻找答案。我曾用了很多精力
去看哲学书籍,试图弄清楚自己为什么活着,在脑袋成了一袋糨糊后,我干脆地用
自己的哲学对自己说:“我活着就是为了死去。”活着就是为了走向坟墓,每个人
都要走进坟墓。这是最大的现实,是最现实的现实。
但是在从摇篮到坟墓的这一段是不愉快的,人终其一生都很痛苦快乐是有的,
但总是那样的细微,为一场久盼而至的雨而欢欣,为种植的吊兰开的第一朵花而心
中漾满柔情,为久别了的亲人重逢而喜极而泣,为遇见了自己想找的那个人而让微
笑时时神秘地含在嘴角……但是让人可怕的是,这些细微的快乐往往引起长时间的
巨大的痛苦。刚刚和亲人聚首,为了在滚滚红尘中苟延残喘,挣一点口粮钱,不得
不很快再次分离不知何时再见亲人面啊,更不知何时能让老母不再泪眼牵挂;好不
容易找到自己的理想中的白马王子,可惜早已马落别家,这还不足以构成致命的打
击,最为可怕的是,无论如何,对方不爱你仿佛注定从来让你有一点机会,仿佛你
在茫茫人海中承受的种种痛苦还不够,再加上致命的一刀。事实也就是这样,快乐
之水如一条小溪流淌在毒物随处可见、荆棘纠缠的丛林里,微弱地用一点动听的哼
唱制造一点点希望,让人抓住这一点希望慢慢走向死亡。
谁都知道人不能选择生,但可选择死和怎样死。我们在母亲痛苦的呻吟中诞生,
在痛苦的抽搐昏迷中死亡。痛苦是毒药,它追打着我们而活,也追打着我们而死。
死亡之痛苦使大部分想死亡的人没有勇气杀死自己,小部分人到底承受不住生的痛
苦而杀死了自己。有年轻人因一段感情、一段纷争或一笔债务而自杀身亡,生者往
往说他是一念之差,但我想肯定不是。
死亡也是一种欲望啊。
在活得很艰难的时候,在向目标拼命奔跑而心有余力不足的时候,在活的太顺
心如意而不知做什么的时候,死神就带着她的大镰刀来诱惑着我们。死亡时刻在搭
建另一种阳光下飘渺的阴凉,让人永不可见又随时可在自己的身上见到有时候真让
人向往啊。
我很向往死亡,我想要的爱情、房子或事业不能给予我安逸、宁静和甜美而死
亡似乎能够,虽然死过去的安逸、甜美和宁静纯粹是我的想象,但它不会象生这样
让我痛苦吧?偶尔,在异乡的某个深夜里,猛然间前尘往事在睡意浓厚时袭上心头,
那种不知自己在哪儿、为何在这儿、亲人在哪儿、为何见不到亲人面的痛苦啊,一
下子冲击地熟睡之甜美无影无踪,尽管瞬间过后我又跌落在熟睡的甜美里,但只那
一下,轻轻的一下,就让我钻心地痛过了!不过,假如我真死了,我的灵魂在甜美、
安逸、宁静的游荡中是否也会因亲人而出现这样的痛!
我就是那种想死而没有勇气将自己杀死的那种人觉得死肯定很疼,死过去的过
程本身比活着痛苦,然后一想到我的亲人泪水涟涟的样子我给本来痛苦着活着的他
们增添了更大的痛苦。假如我真有一个灵魂呢?假如我的灵魂看见我的母亲伤心欲
绝,我安慰她,她却什么也看不见,我投进她的怀里,她浑然不觉,不知道抱住我
这时候灵魂就会大叫:“真是死不如生,还是活着好!”我在想象中贪恋死后的甜
美,但是更害怕死那一刻的痛苦,想象中觉得那一刻足以抵消我生着的全部痛苦,
一头是生,一头是死,都各有各的好处让人贪恋,也各有坏处让人惧怕。
所以还是凑合着活吧,自然着生,自然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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