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我爱问为什么，比如我为什么喜欢写作？人生短暂，你应该拿出理由做 这件事而放弃另一件事。

　　当然，这是在可以选择的前提下，生活中有多少事情能让我们随意做出选择？

　　你上战场，你可以选择勇敢或逃避，萨特如是说。但是，我们不能选择不上 战场。

　　把事情搞个清楚总比稀里糊涂好，虽然清醒比胡涂时候心里要难受。

　　为什么要爬山？有人问一位登山运动员，他说因为山在那儿。我喜欢这个答 案，我不喜欢这句话被王小波用去。

　　你能写什么？写东西的人逃不过这个自问，这问题本身有歧义，我首先指是 有什么可写。大江健三郎说过，20世纪后半叶留给文学冒险家流下的垦荒地只有 “性”的领域了，所以许多许多聪明的不聪明的、反应快反应慢的、明白不明白 的一窝蜂朝这个方向亢进，有的弄出疯狂乱伦露骨，有的言必吸毒、漫骂、做爱、 变态，插上枝小旗就说是占领性的阵地了。他们的书还卖得挺快，又吸引了一批 又一批苍蝇般的淘金者。

　　我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对，文学胸怀广博包罗万有，米兰。昆德拉和莫言就说 过，文学是大便，它是一种淤积之物，一种需要发泄、排泄、缓冲调整的东西， 作者痛快了，读者也欣赏这种排泄污浊一泻千里的快感，碍着谁了。

　　可是，有时候，你烦不烦累不累？

　　我很奇怪，从前我拼命找书看书，希望能写得和我的偶像一样，现在却为了 怎样写得不一样头痛。在空乏内容里捣鼓点新形势新技巧，我忍受不了洋洋洒洒 万言左手小说散文右手评论诗歌戏剧十八般武艺精通，细细掂来，却是“生命中 不可承受之轻”。

　　王蒙说：我的文学活动对于我的精神状态起着很大的作用。可以说文学是保 持我身心健康重要因素，如果我不写，我就更苦，我只有在写作的时候，才能知 道天是蓝的，茶是好喝的，而且能尝出多种不同酒的味道，不写作的时候，往往 丧失这方面的感觉。

　　我喜欢引用名人名句，一方面固然是他们说得好，我无话可说，另一方面是 我就剩这点乐趣，能把他们折腾来折腾去，诸位就忍耐着点，我想做的事还就这 点不犯法。

　　回到干嘛要写作来吧，我的写作为的是自己，不企图愉悦他人，也不企图改 造世界或他人，因为我连自己也改变不了，要紧的，对我来说，是我说了，写了， 仅此而已。这句话听来很熟吧，是高行健说的。

　　又被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