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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点时期
一
我对单位的历任领导很崇拜,是他们让我成了南村口岸的四朝元老,我的同事
象走马灯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我却在我的位子上坚如磐石,尽管我仍然是副组长
级以下的普通干部,我却毫无怨言。我在口岸呼风唤雨,我的领导以及领导的领导
在口岸有什么事办不了的,就得找我,这是我面临下岗的主要原因。如今下岗很流
行, 就象流行性感冒,人人都难免会碰上。下岗这个词的含义也很丰富,象万金油
一样到处都可以用。汽车用了几年,某个关键部件坏了,主人就会让它下岗。老婆
和我吵架,急了我会说,别吵!再吵我让你下岗。
老婆没有单位,她的单位在学校,她从七岁开始读书,一直读到现在。她准备
读了硕士再读博士,一点也不为我的生存环境着想。她听说要让她下岗就愣住了,
待她明白下岗的实际含义后,跟我吵得更凶了。原来她早就想着要下岗,以便找另
一个男人实施再就业工程。再就业工程也是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事,它就象幸福工
程、希望工程一样让人激动。男人有钱养小蜜,女人有钱找白脸都是再就业的好处。
分流和再就业不同,再就业表示你曾经断过水,分流则表明你一直在水里,不同的
是以前在长江,如今流到汉水罢了。领导上午找我谈话,颠来倒去说的就是这个差
别。后面还会提到,我是学语言文学的,如果当初就业就得好,现在应该是中国作
协的理事了,这点区别自然知道,可领导就是要找你谈话,而且要谈一个上午,这
是领导的工作。
下午我就不能在老地方上班了。我向一位新来的女同志交接了工作。她是刚从
上面分流下来的。新的上班地点在码头的堆场。尽管我的学历在单位里算是最高的,
可我一直在干最基层的工作,所以不能再向下分流,只能向监管对象分流。堆场是
我的监管对象,如今我和我的监管对象一起工作了。领导为了安慰我,对我说这是
试点,试点以后不一定推广嘛。由于有了领导这句话,码头就没把我当他们的人。
大概担心以后还会监管他们,所以在工作安排上对我挺关照,让我做理货,不是做
苦力。做苦力就得拿着大蟹钳满场子剪封志,开柜门,有时还要爬到货柜里掏点废
铜烂铁出来,如果联检部门的大爷们心情不好,可能会让你来回爬几次。我在肩上
挂了条黄色的授带,腰上别着对讲机,满堆场跑着指挥吸车吸货柜。烈日炎炎,我
的新同事个个似非洲黑鬼,脸上流的都是染料。我的旧同事开着小车四处游荡,他
们坐在空调车里用签字笔在提单上勾柜号,还不时从车窗探出头来,命令我帮他们
的监管对象找货柜的位置,末了他们说,大佬,悠着点。
我住的地方叫货柜。这地方本来是给联检单位的大爷们中午休息的,里面装了
空调。由于铁皮太薄,太阳太厚,空调装了也白装,所以大爷们都不来住。大概是
下岗时间太长的缘故,我住进来的时候,空调已经无法再上岗了。如果不是试点时
期,也就是说如果我还在做大爷的话,不打电话就会有人来修,如今打多少电话都
不会有人来修了。我躺在架子床上,汗出如洗。我昔日的兄弟打电话来了,说他们
在城市广场桑拿,问我在干什么。我说蒸气浴。挂上电话,我想起城市广场的按摩
小姐阿玉修长匀称的身材,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双柔软但劲力十足的手在我全
身上下求索。我怀念阿玉。
二
我到领导家里去,带了一瓶大炮。领导把三升装的人头马叫大炮,她说见到大
炮就冲动。为了满足这种冲动,我每次去领导家都要带一瓶大炮。我让货主买了几
箱,放在我宿舍里,以便随时去领导家。领导住在翠华园的一所花园公寓里,院子
里种了两棵芒果树。我断断续续去领导家,去了三年,我对这两棵芒果树很熟悉,
就象熟悉领导的身体一样。她们象我和我的同事一样每年都要轮岗,也就是说,如
果一棵树开花结果,另一棵树就会站在一边扮淑女。领导从我手里接过大炮,抱在
怀里亲了一口,然后放在床头柜上。她在床头做了个酒柜,放满了我送的大炮。领
导说,我刚洗了澡,陪我玩玩。说着就让我把她扔到了床上。我是处于试点时期的
人,领导还让我陪她玩,说明她还不嫌弃我,这使我感动,也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希
望。我当然要好好陪领导玩玩。
前面已经讲过,我第一次陪领导玩是在三年前。那年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在一
份不该签名的单证上签了名,当然是科长命令我签的。科长的命令让我陷入两难的
境地。如果不签名,我就会被轮岗,轮岗本来不可怕,但如果是因为不签名而被轮
岗就很可怕了,因为你找不到下一个岗位,没有哪个科长敢要你,你不听话;如果
签名,我就可能会犯错误,犯错误就有可能会被处分,最轻的处分是警告,最重的
是开除公职并追究刑事责任。我实际上没有选择,我只能犯错误。领导找我谈话,
那时我面临最轻处分和最重处分两个选择,当然选择权在领导手里。科长已被停职
检查,他要我签名时曾信誓旦旦地说,出了事一切后果由他承担。他说话等于放屁。
当然这事也不能全怪科长,何况他已经被停职了。任何事物都有一个度,我在这件
事的掌握上过度了,就象后来领导对我过了度一样。
领导见了我就说,是你呀!这说明她还记得我,领导就见过我一次,是在处理
汽车案的时候。那时我刚到码头不到三个月,有一天我在码头闲逛,看到十只货柜
很可疑,就自作主张开了柜门,结果查获二十辆小轿车。事实上大家都知道汽车的
事,就是没人去管它们,只有我这个愣头青才会冒冒失失地去开柜门。这说明初出
江湖多么需要人引导呀。这件事引起极大震动,领导亲自下来处理。码头的老板因
此被停了职,第二天就有人接替了他,所以码头的新老板对我很感激,旧老板自然
恨我。据说我犯错误就是因为旧老板做线人去公安局告了密。这事后文还会提到。
领导在码头兜了一圈,铁青着脸看了查获的小轿车,没做任何指示就钻进奥迪一溜
烟开走了。领导的暧昧态度让我和科长很头痛,科长说,江摄呀江摄。他叫了我两
声名字就抄着手走了,留下我一人面对海天长吁短叹。领导的态度让我心烦意乱。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试图弄清领导的意图。事隔三年,我对领导的身体已经很熟
悉的时候, 仍未放弃这种努力 。领导很有原则,就象当年的秘密工作者,无论你
怎样陪她玩,不该说的她小半句也不说。我很佩服她,这是我三年来花样翻新陪她
玩的主要原因。
我第一次陪领导玩是在她的办公室。领导找我谈话,我就去了,时间大概在下
午四点,我本来应该早点去,不应该让领导等,但我很惊恐,心里有十五只吊桶上
上下下在打水。领导说坐。我坐下,这一坐就是四个钟头。到八点钟,突然断电,
整个大楼漆黑一团。领导在抽屉里摸索半天,摸出半截蜡烛,点燃后戮在桌面。明
明灭灭中,领导看着我说,反正没事干,你就陪我玩吧。前面已经说过,码头的旧
老板做线人去公安局告了密,公安局在码头门口守着,把货主人脏并获,货主熬不
住,就把我和科长卖了。这事本来已经内部处理了,不知怎么又闹到了省政协和人
大,最后还闹到了北京,这事本来不大,但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小事到了北京就
大了,大事留在下面就小了。对我的处理也可大可小,掌握的尺度抓在领导手里。
我没有选择,我只能继续犯错误。
领导的办公室是套间,有厕所、冲凉房和睡房。领导从冲凉房出来时已经换了
件白色的真丝睡裙,她对我说,洗洗。我在洗的时候突然对领导的成熟和丰韵怦然
心动。领导对我的床上运动很满意,她拧着我大腿上的肉说,看你这身肉!我的肌
肉结实发达,还有一身非洲人的黑皮肤,这是拖着牛尾巴长大的结果,据说人小的
时候与某种动物呆久了,长大了就会象这种动物。我从小放牛,大一点又耕田耙地,
长期与牛为伍,所以长得象头牛。因此我很珍惜现在的岗位,我已经有一米八九的
身高,皮肤够黑,肌肉够结实够发达,不能再回去与牛为伍了。领导喜欢我象头牛,
并不意味着我还要向牛的方向继续发展,如果那样,领导娇小玲珑的身体就承受不
起了。
我见过一张相片,是领导和本系统最高领导的合影,领导的表情很难受,是一
种忍无可忍的神态,我知道她受不了身高上的巨大反差。最高领导一米九九,领导
才一米五三,看起来就象高叔叔带着小侄女在散步。小侄女拉不着高叔叔的手,所
以就把嘴撅起来。我与最高领导相差十公分,与领导相差三十七公分,这个反差也
是很大的,但领导却喜欢我,这个道理领导不告诉我,我自然不懂。我的任务就是
按领导意图办事,领导让我玩什么游戏,我就玩什么游戏,领导让我扮什么角色,
我就扮什么角色,好让领导开心。领导工作忙,压力大,每天都要处理上下左右各
种关系,我不能让她在和我这个关系上太过操心。我和领导在她的办公室套间做过
一次床上运动,以后的床上运动转移到她在翠华园的花园公寓里,每隔一段时间,
这种运动就要花样翻新的如火如荼一回,因此不管单位的领导班子怎样日新月异,
只要我的领导稳坐钓鱼台,我就可以在南村口岸呼风唤雨,直到上上下下机构重组,
我因为犯过错误而被人摆上台。这次领导也救不到我了,她对我说:你不下地狱,
谁下地狱?
三
前面已经说过,我是学语言文学的,所以偶尔也写点小说什么的。我在大学开
始写小说,那时发表作品不容易,尤其是在不认识编辑的情况下,所以我没有发表
作品。工作后我继续写小说,那时发表作品已经很容易,给钱就行。我四处投稿,
但决不给钱,因此仍然没有编辑愿意给我发稿。我心灰意冷,不再写小说。过了两
年,有个编辑从故纸堆里找出我的两篇小说在刊物上发了,我一看有人给我发稿,
又开始写作,可惜写了也白写,又没人给我发稿了。这样折腾了几年,我终于没做
成作家,但为做作家而去体验生活时做了不少坏事,阿玉就是有一次做坏事时认识
的。我是政府机关的人,代表政府在运转国家机器。如今这年头,生意人傍政府就
象女人傍大款一样,很容易养得白白胖胖的,所以我要体验生活,马上就有人争着
提供条件,我随时都可以借口体验生活去找阿玉。阿玉是医专毕业生,在驻马店做
过两年医生。报纸曾经登过一条新闻,说河南一家医院用抓阄的方式决定下岗人员,
结果好医生和优秀护士都下了岗,说的就是阿玉她们医院。我认识阿玉的时候,她
刚开始做坏事,她说我是她的第二个客人。她这话我信。她的衣着与别的小姐不同,
说明她还没挣到钱买好衣服。她的嘴唇和指甲还没涂红,更别说涂黑了。此外她业
务不熟,行话讲就是手式不好。我带她出去时,她怯生生地问我带她去哪儿,这说
明她刚入行。我说先吃饭,然后把你卖掉。她之所以相信我不会卖她,是因为我骗
她说是她的老乡,她说老乡不会卖老乡。事实上人贩子最爱卖老乡。阿玉之所以堕
落,据她说就是因为不会讲北话,她去南村医院面试,人事科长说,你学会了北话
再来。那时阿玉已经是穷途末路,她在南村街上溜达了三天,把口袋里的几张纸币
变成了垃圾。好女人阿玉差一点失足掉进了江里。阿玉爬在我身上气喘吁吁的时候
叹着气说,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望着江水双泪长流,回头却看到
满街的女人衣着光鲜幸福地活着。阿玉下南村前曾向高中的班主任辞行,班主任讲
了句名言:好死不如赖活着。阿玉对着江水一阵长笑,她说,我真傻,我干吗要死
呢。她捧起江水洗了把脸,把衣服拉拉直,跟上了衣着光鲜的女人队伍,一直走到
城市广场。
阿玉在高潮时会把双手插进我的腋窝里,嘴里喃喃说,活着多好。然后她就对
我讲她的故事。阿玉的故事常听常新,我在她的故事里慢慢闭上眼睛,悠然入梦。
与其说我找阿玉是为了体验生活,倒不如说是为了逃避我老婆。我老婆如今已
读博士了,她每月回来一次,她每次回来都对我的身体特别感兴趣,每次都弄得我
的下身火烧火燎的,但我却不能对她怎么样,因为她下面已经红水涛涛。当然她身
子干净的时候也会破天荒偶尔回来一次,但对我在她身上的辛苦耕耘一点也不感动,
无论我怎样努力,她甚至不哼一声。我大学毕业那年我老婆初中毕业,我一直资助
她读到博士。当然她考上研究生后已基本自立,除了大件商品要回来找我报销。她
一直拒绝和我结婚,尽管我们已做了多年的事实夫妻,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我一直
在无证驾车。无证驾车有很多后果,后果之一是大家都以为我结了婚,未婚女士不
再对我感兴趣,媒婆也不把我列为发展对象。最惨的是拿不到房子。单位分房,我
排分很高,钥匙都已经拿到了,就差民政部门发的那张白纸。这张白纸大家都觉得
很容易拿,有人为了分房三天拿了一张,有人为了生二胎三天拿来了两张,一张离
婚的,一张结婚的,离婚的是城市户口,结婚的是农村户口。单位给了我三个月的
时间,三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拿到那张纸,领导说,你把钥匙交出来吧。领导收
了钥匙还说,你等着货币分房吧。拿不到房还不算最大的损失,最大的损失是我丢
了面子,大家都看不起我,说我养了个狼外婆。
四
我现在是码头的理货,跟以前比我的权力小了很多,但我手中还是有些权力,
譬如说,货主找不到货柜就得找我帮忙。逢年过节,他们也会给我封红包,当然数
目不会太大,有五十块钱就要偷笑了,跟以前比,只能说是九牛一毛,但我也会很
满足,今时不同往日嘛。如今多少人下岗了没事干,我好歹还有份工作。我不跟昔
日的仁兄仁弟比,他们坐车,我走路;他们卡拉OK、桑拿,我看电视;他们“沟”
女,我去江边看风景。我避开他们,以免触景生情。他们夜夜笙歌,总是在醉生梦
死的时候CALL我, 要我去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禁止涉足的场所HAPPY,我每次都拒
绝了。我又不是初出江湖,知道游戏规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道理我懂。我
不管他们是念及旧情,还是想看我的笑话,反正我不上钩。憋急了我会去找阿玉,
再说领导还不时找我陪她玩呢。
阿玉是个好女人,我得志时没亏待她,如今我虎落平川她也不低看我。最关键
的是她不收我小费。如果收小费,我下次就不能找她了,我没钱,试点时期没人替
我买单。我这个大男人如今要给小费这泡尿憋死了。阿玉说,你想来就来,钱,我
会找客人赚。这么说她一直没把我当她的客人,而是当作她的情人什么的。最让人
感动的是,她在与我做爱时七情上脸八欲上身,让我真正体会到女人的好处。这使
我特别惭愧,我每每在高潮的时候想起过去的事。阿玉曾经求我借她几万块钱,好
让她开个小店。她要从良,或者说她想上岸。按理说,妓女从良是件好事,应该支
持,但我没答应她,因为这违反了游戏规则。大家都知道,在风月场里怎样打滚都
可以,就是不能陷进去。我如果借钱给阿玉开店就表示我陷进去了,这是不道德的。
男人在外面怎样滚都不算过分,但无论滚到多晚都必须回家,家的概念无论何时都
是第一的,这也是游戏规则。我在江湖上遵守了游戏规则,所以能混下去,我在单
位里没有遵守游戏规则,所以没法混下去。
如今我是理货,拿的人工是以前的五分之一,最关键的是谁都可以对我呼来喝
去,我只能对苦力或吸机手呼喝几声,他们基本上不听我的,他们人工并不比我少,
凭什么要低我一等?我只不过是骆驼瘦了比马大,他们看在我过去的地位上让我几
分。所以我一般不呼喝他们,除了给人呼喝得昏头转向,象喝醉了酒似的,我才呼
喝一声两声,好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之所以难以平静,是因为领导终于抛弃了我。
昨天领导让我去她的公寓,让我最后陪她玩一回,玩完了她才说,以后你别来了,
我要结婚了。她说她要嫁给糟蛋鬼,糟蛋鬼是单位的新领导,他长得象部钗车。钗
车原来是商检局长,由于口岸体制改革,要一口对外,他就改到我们单位来了,又
由于一山不能容二虎,新领导来了,旧领导就要改组下去,在改组过程中,新旧领
导九日生情,由情生义,由义生气,新领导一讲义气,旧领导就继续留在领导岗位。
当然条件是开好夫妻店。我自然很不高兴,我和领导就算没有感情,也有交情嘛!
我对领导说,你喜欢跟钗车睡,那是你的事。领导掐着我的耳朵说,什么睡呀睡的,
说得多难听。
我半夜爬起来冲凉水,冲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我坐在领导的浴缸里,顺手抓起
领导的牙膏一个劲地往外挤。牙膏就象领导的乳房,挤出的都是乳汁,可惜都挤在
凉水里,浪费了。然后我拿领导的摩丝做发型,把头发弄得象个大刷把。我还用了
领导半瓶法国香水,以遮掩最近才有的体味。那天夜里天气闷热,我从领导家里出
来,又出了一身汗,觉得胸闷气促。有个穿黑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马路边对我挤眉
弄眼,我没理她,她一直跟着我,求我带她找个地方睡觉,最后她终于拦住了我,
说道:大叔,别假正经了,你到底是不是只鸭?我一气之下揪住她的裙子打了她一
耳光,我本来想打她嘴巴,她一扭头就打着耳朵了,她撒腿跑开,边跑边喊:非礼
呀非礼呀。可是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喊了也白喊。
五
仓库有个小女孩喜欢我。因为她长相可爱,以前我拿她开过半荤不素的玩笑,
她说我是流氓。我住到货柜后,她又觉得我不流氓了,天天给我打早餐,我在消防
水龙头边冲凉,回头找不到衣服,原来她已经拿去洗了。从前她要是找我,可以说
是傍大款,图个依靠,如今找我不知是图什么,所以我不敢带她去开房间。我装傻,
默默享受她提供的服务。
我学生也喜欢我,她喜欢我是因为我在课堂上表扬她,说她作文写得好,还把
她的作文张贴在学校的广告栏上,让全校的人看。她有个特点就是知恩图报,这么
多年她一直要报答我,但找不到报答的办法,只好用喜欢我的方式来报答。她毕业
了就分来做我的徒弟,天天找机会与我亲近,一点也不用心向学,所以两年后她还
是什么也没学会,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整天观察我。我被她缠不过,就推荐她去办
公室做文秘,她哭哭啼啼不肯去。这年年底她做了办公室主任,做了办公室主任她
还是老打电话来找我要报恩,她说:你过来,我给你讲讲升官的决窍。她能有什么
升官的决窍,她不过是好命,文件规定要提拔五个年青的干部,年龄不能超过二十
五岁,其中一个是女的,她拣了个洋佬。这次提拔很多人有意见,包括我。我二十
五岁时要论资排辈,如今按辈份轮到我了,文件又说要提拔年青人,我三十出头,
但已经不年青了。文件规定对人事安排有意见不得提起诉讼,也就是说只能提意见,
意见提了也白提,还不如不提。
关于我学生,领导还闹了个笑话。春节联欢时大家聚餐,领导照例给家属派利
是,派到我学生,领导多嘴问了句话,她问我学生:你是谁家的孩子?我学生说:
我叫艾莉。艾莉长了张娃娃脸,二十几岁的人看起来象十五六岁,这也是我不愿与
她做爱的原因。领导对艾莉的答非所问很恼火,回头又问人事科长:艾莉是谁家的
孩子?人事科长说:艾莉是新提拔的办公室主任。领导听了很茫然,她还是没弄清
艾莉是谁家的孩子。这事就当笑话传开了,弄得领导七颜六色上脸,所以领导对艾
莉一直没有好感,后来干脆把她发配到连兰扶贫。
艾莉走前那天晚上,开着吉普车到了南村,硬把我拉到她在翠华园的公寓里,
说是要跟我倾诉衷肠。这是我第一次到她的公寓,房子里空空荡荡,就一套沙发,
我刚坐下,她拿着鸡毛掸子在我头上敲了几下,鸡毛掸子不重,但她用力不轻,回
到宿舍我才感觉到头痛,原来头皮鼓起了几块,后来我就落下了头痛的毛病,我在
堆场指挥吸柜,一抬头就头痛,严重影响了我的新工作,使我再次面临下岗的威胁。
艾莉敲了我几下就坐到沙发上,黑着脸不说话。我坐在她对面,摸着头皮满脸惶恐。
我这人脸皮特薄,即使别人欠我,我也觉得欠了别人似的。譬如说学生打我,我就
觉得很应该,她心里不快活,不找我放松找谁放松?谁叫我跟她的关系不明不白,
又跟领导不清不楚。
我学生现在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她去了连南就没有信息反馈回来,第二批扶
贫的人据说走遍了连南也没碰到她。我已经记不起那天晚上和她做爱的细节,但她
做爱时说过的话我记得很清楚,她说连南很偏,为了安慰她,我说:连南是偏,但
比我的家乡还是正一点。她又说那儿治安很差,据说去扶贫的女人,去时肚子扁扁
的,回来肚子都大了,更可怕的是搞不清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因为一天晚上可能
会被强奸几次。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想安慰她几句,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况
且我也要被安置,谁来安慰我?她看到我没有任何表示,就说:你走吧。我走的时
候她又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仓库的小女孩来向我辞行,她要回老家。我吃了一惊,开始还以为是我的原因,
我说:干得好好的,干吗要辞工呢?她说不是她要辞,是人家辞她。说着眼圈红了。
我叹了口气,早两年我一句话,她就可以留下来,如今我要留下来都不知该找谁。
我只能安慰她几句,叫她先回家,以后有机会再出来。她说不出来了,出来也就那
么回事,打了几年工也没见自己开心过。说着眼圈湿了,眼看白色的水珠已经溢出
了眼眶,我忙把她往外推。我最怕女人哭,一哭我就动了恻隐之心,说不定一时心
血来潮就答应娶她做老婆,这不是害了她吗。这小女孩很真情,可惜有点眼高手低,
她干吗不找个理货或苦力做老公呢。我突然想到自己也是理货,而且还是个落难的
理货,人家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难怪她动起了我的心思。
出门才发现,拎着行李的不只她一人,苦力、理货,加起来至少五十人。怎么
了,码头不做生意了?谁说不做,旺着呢。人都走了,谁干革命工作?谁干,你们
干。我们?我——们?小女孩很诧异地看着我,她说: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呀,联
检单位有一百人分流下来呢。我心想我哪里去知道,我是被试点的人,哪个单位都
不管我,原来让我试点的最高领导现在已经不是最高领导了,她还要忙着开好夫妻
店,哪里顾得上我。码头没有趁机将我裁掉,算是手下留情了。
回到货柜,发现我的上铺下铺已经被人占了,占铺的人刚好是联检单位的兄弟,
想到试点七个月给他们欺辱之耻,我不禁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们也有今天!我的
笑声刚落,他们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声震货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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