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
我一直非常欣赏这两句诗:从此春见春雨后,乱随流水到天涯。因此我也一直
非常羡慕我的一位毅然放弃一切离家漂泊的诗友,一位以行吟歌手形象闻名于诗坛
的青年诗人,直到那一次接到了他的一封来信。
信是从拉萨寄的。他说他已经漂泊了近半个中国,在吃过野菜睡过露天觉之后
到达的拉萨;他说这段日子青藏高原阳光明媚,游走在拉萨的大街小巷,心头却莫
名其妙的有种前所未有的悲凉,长时间的徘徊在布达拉宫前的广场上,不知怎么就
念起了那些藏族信徒永不离口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呢吽;他说在这雪域高原的
流光异彩之中,悠游于现实与超现实两个世界之间,天空碧蓝,向四方瞩望,个人
竟是如此之渺小,如此的不值一提,他茫然的心底里忽然响起了家的召唤……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一位来自湖南的民工,他是建筑施工队里的一个小
管事。他们打工的薪水是很微薄的,而且劳动强度很大。有一天好象是个小节日,
晚饭时队里加了几个小菜,他便和几个患难弟兄弄点酒喝,碰巧我路过,他们非拉
我一起坐下不可。几盅酒下肚,弟兄们便互相诉说起了对亲人和家的思念,唯有他
不在意地大笑道:“哈,男人大丈夫的,走南闯北是我们的命,管他什么家不家的。”
谁知第二天他就出事了,从六层高的架子上掉了下来,好在地下那堆高高的细
沙救了他的命,他掉进沙堆的样子就象一块石头砸进了泥浆。我闻讯赶去看他时,
担架中仍昏迷着的他在不停地叫着:“我要回家,回家……”
是啊,家犹如一个人身上的肋骨。在平时,买菜,做饭,忙碌中的自己也许会
说:唉,平庸的生活已无法挽救,从前精心布置的花园,都跑到春天之外的春天里
去了。可是,当风儿起了,树枝折了,花儿谢了,鸟儿飞了,此刻,最明柔的眼眸,
就叫做家。大地是白天鹅和草叶的家,而寒夜里血液深处的温暖,便是我们的家。
一次我外出学习了一个多月,回来时已是当天的深夜。家门开了,黑暗在一闪
灯光中奔逃,面前,一个清脆的童音,她喊——“爸爸!”我的眼睛顿时潮湿了:
最好的地方,还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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