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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世界
——儿时的往事不随风(二)
目光流连
大清早就出了门,揣着精致的“红色罚款单”,去参加一位朋友的“开业大
吉”。已经是深秋了,街道覆上了一层枯黄的落叶,再也见不到绿树成荫、听不
见蝉儿齐鸣。走在大街上的人们,被簌簌的秋风吹得直缩脖子,难得再有阳光灿
烂的天气。这情形让我不禁哼起了很老的一首歌:迎着风、迎着风……蓦然之中,
“隆中路”的路牌跃入眼帘。我想,它的名字一定来自名篇《隆中对》,可这附
近并没有古三国的任何遗迹,以及相关的什么传说。也许刘备欲得天下的雄心壮
志,诸葛孔明的神机妙算,太让人所回忆了。人啊!为什么总爱回顾往事,追忆
过去会使“幸福”产生满足、“失意”更加惆怅。
正在胡思乱想,抬眼看见“隆中路日杂商店”。以前的店铺和其相邻的平房,
一并盖起了大厦,只是在当街的门面中留下了一间,依旧是老店名。依旧陈列着
锅碗瓢盆、草帽雨衣、竹席扫把……摆设似乎都没有改变,依旧朴实无华。它处
在隆中路和力行三巷的路口,在我的潜意识里,它就是力行三巷和我学龄前生活
的标志。力行三巷,熟悉而已陌生的小巷,让我倍感亲切!与隆中路大致垂直相
交、彼此平行的几条小巷,顺着长江从上而下,人们习惯地叫作“力行**巷”。
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中也有一些遗憾,当年古朴的小巷只剩了“二巷”和“三
巷”了。欣慰的是有关部门将它们订为了“步行街”,可我却没有再来过,看时
间尚早,索性下车走了进去。
当年,整条巷子是我们这些孩子的世界!今天,走在小巷里,似乎又听见和
小伙伴相互追逐时欢乐的笑语;争斗以后“告家长”的哭泣。仿佛看见一个个勇
敢地翻跟头、“立爬墙”;还有那列用板凳、椅子“组装”的火车。更美的是居
住在巷子里的人们,都爱摆弄花草盆景:春天里,各家各户门前的花草,吐芽的
吐芽、开花的开花,煞是好看;盆景也整修如新,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充满了
活力。
由于父亲在轮船上工作,母亲因“家庭出生不好”被下放到一个县城,我们
三个孩子就寄养在姨妈家,住进了这条永生难忘的小巷。姨妈和姨爹没有孩子,
视我们如同己出,十分地痛爱。我们最爱吃姨妈做的“气水肉”,在那个每月半
斤肉的年代,这可是难得的上等大餐,那香、那鲜、那嫩!每次桌上摆有“气水
肉”,两位大人一边看着我和姐姐、哥哥“埋头苦干”,一边笑着说:“慢点慢
点,别噎了”。而今,进过无数大小酒楼饭庄的我,再没有吃到过这样的美味了,
每每回想起来,口水便从牙缝里渗出。夏天里,姨爹往往提一只小埃温桶上班,
把厂里发的放暑降温品”橘汁冰“,给我们带回来。在所剩无几的冰块中,我第
一个抢到一块大的,转身飞跑出门。在一双双羡慕的目光下,慢慢地品尝,不时
还让要好的伙伴舔两口。不过冰块实在不经”吃“,还没几口就完了,只好去收
拾早被姨妈分配好了的橘汁水。
巷子尽头的日杂商店,是我们的“远征地”,每次就好象是一场伟大的战役,
如同诺曼底登陆。一支“负枪荷弹”的队伍从巷子里冲出来,“缴枪不杀”的叫
喊、“哒哒、哒”的机枪声、“叭叭、叭”的步枪声回荡在天空。一班占领小店!
二班掩护!命令如山倒,队伍很快拉开,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中……这一幕一定是
二、三十年前某天的情形。最有趣的是在我的脑子里,“连长”乃天下最大的干
部,则自封“连长”之官衔。一天,外号叫“涛胖子”的小伙伴,不知从哪里知
晓“团长比连长大”,还说他是“团长”,完全是明目张胆的“挑衅”!气死我
了,几经争论没有结果。只好把父亲休假带回来的“上海糖”,忍痛割爱地拿出
来,一颗半颗地收买人心。这样才算赢得了同伴们的首肯:连长就是比团长大,
《渡江侦察记》里的连长有枪,团长没有枪。哈哈!好一个“枪杆子下面出政权”。
巷子里有一棵大榆树,这可是我们的“连部”,也是我们翘着屁股弹玻璃球、
玩“拉树筋”的地方。春天,繁茂葱郁的枝叶,夹着朵朵或白或粉红的榆树花,
点缀了整条巷子。我们“小不点儿”就好象狐狸见到挂在藤上的葡萄一样,望着
高高在上的榆钱,只有在树下转来转去。哥哥他们大一些的男孩子,相互支持、
扶携着,爬上去一、两个,把一串串白嫩的榆钱摘下来,分给“见者有份”的我
们。散发着清香的榆钱,用手或者衣服擦吧擦吧,便塞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出起
来,比时下的“肯德基”、“麦当劳”并不逊色。
一年中最热闹、最好玩的算是夏天,姐姐哥哥他们都放假了,教我们好多好
多的新游戏和新儿歌:“虾子过河”、“磨剪子”……还有唱了几代人的《春天
在哪里》、《让我们荡起双浆》……每当吃过晚饭,人们就搬出竹椅、竹床,放
在下午已洒了水的家门和巷子中间。拿着芭蕉扇、拎着茶杯、带着香烟,老人一
拨、中年人一堆、青年一群,海阔天空地说古论今,天下之事上的乎尽在此处,
你想打听的任何事情都可以从这里得到。我们孩子端了小板凳,挤在老人们的身
边,缠着他们讲故事。记忆中,那个”光头爷爷“,他讲的《水浒》、《白蛇传》、
《封神》,时而乐得我们咯咯发笑;时而又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幼年的时光,亲切温馨得让我留念,且又感慨万千!
如今,小巷两旁的梧桐树依然挺立,凹凸不平的路面铺上了青石板,告别了
“晴天灰飞扬,雨天稀泥浆”的昨天,更显得古朴幽然。走在巷子里,革履扫着
梧桐树上落下的秋叶,脚踏在青石板上“咔咔”地铿锵作响,很有一番情趣。昔
日的砖瓦平房全变成了两三层的小楼,门前清一色的蓝底白字:“力行三巷**号”。
小楼的装饰,没有太多的现代色彩,渗透着中式建筑的典雅。巷子中段的国营蔬
菜店,早已成为远近闻名的花鸟市场,从里面时时飘来醉人的鸟语花香,入鼻一
缕一缕、入耳一盈一盈。真是城市中的“世外桃源”,水泥丛林里的“人间仙境”
:三秋小巷,十里花香,遍地绮羅,盈耳雀鸣!
和过去一样,在节假日里,小巷充斥的满是忙碌。我居然想在忙碌的人中间,
找到儿时玩伴“涛胖子”的身影,多么可笑又纯洁的念头和奢望。已经没有人认
识我了,对于他们和这条小巷,我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再也融不进这个世界!哦,
老榆树还在这里!苍老的树干上叶子大都脱落,只有几片还爬在枝头,好象无家
可归的孤儿。一种“枯藤老树昏鸦”的惆怅,不觉从心底凉起,传遍了全身。老
榆树啊,你还记得我吗?那个穿着开档裤的男孩?
力行三巷!离开了二十多个春秋的我,西装革履地走进你的怀里,却已是当
年梦中“未来”的年龄。所有人生的欢快与痛苦、成功与失败,在这一刻全部浓
缩了。从亲切到留念、从留念到惆怅,内心已经失去了一个世界。
记得小时候多么幼稚,想一下就长大。
可如今长大了为什么又常常黯然泪下?
想起童年,想起亲爱的小伙伴,多想再回到那个透明晶莹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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