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飞花传奇
谨以此文献给花花
飞花的崛起是发生在上个世纪末的事。众所周知,我们赖以存在的这个网络以
半年为一个周期螺旋上升,平均每隔半年就会有崭新的一代人如潮水般涌现。于此
同时,原先活跃在网络中的上一辈人则因此获得了一些叫人仰视的资格,当然也不
可避免地衰老没落下去,哀叹好时光不再。以飞花上网的时间计算,她大约比我大
了三辈。活在她那个时代的人,99% 已经被淘汰出局,再不上网了。剩下百分之一
的人里面,不是精神崩溃,就是形同鬼魅,连一个也找不到了。所以关于她早期的
那些事情我就不大知道。后来我只能从她留传下来的诗词小说中去寻找一些蛛丝马
迹的线索,然后再从她那里一个个去求证,以此来满足自己硕大无朋的好奇心。飞
花这人有一个好处,你不提起的事情她一句也不会说,但是只要你提起,她就什么
也不会隐瞒。而我这人也有一个好处,别人随便说什么,只要她有勇气说出来,我
就绝对百分之一百的相信。生活在这样一个荒诞无稽的世界里,寻找有趣是我们存
在的唯一理由,谁还能再去计较是真是假、谁对谁错这些无趣的问题?
在飞花成名的那个时代里,还没有什么大型网站出现,到处是诸侯割据,山头
林立。只要有一两个核心人物亮出大旗,立刻会招来大批吹拉弹唱的角色,黑压压
挤满了山头,象绿头苍蝇一样撵都撵不走,弄得好象最初建山头的人是臭猪头,或
者身上具备臭猪头的特质似的。回想起来那真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时光啊。时至今日,
我们已经有了新浪搜狐,有了天涯榕树下,原本占山为王的各路才子才女纷纷接受
招安,或者主动卖身投靠,只剩下少数心灵脆弱经不起打击的人出来瞧过一圈,在
主流站点萍踪一现,见不受重视,马上又退回原来的小圈子里自娱自乐去了。对于
后面一种人,我总会油然而生一种敬意,因为他们很实际,没有如许多人那样误入
歧途,想入非非,非要成名成家不可。毕竟作为现今网络社会的非主流人物对他们
毫发无损。而要坚持自己的想入非非,必须要从百万人中杀开一条出人头地的血路,
实在是难于登天。并且有了这个勇气和才学还不够,须知文章好坏不是问题的关键,
脸皮厚薄才是关键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焉能抵挡扑面而来的唇枪舌箭?在这样的主
流战场上,要想别人记住你的名字,花费他们宝贵的闲暇时间点击你的文章,首先
必须深谙拉关系炒作之诀窍。飞花自始至终学不会这个,甚至连投机取巧这么简单
的事情也不会,就只会闭上眼睛瞎想,一直想到脑门裂开,大吐鲜血。最后写出来
的东西深奥晦涩,没什么人愿意看,更没什么人愿意懂,结果就很悲惨,只好从佛
法中去寻求解脱了。美国那个蛮荒之地又特别古怪,找不到寺庙,所以飞花现在彻
底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我猜她只能坐在草地上啃着坚硬的汉堡包,仰头看着
天上的月亮,然后,心里盘算那上面到底可以容纳几个火山口。
如果一定要我描述一下飞花当年的形象,我想她应该留着三尺长的头发,胸部
坚挺,腹部平坦,手臂修长,两条小腿健壮有力。她的头发已经剪过几次,到现在
还有半尺来长,所以当初一定短不了。那时候她敲键盘的速度还不快,一分钟也就
八十来字,比起后来实在差得太多了。当你和她一起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她会穿一
条松松垮垮的长裙子,走起路来裙子的下摆就跟着扭动,同时手臂在+75 度与-75
度之间来回摆动,相差绝不会超过5 度。有时候她会忽然停住脚步,裙子也不扭了
手臂也不摆了,两眼发直看着前方。如果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会发现不远处
的自动提款机旁边,有个人正蘸着口水数钞票。就这么一副模样,连说她是淑女都
很违心,更不必说会有人从中看出她后来能够成为文学青年,以及诗人和作家了。
可是事实恰恰如此,这就说明了这样看问题的方法是错误的。正确的方法应该是不
论她什么妆扮,穿多少衣服,你都应该从中看出她是文学青年,是诗人和作家,否
则就是你自己不够水准。当然对她而言也会有面目清秀、行止温婉的一面,这时候
她多半是在照镜子。当一个人无法再爱上身边的人时,她便只有去爱自己了。我这
样说当然不会没有根据,可是我不想说得那么直接明了。不是说我写了这个东西就
必须把所有的材料无私地奉献出来,我还没那么傻。如果我真是那样的话,也就不
配来写现在这个东西了。所有这些说的都是她的过去,这一点我想许多人看到这里
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只能再强调一遍。
现在来说说飞花成名的事。
飞花初现江湖的时候显得很稚气,没有一点大家风范,这未免让我有些失望。
按照我的想象,她应该上来就与众不同,即便不能够通吃天下,气度总是不可少的。
可是据她自己说,当初她虽然读过不少书,也能写点东西,可是毕竟见识不广,自
己想当然地以为天下比她强的人多的是,所以就很低调,现在看起来是吃了老大一
个亏。这一点我后来也能够理解。在她成名以前,也没多少人在网络中成名成家,
谁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大家都是这么糊涂来糊涂去,所以即便吃了点亏也都
不觉得什么。那时候她时常出没于碧海银沙的文湖诗海聊室里,是个调皮热闹的小
美眉。当然这个小美眉不是一点心机也没有,首先她选择碧海那个地方作为自己的
发迹之地,这一点就很正确,因为正好可以发挥她手臂长善于划水的特长。再其次,
我也觉得她是在装嫩。而要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被一群人所接纳,装嫩是唯一的可
行之道。举个例子,我现在在聊室里,看见那些自以为是跑进来大言不惭的人就烦,
一言不合立马起脚踢他出去,所以这样是不行的。但是如果那人一看就是新手,很
谦虚也很诚恳,我就绝对不会踢他,反而会喜欢上他,夸他将来有出息。飞花刚去
文湖的时候谁都不认识她,她就见谁和谁聊,聊完之后还睡不着觉,自己躺在床上
浮想联翩,一付精力旺盛的样子。后来她发现这样子的聊天实在没啥意思,一不留
神在她聊得正欢的时候走进来一个才女,于是刚才和她说话的人呼啦一下全围了过
去,只剩下她自己去体会被冷落的滋味。这样的事情有个两三次,她心里就不平衡
了,于是也开始认真舞弄起诗词文章来。算起来应该说她对文字特别有悟性,写出
来的东西总是很有灵气,赢得四下里一片喝彩,身边也渐渐围上了一群人。这下子
自信心膨胀得不得了,更傲然出了文湖开始独闯天下。
飞花当时去的地方是梁山。梁山这个地方一看就知道不错,单是名字就会让人
联想到里面高手云集。当然事实上里面绝不会有108 条好汉,有没有108 个人光顾
都是问题。飞花去梁山不是一次,先是写了诗去拜,拜完之后不留神又得了两首,
便再拜、又拜,礼节十分周到。但是人家可不管这个,人家一看她这架式就知道她
想借梁山的名气来出自己的风头,那当然要硬着头皮与她周旋了。在那里飞花整日
与人切磋,谈诗论道,其实说白了就是打嘴仗。结果嘴唇都起了泡,小腿肌肉也是
那时每天爬山硬给锻炼出来的。这样辛劳的结果,加上换了两个键盘,总算让一些
人伏贴了,而另外一些人,即便心里不服,也再没有力气与她对垒,只好看着她神
气活现,敢怒不敢言。飞花由此得以扬名天下。在我看来,她那时候的名气实在不
算什么,毕竟是诗词小道,文章大义嘛。一直到她后来写出《公子无忌》和《宓妃
》,才真正让我看了为之动容。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咱们先且不表。
飞花镇服了梁山以后,很快就对那里感到厌烦了。这件事一望便知。那种地方,
除了老朽和酒徒,再没有别人,活脱是一个和尚庙。以飞花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女
子,自然不能对整日喝烧刀子吃猪头肉这样的事保持长久的激情。况且她的目的也
已经达到了嘛。这样她便写了一首告别梁山的诗,义无反顾地回到文湖来,时隔不
久就将梁山忘了个一干二净。此时的飞花再回文湖,早已不再是吴下阿蒙,怎么也
算是个才女了。就在这种情况下飞花结识了文湖的风流人物无名山和田不文。
无名山这个人我不认识,传说中他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靓仔,自己从文湖拉了
一帮子人,建起了无名山上采樵人的聊室,只是两边依旧沟通往来,可以算文湖一
个分支。他那个聊室后来人气一直很旺,照我看有一半的绿头苍蝇都是冲着他去的。
虽说他写不来诗词,可是人家风度翩翩啊,人家口齿伶俐啊,偶尔也会文言加白话
啊,所以自然魅力十足,势不可挡。象他那样的人物,只要肯动动小指头做个姿态,
天下断断没有不靠上来的美眉。当然无名山也不是乱来的,他虽然和谁的关系都很
密切,但是只会对才女动心。这一点我看很没有必要,但是却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
去追飞花。而飞花当时一见无名山对她说话,时而哀婉可怜,时而狂性大发,她就
晕菜了,乖乖地做了无名山的俘虏。于此同时,卓尔不群的田不文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也让飞花芳心暗动,神魂颠倒,晨昏莫辨。于是这两个男人之间为了飞花到底爱
谁,爱多爱少的问题大费心思,争风吃醋,表面上却要维护尊严,彼此彬彬有礼,
一团和气,貌似一派太平风光。其实他们是因为身在其中,所以难免会犯糊涂。只
要有谁不去深究爱多爱少这个含糊不清的问题,那么就可以少费许多脑子,还能够
快快乐乐,多好。因为毕竟还没到刺刀见红的程度嘛。我想飞花也不一定就会厚此
薄彼。唉,可怜他们自己枉费那么多苦心,到头来什么都不是,真是白长了一付人
脑子。
在这种情势下飞花只好选择了先和无名山发展感情。可能在她心里,觉得田不
文看起来不是那么骄傲,比较能够承受打击,所以就让他受些打击罢。可是这样的
想法是错误的。飞花后来发现,在承受打击方面,无名山和田不文都有各自的独到
之处,彼此不分轩轾。至于她和无名山之间网恋的细节,我也说不上来。估计距离
如胶似漆还有一点距离,可是早已超过了相敬如宾的程度。有一件事我知道,就是
在与飞花网恋了几个月之后,无名山就跑来上海见飞花。于是事情在这里出现了戏
剧性的转折,草草收了场。这个转折的起因在于无名山是广东人。据说广东人都比
较开放,那里的异性网友见面,多半是要上床的。还有资料显示全国网友之间的第
一次见面,上床的可能性也很大,不单是广东人。所以以他们当时的恋人关系,无
名山提出要与飞花做爱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问题是他太直接了,让人一下子难以
接受。我想在飞花心里,总希望先喝喝茶吃吃饭逛逛街聊聊天,等情绪慢慢地培养
起来,估计也就不大好意思再拒绝了。可是无名山连飞花这么简单的愿望也不能满
足,着实可厌。所以飞花当时吃惊地看着无名山的口形,然后梳拢一下自己的头发,
将衣服整理一番,断然地拒绝了无名山的要求。这显然让无名山一下子难以接受,
当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能相信自己也会遭到拒绝。他后来独自对着镜子,
看着自己英俊的脸孔,越看越生气,越看越觉得飞花不可理喻。于是一气之下买了
飞机票就回去了。在机场他给飞花打了个电话,明明白白地说,他们之间已经结束
了。
这件事对飞花的打击可想而知。飞花本以为,拒绝男人的一个无礼要求也不算
什么大事,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难道能拒绝一辈子么?可是却因为这样微不足道
的一件事将他们之间的感情全部给否定掉,飞花就有点难以接受了。她一气之下剪
了自己的长头发,还起了个名字叫" 放鹤云间紫袖寒" ,在网上四处游逛,神情寥
落。这样还不能解闷,她便又写了一篇《虚无之恋》来纪念这件事。在这篇小说里
她用了全部人物的真实网名,还存了一点善意,故意将他们两人分手的责任揽到自
己头上。本以为这样就不会伤害到别人,没想到却一下子引起了骚动,让当时几乎
所有的人骂她是妲己,是红颜祸水,好象那个招绿头苍蝇的主是个真命天子似的。
无名山被周围出点子的人逼得没办法,便也去写他们之间的这个故事,写了一半再
也写不下去了,于是放弃,自己也戒了网。此后不久无名山上采樵人这个地方就消
失了。这件事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教训,就是千万不能和文采好的人去打笔墨官司,
因为实在说不过人家,所以总显得理亏。因为这件事,文湖本身也起了内哄,原先
的当家愤而离开,飞花便和田不文顺理成章地接手了文湖。
在这里插上一段我个人关于《虚无之恋》的看法。有人说飞花不应该用真名去
写她和无名山之间的私情,也有人说这件事飞花根本就不应该写出来,弄得人人皆
知。正如现在也有人说我不该去写关于他们的那一段过去一样。有这样想法的人都
天生具备领导素质,可以说别人应该怎样,不该怎样。在我看来,飞花可以写那篇
小说,也可以不写那篇小说,都可以。但是,如果写了又将里面主人公的名字换掉
的话,那她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飞花了。至于我,可以写这个故事,也可以不写
这个故事,都无所谓。现在我写了,也用了全部真实的名字,这说明我也受了她的
影响。对于这样的影响,我没什么可以抱怨的。
自从《虚无之恋》以后,飞花便开始正式写起小说来。这一点和我有相似之处,
我也是在失恋以后开始写小说的。至于她怎么就一下子明白了小说的写法,从而写
出《哭泣的乾闼婆》、《烟花不堪剪》、《玄奘西行》、《明玉珍- 孔雀胆》这些
仰之弥高的作品来,我就不大明白了。现在我正在想,是不是我失恋的次数不够多
呢?或是我失恋得不够彻底,不够水准?我估计这样的想法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
是苦于一时找不出解决之道。
还是介绍一下田不文这个人罢。
在碧海银沙,如果说有两个坏人,我看就是我和田不文了(补充一句,我这人
是蔫坏,一般人量他也看不出来)。如果说这个坏人只能有一个的话,那么非田不
文莫属。时常可以听见别人这么说:小子,你以为你够坏啊?比起田不文来还差得
远呢你学着点罢!田不文的语言风格独特,更喜欢用悄语骂人,一刷就是满屏的脏
话,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等到别人把他的脏话再转刷到外面,他的名
气就这么出来了。以下聊室对话可以作为参考:
QQQ (化名)悄悄对无名氏说:看姐姐深夜在此,迟迟不肯离去,却是所为何
来?
无名氏悄悄对QQQ 说:谁?田不文?
QQQ 悄悄对无名氏说:陈田之士,确实不文
无名氏悄悄对QQQ 说:我下不下线,与你有什么相干?
QQQ 悄悄对无名氏说:姐姐这个样子,莫非空闺独守,不耐寂寞,故而来此偷
窥青春?
田不文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他对飞花说" 我本是厌恶风情,奈何伊人喜
风,我便也沉醉凄风".飞花由此看出他身上真诚闪亮的一面。这在别人身上不足为
奇,可是在田不文身上却显得如此弥足珍贵。发现了这一点,飞花再不能对他无动
于衷,只好去爱上他了。
当我坐在电脑前想象着他们之间曾经的故事的时候,窗外正下着雨,让我感觉
到内心的一片柔软。所以这一段相对而言就显得比较温情。我想对于田不文这个人,
飞花心里也时常会感觉到片片柔情,感觉到许多值得她在未来的岁月中静静回味的
温暖。只是飞花实在天赋异禀,对于网络之中日复一日的长相厮守有着本能的排斥。
当所有该说的话,所有可以说的话以及所有想得起来说的话全都说完以后,彼此默
默相对就是一种折磨,尤其是当两个人从汹涌澎湃的激情中逐渐冷却下来的时候,
这样的对比就显得更加强烈。飞花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就在后来的日子里考虑起如
何结束的问题来。其实他们本都是极有趣的人,相处对他们而言并非无法解决的矛
盾。奈何大脑充实的时候,心总是格外空洞,任谁也无法填满。这样飞花便去广州
见了田不文一面,之后,宣布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关系虽然结束了,情意依然存在,文湖里也还是能够看到他们往来的足迹。这
证明有一种叫做冷暖人情的东西,其实凌驾超越了爱情。当时文湖的常客除了飞花
以外,还有两个小二和另外八个自称当家的。八个当家的每隔一天就要开一次会,
为一些莫名其妙鸡毛蒜皮的事情大费口水。我有幸见过两次他们开会的情形,一进
去,便发现自己只有闭嘴的份,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人煽风点火,自己已经争得面
红耳赤鸡飞狗跳了。八个当家的里面有一个恋物癖,两个暴露狂,除此以外大家共
同的特点就是写一些狗屁不通的诗词来恶心人,厉害的一天可以写二十来首十四行
诗。我这样说也不知道有没有得罪谁。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飞花断然起脚,将这
些人全都赶了出去。田不文也与飞花大吵一场,离开了文湖,从此行踪飘忽。文湖
的人气因为这件事一落千丈,并在一个月前因为无人光顾而从碧海除了名字。
关于这些事情,还有些值得补充的地方。在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发生的时候,
飞花是二十四岁。在她那个年龄里,独自生活在异乡的高楼广厦之中,满脑子才子
佳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同时面对网络传来的无尽诱惑,她的所有反应都是完全可以
理解的。并且也并不存在谁欺骗谁谁又玩弄谁这样的问题,无论是哪一方,付出的
真诚多一些,从中获得的感受必然也多一些。所以我从不认为两个人的事情有什么
对错之分。在飞花看来,无名山和田不文是两个反向的极端,前者温文尔雅,风流
倜傥,后者灵性十足,恃才傲物。无论哪一个都难以割舍。而等到与这两个人有关
的事情完全结束以后,便再没有什么人可以被她轻易爱上了。
飞花和田不文分手之后,失去了身边唯一可以亲近的人。我和她的相识就是那
段时间的事。本来以我各方面的素质,以我含辛茹苦建立起来的良好名声,还是有
可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的,只不过飞花那时已经不会和凡夫俗子再有什么灵魂与肉
体的交流了,她爱上了佛祖!这件事弄得我很沮丧,可是也没什么办法,因为对手
实在太强。失望了之后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做她暧昧不清的朋友。可是我这人
也不是那么老实,时不时要捣鬼,出她的洋相。比如说,有一次我看见有人发贴说
她是网络第一才女,便跑去告诉她。关于网络第一才女这样的话我自己是不会说的,
即便心里这么认为我也不会说。可是现在由别人说了出来,那就不同了。我由此获
得了小献一把殷勤的机会,让她心里得意了好一阵子。可是看着她洋洋得意的样子
我又忍不住要打击她,说她和号称网络第一才子的云中君有一拼。我和她之间的事
情就是这样。
关于飞花误入佛道这件事,我是这么看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免不了会
入一个" 道".有的人迷麻将迷了一辈子,直到老婆孩子房子存折都归了别人还不醒
悟,这就是着了麻将的" 道".还有的人迷上泡美眉,也是一辈子,直到自己头发白
了再也举不起来了见了女人还是心痒痒的,这就是着了女人的" 道".飞花着的道虽
然不太一样,并且情节也没那么严重。可是还是足以让人担忧。比如她在去西藏前
告诉我说,别人去不去西藏无所谓的,可是对她来说,那是一种召唤!她生来就是
属于那个地方的。并非我太过愚钝,不能领会佛法大义,故而对此不以为然。我只
是觉得她那样的年轻女子,贴身挂一个玉佛,出去游玩时看见一尊泥菩萨就迈不动
腿,两眼发直,只差口中念念有词,让人觉着不是滋味。所幸她从中悟出了慈悲二
字,从此走路总怕踩着蚂蚁,不然,我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飞花受不了我的阴险刻薄,气得发疯,就跑去OICQ上的诗词聊室踢场子,以此
发泄内心的怨气。每次刚进聊天室的时候她总是伪装得很老实,一言不发听人高谈
阔论。等到别人终于开始作诗了,她才怯生生地问一句" 我可以参加吗?" 诸如此
类的伎俩。那些个才子才女们对她的请求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完全不加掩饰脸上
的不屑,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说" 你写罢写罢" 便自顾着低头沉吟起来。于是她就
开始写诗。过了两分钟,她开始一首一首往屏幕上刷,一直将屏幕刷得满满的。有
时她还怕效果不够理想,跑来拉上我在别处写,由她再刷过去。别人看她刷第一首
的时候还有些话说,这个说不错不错,那个说不妥不妥,等到她刷了一屋子,便会
发现四下里一片寂静,连一个放屁的也没有了。这时候她开始说话。她的话总是以
这样的句式开始" 切,就你们这些人渣也配谈诗?" 然后从头到脚将所有貌似才子
才女的人修理一通。她打字的速度飞快,别人想躲也躲不掉。那些人受不了这个刺
激,就将她踢了出去。但是这样做很不体面,等于是自认理亏,承认技不如人。于
是飞花就在聊室外面大笑三声,扬长而去。这样没过多久,她就成了女魔头,失去
了以往的可爱。别人一看她挺胸收腹斗志昂扬地进来,马上就精神崩溃掉了。这些
精神崩溃的我看都是女人。而男人看见她,有一半会马上阳萎掉,另外一半则性欲
勃发,四处撞墙,最后被食肉恐龙逮个正着,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所有这些事情飞
花全都不知道,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抱怨说现在都没什么人爱搭理她了。幸亏她不知
道后来发生的事,否则也得精神崩溃。我当时也不知道这些,还要在事后跑去被洗
劫的战场,睁大了眼睛搜索那些断壁残垣,担心是否会看见飞花的一条胳膊或者一
条腿挂在上面。等知道这些恐怖的事情一个也没发生,我便安心下线睡觉去了。
关于这件事还有另外一种表述方法。我们知道诗词文章这个东西对于网上泡美
眉有着神奇的助益,它的作用相当于正在找工作的人手上握有一张哈佛商学院的MBA
文凭,那个吃香程度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就有人千方百计地钻营这个东西。自己钻
营了还不够,还要臭捧,说肉麻话,真把德行丧尽。比如说就有人开一个聊室,里
面一共有四个人,其实有三个是他自己,另外一个是不知就里的漂亮美眉。看时候
差不多了,这个人的三个化身便开始相互搭话。一个说,前辈您昨天给咱们上的课
还没上完哪,今天能否接着讲?(废话,当然可以,不然要你说这一通作什么?)
于是另外一个化身清清嗓子,找来一本书开始敲字。在敲字的间隙中,还不会忘了
让第三个化身鼓掌喝彩,表达无上的敬意。就这么一会功夫,你再看那个漂亮美眉,
保证十个中有九个会被砍晕,屡试不爽。我知道有人在OICQ上这么做,幸亏没让我
亲眼看见这样的场面,否则连隔夜饭也得当场交代出来。不过以为这样就可以生造
出一个才子来,真是视天下人为无物。其他还有跟女网友借钱说给他妈换肾的,一
开口就是几万,还有男的装美眉骗人的,简直无奇不有。而这些,又以诗词聊室为
甚。所以飞花去砸场子,我就很支持,还给她送弹药。等到后来砸场子的次数多了,
大家都成了熟面孔,也就玩不起来了。飞花郁闷无比,就自己也开了个聊天室,坐
等别人前来砸她。
可是总也没什么人来踢场子,偶尔来的又是几个糟老头。飞花一见就很生气,
把他们通通踢了出去。她开这个聊室可不是为了和什么糟老头瞎扯。没有人来的日
子里谁都很无聊,于是开始窝里斗。飞花硬逼着所有人写诗,不停地写,这下可把
我害惨了,一星期写了十几首七律,一直写到两眼发直四脚朝天。所以后来我只好
投机取巧了。蛇年嘛,别人都写金蛇狂舞,我偏写白素贞,这样写起来容易。飞花
瞪圆了眼睛看着我,认为我实在和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开始觉得一直泡在这里
有些无趣,便想要换换环境。这一换,就换到美国去了。
飞花现在已经去了明尼阿不利斯研究中国古代史。这件事想想都叫人头疼。如
果不是因为她看了我这篇文章红颜大怒,很冲动地飞回来海扁我一顿,然后再让我
出飞机票送她回去(当然不能完全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只是我还是觉得不大会真的
发生)的话,我看不出和她还会有什么机会见面。所以我估计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件事当然不怎么好,可是也不是就完全不好。至少我可以不必再听她对我唠叨什
么六道轮回之类我听不懂的话。可是事情的另外一面,我想终此一生我都将如此浑
浑噩噩过下去。有关飞花的故事到这里也该暂时告一段落了。在这个故事里,有智
慧,有爱情,有斗争,还有鲜花和眼泪,所以说是一部传奇也不为过。尽管故事的
每个部分我都以自己的方式重新演绎了一遍,我依然相信,一切都曾经真实地发生
过,不是在飞花身上,就是在别人身上。至于将来,我想不论如何,这个传奇都还
应该有个下部,无论由谁来写。所以现在的这个只能算是个上部。对于那个未来的
下部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它能够有趣。因为正如我前面所说,活在这样的世界
里,寻找有趣是唯一的理由。除此以外,我知道,面对虚妄离奇的网络时代,我们
都已经别无所求。
——完——
请到孟浪专栏讨论区发表您的评论
返回页顶
主目录 - 书籍搜索 - 讨论区 - 读者信箱 - 征OCR
Shuku.Net 版权所有,翻版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