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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齐的网上千年
第一次拿起笔学人写东西,源于一次对我来说伤筋动骨的打击。那次的事情让
我在一整个夏季失魂落魄,行为异常,几乎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排遣一二。后来我试
着将所有我能回忆起来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自己一遍遍地
审视,一遍遍地检讨,在每一个细枝末节处,在我最最不敢触及的痛处逼自己冷眼
面对。借助于这样强制的手段最后终于能够自己走出那个困境。从那以后我开始偶
尔写一些东西,自己觉得和说故事没什么两样。之间遇到过一些其他的事,在我生
活的周围也不断上演一幕幕悲喜剧,不平淡也不离奇,我不断地将它们改头换面,
穿插到我所要说的故事之中,呈现在世人面前。于是这样的故事几乎每一篇都有我
自己的影子,或多或少。而因为有了这样的影子,我便始终不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冷
静执笔。
关于老齐网恋的故事从一开始就很明显是我自己臆造的。当然我是听到了一些
谣传,我自己没有可能去一一证实,同时也因为想说故事的心情特别迫切,所以又
亲手制造了一些新的谣传,以便让这个故事看起来生动有内涵。即便如此,素材还
是不够,我便毫不犹豫地又加上了一些自己的故事。在这样一个追名逐利的时代,
在我们所身处的这个环境里,道德感已经不再具备约束力。我们对自己都是这样的
铁石心肠,更何况是对别人?只要稍稍具备一点政治常识的人都会不动声色地以贬
低打击别人来抬高自己。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虽说如此,我们却独独爱惜着自己
的声名荣耀,披起伪善的外衣。到头来,被重重包裹,成为化石。
现在让我们开始。
(一)
老齐是九十年代初的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在市科技情报研究所工作。和周围大
多数人一样,老齐的表现既不特别突出,也不特别平庸。说起来其实老齐还是很有
些天赋的,整个所里上上下下只有他懂得三门外语。只是他为人倨傲不群,自抬身
价,很不讨人喜欢。平常也尽喜欢些风花雪月吟诗作古不着边际的东西,这样一来
便消耗了许多的时间精力,对于其他专业上的事未免荒疏些。所以年初所里提拔中
层干部的时候,本在候选名单的他最终是落选了,反是资历略差过他的那么一个人
坐到了主任的位置上,正对着老齐的办公桌。老齐的失落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眼
看着前途无望,便愈发不羁起来,上班也不做事,连自己的办公桌也懒得去靠一下,
整日里泡在机房。一早知道网上聊天泡MM的他,现在干脆拿这个当正经事来做了,
每日里朝网上一挂,就此开始一天的漫游闲聊。所里领导同事看在眼里,也不说他,
只由他闹去。
当然老齐聊天也还是看对象的。毕竟这样的年龄经历,受不了太过幼稚的东西。
网上的聊天室BBS 众多,乍一看全是小孩子在里面嚷嚷,闹哄哄的,让人生厌。这
些地方老齐是无论如何呆不下来的。据老齐自己后来讲,在来到我们这个社区前,
他已经有了十几个聊天室的经历,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总之后来有一天来到这里,
见人人谦逊有礼,谈吐不俗,论坛高手众多,办得有声有色。老齐已经有点喜欢了,
他不露声色地观察了两天,随便跟了两个贴子,全都不声不响地沉到水底。老齐一
点都不着急,耐着性子等待扬名立万的时机。这样的时机总不会没有,老齐随随便
便就找出了一篇文章偷换概念的错误。那篇文章的作者恰好是这里的名人,这正中
老齐下怀。老齐精心准备了一篇回贴,洋洋洒洒,旁征博引,直指文章痛处。那位
恼羞成怒的名人自然不甘心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击败,纠合了一群人与老齐对
阵。这件事后来发展成一场论战,老齐势单力孤却毫不退让,攻守之间显得从容不
迫。最终论战双方握手言欢。老齐也经此一役,名声鹊起。之后老齐所发的贴子点
击率节节上升,而他在聊天室里也一改往日无人理睬的局面,变得尊贵起来。
这样老齐就算在我们这个社区扎下了根。
(二)
网络男女游戏屏间,纵横驰骋,予取予求,需要具备几个基本条件。第一就是
才气。如果你有才,能够谈吐不俗,出口成章,那么恭喜,只要你敲键盘速度够快,
你不会觉得寂寞了。如果你没有,你就得花点力气去学,好歹也憋出两篇文章或者
看上去象诗的东西来。实在不是那块料,当然还有其他的办法,那便是我要说的第
二条,个性。突出自己的个性有利于网上的形象塑造。在这里女人的风情妩媚亦或
冷艳都可算是对付男人的厉器,而对男人来说,风度和幽默感在网上显得尤其重要。
我想要说明一点,就是网上网下其实是一体的。一个网下举止无度行为猬琐的人是
不可能在网上塑造成功的形象的。除此之外,时间是最重要的因素。只要耗得起时
间,总会有所收获。我们通常所说混个脸熟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在深一层次的接触中,无可避免地会涉及到现实的生活。在这里网络搭建
了一个个人展示的舞台,构造了一个人与人之间交流的管道,却依然不足以独立于
现实之外而存在,不可能掩盖一个人的全部真实面貌。对此聪明人一般都有清醒的
认识,不会对网络寄予太多幻想,因而" 见光死" 这种事大抵不会在她们身上发生。
一直以来的社会里,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玩出精彩的游戏,演绎动人的故事,从来
如此。老齐的故事也不能免俗。
那时候社区里公认有四大才女,云衣紫露颦黛柳蝉,各有各的才情,各有各的
妩媚,轻易人等接近不得。云衣文章独步,紫露博学多艺,颦黛谐趣幽默,柳蝉诗
词一绝。四人皆是闺中密友,时常相聚屏间,评诗论句,软语娇憨,风光迤逦,一
时羡煞多少网上英杰,也让多少女子自叹不如,转而郁郁寡欢。传闻中以柳蝉模样
最为俊秀端庄。老齐经常和她们居于斗室之中,绝不多言,只潜心将各人的网上作
品细细翻读,竟也渐渐读出了些东西。在那些如真似幻的面纱背后,一个个小女子
略带闺怨的吟哦,与平日聊天室里的笑语谐趣绝不相类,老齐感到一种难以抒发的
压抑。因为意趣相投的缘故,老齐尤其喜爱柳蝉的诗词,一阙《贺新郎》让他反复
吟诵,叹息不已:
谁似吾狂矣?每黄昏,短歌长啸,浅斟深醉。富贵功名换不起,身在蝴蝶梦里。
休嗔怪,平生不羁。一寸狂心无说处,向疯言痴语藏深意。人不解,笑相指。//
黄泉碧落寻知己,到而今,秋云春梦,了无痕迹。虚妄半生谁扣问?偷拭无声血泪。
添恨在,眉梢眼尾。惯看翻云覆雨手,觉红尘到此真无味。千万事,付沉睡。
他想这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她该是有些经历的罢?这样多的浓愁郁结在文
字之间。她该是才情满腹的,只是曲高和寡,知音难寻。老齐叹息一声,沉吟一回。
人生自有多情处,无奈凉薄老树秋。
老齐由喜欢文章开始对柳蝉留了心。他并不主动上前搭话,而是也开始写大量
的诗词。老齐在这方面功底扎实,又有太多的时间,这件事做起来并不费什么力气
且乐在其中。这些东西写完了老齐就将它们统统发到柳蝉经常发表文章的论坛里。
偶尔他也跟柳蝉的贴,作和一首,或者说上两句妥贴的话,但绝不逢贴便跟。这一
切老齐做得完全不落痕迹,于似有似无之间暗藏深意。所有这些符合老齐一贯的风
格,信手而为,算不上深谋远虑。
后来柳蝉见了老齐便笑了笑。
老齐沉思片刻,也在屏幕上敲了个微笑的表情。
老齐和柳蝉在聊天室里熟络起来。彼此闲闲地说话,也在气氛活跃的时候斗嘴
调笑。每当这个时候老齐总是全神贯注,将聪明机智发挥到极致,一句句俏皮话哄
得柳蝉笑语不断。到后来所有人都拿柳蝉和老齐开玩笑,逢上柳蝉心情好的时候只
是轻声抗议两句,大家一径胡闹。老齐沉浸其间,喜乐融融。他们也时常对诗联句,
老齐只管将平日说不出口的情意随口吟出。开始的时候柳蝉回的诗里还夹着些规劝
的意思,后来见老齐还算有些分寸,便索性不管了,任他胡闹。
柳蝉在网上的风度极佳,言辞机敏,不让须眉。而在私下里,更平添一份浅淡
倦慵。老齐时常与她谈论亦舒,谈论张爱玲白先勇。柳蝉轻盈浅笑着说,白流苏是
擅长低头的女子。她又说被迫离开一个人象是挨了一刀,开头只是诧异惊骇,血汩
汩地自伤口冒出来,还不知道痛,等到魂魄定下来,那才痛入心扉。说这话的时候
柳蝉神色凝重,一片黯然模样。
柳蝉说,女人要有女人的含蓄,女人要有一种暧昧的姿态,明明知道男人说谎
也不会拆穿,而男人也知道她知道男人在说谎,如此一种疑幻疑真的感觉,是女人
最大的魅力。
她将一袭长发慢拢至耳后,看着窗外,轻柔地说,世上最常见的是我与利。最
难得的呢?是良辰美景。声音飘忽,宛如天籁。
老齐知道,这时候他已经为这个风华绝致的女子所打动。只要有她在,老齐便
无心与他人说话,眼里看见的心里想着的全是她。他们由书说到人,说到世事沧桑。
彼此之间很少说自己的事,说也是一句两句轻描淡写过去。柳蝉说,不如人意常八
九,可与人说无二三。
许多的话一一这样说过,这时候,他们已经是可以交心的朋友了。情绪低落的
时候柳蝉会讲一些故事给老齐听。她讲这些故事从来没有来龙去脉的交代,也不许
老齐问,只一个一个片断跳跃着,绝不连贯。老齐这样静静地听着,心中什么都明
白。老齐后来说发张相片你看罢,柳蝉微微一笑说好啊好啊,但是不交换。老齐笑
了笑,发给她一张自己在敦煌的留影。老齐披一件风衣站在山前,形影寥落,面带
倦色。柳蝉看了却不说话了,回了老齐一封信,是她的相片,竟然也是在敦煌。后
面写着一句话: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
那天一直下雨,天气湿冷。老齐和柳蝉坐在聊天室里说话。柳蝉象是喝了一点
酒,略带醉意。她忽然对着老齐傻笑起来。老齐被她笑得发怵,问她怎么,喝酒了?
柳蝉说,嗯。老齐满腹狐疑地追问,喝多了?柳蝉说,我没有。柳蝉接着说,老齐
你知道么,刚才算了一下,我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笑过一下,整整一年!老齐说,
我知道。柳蝉说,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老齐说,我知道。柳蝉说,你不
知道。老齐没办法,紧紧抱着柳蝉,不说话。柳蝉一下子失声痛哭起来,分明让老
齐感觉到。
许多的泪水在那一刻流出,许多总不能开口的话在那一瞬间倾诉。老齐轻轻地
拥抱着柳蝉,唤她的名字。柳蝉只不说话,任老齐这样将她拥在怀中。
(三)
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安排,让原本是陌路的两个人在特定的人生阶段相遇。老齐
觉得自己在面对这样的安排的时候总有些一厢情愿,而对暗藏着的危险视而不见。
那阵子老齐一直在深夜上网,结果就碰上了依依。依依带着满腔柔情走向老齐,依
依身上既有青春的活力,又有病奄的娇柔。既有幼年的孤独带来的伤痕,又有对世
情一无所知的真纯和依赖。面对这样的诱惑,老齐自己无力抗拒。
而依依的故事一开始多少有些让老齐感到意外。她是在美国出生的华裔,自小
在教会长大,那样封闭孤独的环境一呆就是十年,让她以后总不敢与人交道。而她
也一直体弱多病,家人总不在身边,在病床上她只有自己孤独地望着天花板,望着
雪白的床单。所幸后来网络给了她一片自由的天空,让她慢慢能够适应一点,恢复
了些许自信。
依依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这样微笑着娓娓道来,老齐听了心中异常压抑。那
样暗无天日的生活他无法想象得到,但却能够体会。这个女孩身上有着许多与同龄
人完全不同的性格特质,柔弱而敏感,孤僻又渴望关怀。世界对她的亏欠很多,给
予她的,却少之又少。老齐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这个内心孤独的女孩。
老齐后来对依依讲起他自己的童年。老齐小时候也是生活在一个大院子里,有
部队站岗。他家原本是高干,却因为文革中站错队失了势。老齐说他亲眼目睹了别
人来抄家,那时他才五岁。自己后来在学校再没人敢和他玩,也是这样度过了一个
孤独的童年。老齐笑了笑对依依说,一辈子的事,谁也说不定。想来这样的安排总
有他的道理罢。以前的事情,回想起来是很可怕,可是,也毕竟这样过来了。要向
谁去问一个明白么?想要去讨一个公道么?这个世界是没什么公道可言的。我们只
能接受这一安排,对上天每一点小小的恩赐心存感激。并且,怀一颗赤子之心,去
关爱周围的人们。这样我们才能健康地活着,并且满足。
依依过了半晌对老齐说:你很好。
自从认识了依依,老齐的生活便是大乱。他必须调整自己的时间,与身在洛杉
机的依依保持一致。这样他与柳月便难得碰面。依依是知道一些老齐的,老齐写的
东西随处可见。而老齐却对依依一无所知。依依让老齐去网上看她的相片,老齐便
去了。依依的相片不是一张,而是厚厚的一叠,挂在她的个人主页上。相片中的依
依天真无暇,温婉恬静,有几张还作过安少女杂志的封面。老齐看了依依的相片,
心中一片惶惑。他想她怎么可以这样美,美得肆无忌惮,却又这样让人心痛让人怜
惜。这是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的人,可是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
依依后来也要了老齐的相片,也和他通了电话。依依在电话里问老齐怎么那么
忧伤呢?老齐没办法回答,只有不说话。依依附在老齐耳边悄悄说,我想要让你快
乐,一辈子。老齐无言以对,长叹一声,说,但愿罢。
依依在网上说话的节奏很慢,可能是中文运用不纯熟的缘故,因而显得异常文
静。老齐想这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孩,懂得将自身的不足转化成一种另外的美感,反
倒与众不同。老齐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和他有缘的女孩都是一样的,端庄文静,聪明
绝顶。他不知道是他自己身上有着什么样的特质可以吸引这类的女孩,或是只有这
样的女孩才能深深打动他。只是这她和柳蝉还是有所不同。和柳蝉一起说话的时候,
老齐多数是心存敬畏,不敢造次。而和依依在一起,老齐心中则全然是一种怜惜,
不忍令她失望。柳蝉让老齐内心焦虑,患得患失,依依却事事依从老齐,让他感觉
平静而温暖。除此以外,老齐渐渐发觉,每当夜深人静,和依依同在网上窃窃私语,
老齐便有一种难以抑止的欲望慢慢滋生。这样的欲望却并没有在和柳蝉相处的时候
发生过。
当然更明显的是,依依年轻貌美经历不凡对他也一往情深。
这样的比较很残酷,老齐在不知不觉中,感情的天平便已经倾到依依这边来了。
很久以后老齐常常想,若没有这样的比较,他和柳蝉之间将会是如何呢?
老齐现在很明显是在犯这样一个错误,他开始对社区的事情不再那么在意了。
这也难怪,有了美人垂青,爱情在手的他自然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留意周围其
他人。并且,他对柳蝉再也做不到一门心思全力周旋了。对于他们那样玲珑剔透的
两个人来说,只一个照面三言两语,一切便全都了然于胸。且老齐和依依的事情虽
说不是人人皆知,也终不可能藏得风雨不透。柳蝉后来见了老齐便是淡淡的,问候
一声,再不说什么别的。老齐觉得非常无趣,心中也有些愧欠,总讪讪地不知道说
什么好。之后柳蝉便不大来聊天室了。每每老齐一个人枯坐在那里,想起那个秋天
彼此说过的话交换过的信件,总是怅然若失。
可是过去便也就过去了,并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挽回的。许多时候我们不是在
选择爱一个什么样人,而是在选择爱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方式。老齐这样想着,心中
宽慰了许多,柳月的事便暂时抛在了一边。
依依要到大陆来参加一个巡回演出。她在电话里轻柔的声音说她想来看老齐。
老齐问她是什么时候,依依说还是要看时间安排,她说她会在大陆停留几个月,要
去北京灌一张个人专辑,还要会几个网友。可是不论如何她一定会抽出时间来看望
老齐。老齐给她留了24小时不关机的随身电话,说想她多留一点时间给他们,一起
来安排彼此的将来。依依低声说,我知道。
可是这个电话后来再没有响过。
(四)
每一天老齐都会去两次依依的主页。依依带着笔记本电脑随行,她不时地更新
着主页,每行一处留下她的足迹,网上便多了她与网友会面的合影。老齐有时想她
有时间更新主页怎么就没时间给他个电话呢?等待是如此的折磨人,老齐渐渐觉得
心力交瘁。时间如同一潭死水将他淹没让他窒息。
而不断增加的网友相片让老齐渐渐相信在依依身边有着众多的追求者。老齐妒
火中烧却始终保持着理智。他一直不肯给依依留言,不肯说他在等她,在想她,一
切只由她去安排。老齐心中明白依依不会想不到他一直关注这里的一切,可是她还
是这样做了,可见她对他是何等的轻蔑,何等的漠视。而这些,他竟从来不曾了解
过。一天又一天,老齐寂寞地守候在他们当初约会的聊天室,等待依依的出现。他
想要她一个解释,他想要她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全都不是真的。渐渐的
老齐知道,依依再不会来了。在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是已经错了的,一定有什么
在当初的热情之中被他和他漫不经心地忽略掉。他们当初的话说得太快太多,以至
到如今,一切便再难回转。
就象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也到了结束的时候。那一天老齐又一次点击
进去依依的主页,发现已经完全改版了。首先映如眼帘的便是依依身着婚纱的订婚
照,被花团锦簇地包围着。旁边是一张张小相片,打开可以看见整个订婚仪式的热
闹场面。老齐有些看呆了,依依是这样的美丽,完美无缺,多少让他震惊。而整个
事件尽管没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却依旧荒谬到极致。老齐在那一刻感觉自己完全
的停顿,意识在飘忽之中,怎么也找不到与现实连接的路。
而在页面上,还有一个网友影像集的链结。老齐点击进去,赫然发现在满屏的
相片中,他自己就可怜地缩在一角。在那一刻老齐已经全然明白。
原来虚假的东西才可以如此的美丽,而他竟一直看不出。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
置身于一个他自己编织的童话之中,始终不愿醒来。原来许下的诺言可以空负,最
终欢笑着的总是别人,忧伤的又总是他自己。
老齐笑了,一片凄楚随即写在脸上落在心上。他冷笑着看着屏幕上依依小鸟依
人那般全然的幸福模样,想幸福原来是这样触手可及,可以这样轻易得到。在那一
刻他竟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上苍会和他开这样大的玩笑。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
是这样的无助和孤独,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老齐想了很久,头都要想炸了,
才发觉这时候他最想要的还是和依依说话,再说哪怕最后一次。可是他找不到她,
他只能面对空白的屏幕,对她说。
老齐打开信箱,敲上依依的名字,发现这封信是这样的难写。他起身倒了杯热
水捂手,被烫了一下,才算清醒了一些。他整理一番思绪,才又在屏幕上敲击起来
:
依依: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应该这样唤你名字。这个名字我曾经一次次的唤过,
感觉是那样的亲切,可是现在,一切已经不同了。许多年以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
那个属于我的缘份。在我遇见你的时候,我曾经以为那就是了。现在我知道我是错
了,错得如此狼狈不堪。我有对你说过,我一直相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
莫强求,现在我还是这句话。当你终于找到那个可以牵手的人,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的时候,原谅我只能站在这里,对你说一声,祝福你。人生很短暂,也很漫长,唯
愿好运一直与你同在。
老齐写完信,点击了一下发送,关机走出门去。街头寒风凛冽,灯影恍惚。老
齐寻到一间小酒吧,在角落的位子坐下。一口气吞下一杯Rock On The Roll ,老
齐只觉得腹内中烧,禁不住落下泪来。耳边传来低沉悠长的萨克斯,正是他一直爱
着的《昨日重现》。老齐想起他曾经放了这只曲子给柳蝉听,那时候他们都说世事
无常,无欲则刚。可是要真这样做到该有多么难,要经历多少痛!他想起依依曾经
对她说过的话,说要让他一生不再忧伤。到如今他已经不敢再去回忆。快乐是如此
短暂,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留下漫长的黑暗与痛苦。老齐咬着牙,饮尽那杯酒,将
衣领竖起,昂首推门走了出去。
不远处的教堂里传来十二下钟声,让老齐忽然想起这一天恰好是平安夜。而在
这个末世的街头,人们匆匆走过,没有人能够找到温暖……
——完——
本篇故事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当属巧合。
文中词作《贺新郎》为网友凤凰作品,经作者本人同意在此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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