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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和雨的断想
* 其一 *
是雨。
黑色的伞在颤栗。
水没过我的足髁,赤裸的趾尖感觉到裹着砂石的水流的冲击。伞外下着大雨,
伞内下着小雨。天地之间的沉闷开始凝聚,冷得发抖的衬衫紧紧贴住我的背脊,像
条又湿又大的蚂蝗。
人和树之间被水流渐渐浑浊,一片模糊。接着听见天际间一阵尖利的呼叫,苍
朽的古木,开始哭泣。
奔跑,在水的世界里消失。
灰色的云的足迹,烙在水盈盈的眼睛里。风也开始哭泣。我悄悄地穿过他们的
抑郁,走进晦暗的密林深处,感受雨水的沉寂。
黄与黑的泥,流出根的手心,粘在足面,拓出一团模棱两可的印记。于是雨水
静静地洗刷着它的幽暗,一点一滴,褪出自然的血色。树梢的细枝,被风折叠出一
串又一串的“相思”,漂浮在水与泥的旋涡里,卷走了我这旁观者的情绪。
雨的长袍徐徐滑过路粗糙的五指,被思想撕裂成一条一条蠕动的灰黄的带子,
缠绕住那些自以为是的陈旧的建筑物, 一张最古老的面孔,在呻吟着,对我说:
1895年。历史。我踩着这些柔软的带子,想逃离所有欲望沉积的此地,它们却缠住
了我的双足。当我竭力拔出左脚,右足又陷了进去;周而复始,……,溅起的水珠
在身后嘻嘻哈哈地嘲笑着我的愚稚。我的奔跑徒劳无益,找不着往事的气息,只有
滞凝的雾气,缓缓扭动着,冷冷的姿态描绘出它眉间久蛰的忧郁,与犹豫。
风和我都沉默不语。水在趾间流动蔓延嬉戏,轻快地嘲弄我惊惶失措的举止。
小黑伞蠢蠢欲动,想跟风逃离这里,寻找它幻想里面的美丽。喔不,我们这个
城市,竟缺乏一种幼稚。
有过一点心悸,结果也慢慢消失。水的翠绿,笑得却有点诡异;而窗外透进来
的花的呼吸,却亮丽得逼人窒息。
出去游荡归来的心事,就那样看着记忆被回忆弄湿,枯萎是独坐的梦呓。被锁
住的风,只好在低矮的天花板上玩一种叫做“淀粉与碘酒”的游戏。
* 其二 *
他看着我,笑。奇怪,笑也是一种武器,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封杀。但我也并
非今天才发现这种狡诈,扮演愚蠢,结果将更意味深长就象该押押韵的时候,偶尔
跑一下调,更加重要。
但窗头的雨点又开始蹦蹦跳跳,弄得所有的人都一脸惶惑,难道还严重过生理
失调?不小心窥见了枝头的娇俏,一点红一点白一片绿竟使我联想到脸谱,一个面
具浮出脑海,一个最刺激心肺的大笑,差点使我在冰凉粘滞的雨气中摔倒。
干脆拎着两只鞋跑,想哭的冲动不知何时已被各器官的亢奋投票否决撤消。不
必关心下一段路的泥泞、污浊以及狂风的嚎叫。耳边仿佛听到一路声嘶力竭的怪调,
酸酸地引人发笑;我想,大概是民谣,但又想是迷幻吉它凄利的呼啸。正待用心分
辩的时候,声音却渐渐缩小,继而天却晴了。
但还没有阳光,风卖弄着它的高傲,不肯承认他刚才的轻佻。周围谁也不会关
心那些问题,一切乱七八糟,不了的了了。
* 其三 *
地面很湿,坐着的感觉像在欢迎一群白蚁蚕食椅子。怪怪的音乐不怀好意的响,
一个号称什么克的人,神秘兮兮地唱,呻吟过后忽而又尖利地嚎叫一声,惨绝人寰
一样。他据说曾为某年代之另类先锋。
接着换了另一个呻吟,他的HONEY 在链子上,我也满负荷同情地和他一起呻吟,
在加上丰富的表情,凝固了别人的笑容。面对着一群目瞪口呆的面孔,我于是便成
了另类。我是另类,另类,看着他们惊慌的眼睛,不禁大笑难停:喔几分钟的放纵
映出了别一类的惶恐。他们自动自觉地自困,又奢望救世主的光明能普渡自己扭曲
的灵魂,……并且为了达成如此高尚的梦想,决意以我们这类为替身,举起无知的
脑袋不断向天主颂唱,咒骂不爱主的孤魂。噢,谁介意,苦海轮回,人生难得几回
痛。
拖上半软不硬的鞋,晃荡着把自己塞到拥挤的街上,又遇到类似的眼睛,紧紧
盯住的眼神,像看见
一条死鱼。
什么东西,我想。听说有一堵墙,叫红粉佛罗伊德,奇形怪状,能跳回唱。可
是街上不该存在这种味道,只有又甜又嗲的小姐们连笑带嚷,在黑色的大风箱里喘
气挣扎,再添加点叮叮噹噹的腻调油腔,欲死更生。使你在热闹中顿生强烈的同情
心:究竟什么时候她能够拉到足够的知音,满足得快要噎死呢?!
但是路人们已淡化于城市的液体中,目不斜视的高风亮节足以使曾子惭愧,孔
子赞美。然若路有遗金,则大不一样了。幸而这世界永远没有奇迹,即使有,顶多
不过地震。我的表情还保持那种平淡浅薄的模样,但比愤世嫉俗者强。又有两滴液
体溅在脖子上,冰凉冰凉。一双手立马抓住我的脸孔,轻盈得让你猜不准究竟是风
还是花香。时间掷出一片水帘,迷雾重重,像个魔方,罩住了所有生物非生物东南
西北中,看你怎么找阳光。
颇有点言不由衷,不知所云。但这无关紧要,问题是你陷进了相同的泥沼之中,
无处可遁。伞被撕弄得吱吱作响,很难判断这是抗议的呻吟,还是被虐的兴奋。水
灌进了深处的风箱,面对无礼的入侵,除了一阵微弱的不满的反抗的冲动,你只会
在汪洋之中蹒跚彷徨。忽想起犹若心跳的鼓点,情绪又开始自然扩张,嘭嘭捧捧,
又躁又狂。
没有墙,没有呐喊,没有安宁,总之都一模一样。即使不懂他们的厄困,也能
跟风畅快猖狂;不费脑神地嘶吼一番得意忘形,颇觉有先锋之自豪妄想,精神食粮。
可惜美妙的幻想常常被真的洪水扼杀至尽,风不禁窃笑,它沉默的笑容,微微
泛红断估不到此情此景,写出一段陌路相逢。斗士的痛苦已经变成懦弱,忙碌的时
间快要把他遗忘。尽管抗议的音量,超越了噪音的标准,这个城市还是于麻木不仁
中,笑看洪水泛滥成灾,心平气静。
都是聋子,他想。其实他不知道他放开的喉咙,在别人耳中,只是类似蜜蜂的
嗡嗡嗡。奇怪的哑巴,别人同时在想。他们禁不住回头看看他的表情,觉得他长的
还行。
那也够了,反正比什么反映都没有强。雨一样地下,风一样地唱;有什么可炫
耀的,快凭你一时的痴心妄想,来一次所有力量的爆发。冲动永远正确,倘若无路
可走,你永远象个愚蠢的哑巴,他想。于是扯开喉咙,嚎了一句开头,却没了下文。
路人们好奇地望他,想弄清楚究竟是他在嚷,还是天要打雷可是再也没法证实
这一声因为他确实哑了。
这一次的季候风,吹得够猛,够冰冻。
秋
我从此不再懂得珍惜自己。
谁能承受我穿透她眸子的眼光?而黄色的叶还在树梢坚持着它的自尊。
“真冷。”她紧紧靠着我,生怕我会扔下她,独自走进自我的世界里。我们沉
默。
梧桐的黄叶落在我的肩上,这朵枯萎淡色的黄玫瑰迅速滑下我的肩臂,飞向更
遥远的她的新客栈去了。铅色的彤云便映在风的脸上,我接着听到了更远的已经消
逝了的蝉声,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风的微笑很淡,就象子夜穿过岚霭的铃声。
“你是风,一定是躲藏在日出后面的风。”
我冷笑:“不,我是黑夜。风只是我的裙裾,水只是我的双手。”
黑夜点起烛光,摇曳出几粒漠然的火星,燃烧着静默的风。空气里浮酿着泥土
的芬芳,拒绝,呼吸,洋溢着无尽的忘却。
秋深似海,夜凉似水。我看见自己的眼睛,沉没在夜色的幽深里。云山,眉峰,
季节的候鸟。冷与暖的感觉,差别好象也不太大。
“太冷了。”风掀开了她的长衣。
我微微地笑了起来,俯下身去,抽掉她肩上一根泛黄的黑发。因为我的存在,
寒夜会变得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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