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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从独自拥有一个房间的那天起,我明白了自由的滋味,那是一种近乎于平静的
狂喜。
点亮一盏红色灯罩的台灯,泡一壶酽酽的茶,燃一支烟,再打开收音机,将频
率调至一个熟悉的波段。同时,也将心情调至自由的状态。
午夜点播,我最钟情的节目。听着主持人富有磁性的嗓音,我总是很兴奋,仿
佛她总是在对我一个人轻语着。听着一声声并不属于我的祝福,心中洋溢着快乐,
仿佛每句祝福我都可以拿过来,肆无忌惮地分享。
午夜,热线热的烫手,热得心跳,我却不去碰床头的电话。因为我知道,我的
朋友们不会象我这样趴在被窝里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主持人又在接电话了,这次,是一个女孩打来的。
女孩的声音幽幽的,很黯是的,很黯。“珂,你在听吗?我知道你一定在听,
打个电话给我好吗?”
珂?这不是我的笔名吗?我怔了一下后便醒悟,叫珂的人不计其数,我太敏感
了。女孩口中的珂肯定不会是我,肯定不是。
女孩留下了姓名和电话:邵莞,2748445。
莞儿?!这一次我真的惊呆了,真的是她吗?我茫然不知所措。
一个久违了的声音,一句女孩的问候,一首难得而又久违了的老歌,一首《你
知道我在等你吗?》。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所惊呆。
初识莞儿是在一个黑黑的夜,天空黑黑的,没有星也没有月。窗外,惨白的路
灯无力地照射着天空,光闪一下,便被黑暗的天空吞噬,我的心情却处于最佳状态。
收音机里,一个女孩打进热线,她的声音幽幽的,仿佛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她
说她叫“菀儿”,她还说她很寂寞,她又说她想交个朋友,最后,她留下了电话号
码。这是一组只有尾数与我家电话号码不同的数字。
电话就放在我的床头,我随手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
两声回授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幽幽的声音:“你好!”
我赶紧回答:“你好!”我用我自认为最迷人的腔调问道:“请问……你是菀
儿吗?”
对方略微迟疑了一下:“是的,我是菀儿,你是谁?”
“我叫甘珂。”不知出于怎样的一种动机,我隐瞒了真实姓名,说出了我平时
写文章时用的笔名。但我却说得那么的自然,也说得那么的顺口。“我听说你想教
个朋友,便给你打了个电话,不知……你是否愿意认识我?”
菀儿说“当我说我想交朋友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无论打来
电话的是什么人,即使是……”她好象发现自己的话有些不礼貌,便打住了。
为了避免无言的尴尬,我动用了我仅有的幽默感“即使是象我这样的一个坏人
也无所谓吗?”我听见她笑了。
她说:“我还没听过一个人会说自己是个坏人呢!”他的语气也变得很轻松了,
我也随之松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的幽默帮助我成为了她的朋友。
她马上又问了我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你说自己是坏人,你说说,你到底坏
到什么程度?”
是啊,一个会动坏念头的人与一个会做坏事的人是有区别的。我该怎么回答她
呢?我灵机一动,准备再幽她一默:“我嘛,这么说吧,只要是你能想到的所有的
形容坏人的贬义词,都属于我一个人,这些词是被我注册了的,别人不许用。”我
想,这下子她该说不出什么了吧。
哪知,莞儿的话却令我一楞,她说:“那你岂不是一个最完美的人了吗?”
“什么?坏人也能完美?”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无论什么事物,它不可能拥有所有能够形容它的词汇,坏人也是如此。
但你却能让所有的贬义词都归你一人所有,你不是完美的人是什么?”
我笑道:“这么说,我是一个完美的坏人喽!”
莞儿也笑了。
谁也没有想到,我和莞儿竟从午夜一直聊到黎明。
莞儿唱了一首歌给我听,那是首很凄很美的老歌,也有着一个很凄很美的名字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这首歌,是偶然想起,还是有
意唱给我听呢?
作为回报,我读了一篇我写的仿古体散文,名字叫《雪夜偶得》。这是一篇最
让我得意、也最容易让别人认为是抄袭来的文章。莞儿听完以后,说我写的很好,
很有古人的神韵。
我有些因得意而飘飘然了。
一时冲动,我告诉她甘珂是我的笔名,而我的真实名字叫刘洋。
莞儿沉默了一下,但只是一下,即刻她便说:“是吗?这倒好,今夜我有了两
个朋友,一个叫甘珂,他很有才气,但他很狡猾。另一个叫刘洋,他是个完美的坏
人。”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想,我有这两个朋友便足够了。”
我怦然心动,
从那夜起,我的生命中便多了七个数字和一根电话线,电话那头是说话幽幽的
莞儿。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耳边便响起莞儿幽幽的声音,我们总能聊很久很久,直
到不得不将电话挂断为止。
莞儿总在唱着一首歌,她的声音很醇,很美。我也经常给她念上一些我写的散
文和短诗,她每次都是静静地听着。直到有一夜,她在听完我给她念完一首诗之后,
对我说:“甘珂,咱们见一面好吗?”我不由得一怔。
当初,我们曾约好只通电话不见面。
我同意了她的请求。因为,我也想见一见这个说起话来,让人浮想连篇的女孩。
我脑海里无数次的勾勒着她的模样。她一定不会是个美丽的女孩。因为,一个美又
有涵养的女孩是不会没有人陪伴的。我只希望他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这夜,我失眠了。
春天,一个令人陶醉的季节,我的心也向湖边的桃花一样怒放着。
莞儿说她今天会穿一件红色的风衣,手里还会拿着一只风筝。我想我会很容易
地找到她。穿红风衣拿风筝坐在长廊里的女孩不会很多,起码今天不会。
远远地望见长廊里有一条红色的身影。我快步地向长廊走去。近了,我已经看
见她手中的风筝。越来越近了,我已经渐渐地看清了她的脸。
一张美丽得令我吃惊的脸,一头乌黑的长发。
这个美丽的女孩是莞儿吗?
我感到很失望。为我的想象与实际不符而失望,也为这张过于美丽的脸而失望。
她不该拥有如此美丽的面孔,我也不配有这样一位美丽的朋友。
我认错人了。我对自己说着也给了自己一个退缩的理由。但我却已经听到她的
声音:“你就是那个又叫甘珂又叫刘洋的人吧!”
我曾告诉她我今天穿一件米色夹克配一条牛仔裤,我被她认出来了。
不知哪来的勇气, 我突然用眼睛直逼向她, 仿佛面对的是一个敌人。我说:
“不错,我就是,你现在见到我了,是不是很失望?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莞儿突然笑了“咱们去放风筝好吗?”她幽幽地问我。
我有些不敢相信,象她这样的一个美丽而文静的女孩,如何能接受一个象我这
样身材不高,其貌不扬的人作朋友呢?直到我们站在湖边的空地上放风筝时,我仍
不能相信着一切都是真的。
望着在天空高飞的钢骨风筝,我还在想:“她真的就是那个孤独的莞儿吗?真
的就是那个每天在电话里为我唱歌的那个莞儿吗?”
莞儿欢快地笑着,跳着,风筝也越飞越高。她高声地对我说:“甘珂,你怎么
不说话?现在已经不再是你写《雪夜偶得》的那个季节了,已经不再是“清雪铺地,
寒月照青天了”,而我……,我不正在与你“共游人海,同乐于天地间”吗?”
我的心倏地一震,那篇《雪夜偶得》我只不过给她念过一遍,可她为什么记得
这么清楚,而且,用在了此时此刻?我不语,仍然望着空中的风筝,虽然它已化作
浩蓝天空中的一个小小的黑点。
我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望着我,这目光来得是那样直率,也是那样的灼热。
天空中的黑点越来越大,它翻滚着,坠落着,它越落越低,越来越大,最后,
它一头扎入了刚刚解冻的湖水中,荡起一片涟漪。
我这才不得不掉过头去看一眼身边的莞儿。
莞儿的眼中竟满是泪水,她极力地地控制着它们,但是它们却极顽皮地划落着。
“你不喜欢看我放风筝吗?”莞儿的眼里流着泪,声音里带着哀怨,“还是……,
还是……,还是你不喜欢和我放风筝?”她在“我”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泪也流
的更快更多。
我慌了!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我为什么使她流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
道!我不配,也没有权利使她流泪。
我感觉我象是一个罪人。
“别……,别哭。”我忙乱中掏出揉得乱皱的手绢,又赶紧收了起来。“别哭
了好吗?我喜欢看你放风筝,真的。你看,我不是一直都在看吗?”
莞儿拭了一下泪水道:“那你怎么我不说话?”语气里又多了几分刁蛮。
我松了一口气, 解释道: “我……我是看的太入神了。”我冲她咧嘴笑着。
“我保证,从现在开始,我将会不停地说,直到你听得腻了为止。”
莞儿这才收住泪道:“那你开始说吧。”
“说!我说……。”我说什么呀?一时间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我竟呆
呆地说起了一个古老的噱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莞儿挂着泪水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向我一伸手道:“拿来!”
“拿什么?”
“手帕!”她说:“你想让眼泪一直留在我的脸上吗?”
“手帕?”我窘红了脸,懦懦地说:“我……我……。”
莞儿大笑,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条洁白的手绢,轻轻地擦掉还残留在脸上的
泪痕。
“这是一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理我。哼!”她的语气象个孩子般刁钻。
莞儿很快地恢复了愉快,缠着我陪她一起去坐“疯狂老鼠”,我却死也不肯答
应。因为,那是一种我从不敢尝试的疯狂游戏,那高速的冲击和旋转会让我的心脏
不堪承受。
莞儿又嘟起了她的嘴,忿忿地说:“哼!你又惹我生气!”
最后,我还是坐在了那个小小的车子里,因为,我宁愿被吓死,也不希望被莞
儿的话给“折磨”死。
一声铃响,小车徐徐地起动,爬向了一个高高的坡。小车爬至坡顶,我的身体
也向后倾斜着。我的眼里只有一片蓝蓝的天,除此之外,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紧紧地抓住一样我最后碰到的东西,把心一横,死就死吧!
小车急速地向下俯冲而去。
眼皮盖住了整个世界,我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住地旋转。在莞儿兴奋的尖叫
声和车子与铁轨不断摩擦所发出的“咔嚓”声中,我的心脏离开了我的胸腔,一点
一点地向上移动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我的口中跳出来。我感到呼吸极度困难,
右腰也被铁护栏撞得疼痛难忍,我只希望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我还没死。
谢天谢地,车子终于停了,我也还活着。
我不用去看莞儿的表情,我知道自己的脸色是如何的苍白,如何的吓人。但是,
我还在逞强:“很好玩,再玩一次怎么样?”
莞儿的脸红红的。
我手中握着的东西突然一动,我吓了一跳,低头看去,我才发现我握着的竟是
莞儿的手。她纤细白嫩的手掌被我攥的紧紧的,露在外面的部分也因血液流通不畅
而显得有些发紫。
我赶紧松开了手。
莞儿却又紧紧地将我要缩回的手牵住了。
我与莞儿拥有了一段美好的日子,在这些日子里,我忘了痛苦与悲伤的滋味,
就连夏日的炎热也让我认为无比的舒适。
这就是爱的魔力吧!
莞儿的父亲突然间找到了我,他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也是一个威严的父亲。
长期从事的领导工作已经使他锻炼得面部可以不带一丝表情。
他措辞严谨地向我转达了他和他妻子的意见,虽然我在他的话里找不出什么对
我不利的词汇,但我却深深地体会到他对我的鄙视。我虽然不精明,但我不笨。
我心里也清楚,我和莞儿并不是一个世界中的人,她是一个刚刚跨入大学的优
秀学生,有大好的前程在等待着她。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工厂倒闭,待业在家的平
头百姓。我自己的生活都要依靠父母,我又怎么能带给莞儿一个幸福的未来呢?我
不能!所以,我给了邵局长一个答复,一个令他非常满意的答复永远不见莞儿,一
生一世!
带着一颗被自己摧残的心,我背上行囊离开了这座城市为了莞儿,为了她的父
母的殷殷亲情,我住到了一个远房亲戚家。
这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
亲戚家门前有一条小溪静静地流淌,我经常顺流而上,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一坐便是一天。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个名字莞儿,我的心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撕裂着。
为了能让自己忘记莞儿,我开始笑,莫名其妙地笑,笑得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一
个病人,一个疯子,但我却不去理会他们,整天狂笑,笑到泪流满面。
半个月后,我想家了。
半年后,我才回到家,并在母亲开的小饭馆里帮忙,从母亲的目光里我看到了
欣慰儿子终于肯踏踏实实地干点什么了,她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又是三个月过去了,母亲终于把小饭馆交给了我。还有,她还给了我一张存折,
那上面的数字已经排列到第五位了。
我没有接受母亲的积蓄,因为我知道那上面凝聚着母亲的辛劳和汗水,那上面
的每一分钱都是母亲头上的一根白发。
早出晚归,整天忙忙碌碌,日间的劳碌没有改变我多年的习惯,我每晚还是会
守在收音机旁听午夜点播,分享着别人的祝福。心中,仍念念不忘有个说话幽幽的
女孩,她叫莞儿,我们曾是恋人。
在凄美的旋律中,我思恋着莞儿。今夜,我终于知道莞儿也一直在寻找着我。
我很冲动,冲动得要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生生世世的思念。告诉她,她是我今
生最爱的人。
我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没有忘记邵局长鄙视的眼神,也没有忘记我和莞儿是
两个世界的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关掉收音机,发誓今生不再在午夜守侯,可手中的笔却无法停住,它在记述着
一个名字。
莞儿,我今生无缘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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