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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粒
说起上网,我总是想起一个人,是个女孩,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长得是什么样
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在我的印象里,她不过是一个拥有一头金发的卡通
女孩头像。
她叫我虫哥,我则称呼她为粒子。
她不喜欢我这么称呼她,她说她每次听到我这么叫她,她就联想到冬天,联想
到糖炒栗子。
我总是辩解:糖粒=糖炒栗子。
于是每次我们斗嘴都是从糖炒栗子开始。
她有个男朋友,网上的。我总觉得他们不会很长久。
但是,我从来不劝她和他分手,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又有什
么必要去干涉她和他的感情呢。但是,最新的数字统计,网恋的成功率为千分之一。
网恋是痛苦而没有结局的,但是糖粒却认为她和她的男朋友都坚贞不渝。
所以,糖粒最喜欢看的电视剧是:《将爱情进行到底》。
我不知道该替她做点什么,我说的是为她的网恋做点什么,我只知道,她在网
上叫我哥哥。
哥哥对我来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其实,我并不一定就比糖粒大,我们谁都没
有问过对方的年龄,只是凭感觉而已,我心智稍微老成一点所以就莫名其妙地当了
哥哥。
也许是糖粒认为当个妹妹会有优越感吧,反正每次她在聊天室里挨欺负的时候,
总是用OICQ呼叫我过去给她助阵。我是出了名的强硬派,常去的聊天室里的网
管叫我驴子,因为我一生气就尥蹶子,常常在聊天室里与人大打出手。不过,我平
时还是挺文明的,只是碰上那些自以为了不起而且敢在聊天室里公然挑衅的人才会
绷不住,我通常称这些人为:畜牲。我曾经为这类人写过一句顺口溜:奇妙、奇妙,
杂碎也会用鼠标,笑谈、笑谈,母猪也会敲键盘。虽然有辱斯文,但是每次对付这
类人,这顺口溜倒也能气对方一个倒仰。
说了这么多废话,该把话题转回到糖粒这里了。
记得第一次认识糖粒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我
泡了一壶酽酽的红茶,准备在网上度过这个寒冷的夜。本来想加点方糖在红茶里,
一方面是能去掉红茶的苦涩,另一方面还可以多增加点卡路里,毕竟,冬夜是寒冷
漫长的。可是,拉开冰箱的门,我却失望地发现一经连一块方糖也没有了,翻了翻
调料架,竟然连白糖都没有了,一通翻天复地的寻找之后,我突然发现家里连一点
带甜味的东西都没有。
于是,我失望地品着苦涩的红茶上网了。
于是,我就在这样的一个寒冷而又苦涩的夜晚见到了糖粒。
她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一样,一下子就跳进了我的OICQ的好友名单,由于
我平时都是选择自动接受新朋友,所以总有一些突如其来的朋友。
你叫蛀虫?她问我。
是的。我回答,这问题我回答了不下1000次,我甚至知道她会继续问我为
什么要叫这么古怪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叫这么古怪的名字呀?她果然不出我所料。
不为什么,我第一次上网的时候,看见了一只蝴蝶,我想,我才刚刚上网,只
能算蝴蝶的幼虫,所以就叫蛀虫了。
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说的是事实。
呵呵……我信了还不成吗?看你一脸的诚恳,我想不相信都难。
诚恳?看了她这句话,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我正衔着一支烟眯缝着眼
睛看着键盘,一脸猥琐相。
喂,蛀虫!来块糖吧。正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她又说话了。
糖?那不正是我刚才苦苦寻找的东西吗?我心想。
好呀,我正好找不到糖来调红茶呢。我悻悻地说。
调红茶?她似乎很惊讶。
是呀,调红茶。我再一次强调。
红茶里要加糖吗?她问。
当然要了。
哎呀!
怎么了?
我没有加糖就喝了。
你也在喝红茶?我感到很奇怪。
是呀,我刚刚喝了一杯,但是我不知道要加糖的呀。要加什么糖呀?是白糖还
是红糖?方糖还是奶糖?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加。
难道你这些糖都有?我感到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当然有了,我家是开小卖店的,什么糖都有。嘻嘻。
唉,人比人得死呀,我翻腾了半个小时也没找到糖,你却什么糖都有。
要不,我送你点?对了,你还没有说该调什么糖呢。
如果有好的方糖,最好用方糖,千万别加奶糖,那样就不好喝了。
好,我现在就加。不过,我方才喝的那杯没有加糖怎么办呀?
我教你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你空嘴吃一块方糖,然后站起来做一遍广播体操。我开始坏坏地在电脑屏幕前
笑起来。
为什么要做广播体操?她果然中计。
好把你吃进去的方糖和红茶调匀呀。
呀!你竟然捉弄我。
呵呵,我是故意的,你又能怎么样?
这个……说实在的,我还真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可就要自己喝那没有糖的红茶了,我可是要去加糖了。哈哈……
就这样,我和她认识了,为了一壶没有加糖的红茶。
时间过得飞快,我和糖粒也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无话不说。网络给了我和她无
限的空间,虽然我们都处在一个城市,但是,我和她都无数次地打消了见面的念头,
也许,我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维持我和她之间那无拘无束的“兄妹”之情。
她经常上网,也经常和我聊天,每次我们到了无话可说的时候,就一齐到聊天
室里去疯,我喜欢和网友们用聊天室里在线名单里的名字作对联,而她则喜欢跟我
们捣乱。曾经有无数次,朋友都问我,糖粒到底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我的回答是否
定的,因为她本来就不是,我也永远不会把她放在我心里本来应该放女朋友的位置
上。
而她却老是跟那些老朋友开玩笑地说我是她找男朋友的范本,早晚要找个和我
一模一样的。
但是玩笑归玩笑,玩笑不是真实的。
因为,她很快就在网上拥有了一大群的追求者,不知道他们是跟我制气还是在
吃我的飞醋,反正我总是莫名其妙地被一通攻击之后才得知她又多了一个追求者。
后来,我摸出了规律,凡是一上来就直奔我来,并且出言不逊的,一定是糖粒
的新追求者。而我,也开始慢慢地拿他们开起玩笑来。我经常向那些挑战的小伙子
们解释清楚我和糖粒的关系—那是超友谊的兄妹之情—然后就一本正经地要求他们
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大舅哥。于是,我就有了一个加强连的妹夫。
这些妹夫倒还是都挺懂规矩的,知道我喜欢新奇的小软件,每每有人发现了什
么奇怪的小东东,就马上来通风报信,目的恐怕只有一个,就是想让我在糖粒面前
多替他们美言几句。曾几何时,我竟然也受到了贵宾的待遇。谁又能想到,我和糖
粒的相识竟只是由冬夜里的一壶红茶开始的呢?
渐渐的,天气又转凉了,当雪花再一次铺天盖地般笼罩着这个城市的时候,我
才发现我和糖粒竟然认识一年多了。
那夜,我又泡上一壶酽酽的红茶,放两块方糖进去,品味着苦涩里的甜蜜。
糖粒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OICQ的好友名单里。
异乎寻常地,她今天竟然没有和我打招呼。
我有些奇怪,但是我还是主动去问候她,这问候是在她上网20分钟后。
半天,她没有一点反应。
我以为她要么掉线了,要么就是不在计算机前,否则她不会不理我的,因为我
是她在网上最亲密、最值得信赖的哥哥。
良久,她突然发了条讯息给我:哥,你说黑马这个人可靠吗?
我很奇怪,她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么个问题,我甚至连黑马是谁都想不起来。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我问她。
因为他说他爱我,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跟他认识才3天而已呀,他竟然说
他爱我。
哈哈,小女孩竟然碰到了单刀直入的主了。我暗自好笑。
连你都是才认识他,怎么来问我他可不可靠呢?我反问她。
也是。她说。
他现在在网上吗?我问。
在,要不然你帮我看看?
这丫头,难道真的动心了?不会吧,她向来是游戏网络的人呀,曾经无数次地
表白自己不搞网恋的呀。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见见这个叫黑马的,能让糖粒动心
的男人一定不寻常。
好啊,他在哪里?让我也搂搂。(注:搂,平声,东北土话,看看的意思)
哪里也不在,只在OICQ上,他是这么说的。他说只想在OICQ上和我一
个人聊天,不想被别人打扰。
哦?那我怎么能和他联系上呀?联系不上我可是没法判断好坏埃
放心,只要我一句话,他哪敢不和你聊?要是敢不和你聊,我当场就甩了他。
谁让你是我的哥哥呢。
嘿嘿,你这丫头呀,就是手狠心黑,人家一心一意地追求你,你可不能说甩就
甩呀。
好好好,我不甩就是,但是你也要帮我把把关呀。
OK,告诉我他的OICQ号码,老哥我就当回间谍,好好地打探一下他的底
细。
XXXXXX(该处省略阿拉伯数字若干)
啊?我看到这个号码竟然被惊呆了,你道是为什么?原来这个号码竟然是我最
好的朋友老秋的OICQ号码,我看看OICQ上的好友名单,老秋果然在线
上,我这才想起来,我从来没有更新过好友的资料。点击老秋的头像,选择更新信
息。
果然,老秋改了名字,叫黑马。
黑马,你好。我开始呼叫。
你好呀,蛀虫。我是老秋呀。
我知道你是老秋,我只不过想证实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改名字了。
哦,我刚刚才改了几天而已。
几天?
没几天。
3天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这么说,糖粒告诉你了?
是呀。
她怎么说?
她说让我帮她把把关。
那我能过你这关吗?
那要看怎么说了。
怎么说?
如果从朋友的角度讲,我一定支持你,但是,如果从一个当哥哥的角度讲,我
还要好好的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什么?
考虑你的人品,考虑你的休养,等等等等……。
需要那么严格吗?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追求粒子?
很简单,我喜欢她,我爱她。
你能肯定你爱她吗?
计算机那边是良久的沉默,似乎老秋也在考虑着我这个问题。
是的,我爱她!!!!!!!!!!!!
他用了整整一打的惊叹号,仿佛是在呐喊。
好,我再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
很久以前。
有多久?
在我和你成为朋友之前。
哦?我和你认识大概有大半年了吧?
确切地说,应该是197天。
什么?难道你的脑袋是计算机?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第一次在网络上见到糖粒是在204天以前,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有了记
日记的习惯。
为了她而记日记吗?
是的,为了她。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她吗?
蛀虫,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她。
那就奇怪了,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喜欢呢?
亏你还说自己是个《大话西游》迷,竟然连里面经典的台词都不记得?
难道你说的是……
对,就是那句: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哎,我是跟你研究研究嘛,干嘛那么认真呢?需要吗?
哈哈。我终于忍不住笑了,但是我不知道屏幕那边的老秋是什么样的表情,我
现在想起来,他应该是满脸的严肃吧,因为他是当真的。
成全好朋友和妹妹的爱情,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当天晚上,我就宣布我妹妹
糖粒正式拥有了男朋友,而我也拥有了一个真正的妹夫。
时间就象是转得飞快的大车轮,转眼就是秋天了,再过几天奥运会就要开幕了,
紧接着就是十一那激动人心的七天大假,正当我为去哪里旅游而大费苦心的时候,
糖粒竟然破天荒地打电话给我。虽然我们都在一个城市,虽然我们很熟,虽然我们
都有互相的电话号码,但是,我们从来没有通过电话。电话那头的糖粒带来了比奥
运会和十一大假更为激动人心的消息——她要去深圳了,那是老秋所在的城市,她
要去那里见老秋。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兴,因为我不知道她和老秋见面之后会不会象大多数
的网上恋人一样后悔自己的选择。说实话,我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在糖粒和老秋身
上。
她问我,你不去送我吗?你可是我在网上最信赖的人呀。
我打趣地说:难道你信任我的程度超过信任老秋吗?
她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肯定地回答我:是的。
为什么?我问她。
先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网友!认识你那天,我是第一次上网。
在那之前,我都是看我的同学上网聊天的。
哦?
真的,我认为,如果我在现实生活中能有你这样的一个哥哥将会很幸福的。但
是,就算是你只能当我网上的哥哥我也心满意足了。
哦。
你到底去不去送我?
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
我怕见到你以后就不想让你去见老秋了。
真的?
开玩笑的。
不过,我这次去,恐怕要很久以后才回来的。
为什么?我刚刚大学毕业,这次到了深圳,如果老秋真的对我好,那我就留在
深圳了,在那边找个合适我的工作。
那样也好,起码能在他身边,这样有利于你们感情的进一步发展。
送送我吧。
还是不去了。
难道你就不想见我最后一面?
呸,乌鸦嘴,什么最不最后的?我们连第一面都没见过。算了,还是不去了,
我在家里为你祷告,求上帝赐给你一个让你心满意足的爱人还不成吗?
那,算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在网上给我的照顾。
咳,都这么熟了说什么谢不谢的?可别忘了,我是你老哥呀。
就这样,糖粒走了,去深圳见她的老秋去了。
从那天起,网上就再也没有了糖粒和老秋的消息。
与老秋同在一个城市的两个网友向我讲述了关于糖粒和老秋见面后的两个不同
版本的结局。
其一:糖粒和老秋见面的那一刹那,两个人同时感到网络和现实的差距竟然比
传说中还要大,于是两个人就握握手在人头攒动的深圳火车站分手了。从此两个人
发誓罢网,从此不再相信美丽的网络童话。老秋现在仍在深圳某公司任职,而糖粒,
由于老秋,对深圳的印象也一落千丈,于是踏上了北上的列车准备回家,却在中途
换车的时候突然决定扎根北京,为首都的建设贡献力量。
其二:糖粒和老秋见面后,一致认为网恋那千分之一的成功率仿佛就是说的他
们俩,于是在人头攒动的深圳火车站前热烈拥抱。并在十一那天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婚礼简单的原因也很简单,两个人都不是深圳人,也没有什么亲戚在深圳,只有老
秋的几个同事兼朋友参加。至于网友,一个都没有邀请,原因更简单,他们两个达
成了不上网协议,免得网上的第三者呱噪。从此两个人归隐于深圳的水泥丛林,过
甜蜜的二人世界,网事决口不提。
但是,这两个版本都不是他们最后的结局,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故事的真正结
局,而我,却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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