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景
pearl
(一)井水
我一直都对井水有很深的好感。在四川的时候我一直喝的是井水。井边是苍青
色的大石头磊成的井台,井边永远都是潮润的,长着茸茸的一层青草,有时开着点
细碎的小白花。井上有橹辘,长长的绳子上吊着一只木桶。井里很深,下边很远才
能看见水,幽幽的。桶子放下去,总能听到很轻的披扑声。然后井水打上来,清澈
微凉,喝到嘴里,总觉得有一丝甜意。
最妙的是在浓夏,买来杏子,李子,葡萄和碧绿的翠香瓜,泡到井水里,一直
浸到凉意沁入,这时吃起来,真是甜蜜冰凉。在热气蒸腾的夏夜,看树叶静静地不
动,可是吃过几个凉凉的果子,觉得,灼热慢慢就走远了,然后看见漫天的星斗也
在闪着点点凉意。弯腰去看井,井里浸满了星。
(二)桂花
还在四川的时候,父母工作的中学里种着一棵老桂树。叶片浓绿,厚实,带着
点隐隐的光泽。终年四季都看不见什么花迹,只空有一树枝叶在那绿着。
可是到了八月末季或者是九月初期,只要走过,一种隐约的甜味就会从重叠的
叶片中飘出来,真的是极清极淡的,带着甜意,沁人。一瞬间,味道就消失了,可
是,驻足回首之间,味道又回转过来,这样似有似无的,总是给人一种怅惘的感觉。
最后,总是忍不住,大家会去拨开纷批的桂树,去亲眼看一看桂花。我见过的
桂花是浅黄色的,还有米白色的。颜色无奇,花朵更小,花瓣细小得象一粒稻米,
在叶片间汇成一个小小的花球,藏在浓叶中,踪迹全无,只有远逸的清新。
我喜欢一切花朵。可是很少有花朵的芬芳,能比得过桂花,那是一种好象透明
的清甜,淡淡的,可是能甜到心里。
四川在盆地,往往炎热。夏末了,暑气也总是不减。总是在最热最热的夜晚,
树枝的叶片都一动不动时,当你觉得酷热已经无处可逃了,会觉得有清凉的味道,
慢慢地,从那颗老桂树中逼出来,流开,然后,忽然,你觉得,暑气就远了。
桂花是可以吃的。用它泡在蜂蜜或者带甜味的汁液里,叫桂花露,或者更雅致
一些,叫木樨清露,在红楼梦里出现过。南方人好象比较喜欢。我外婆在世时一直
喜欢。她是浙江人,可能是家乡带来的习惯。在她病重时,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可
还喃喃说要吃点桂花露。妈妈陪床,急得满上海去买,最后买来一个差不多的,但
她已经半昏迷,喂进去的一点,也都吐了出来。。。。最后,满满地一瓶还留在病
床边,想等她病愈后能慢慢享用,可她已经撒手尘寰。
在她去世后,有亲戚送过我们一瓶桂花露,真是好桂花,满屋的清香。我只吃
了一勺,就没有办法再吃下去。。。。我想起了外婆。
桂花,对于我而言,最终成了一种悲伤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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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亦凡网四海纵谈,转载请联系亦凡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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