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之爱
pearl
(一)
每次在网上说到爱国的问题时,总被问,你到底爱的什么范畴,是文化,习俗,
是疆域......?我只知道,我在这件事情上,很难有理性的思维,就如方舟子所言,
爱国,就象爱情一样,也很难说出一个所以然来。没有太多的原因,我的确固执地
认为,中文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美灵动的文字之一,中国人是最聪明和苦干的民族之
一,中国的文化是最丰盛精深的文化之一。就是在这个文化的范畴之内,就有多少
可以让我们说的。出外越久,我就越怀念国内的戏曲。
总是想起北京的吉祥和长安剧院。在很小的时候,没有觉得京剧的美,只是觉
得它那么漫长和凝重,有挥之不去的感觉。可是越到后来就越发现它的精,雅,还
有它的悲壮和诙谐感。梅兰芳的<贵妃醉酒>就不用说了,身段,唱腔都妩媚风流,
我最喜欢他的<霸王别姬>,里边的舞剑的一段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青衣武戏。觉得京
剧美在它既有男性的慷慨激昂和雄浑悲壮的美,也有女性的委婉细腻。比如 <群英
会。借东风> 里叶盛兰,马连良,谭富英和萧长华合演时那种场面里的大气魄,但
是这个剧目一样能表现女性的美,比如旬慧生的<荒山泪>和尚小云的<昭君出塞>,
特别是<荒山泪>里失子后的悲伤最催人心肠。只可惜后来吉祥戏院被拆掉了,总给
人一种失落的感觉。
其实京剧带来的感觉还远不止这些。在外边久了,一想起京剧,总是想起故宫
的角楼,夕阳金波中的北海后海,什刹海的垂柳,福海夏天的荷花 ...... 它们织
成和平和美丽的氛围,挥之不去。
除了京剧,还特别喜欢评弹和越剧。在上海和苏州听评弹时还小,不能体会它
们所带来的那种中国南方文化里特有的妩媚和韵味。只是觉得美。闹哄哄的场子里,
人未坐定,评弹艺人已经出场,真的是很象<老残游记>里描述的那种场面:她只是
用眼睛的余光轻扫全场,立刻,就鸦雀无声了。片刻,她调整唱弦,神态端凝,月
白色的旗袍下一腿翘起,然后见她眼帘低垂,沉默之间她已启唇“。。。唱给了诸
公听。。。”后来听过一出<碧落黄泉>,那真的是南声呢侬,评弹讲究用鼻音,觉
得韵味格外浓厚,又有柔韧的感觉,象是柔丝在手。常常是一出听完,觉得场里场
外都是江南春色无涯。好象南国的山青水碧都被慢慢放进了心里。
越剧和沪剧和评弹有共同之处,都讲究用鼻音,所以给人一种一唱三叹的感觉,
缠绵惆怅的,特别适合演悲剧。越剧<红楼梦>里的葬花和宝玉哭林是两段绝唱,特
别是宝玉那句“林妹妹,我来迟了,我来迟了~~~~”喜欢王文娟,许玉兰,还有后
来的矛威涛和何赛飞。王文娟演活了黛玉。何赛飞的唱腔好,也很会演戏,还记得
<大红灯笼高高挂>?里边那个会唱戏的三姨太就是她出演的,说得一口吴侬软语,
灵气逼人。
中原大地的剧目比如河北梆子,河南坠子,评剧等,我接触得不多,可是从来
燕赵悲壮,也必有动听之处,那又不是越剧和评弹所能比拟的了。
大学时曾经和朋友去过一次陕西的榆林地区。在当地一个小县城里的剧场里我
第一次听到了秦腔,我觉得非常震撼。不是很能听得清唱词,但是听懂了里边的慷
慨激昂,还有悲凉。这和高原上绵延的黄土,静默的天空,枯树投下的阴影,远村,
和高原上的人,都是一个和谐的整体。我总是会忍不住想起陈凯歌的那个名片 <黄
土地>。
一个地方养一种人。同样的,一个地方出一种剧目。唱腔激昂壮烈也罢,缠绵
悱恻也罢,都是中国这个地方发出的声音,我想念,我喜欢,而且,我不需要原因。
(二)
戏剧最难的是要能出新。京剧演员里我很佩服李维康,四大名旦声名贯耳,可
她就是不因循守旧,自己的唱腔独具一格。她扮像秀美,基本功扎实,艺德也好,
真是难得。
近几年来有新意的,怕是要算川剧里的<潘金莲>,那是巴蜀鬼才魏明伦搞的,
有点中西结合的意思。川剧唱腔高尖,初听很难接受,不过正如蛛儿所说,它有很
多好本子。川剧里有很多丑角戏很好看,不仅仅是滑稽,还有幽默感,调侃自我的
风格,很有点川客当年坐茶馆,摆龙门镇时的那种洒脱和诙谐。
中国地方戏曲的可贵之处在于,它是平民智慧的结晶和体现。不是象文人墨客
那样,可以有文采风流留于尺幅,传于千年,它倾向于是一种贵族文化。而戏曲剧
目,多半来自市井坊内,流传于贩夫走足,传颂在村妇野老之间。它类似于西方的
行吟诗人的作品,这是黎民百姓最直接的创造,能体现他们最深层次的精神追求和
需要。比如,为什么中国古代曲目中才子佳人的戏那么众多,因为那时的婚姻不能
自主,痛苦封锁的婚姻居多,才子佳人得戏目是常人的一种美好愿望。还有,为什
么有那么多的烟纷灵怪的迷信东西,也不过是对自然界的畏惧和不解而已。中国这
么多戏曲,而作者能传的廖廖无几,比如清朝的李渔,经他整理后得以保存了一批
曲目,但是,也很难讲他就是原创作者。多数作者,都已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之间,
而空流下动人的曲目,在后世一代又一代人之间演怿。这让人感动,也感慨,甚至
是惆怅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对民间艺人的创造,不管是建筑,文学作品,雕刻
......一直都怀有尊崇之心的原因。
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看见过戏班子在乡下演出的情景。一个乡村戏台,上面
是高出来的一块泥地,底下坐满村民,自己带着凳子,人多的时候,能把台下的草
都踩出汁液来。台上的演员穿着简陋的,大红大绿的戏服,卖劲地演唱,灯光映着
他们浓重的化装。而台下的人们,听得如痴如醉。一直能听到露水下来。置身场内,
会感动起来,为着辛苦的戏班演员,还为着这些观众。我对这些乡村里戏曲演员的
尊敬之,不会低于对京据的名角,甚至是四大名旦。
现在真是想听听京剧里的<六月雪>,还有沪剧里的<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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