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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唐城今何在?
若原
在美国的华人鲜有不去“朝拜”纽约的自由女神像的。既然去了。顺道都会参
观一下艾利斯岛的移民博物馆。博物馆里有一个展示美国各民族的电子分布图。同
胞们都喜欢按按电钮看看“龙子龙孙”们哪里最多。当加州出现的时候,你会听到
一片“啧啧”声。因为加州的华裔总数居全美之冠,高达七十万。
“人以群分”,加州华人多,华人也爱加州。完成学业以后,大多数留学生的
“第一志愿”便是加州。我也未能免俗。经过多年的折腾,终于在加州找到事。去
年夏天,我驱车横跨全美,落脚在一个叫尤里卡的城市。这里位于旧金山以北二百
多哩,西临太平洋,东傍红松林,四季如春,风景似画。而当我拿起电话簿,试图
寻找我的同类时,我却愕然了。在这号称人口十万,外加近一万大学生的都市区,
华人大姓张王李赵在电话簿上的分布分别是一,一,零,一。我万万也想不到自己
竟流落到一个最远离华人的地方。带著这个疑问,我走访了四邻,回答是闪烁其辞
的。我便产生了深究一步的想法。
从美国的人口普查记录上看,洪堡县——即尤里卡市的归属县——从上世纪四
十年代就有大批华人居民。 而到一八八五年以后, 华人便消失了。一九零零年的
《洪堡年鉴》竟然有如下文字:
……可以告慰诸位,本县绝无华人。故我之劳工断无与此劣种苦力竞争之虞…
…
《年鉴》还透露了另一个信息,一八八五年以前尤里卡曾经有过一个具有相当
规模的中国城。
尤里卡是北加州离淘金区最近的商业重镇,在上世纪中到本世纪初淘金最热的
时候也著实“火”过一阵。华人参与淘金是一八四九年前后,说实在的,他们逐步
受到刁难、歧视以至迫害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种族劣等”而是由于太优秀。
贬义一点说就是太精明了。当大家盆漂斗舀时,他们“引进”老祖宗的水车技术,
一下子把工效提高几十倍,于是便被白人赶出主要淘金区,只能在白人废弃的地点
开采。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东西大铁路修毕,又闲置下一大批中国苦力,一说光
是北加州淘金地区就涌入八千华工。此时地表金沙已淘光剥尽,各矿正往地底下打
主意。这批铁路华工引进了更可怕的技术,他们将用来修隧道的爆破技术用来开金
矿。效果是出奇得好,但给华工却带来更大的灾难。
在“华人苦力抢了我们饭碗”的鼓噪下,加州通过法律对华人课以数重的淘金
税,终于将华工挤出淘金圈。失业的华工只有涌向城市,去寻找另外一些苦力活谋
生。尤里卡的唐人街大概就是在这一时期形成的。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大约有两
个街区的规模。过剩的劳力资源必定造成劳力供大于求的局面。一些白人失业了,
也有生意因此倒闭。华人便成了最直接的责难对象。
一八八五年二月的一天,尤里卡市政府的一位官员途经唐人街,不幸中弹身死。
当局终于有了排华的籍口,于是县政府一张告示,限令所有华裔三日之内离开洪堡,
否则格杀无论。就这样,没有一声反抗,没有一声申辩,所有中国人就悄悄地离开
了他们营建数十年的家园,一座唐城就这样消失了。从此洪堡县人口普查的中国人
一栏便永远是零。也就有了《洪堡年鉴》里那段触目惊心的话。时至今日,当地居
民对中国人,仍似既有歉意,又怀戒心。
无独有偶,正当我要结束本文的时候,一个电话给我们的故事带来了新的插曲。
笔者的职业是提供信息咨询,一天一位叫菲力蒲·桑德斯(PhilipSand
ers)的先生打电话问我是否知道世纪初洪堡有多少华人。不加思索,我即以实
相告,世纪初这里没有华人,都被赶走了。他说那是官方的说法,问我是否知道其
他民间的记录或说法。我又愕然了。接着他告诉我,他和他的女儿也对洪堡的排华
事件感兴趣,做了不少研究。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满足来自官方的资料,而是同时
查阅了许多民间的记录。最主要的资料来源是地方货栈的营业账。最近他们去了洪
堡县的奥尔良(Orleans)镇,因为据说那里曾有两个专营中国食品杂货的
小店。两个小店早以不在。桑德斯父女找到了两家店主的后裔,并获准查阅上辈的
“陈年老账。”其结果几乎让父女俩大跌眼镜。因为老账表明,一八八五年以后华
人从这两家小店的购物量及购物人次有增无减,到一九零零年前后竟达到历年最高
记录。唯一不同的是,张三,李四,王五的名字隐去了,变成了只有店主才能破译
的代号。一家店主还冒著危险收留一家中国人长达数年。
这段新发现的往事使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我心里的感动程度丝毫不亚于第
一次看《辛德勒的名单》,不亚于第一回听到纳粹党人约翰·雷贝(JohnRa
be)在日军的刺刀下保护南京居民的事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觉得
我们所有在美的中国人至少应记住这两位店主的名字,因为他们保护过中国人,帮
助过中国人。他们分别是加州奥尔良镇的洛德(Lord)先生和博里扎尔(Br
izard)先生。
9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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