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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冬雨
丁秋云猛地看到,地上已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自己只顾望月沉思,却连这
个人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他是谁?这二十多年来,所有人唤起自己的时候,都
是‘拂云师太’,这个人却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是我,黑田木涛。”黑田背对着月光,投下长长的影子,搭在丁秋云的身上。
丁秋云身子一震,向后退了几步,避开黑田的影子,她不愿碰到他的任何部分,
甚至是他的影子!
黑田的眼中流出一丝痛苦:“秋云,二十六年,我没有一时一刻忘记过你,你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丁秋云的手倏地握紧,嘴唇已咬得发青:“你快点离开这!我这一生都不想再
见到你!”
“为什么?!我是你的丈夫!”
“不!”丁秋云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的声音痛苦而憔悴:“不!你不是……你
不……”
黑田猛地冲上来,紧紧地抓住丁秋云的双手,那双娇小而柔软的手此刻却象两
块僵硬的冰。四目相对,黑田的眼中竟也闪出了泪花!他痛苦道:“秋云,我知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你离开陆轻候,甘愿在这里出家……我知道你一直在爱着我,
从来没有变过,对不对?对不对?!”他的手猛烈地摇晃着,声音激动而颤抖,就
象天涯浪子归乡时遇到了昔日的恋人。
“求你,求你别再说下去了……”丁秋云的头扭向一边,泪水如绢秀的小溪般
滑过面颊,她不敢看黑田的眼睛,不敢。她怕勾起那往日的情愫,忆起那段伤心的
往事,那段迷惘伴着痛苦的青春岁月……
“你是什么人?”
“快放开我们师父!”三名青衣小尼并排从青石庵走了出来,手里来拿着木棍
和扫把。她们是这小小青石庵仅有的三名尼姑,大一点的叫清静,中间的脸上有颗
痣的叫清心,最小的叫清风,才十五岁。
她们叫到师父的声音,出门一看,见丁秋云泪流满面,被一个黑衣人紧紧抓着
双手,以为是歹人要强行无礼,故而手执棍棒,向黑田示威。
黑田见三名小尼横眉立目,立刻火往上撞,喝道:“小早川!给我杀了她们!”
“不!”丁秋云哭喊着回头望去,四周倏地出现一条白影,只见刀光连闪,三
名小尼已横尸于地,一片刺眼腥红,白影一闪又遁入黑暗。
血顺着青石阶缓缓地流下来,在月光下映出诡异的青黑色。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丁秋云疯狂地喊着,
挣扎着踢着黑田的腿。
黑田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痛苦道:“我怎么会杀你?我不会让你受到
一点伤害,不会!”
丁秋云的力量已尽,她的头终于软软地搭在了黑田的肩上,泪水流下来,浸湿
了黑田的衣服,二十六年,她仿佛又感觉到了他那火热的胸膛和那强壮的力量。她
终于明白自己对他是那么的依恋,她的心不能,可是身体已出卖了她。
“放开她!”冷冷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甚至带着冷冷的回音!
黑田立刻打了个冷战,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
他回过头,果然是丁有和。还有三个人:丁暮秋、丁小月、荒木久铁男!
他退了一步,松开了丁秋云的身体,手却仍紧紧地握着她的腕。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会来的?”他问道。
丁暮秋道:“没想到我一时疏忽,没有发现你派来跟踪我们的人,多亏了荒木
兄发现你们的把戏,及时通知了我们,才没让你的诡计得逞!”
丁有和道:“你派人偷听到秋云的隐居之所,便来胁她交出古卷是不是?”
黑田叹了口气,缓道:“师兄,你误会了,我只想见见秋云,然后带她一起离
开中国,到日本去终老一生。至于古卷,我早已不在乎了。”
丁暮秋笑道:“姑姑在你手中,古卷也自然是你的,用姑姑为质来要胁,又何
愁我们不交出另两份古卷来?这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呀。”
黑田打量着丁暮秋,缓道:“你是什么人?”
“丁有和是我爹,我是他的养子。”
黑田道:“这是我们上一代的恩怨,不关你的事,也用不着你来插手!”
丁有和道:“快放了秋云!”
黑田怒道:“她是我妻子!你凭什么要我放她?!”
丁有和怒道:“我是她哥哥!当初我作主将她嫁给轻候,她就是轻候的妻子,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黑田怒道:“你这个老顽固!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和秋云本是幸福的一对儿!
是你硬生生把我们拆散,又强迫她嫁给陆轻候!你根本就不配当她的哥哥!你根本
就没为她着想过!”
丁有和吼道:“她爱上你这个日本人,根本就是个错误!更何况是你这种狼心
狗肺的日本人!?我让她嫁给轻候,完完全全是为了她的幸福着想!”
黑田挥舞着双手咆哮着:“放屁!放你妈的屁!让一个女人违背她的意愿,去
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这也叫为她的幸福着想?”
“别说了!……我求求你们…别说了……”丁秋云的身子软软地靠在杏树上,
泪本已流尽,流干,流枯!可此时却又象不竭的泉水,翻涌着辛酸和痛楚,缓缓地
流了下来。
黑田看着丁秋云那憔悴失神的面容,心如刀铰,他回首向丁有和怒喝道:“都
是你这个混蛋!你害得我们还不够么?”
丁有和怒道:“分明都是你做的好事!”
黑田狂喝道:“上!给我杀了他!”
“嗖—嗖——”九个白衣人呈扇形包围在丁有和四人背后。却一动不动。
黑田回首,冲领头那白衣人喝道:“杀!小早川,你还在等什么?”
那白衣人冷道:“你明知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却叫我们杀他们,岂不是让我
们送死么?”
另一个道:“既然你把我们的命不当命,我们还把你当主人做什么?”
又一个道:“我们今天坐观成败,谁也不帮!怎么样?”
其它几人齐道:“好!”
黑田一阵冷笑:“哼,好,好,好,等我杀了他们,再杀了你们!”
丁暮秋道:“你还是照看好自己吧!”
黑田道:“丁有和,今天就让我们给这几十年的仇恨做个了断!”
丁暮秋道:“用不着他老人家出手,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丁有和道:“秋儿,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的身世。”
丁暮秋身子猛地一震,强敌在侧,丁有和却和自己谈身世,难道……
丁有和道:“你就是……”丁秋云忽然嘶喊起来:“表哥!不——!”她向前
冲去,黑田木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扯了回来。丁秋云哭喊向前挣扎:“表哥,
你不能……你……”黑田唯恐丁有和此时趁机出手抢夺丁秋云,一指轻弹她脑后玉
枕穴,丁秋云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丁有和瞥了黑田一眼,继续道:“你就是枪神陆轻候之子,丁秋云所生,就是
这个黑田害得你父母离散,陆轻候隐居雪松坳,秋云出了家。”
“什么?”暮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丁有和继续道:“秋云出家之前,把你托付给我,做我的养子,我怕你幼小的
心灵受到伤害,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的身世,现在你长大了,应该承担起你应该承担
的一切,我之所以现在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冷静的孩子,不但不会影响
你的战斗力与判断力,反而会使你的力量倍增。去吧,杀了黑田,为你的父母报仇,
为造成你这悲哀的命运人报仇!”
丁暮秋听着,他的眉皱着,拧着,挤着,他的瞳收着,紧缩着,拳握着,肉被
一丝丝挤出来,越攥越紧……
终于,他完全平静下来,深邃而冰冷的眸子里再度流出那如湖水般孤寂的哀愁,
这哀愁是如此平静,平静得让人窒息!哪怕你此刻看上他一眼,你的泪就会无法抑
制地涌出来!
丁小月的泪早已涌了出来,她的眼从未离开过暮秋的脸,看到自己深爱的人如
此的痛苦,她的心甚至比暮秋还要痛千倍,痛万倍!
黑田木涛呢?他茫然,他痛苦,他失落!你若是看到自己深爱的人和别人生下
的孩子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不会茫然?你会不会痛苦?你会不会失落?你不会?
那说明你不爱她!
茫然痛苦失落之后,涌上心头的是强烈至极的仇恨!要将一切毁灭的仇恨!
“杀!”黑田木涛双拐一挥,三十六式追魂拐怒极霸极,式式夺魂追命,招招
点向丁暮秋的三十六道大穴!
丁暮秋赤手空拳,身形跟随拐影上下翻飞,任黑田攻势如何之猛,竟也沾不到
他半点衣襟!两人在这青石庵前老杏树下的身影好似一对鹞鹰相博,又象夜色中两
团迷雾混淆着人的眼睛。
黑田心道:“没想到丁有和的养子有如此功夫,比起丁有和只强不弱,若是他
父子联手齐攻,加上逆徒荒木,看来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反正是一死,今天我豁
出去了!”
想罢拐势加紧,一式‘绝星孤月’双拐分阴阳之势,齐攻暮秋‘云门’、‘天
突’两大要穴!
丁暮秋怒喝一声,不退反进,两掌自下而上分抵击来之拐,闪电般向黑田冲来,
‘长河三逝水’第一式‘长河一逝卷浪狂’势如骇浪惊涛直踢黑田小腹!
黑田是丁有和的师弟,算来也算是丁暮秋的师叔,对这招岂能不熟悉?只见他
轻笑一声,凭空向后便仰,双腿飞起,一式‘龙虎双铰剪’夹击暮秋踢来之腿!一
夹得手,两拐击地,身形有如陀螺般旋转起来,欲将暮秋这一条腿拧断!
丁暮秋反应极快,脚尖点地,身形随着黑田的旋转方向疾速旋转,两人象卷在
一起的两股黑色风暴,在空中纠缠、撕拧着!黑田身在空中旋转间,见暮秋破了自
己这一招,‘啪’一拧身,两条追魂拐迅疾无匹地向暮秋扎来!
丁暮秋一腿被夹,见黑田又是两拐已到胸前,急忙双手合十,一个‘童子分云
手’一格一抓,将两拐抓在手中,另一条腿乘势使出‘长河三逝水’第二式:“长
河二逝水望乡‘!这一式在旋转中使出,威力更强几分!黑田双拐被抓,难以撤手,
暮秋这一腿已到面前,只得丢拐松腿,使个’千斤坠‘尽力向后仰去!
丁暮秋一脚未踢中黑田胸口,却也扫中他的小腹,“啪——”地一声,两人身
形各自飞出十余步远,黑田摔在地上,张口‘哇’地吐出不少黄黑之物,神态狼狈
已极。丁暮秋一个空翻,双足稳稳落地,看了看手中双拐,冷笑道:“你受死吧!”
黑田木涛咬牙冷笑一声:“哼,你先看看自己的手吧!”
“哦?”丁暮秋张开手掌,只见掌上握过拐的地方已变得发黑,原来这黑田的
追魂拐上竟涂有毒药!怪不得这拐身黝黑,自己一时疏忽,竟没有发现!
黑田怒喝一声,纵身而起,双腿幻化无数腿影,正是黑田得意大技‘洪雷三震
’第一式‘洪雷一震扫阴霾’!
丁暮秋挺拐相迎,只觉一阵玄晕,胸前已挨了一脚!他身形倒退三四步,堪堪
未倒!黑田狂笑道:“小子!没想到你竟能接住我这一脚!再来!”纵身而起,‘
洪雷三震’第二式‘洪雷二震狂雨来!’真如疾风暴雨般,狂嘶怒吼间又到丁暮秋
胸前!
丁暮秋料想不好,拼尽全力将双拐向黑田击去,要拼个玉石俱焚!
黑田心中一凛,半空中急使一式‘沉江鱼’身形一落,正避过丁暮秋双拐,暮
秋双拐击空,见黑田落地,全力抡起双拐,又向黑田砸来!脑中又是一阵玄晕,拐
势不禁一缓。
就这一缓之下,黑田双掌击地,腾身而起,如铁钻般螺旋而来,双腿闪电般击
出,正是‘洪雷三震’第三式‘洪雷三震散云开!’其势真是惊心动魄,有如洪雷
震云,云散雾开!
“啪——啪——啪!”丁暮秋胸前连中三脚,口中鲜血狂喷,身子带着一股血
箭直直飞了出去!正撞到老杏树上,又摔了下来,脸色铁青,唇似白纸,‘哇’地
又呕出一口鲜血,颜色已有些发黑!想是毒已深入了!
黑田抢步上前,要结果丁暮秋性命,白影一闪,一个人挡在暮秋身前,却是丁
秋云!她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你不能杀他!他是你儿子!”丁秋云双臂张开,护住丁暮秋,声嘶力竭地喊
着。
“什么?!”黑田顿时呆若木鸡。
丁秋云哭道:“当年你我相恋,表哥竭力反对,要我嫁给陆轻候,虽然轻候是
个好人,可是……我们只有兄妹之情,我却不爱他,我把一切都给了你,已经怀上
了你的孩子,可是那时师父病故,你为了古卷被表哥击伤而逃,……失去音讯,我
只有遵从表哥之命和轻候结为了夫妻……后来我生下了秋儿,可是这一切,轻候都
不知道,他对我百般体帖,当秋儿是他的亲生儿子!我却愧疚不已,自始至终,他
都是个受害者!他才是最可怜的人!
我终于鼓起勇气,将这一切都告诉了他,他没有责怪我,他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我对不起他,我不愿再伤他的心,便出家在这青石庵,将孩子托付给表哥,轻候也
伤心归隐……“她拢着暮秋的头哭着:”他就是咱们的儿子!咱们的儿子……“
黑田直直地愣在那里,眼中竟也露出一比晶莹!儿子!儿子!他,竟然是我黑
田木涛的儿子!我黑田木涛在这世界上还有个儿子!他忽然回过神来,急忙俯下身
来,掏出一瓶药送在丁暮秋的嘴里,哭道:“儿子!儿子!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这是解毒……呃!”忽然觉得背后一痛,原来丁有和的四尺棍刀已从他的腰间扎入,
从小腹前透了出来!
丁有和笑道:“哼,表妹,当年我早就知道这孩子是你和黑田木涛的孽种!哼
哼哼,我将他养大成人,让他对日本人恨之入骨,为的就是等到今天演这么一出父
子相残的好戏!你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哈哈哈哈哈!”
“卟——”刀从黑田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黑田闷哼一声,咬呀切齿道:“丁有和,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他对丁有和已
恨到了极点,自已就是由于不能与相恋的人在一起而被丁有和逼进了仇恨的深渊!
仇恨,能改变人的性格,能改变人的本性,人的一切!自己变成一个阴险狡诈的人
都是拜丁有和所赐!若是没有他,自己也许每天和丁秋云在一起看日出,等日落,
哺育子女,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是这一切都被他给毁了!
丁秋云疯了似地哭喊道:“表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丁有和的眼中流出一丝痛苦,眼中噙着泪,嘴角动了动:“因为我也一直在爱
着你!”
所有人都是一惊!
丁有和的泪终于流了下来:“表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一直梦想着长大后将你娶过门,做我温柔的好妻子,我们,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
一对……直到那一天,我知道你喜欢上了他,还怀上了他的孩子……”他目光一狞,
怒道:“就因为他!一个日本人!他把这一切都破坏了!他是罪恶的根源!他夺走
了你,夺走了我的希望,夺走了我的一切!我恨他,我恨他!”他的刀象疯了似地
在黑田的身体上痛戳着、砍着、剁着!黑田的血象花儿一样标出来,一股股地顺着
身体淌下去,他痛苦地扭曲着,抽搐着。
“乒!”丁有和的手被打穿一个洞,他痛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斜靠坐在树
下的丁暮秋眼睛漠然地望着他,象是从未见过他这个人。他的枪扬着,一缕青烟从
枪口中飘了出来,淡淡的,悠悠的,飘渺得就象这如梦如幻的人生。
“哥!你不要杀我爹!”丁小月哭喊着跪在地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又能
怎么做?当她面对着这个内心充满伤痛与罪恶的、偏偏又是那么可怜的父亲?昔日
那慈祥的脸与此刻的狰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谁又能想到这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
上演绎出来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罪恶与善良,正义与邪恶,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就象是一条清晰的分隔线,迈
出一步,就进入了不同的世界……
“为什么?是罪孽?是惩罚?还是上天的安排?!呵呵呵呵……轻候……木涛
……还有表哥,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丁秋云的眼中露出了异样的神采,
她象疯了一般向庵门冲去,“秋云!”丁有和未及拦她,她的头已撞到了青石阶上,
倒在了三名小尼的身旁。
她不能承受这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不能再忍受这情与爱、爱与恨的煎熬,她死
了,难道死才是爱与恨的结果?难道爱与恨带给人的,只能是生命的终结?!
也许生命是美好的,但对丁秋云来说,她的生命已再也承受不了这痛苦和折磨,
也许死才能带给她真正的解脱……
黑田呻吟着,蠕动着,向前爬着,爬过的地上留下一片宽宽的血迹,就象新人
登上结婚礼堂时走过的鲜红的地毯!一尺、两尺、半尺……他再也爬不动,嘴角的
血不断地涌出,他的手向丁秋云的方向伸去,伸得那样艰难,却抓了个空。眼睛看
到的也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
他此刻只是想看看她的脸,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无论是生,是死……
“秋云……秋云……,秋……”他的头垂了下去。
丁有和早奔了过去,扶起丁秋云的身子,他已感觉到她那温暖而柔弱的身子正
在渐渐地僵硬、变凉,那个满是伤痕的灵魂正在渐渐远去、消失……丁有和疯狂地
哭喊着:“秋云!秋云!你睁睁眼啊!我错了!我只要你活过来啊!求求你,求求
你不要再冷下去,不要——!”他紧紧地搂着丁秋云的尸体,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
暖她,可是他拥到是只是一片冷冰。
他的眼中是一片死样的茫然:“秋云,你知道么?当我知道你怀了黑田的孩子,
我愤恨不已……原来这些年来,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原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我逼你嫁给轻候,是为了掩盖我对你的这份感情,你知道么?……我错了,我错了!
你原谅我,你回来呀!你回来呀——!”凄厉的声音传遍了庵院,传遍了整个夜空。
丁秋云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她的脸平静而安详,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悲欢、所有
的回忆、所有的所有都离她而去,她睡得那么安然,安然得就象这深邃的夜空。
夜空划过一颗流星,好似冷月伤心的泪。
丁有和的泪滴在她的脸上,他轻轻地为她拭去,又拭去她额角的血痕。看着她
的脸,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幸福。
“她在我的怀里!她在我的怀里!人生五十年,我还有什么奢求?我还有什么
遗憾!?哈哈哈哈,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卟——!”棍刀穿破了丁有和的小腹,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相反却带
着一丝欢喜的微笑:“秋云,等着我,我就要来了。”
“哧,哧——,哧哧——”刀一寸一寸地、慢慢地刺了进去。他选择了最痛苦
的死法。因为这不但是对死者,也是对自己空虚灵魂的最大的安慰。
——只有极尽痛苦的死去,才能使那颗满是伤痕与罪恶的碎心得到解脱!
他死了。一代刀神死在自已的刀下,脸上还带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容。
——壹个月后——
清冷的小雨,淅淅沥沥,击打着竹伞,声音是那么动听。
“好一场冬雨啊。”丁暮秋坐在轮椅上,望着青石庵前老杏树下的几堆新坟。
木碑上刻的都是他或熟悉、或陌生、或亲切、或遥远的名字:丁有和、丁秋云、
黑田木涛、还有三位小尼:清静、清心、清风。
什么是熟悉?什么是陌生?熟悉的人是那么陌生,陌生的人却是那么地亲切,
这世间的情本就没有什么界限,有时你会发现,和你最亲近的,竟然是你的敌人。
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一个如宇宙黑洞般深远幽暗的牢笼,即使你尽力地敞开心扉,
倒最后却发现那不过是茫茫黑暗中的一角,它根本没有触及到你真正的灵魂!
念着他们的名字,暮秋感觉到的,只有一阵阵陌生的熟悉,和熟悉的陌生。
生与死,离与别,仿佛都在一瞬间上演,又在一瞬间谢幕,人们还未领会到它
的神髓,它却如昙花一样匆匆地凋谢逝去了。这看似坚强而又脆弱的生命究竟向人
们表达了什么?诉说了什么?这生生死死的轮回意义何在?
没有人会知道答案,就象冥冥中命运的安排,即使你停下脚步,却发现自己仍
在向前走着,一步步走向生命的尽头。
丁小月正站在丁暮秋身后。她的伞又向前递了些,怕雨水打湿暮秋的衣襟。
老树,新坟,冬雨,一把竹伞,一对情人。组成了一幅美丽而略带凄凉的画。
丁暮秋回过头,皱眉道:“你自己的肩头都湿了,会生病的。”
“不碍事,”丁小月轻道:“只要雨没有淋到你就好了。”
暮秋的泪流了下来:“小月,我的身世已明,我们是表兄妹……”
“不要再说了!”小月跪倒在雨中,伏在暮秋的腿上泣不成声:“秋哥,我们
是真心相爱的,难道我们真的要象黑田和姑姑那样么?”
“那我们又能怎么样?!”暮秋一把打落小月手中的伞,冰冷的冬雨立刻劈头
盖脸地砸了下来,好凉,好痛。
小月默默地拾起伞,撑起,遮在了暮秋的身上。雨水从她的脸上缓缓地滑过,
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小月,对不起!”泪水划过暮秋那满是痛惜的脸。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
手,那手上沾着泥水,也象泥水一样冷冰。他的心象被什么东西撕裂般地痛,火辣
辣地痛。愧疚的痛。
“快放开,你的伤还没好,我的手凉,会冰到你。”小月担心地望着暮秋,脸
上的泪痕象粉碎的水晶一样令人心碎。更令人心碎的是她那双充满爱与哀愁的眼睛
和那憔悴的面容。
暮秋没有动,他的手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他要给她温暖,给她温情。
“小月,谢谢你。”暮秋的眼中不再是那湖水般的哀伤,而是闪烁着渴望和真
诚。
一股暖流流遍了小月的全身,她看不到未来,却清楚地知道,未来将会是多么
地美好和幸福。
冬雨敲打着老杏树,敲打着树下的新坟,雨水与大地万物的拍击声仿佛是在歌
唱生命,又仿佛在倾诉什么……
后记:
丁暮秋与丁小月、焦春水、于英儿重逢后,将三副古卷呈给张学良,又由张学
良派人送至国民政府,后来蒋介石在兵败撤退时,古卷与其它的各种文物一起被带
往台湾。丁暮秋频繁联络民间各种势力联合抗日,受到张学良暗中资助,力量日渐
强大,一九三一年,日本人关东军趁东北军主力入关之机,于九月十八日夜,制造
“柳条湖事件”,以此为借口,炮击东北军北大营。东北军奉命不抵抗。一夜之间
沈阳失守。此为“九一八”事变。丁暮秋与民间抵抗力量一起,同关东军展开战斗,
死伤惨重,不得已撤出奉天,日军长驱直入,年末时已近锦州,丁暮秋率抗日力量
与日军先遣团在沟帮子展开激战,重伤被救,因当时不知少帅张学良的不抵抗命令
是蒋介石所授意,对抗日心灰意冷,携丁小月出国到意大利,隐居于罗马。
焦春水在沟帮子一战中与丁暮秋失散,于英儿也在战斗中失踪,焦春水遍寻不
着,离开东北,到上海做杀手谋生,不知所终。
段玉莺在东北沦陷后,被日军杀害,一名日本兵在日记中记下了当时的情形,
上面写道:“那是个奇怪的女人,她的眼神很漠然,没有一丝反抗的神色。”这本
日记在一九六七年由该日本老兵以邮寄方式送交中国,可惜这一历史证据在十年浩
劫中变得残缺不全,残本保存于辽沈战役纪念馆。
段子孝后来经历不详。
山河会在东北沦陷后,退回华北,苦苦支撑,后由于各派势力都只为各自利益
而相互残杀,无法团结,山河会要员及大部分会众都对中国前景失去了信心,最终
土崩瓦解,沈心雨也彻底地失望,她回到日本,更名为坂崎直子,服侍坂崎刚终老
一生。
荒木久铁男回到日本,精研武学,致力传授唐手功夫,与当时日本武术大家船
越义珍相交甚笃,到了三十年代,唐手已成为受到日本人民喜欢的武术运动,流传
渐广,唐手也正式更名为“空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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