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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心愿
娘是一个标准的中国农村妇女,所以娘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但娘知道什么是
同志,小时侯娘带我出去的时候,总是很有礼貌的称呼别人同志,我看到那些被娘
称做同志的人很高兴。可是娘不知道同志就是同性恋,娘也不知道同性恋就是一个
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我不知道娘如果知道男人喜欢男人会怎么想,我更不敢想象
如果娘知道我是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娘的背是我小时侯的炕,一个包袱把我牢牢的栓在上面,我就在娘的背上,哭
了,笑了,累了,睡了。一直看着娘的头发由黑变白,就象早晨的朝霞慢慢的变成
黄昏的夕阳,一缕一缕把我撕扯长大。顺着娘的青丝我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不管我
走的多远,娘的头发都紧紧的系在我的心上。这是娘说的。
当我在盐碱地里追逐蚂蚱的时候,娘就坐在田埂上笑,那笑容就象晚上的月亮,
一轮圆了一轮弯了。娘的希望就在我的身上,看着我娘就象看到了电视上山外面那
些城里人一样。我大了娘的背便不再是我的炕,娘已经不能承担我日渐张大的身体。
但是娘说她的背永远是我累了休息的地方。早上我还是追着娘的脚印到地里看娘弯
着腰插秧,在晨光里娘脸上的希望拖的很长很长,一直到山外面娘和我都羡慕的地
方。
牛背上我戴着娘的斗笠,迎着晚霞回家的时候,娘手中的缰绳牵着我还有她给
我的希望。娘说傍黑天的太阳更好看。我看着娘被太阳晒的红红的脸傻傻的笑。我
喜欢娘晚上在炕上纺线,纺车的声音就象是催眠曲,“嗡嗡”的象娘给我唱歌的声
音。那声音拌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带着我走进甜甜的梦里,梦里有我最希望的东西
和地方,还有开心的娘。娘的手很粗糙,就象干枯河床上的裂痕,一到冬天就会裂
开还有血流出来。娘说老百姓的手都是这样的。我想有一天我一定到城里买最好的
药给年用,把娘的手养的象电视上漂亮的女孩子的手一样好看
秋天的时候,娘脸上的笑就会很多很多,我也会跟着有很多很多的白面馍馍吃,
娘从来没有吃过,我相信娘说的话,娘说她不喜欢吃白面馍馍。春天插秧到秋天收
获,娘经历很多个日日夜夜。娘很傻,把自己辛苦苦收获的东西,白给了生产队,
娘不心疼,还说是应该的。
娘很财迷,我小时侯就这样对爹说的,爹是在外面不常回家的,娘说爹在给我
挣大钱,大钱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娘说的话,爹挣的钱一定很大。我想吃
冰棍,娘总是说那个东西是湾里的脏水做的,吃了会生病,可我看到有很多人吃了,
没有死,是娘财迷不给我买。娘在生产队里干活,一天能挣两毛五分钱,我听隔壁
的大娘说,数我娘挣的多。就娘挣的多,还不舍得给我买冰棍,那时侯的冰棍才二
分钱一支。
娘在我上学的时候,用花布给我做的书包,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娘不认字,往
书包上绣字的时候,是娘请我们村子里的秀才写在上面,娘就照着用了半个晚上做
好的。娘让我长大了学秀才爷爷那样,会说书会写对联。放学的时候娘总是站在门
口看我在胡同的那头走到她怀里,娘说我是她心头的肉,碰一碰钻心的疼。娘给我
做的书包被我在长大中给弄丢了,我不知道把他放在哪了,娘找了好长时间也没找
到,我看到娘脸上的失望写了很多很多的惋惜。
娘在院子里种了两棵树,说将来长大了就给我盖新房用,娘还说给我娶个最漂
亮的媳妇。我咧着嘴看着娘笑,我要娶个和娘一样好的媳妇。我在娘不小心的时候
长大了,可院子里的那两棵树却长歪了,娘不知道我也长歪了。树歪了,娘把它给
砍了,安慰我说不怕,娘再多种点田还可以为我盖更好的新房,盖象村支书家那样
有瓦的房子。可我也歪了,比树歪的更厉害了,我不敢告诉娘,怕娘也把我给砍了。
娘真的又多种了几亩田,娘就更老了,可距离新房的目标就更远了。娘说种田
怎么就不赚钱呢?娘不知道社会现代了,田里的东西已经不能实现盖新房的目标了。
娘说我再喂几个猪,卖了就可以给俺儿娶媳妇了。娘就真的开始喂猪,娘说一个猪
能买二白多快,我一年喂四个,娘让我帮他算算是多少钱?我告诉娘说要一千块,
娘惊叹着说,不用几年,就可以给我把媳妇娶回家了。我看娘的表情,一千块,一
定比爹挣的大钱还要大。
娘喂的猪,卖的钱却也没有存下,都被我浪费了,娘也不心疼。我得病了,我
得的病娘找再高明的医生也看不好。娘老了,真的老了,娘已经不能再下地种田了,
就盼着爹的大钱。娘说自己不中用了,在烛光里娘的眼泪在我面前流成了金子,一
滴一滴我捧在手心里却化了。
娘做了很多好看的小衣服,说是给将来的孙子穿的。娘还专程让村里的木匠给
做了一个箱子,用来放那些她孙子的衣服。可娘不知道她的孙子已经让她的儿子给
歪死了,可看着娘满足的表情,我心里血流不止。娘的纺车被我不小心给弄坏了,
我也被娘赶到另一个房间的单人床上去了,娘说我成人了,是大人了。娘的猪也买
了好几栏了,可媳妇还没有娶来。
我要出去闯闯生活了,娘说金窝银窝不如咱家的穷窝,外面的世界是啥样子,
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问过爹,爹那个文盲告诉娘说,外面的世界就象咱墙上年画,
花里胡哨的。娘说那是啥样啊,爹还说不给我找城里的媳妇,爹说城里的女娃穿的
象爷爷死的时候梦见的妖精。娘说啥也不叫我出去,说妖精可是害人的。
爹挣的大钱我没有看见过,我知道娘把它放在箱子底下了,可我趁娘和爹不在
家的时候,却没有找到。我真想看看爹挣的大钱有多大。娘和爹都老了,爹的背还
开始弯了,象住在我家后面的贺四聊子一样。贺四聊子,姓贺,排行老四,他老是
吹牛,所以人们都叫他贺四聊子。贺四聊子的腰弯的头都快要碰着他的脚了,娘曾
告诉我说不要象他那样说大话要不也会象他那样的,可我一直不明白爹的要为什么
弯了,爹是不是说了大话,才把腰也给弄弯了。
我终于还是要出去了,我幻想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象爹说的那样花里胡哨的,
可我喜欢那样的世界。爹也不知道我是同志,和娘一样盼着我娶一个媳妇,一个象
娘那样的媳妇,爹嘿嘿的笑着说,娘那年轻的时候可是附近村子里最好看的。可我
看爹那么的不帅,他是怎么把娘给骗来的。爹说是用一口袋高粱就把娘在我姥爷的
家里骗来了。说这些的时候我看到爹脸上自豪的不得了。
我就喜欢娘这样的女人,可世界上除了娘就没有一个和娘一模一样的了,所以
我不喜欢女人了,这是我自己的谬论,也是自己安慰自己的借口。
我终于可以出去了,娘告诉我说,外面不好的时候就回来,娘还能给你挣钱娶
媳妇的。娘又流泪了,在电灯下面娘的眼泪流成了钻石,可我带不走娘的心,因为
娘的心早就被我吃了。娘在我走的那条大马路上站了好久好久,清风吹起她苍白的
头发就象在风中飞舞的银龙,一缕一缕缠成小时候我放风筝的线,而我就是娘永远
都不放手的风筝。无论我飘到那里,我都挣不开娘栓在我心上的那根绳。
异乡的生活,不能象在娘的背上那样的平坦了,我开始拼命的想娘,便常常将
娘给我的枕巾浸湿,在梦里我还能看见娘在村头的槐树下眺望进村的路口,是否有
我的影子。每次梦里都能回到娘背上,看着娘的笑脸,数着娘的白发,泪水象抉堤
河,哽咽着拼命的想娘。给娘和爹写的信,回是回了。可我一看就知道是秀才爷爷
写的,龙飞凤舞,我看不懂,我又写信告诉娘不要让那个生锈的秀才给我回信了,
爹和娘一接到我的信又让他去看了,结果气的哪个秀才爷爷病了好几天。以后娘和
爹就不让他给我写信了,说他们也不能忍受秀才读我的信的时候,象是刘兰芳在说
书。
娘和爹都不认识字,要别人代替他们给我回信也不能表达他们自己的意思,以
后来往的信少了,可我的眼泪却多了。娘和爹的身子也老了,爹和娘对儿媳妇和孙
子的盼望就越来越强烈了。在娘给我的回信里,羡慕的说,炮胡叔家的儿子结婚没
有三个月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爹说娘喜欢的不得了,天天去人家看,并说我们的亮
子回来的时候给我们领一个会走路的孙子回来,说着说着,娘哭了。
我实在不能让娘和爹自豪了,因为我没有能力给他们一个期盼已久的媳妇,因
为我有病,一种如今社会里不能医治的绝症。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象娘说的那样,
娘说,怀我的时候,爹生病了,所以我的体格不好,老是生病,而我的这个病是不
是也和娘怀我时爹感冒了有关系啊。
娘始终是我最大的愧欠,今生不能偿还。世间有什么一种爱,能比母爱伟大,
世间能有什么债比欠娘的债多。哪怕是千百个来生的轮回,我们也不能偿还我们做
儿子亏欠娘的。我只能希望来生还做娘的儿子,给娘一个漂亮的媳妇,健康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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