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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虎记
阳子听说媒婆要给山那头的小兰花提亲了,心里着实有些不自在。小兰花永远
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他在集市上经常见到小兰花,对她的感觉十分强烈。小兰花
每次都是大大方方地朝他的字画摊走来,然后经过他身边,拐进后面的裁缝铺。而
且,每次她都和他照个面,朝他一笑。阳子认为那笑从一开始就是很不同一般的,
他认定那笑是小兰花给他的定情信物,虽然他对她还一无所知。
今天下午,他居然和小兰花说上了话。快收市时,小兰花和女伴们走过他的字
画摊,她拿起一支毛笔,问他道:“这支笔好使吗?”“这支很一般,这支好。”
阳子边说边从一排长短不一的毛笔中挑出一支来,然后把笔尖放进嘴里,用唾沫把
它润湿了,在一张废报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了两个字。写完后,他把笔尖凑到小兰花
面前,对她说:“你看,笔尖一点儿都没叉开。”
小兰花不看笔尖,倒指着报纸上的字,问:“这两个啥字?”“噢,阳――子
――. 我的名字。”小兰花便又冲他一笑。阳子看着她的眼睫毛,长长的,黑黑的,
软软的,油油的,心想,拿它做毛笔一定是质量上乘。他问小兰花:“你想练习书
法?”小兰花刚想回答,但听到了同伴的叫声,便迅速放下报纸,消失在隔壁的裁
缝铺里。临走前她匆匆丢了一句话:“你会教我吗?”
媒婆要给她提亲,是他刚刚得知的。收市后,阳子拎着一麻袋没有卖出的字画
和纸笔,走进裁缝铺。他要了杯开水后坐到了裁衣板上。
“那个经常到你这里来买布做衣服的丫头是谁?”他问老裁缝。他终于不得不
要打听一下有关这个小丫头的事情了,本来他想要延长那种神秘带给他的快乐的。
“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那个扎蓝蝴蝶结的。”
“噢,是小兰花。山那头的。”
“小兰花——”他咂摸着。“山哪头的?”
“弯腰树村的。”
“噢。”阳子颇有收获地点点头。
“咋地?你想和她套近乎?”
“套什么近乎?她早就是我的人了!”
“你的人?”裁缝笑了。“明天媒婆就要上门去给她提亲了。这不,来取新棉
袄呢。”
“明天?”阳子觉得有些出师不利。
“除非你今天也找个媒婆,然后连夜赶过去提亲。”
“都什么年代了!”阳子仰起脖子,吞下一大口开水。
“你倒还挺有现代意识嘛。你是哪个村的?”老裁缝说。
“九里屯的。”
“那太远了,要去提亲,走大路得一整天。”
“有没有近道?”
“你真要去?我想想……嗯,有倒是有,不到一小时的山路,可惜,现在不是
时候。”
“这话咋说地?”
“你说你是九里屯的,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
“从九里屯到弯腰树,走大路要一整天,走近道只要一个多小时。不过,要过
黑虎岭。这黑虎岭吧,解放前不能过,解放后慢慢能走了,可最近听说又闹老虎了。”
“咋这邪乎?我咋没听说?”阳子说完,又抓抓头皮,自己解释道:“对了,
我最近一直在外地办货。”
“这段时间黑虎岭下的几个村都有人到镇政府来闹事,要求赔偿,说他们在岭
上放的黄牛被老虎吃掉了。”
“他们咋知道是老虎吃的呢?”
“听说他们带来了专家验证的资料,说是从雪地上的足迹和吃剩下的骨头上验
证出的。”
“真有老虎呀?”
“咋了,不敢了吧。”
“咋会呢!”阳子跳下了裁衣板,站在了缝纫机前。缝纫机已经被踏响了,老
裁缝没有再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阳子背着麻袋慢吞吞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天已经黑了,寒风习习。小兰花丢下
那句话是啥意思呢?阳子绞尽脑汁,一会儿想她就是随便说说,一会儿又想那一定
含义深刻。每次看见小兰花,阳子就有说不出的高兴。从星期六开始,阳子心里就
热乎乎的。星期天一大早,他麻利地收拾东西,赶集时的脚步也轻快,遇到天儿好,
他就觉得整个天空都充满了小兰花的笑。小兰花就要嫁人了,这个事实来得太突然,
好象他在供销社里一直看中的一件衣服,马上就要被人买走了似的。
不知道老婆今天给我留了什么好吃的,阳子又想。要去找小兰花,今天还真是
时候。老婆吃过晚饭就回娘家,明天晚上才能回来。可那一定要翻黑虎岭了。值得
为小兰花去翻黑虎岭吗?
到家后,阳子和老婆一起吃晚饭。老婆看不懂他捣鼓的字画,可烧得一手好菜,
这可不是每个男人都有的福气哟,阳子边吃边想。是不是会拿笔的女人都不会拿锅
铲呢?可我的老婆要是能看懂我给人写的对联有多好。小兰花肯定能读懂,要不她
怎么会想着要练习书法呢?山那边的女人是不是有文化些?
阳子有些心慌意乱,他不停地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黑虎岭的方向,心里盘算
了很久。等老婆一走,他就丢下碗筷,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老婆穿的干净棉衣,然后
拎起一根大扁担,走出了家门。
早去早好,即使真的有老虎,也不太会在午夜前出没。何况还不知有没有那回
事呢。要是真遇到老虎了,也不能临阵逃脱。昔日有武松打虎,就给男子汉们树立
了千年的榜样,打不倒老虎,还有什么资格当东北汉子?就为老虎不敢去见心上人,
也有失男子汉尊严。阳子边想边急急地往岭上走去。刚上岭时,他还能遇见几个放
牛和砍柴后回家的人。渐渐地,整段整段的路就只剩他一个了。
阳子一手夹着棉衣,一手握着扁担,走在雪地上,不一会儿已经浑身是汗了。
松林中寒风呼号,不时还有动物发出的各种声响。阳子越走越害怕,他竖起耳朵,
想辨别出有没有老虎的叫声。但很多声音混杂在一块儿,他根本无法判断。他停下
脚步,靠在一棵松树下,定定神。今晚有月光,雪原上一片茫茫,林子被映照得还
挺敞亮。阳子估摸着已经快九点了。
我还是回去吧,阳子的腿有些发软,不知不觉地转过身去。可小兰花的笑容渐
渐从煞白的雪地上浮现出来。阳子正了正头上的棉帽子,又转回身继续往弯腰树村
的方向走。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阳子终于看见了山脚下的一盏灯光。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下一个大坡时,他几乎是跑着冲下去的。快到山
脚时,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冲过来了,说不定是自己在吓自己,根本就没有
什么老虎。想着想着他自己笑了起来,然后他回头冲林子也笑了笑,就在这时,他
猛然看见有几道白色的斑纹在林中来回晃动。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分不清那到底
是老虎脸还是树枝上的雪痕。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拔腿就跑。
摸到弯腰树,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阳子敲开一家的门,说自己是镇上裁缝铺
的,赶来给小兰花送棉袄,问小兰花家怎么走,人家就告诉他了。他顺着人家指的
路摸到小兰花家的院门口。敲了半天院门,才听见小兰花在门里问是谁。阳子说是
镇上裁缝铺的,赶来跟她换衣服,下午她在裁缝铺拿的衣服弄错了,是人家的。
小兰花半信半疑地打开院门,借着灯光看清了原来是阳子。“咋是你?”小兰
花有些惊奇,转而又露出了阳子所熟悉的笑容。“我没弄错,是你弄错了吧。”她
说。
“错了,错了。”阳子边说边往院里闯。小兰花只好关上院门,跟在后面。路
过另一间屋时,里面有个老头儿问:“花儿,这么晚了,谁呀?别让坏人给骗了。”
“不是坏人,是裁缝铺的。你放心吧,早点休息。”小兰花回答完,就带阳子
进了自己的屋。
进屋后,小兰花心里已经有了点数,就坐在床沿上,又冲阳子乐。阳子觉得他
真没看错,小兰花好象早就知道他要来,正等着他呢。真是心心相印啊。
阳子没多说废话,直接问道:“听说明天媒人要来给你说亲?”
“是啊。”小兰花回答,没有一点害羞。
“你父母的意思呢?”
“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爷爷。”
阳子一听更来了劲。“跟你说实话,我今天是豁出性命,闯过黑虎岭来的。只
有我才能娶你。你也只能嫁给我。我是给自己提亲来了,你看着办吧。”
小兰花愣了半天。首先她没想到阳子刚刚是过了黑虎岭来的,她知道黑虎岭最
近的确有老虎出没,其次她没想到阳子对他如此上心。她在集市上碰见阳子,觉得
他又有文化,又可亲可信,真是值得以身相许。可是,她知道阳子已经是有老婆的
人了。
“你不是已经娶了老婆的吗?”她问。
阳子也吃了一惊。“你咋知道的?”
“你别管我咋知道的,反正你已经不可能再娶我了。”
“那不对,我喜欢你,就能娶到你。”
小兰花的小嘴一抿,两边嘴角往上一提。“你喜欢我啥?”她轻声问。
阳子想都没想,迅速回答道:“我喜欢你写毛笔字,还喜欢你冲我笑的样子。”
“我又没说一定要写毛笔字。”
“不过你一定想买我的毛笔。”阳子说着说着已经把小兰花搂在了怀里。
“哼,美得你。嗳,对了,你刚才真的翻黑虎岭了?”
“是啊,你没看我拎着根扁担吗?”阳子指了指靠在墙角的扁担。“嗳,这岭
上真有老虎吗?”
“嗯。我家隔壁张义彪家的牛就被老虎拖走了。他爷爷以前打过猎,认得老虎
的脚印。”
“老天爷,可真够险的。我都有些害怕了。”阳子顺势把小兰花搂得更紧了。
小兰花也被他的勇气感动了,任他抚摸起来……
阳子和小兰花在被窝里折腾了半天,小兰花很大方,很熟练,阳子也没怪她这
个。折腾完了,俩人还躲在被窝里说笑个不停,被窝里的热气把阳子憋得喘不过气
来。阳子觉得真的没看走眼,小兰花躺在他的怀里,就象是水晶和棉花混合制成的
一种来自上天的宝物。
天刚蒙蒙亮,小兰花就催阳子赶快起来。她没敢开灯,让阳子凑合着洗了把脸,
然后告诉她通往镇上的路。阳子握着小兰花暖烘烘的手,不肯丢下。
“你今天还答不答应媒婆了?”阳子问。
“你放心,我不答应。”
“你下星期天还来不来赶集?”阳子又问。
“嗯。”
阳子满意地在小兰花脸上又亲了亲,“我下星期天晚上还来”,他坚定地说。
阳子在老婆回家之前赶到了家。整整一个星期,阳子眼前全是小兰花,屋子的
空气里有小兰花,炕头的窗户外有小兰花,手里拿的是小兰花,嘴里吃的也是小兰
花。他没事就写对联,而且每天至少要写一副笔迹完美的才算通过。他盼星星,盼
月亮,终于盼到了星期天去赶集。到了镇上,他也全然没有心思卖字画,只等着小
兰花带着大大方方的样子走来,冲他一笑。
快收市的时候,小兰花真的来了,真的带着大大方方的样子朝他走来,然后冲
他一笑。她的身边有好几个同伴,他们不好说什么。但小兰花在拐进裁缝铺之前,
竟然给他丢下一张纸条。阳子小心而慌乱地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晚上我等你。”
阳子的心噔噔地跳了起来。他看着小兰花并不稚嫩的字迹,心想她还真不能跟
一般的东北农村丫头比。他记得他向她承诺这个星期天晚上去找她的,全然忘了他
必须要过黑虎岭。要……阳子越想越怕,武松不过只是书中的人物而已嘛。人敌不
过老虎,这是事实,我为什么非要和老虎作对呢?为小兰花?她是答应嫁给我了呢,
还是她是天下最好最真的姑娘呢?
收市后,阳子回到家中和老婆一起吃晚饭。晚饭后,老婆照例回娘家去了,阳
子又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刻。他心里想到小兰花的时候,就浑身发热,脑子里一片幻
想,他觉得和小兰花在一起过日子一定特别幸福。他还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床热乎乎
的被窝,小兰花滚烫滚烫的肚子,她那咯咯的笑和不停的说话声。只要和她在一起,
就快乐,就美好。小兰花的笑,是有韵味的笑,有品位的笑,阳子看着天色日渐暗
淡,心里愈发着急起来。唉,老婆要是吃过午饭就走多好。小兰花在等我呢,我可
千万不能言而无信。他下定了决心,便从院角操起扁担,又从柴房里拿了一把砍刀,
然后出了门。
走到岭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告诉自己尽量走得快一些,轻一些,眼睛尽量
放亮一些,远一些。这一次,他没有象前一个星期那样靠在树下边休息边想着撤退,
而是调动起自己所有的感官和力量,拼命抵抗一切自己不愿面对而又不得不面对的
东西。
他想着老婆,老婆烧的好吃的菜,老婆在他写对子前把纸和笔准备好,老婆准
时回娘家,又准时回来伺候他。他为什么要在这深更半夜走在这荒芜人烟、充满恐
惧的林子里呢?简直是在做梦。他还要什么呢?
很简单,他由此想到前面不远处的小兰花。他似乎渐渐发现他不是头脑发热,
他很清楚他要付出的是什么,也许他是在发疯,但他就这一辈子,他得活得有些内
容,他得寻找他要的东西,他觉得好的东西,而且应该为那样东西赴汤蹈火,再所
不惜。
上了这个岭,老虎便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了,他想。由于精神高度紧张,他变
得有些麻木了,只是一味地往前赶路。他一分一秒地数着,捱着,每过一秒,他都
觉得离希望和最终那个美好的东西近了一步。渐渐地,他的双腿就象是一副假肢似
的,不听使唤,而且沉重异常。今晚不象上个星期有月亮,黑压压的松林和白皑皑
的雪地交织出一片灰暗惨淡的景象。他听着自己的双脚踩在雪地和断枝上发出的声
音,觉得自己和一只穿越雪原去另一头地洞中进行交配的野山鼠没有分别。他的意
识也麻木了,他觉得无聊,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他觉得刚
才过去的几十分钟好象是几十个小时似的,他好象永远要这样走下去了。
他就这样拼命抵抗着,坚持着,苦熬着,当他偶尔抬头时,他突然看见了山脚
下弯腰树村头人家的灯光。
快到了,快到了!阳子那近三个小时的奋战似乎终于有了回报。他兴奋地一路
小跑起来。忽然,他听见左边的树丛中有动静。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丛林中的声
音也没有了。他又试探着走了几步,丛林中的声音又出现了。不好!老虎真来了!
阳子吓得魂都没了。他横过扁担,迅速奔跑起来。丛林中的动静声越来越大,他已
经听见老虎的吼叫声了。他的靴子踩在厚厚的雪地上,惨白的山岗、黑压压的松林
在他的眼前上下起伏,那盏昏暗的灯光在他的眼睛里晃悠,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越来越暖和,他好象触手可摸了……但他摸到的不是灯火,而是动物身上令人恐怖
的柔软皮毛和硬邦邦的骨头。
随着老虎的一声大叫,他的半个身子已经被压到了它的身下。紧接着是他柔弱
的身体和老虎强壮的身体之间一场体力悬殊的不公平的较量。阳子无数次在他卖的
字画上和老虎照面,现在和真老虎照面了,他才体会到他卖的纸老虎质量太低劣,
画得一点都不象。阳子凭借本能搏击着,使不上任何招数和策略。他的砍刀和扁担
很快就在搏斗中飞离了他的手中。他有很多次想不再还手,任由老虎撕咬,但最终
还是坚持着,唯一支持他意志的东西就是他不想给老虎吃掉,他还想见到小兰花。
他由此获得了再多一点的力量,支撑了更多的几分钟。他身下的雪已经融化了一大
片,雪水淌进他的伤口里,又和他的血混合在一起,渗进旁边还没有融化的积雪中。
大概经过了一刻钟左右搏斗,阳子和老虎一起滚到了山坡下。此时他真的再也
没有还手之力了。他听着自己另外一些地方的衣服和皮肉给老虎扯开的嘶嘶声,血
腥味随着寒风一阵一阵地进到他的鼻孔里。他看着面前老虎腹部的一起一伏,仿佛
透过老虎的躯体,他又看到了那盏发出黄红色光亮的小灯。老虎的皮毛都染上了黄
红色,天空也被染上了黄红色。还有好多人围了过来……
当阳子睁开眼的时候,他的四周的确围满了被黄红色灯光笼罩着的一群人。他
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他慢慢闻到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嗳,他醒过来了!老倔头,你的草药还真管用!”阳子听见有人叫道。他浑
身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他想转一下头,可他的头根本不听使唤。他艰难地张张嘴,
含糊地叫了声:“小兰花。”等他说到第四遍的时候,终于有人听清了他说的是什
么。其中有个嗓音粗厉的中年大汉说:“去把小兰花叫来。”
阳子昏过去,又醒来,再昏过去,又再醒过来。他一直挣扎着让自己保持清醒。
过了许久许久,那个去叫小兰花的人终于回来了。“小兰花说,媒人又到她家来给
她说亲了,她走不开。她不认识外村的人。”
阳子的耳朵在一片混沌中清楚地捕捉到了刚才的话。“她不等我了,她不等我
了。她说好要等我的……”阳子不顾疼痛,嘴里含含糊糊地不停重复着心里的话。
“这人胆子真够大的,真是条好汉。”
“他有啥事非要这么晚上黑虎岭呢?”
“不管咋说,人家过了黑虎岭,就是个打虎英雄。”
“得了吧,要不是我们赶过去早,老虎给吓跑了,他还能拣回这条命?”
“命是拣回来了,可是命根子看来是完蛋咯!”给阳子抹药的老倔头说。
村民们又有了可议论的话题。
阳子被送回家后,在老婆的精心照顾下调养了好一阵子。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
老婆一再逼问他是怎么回事,结果他什么都招了。老婆气得回娘家住了个把月。阳
子吃不到老婆做的饭菜,心里着实发慌。发慌的时候他就摆起纸笔,写他的对联。
在这些日子里,阳子还被请到镇政府做证,证明黑虎岭上的确有老虎,他残缺的
“命根子”比专家的考证让人信服得多。闲暇的时候,他就回想这段日子里发生的
事情,但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日下午,太阳很好,没什么风,阳子慢慢往黑虎岭踱去。往岭上走了一点点,
他就不再前进了。他找到一个大木桩坐了下来,面朝太阳。他想着和小兰花在一起
不多的几段时光,那些时光短暂而充满光芒,但是不复存在了,就象今天下午的好
太阳,很快就落到山后去了。明天不知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太阳,即使有,那也是
明天的太阳了。他一点也不后悔翻越黑虎岭去找小兰花,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他就
不会知道媒婆死不放弃,坚持给她说亲,他也不会知道小兰花面对着比上次提亲多
一倍的彩礼,而最终答应那门亲事,让他看清她是一个实际而自私的人。他更不会
知道自己居然会为了一样自以为好的东西而好好地做了一回男子汉,去战胜黑虎岭
上一切,然后从此丢失了男子汉的标志。
日落后,阳子如释重负地往自己的村中走去。他终于对自己这一阵子的行为作
出了较为满意的总结和反思。他等待着第二天的太阳。刚进村,突然,从他的右前
方窜出一条狼狗,朝他扑来。他一见,慌不择路,逃进了邻近的一家农户中,也不
管主人问他话,一步跨上台阶,啪地反身关起房门。他紧张地从门上的玻璃向外张
望,那条狗正在院中冲他嗷嗷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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