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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山庄谋杀案
一
5月12日,星期五,下午4时,一辆白色桑塔纳轿车行驶在去白鹭园的路上。
从重庆城区往白市驿方向车行四十分钟,有一座山峦环抱的丘陵村落,名叫三
多桥村。许多年以来,这个零散、偏僻的村落,不显山不显水地存在着,没有多少
人知道,也没有多少人想知道。村里的人外出,都声称自己是白市驿镇人,因为许
多人都知道白市驿。原先的重庆机场就在白市驿,蒋介石到重庆时修建的。也不知
从何年何月开始,村里人外出,不再说是白市驿镇人,而说是白鹭园的人,这是因
为现如今,白鹭园要比白市驿声名赫赫。
白鹭园出名,得益于白鹭。
村子里有一片茂密的竹林。竹节粗壮,竹叶厚阔。也许是水土的缘故,也许是
民风纯朴的缘故,在这片得天独厚的竹林里栖息着数万只白鹭。白鹭白天出外觅食,
傍晚便从四面八方飞回竹林栖息。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白鹭与三多桥
的村民相安无事,视彼为邻。
也不知道从何年月开始,重庆兴起农家乐。大抵都市生活的喧嚣、浮躁,还有
不怎么干净的空气,不怎么干净的水源,以及不怎么干净的形形色色的人,让人想
起了农家的悠闲,田野的清秀,于是纷至沓来地涌向山村,呼朋携友地闯进农家,
纯正的井水豆花,熏烤地道的老腊肉,新鲜的农家菜蔬,以及闻名遐迩的白市驿板
鸭,让人留连忘返。最惬意的是用度不大,一个人二十元钱,可以吃农家两顿饭。
二十元钱在城里能有多大用途?
来的人多了,村民也就回过味了。于是争相盖起了小楼,辟出几间做客房。只
要搞得干净一点儿,上厕所方便一点儿,再购置一套音响设备,准备好几张桌子,
几副麻将,就可以坐等客人上门了。
第一次到白鹭村享受农家乐的城里人,到了傍晚,惊奇地发现,这里的农家乐
与众不同。别处有的这里应有尽有,可是这里的白鹭,漫山遍野的白鹭别处却没有,
在一抹淡淡的晚霞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欣赏着回旋归巣的鹭群,心境自然而悠
静。
第一个人回城里一说,不用多久,满城皆知。一时间,到白鹭园游玩,成为一
种时尚。
来的人越来越多。村里的人动起了脑筋。大家一商议,三个臭皮匠,顶过诸葛
亮。先修路,得让汽车进得来,再修山门,挂牌"白鹭园"。既是园,就想当然要收
门票,也不多收,一人两元。家家都把自家的门面修缮一新,也得起个名,什么庄,
什么院,什么寨的,只要不重名就成。然后像人家城里公园一般,大门口也画张导
游图,把各家的位置,名称都标示到上面。
如此一来,来的人就更多,更频繁了。
一个诸葛亮,顶不过三个臭皮匠。大家再商议,不行,得修一座高级一点儿的
山庄,于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村子里最高一处山陵上修建了一座山庄。城里
人看过后,说不错,顶得上城里的三星级了。管他多少级,多少星的,只要有人住,
只要有钱赚。
那辆白色轿车目的的,就是白鹭山庄。
这辆车是重庆市国土局的工作用车,驾驶员也是市国土局的司机。但车上的三
位乘客,却都不是市国土局的工作人员。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人长得精瘦,瘦得削肩,露骨,瘦得眼睛奇大。他名叫
瞿奇,四十出头,涪陵县国土局局长。坐在后排座上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矮胖,年
龄与矍奇相仿,名叫张威,万县国土局的副局长。女的三十六、七,名叫王若珍,
长寿县国土局的副局长。
张威与王若珍坐在后排座位上,并不是出于对瞿奇的尊重,而是便于缠绵,两
人相拥而坐,全无顾忌。司机不知怎么想,倒是瞿奇心生异样感觉。起先,瞿奇避
免看倒车镜,看了心里不舒服,那种怀揣动兔似的不舒服。于是他索兴闭上了眼假
寐,可是张威和王若珍看不出来瞿奇不舒服,后来竟然动静越搞越大。
瞿奇眼睛没有睁开,心里却骂起了娘:真是一对狗男女。
张威与王若珍一年前同在长寿县国土局当副局长,后来因为两人关系不正常,
两家人矛盾不断,张威这才主动请调到老家万县当副局长。这次到市里来是专程为
市国土局局长祁梅过生日的。借此机会与王若珍一聚,自是迫不及待了。矍奇是到
市里办事,被祁梅留下来。本来说好一齐赴白鹭山庄,可祁梅临时有事,便安排车
子先送这三位到白鹭山庄住一晚。张威与王若水巴心不得,瞿奇却苦不堪言。
瞿奇到市局办事,不是一般的事,而是大事急事。几天前市局下了文,中央与
市里联合成立了一个审计组,准备对沿江各县移民资金的使用情况做一次核查。瞿
奇慌了神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到市里找祁梅局长。只
要她答应了,瞿奇就算是平安无事了。
可是见到祁梅以后,该说的还没有说,就被安排上了车,到什么园子过夜?他
睡得着吗?但事已如此,只好等祁梅明天来以后再说了。
明天的事情明天做吧,可眼下瞿奇容不得后座两个人再荒唐下去了,他故意清
了清嗓门,坐直了身子,头没转但声音大得足以让车内所有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张局长,这次到市里来,没带夫人呀?"
张威一振,顺势坐直了说:"瞿局长不也没带夫人吗?"
"我带不带都一样。"
张威充满敌意地说:"你别着急,今晚不会让你一个人过的。"
瞿奇闻言心里不安逸,扭转脖子盯着张威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若珍开腔说:"老张的意思,今晚会安排瞿局长过得壮烈,安逸。"话音刚落,
后座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瞿奇从他们的笑声中听出足够的淫荡和奚落,立时
脸胀得通红。 他扭转回脖子,双目正视车子前方,一字一顿地往外吐着字:"该天
黑做的事,不要在白天做,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吗。"
开车的人心里突突地跳,心想战争即将爆发,万一三位打起来如何是好?再怎
么着,这三位可都是领导干部,成何体统?其实张威与王若珍的事,整个国土系统
无人不晓,但是如今国土系统掌门人祁梅就是从长寿调上来的,没有人愿意为这种
鸡毛蒜皮的小事得罪祁梅,于是谁都知道,谁都不提。可要是在车里发生冲突,没
准儿祁梅会怪罪于开车的。正在他犹豫着该如何劝解时,车里的三个人都安静下来,
一直到目的的,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白鹭山庄空荡荡的。
空闲,不是客源不好,是因为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星期天晚上,市国土局把整
个山庄都包下来了。若不是祁梅临时有事,这会儿也许就是人声鼎沸,车马如流了。
白鹭山庄不大,统共就是二十几间客房,一律朝向白鹭栖息的竹林。经理问怎
么住?司机说,祁局长说,安排客人住套间。经理看着三位东看西望的客人,问,
怎么安排呀?只有两个套间?司机凑近经理说,你把套间的位置指给他们看就行了,
怎么住他们自己安排,你不要管那么多。经理明白了,市里常有人到这里来,什么
没见过?
司机安排好三个人的食宿,便开车回返市里去了。
二
五月十三日,星期六,上午九点左右,由十几辆高级轿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
荡开赴白鹭山庄。
车内的人,大都是重庆市各部局的政要,身份显赫,权重人威。这么多大人物
齐赴白鹭山庄,不仅仅是一般性的周末休假,而是专程为祁梅过生日的。知道内情
的人心里有数,这次来的人,许多人与祁梅没有很深的交往,甚至有的人就不认识
祁梅。但为什么一齐来凑趣,答案很简单,与祁梅同乘一车的,是市委组织部部长
闻达。
闻达与祁梅是老相识了,多少年前,两人就是长寿知青点的战友,据当时的人
说,两人还曾有一段若明若暗的恋情。尽管后来没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两人关系
一直亲密无间。
闻达后来娶的是当时组织部长的女儿,而祁梅一直未曾结婚。闻达当上组织部
的处长后,就将祁梅调到长寿国土局。及至闻达坐上了副部长的位置,祁梅自然也
就成了县国土局的局长。闻达越往上走,祁梅也越往上跟,一直跟到市国土局的局
长。
这一行人抵达白鹭山庄时,差二十分钟十点。祁梅下车后对迎上前来的山庄经
理说:"昨晚的客人呢?"
"还没有起床。"
祁梅脸沉了下来。声音放低却声色俱厉地说:"去把他们叫起来。象什么样子,
这么多市里的领导来了, 他们还在睡大觉。"说完便招呼客人先四处转转,活动一
下手脚。
经理慌忙喊一位服务小姐去叫醒套间的客人。小姐去了不多久,又面现恐怖地
跑出来,哆哆嗦嗦地说"经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套间里上吊了。"
经理闻言,一下子楞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祁梅在旁一听,忙对经理说"
先不要声张。你去招呼客人,刚好市公安局的刘副局长也来了,我找他一起去看看。
"
祁梅找到刘副局长,耳语了几句,便在服务小姐的引领下匆匆往山庄里面走。
庭院里的客人大都没有察觉到什么,都只当是还没有安排妥善。
三人到了套间门口,门已经敞开。从外面一眼就能看见吊起来的一具尸体,刘
局长疾步冲了进去, 证实人已经死亡,又疾步退了出来。招呼服务小姐说:"去喊
几个人把这守起来,谁也不准进。"
小姐刚要走,又被祁梅拦住问:"还有两个人呢?"
"就在隔壁的套间里。"
刘局长惊讶地问:"还有两个人?"
祁梅急了,连忙让小姐用钥匙把另外一个套间打开,发现又是两具死尸。
山庄的保安守在出事房间的门口,保护现场。
刘副局长迅即向局里通报。
祁梅向闻达述说了发现的情况,然后请来客离开了山庄。闻达劝祁梅一起回去,
说是把这里交给刘副局长就行了。祁梅说,死的人都是国土系统的人,自己得留下
来,与刘副局长一起等待刑警队的现场勘察人员。
祁梅送走了客人,回到山庄的前台,见刘局长在打电话,语气有些急躁。
"我再说一遍, 无论如何要让文静来,她手里的案子可以放一放吗?什么?重
要不重要?三个国土局的局长死了,你说重要不重要?行了行了,你就告诉文静,
就说是我要她来的, 就说我命令她来的。"说罢,气未平顺地撂下了电话。转过身
来见祁梅站在身边,气冲冲地说:"现在有的人办事,总是分不清楚主次。"
"文静是谁?"
"她是刑警队负责大要案的警官。"
"我好像听说过, 是个女的吧,上次友谊商店珠宝抢劫案就是她负责的吧,破
得挺精彩。"
"她破的案子都够精彩的。"
"除了她再没别人了吗?好象她手里还有案子?"
"其实人倒是有。不过文静用起来顺手。她手里的案子可以交给别人。"
"老刘呀, 你得给我调精兵强将啊,否则我不好交待。你看,这三个人都是来
给我过生的,怎么就都死了呢?"
"祁局长,你先别急,一会儿人来了再说吧。"
"文静业务素质到底怎么样?"
"怎么说呢?见到人你就知道了。"
祁梅见到文静时,感觉并没有像刘副局长说得那么精彩。身材匀称,秀美,要
是再高一点儿,像模特,不像警官,不仅身材不像,就是气质,容貌,以及言行举
止都不像是警官,像什么呢?像幼儿园的老师,那种说话慢声慢气,极有耐心,极
有爱心,充满活力,又充满怜惜的老师。虽则如此,祁梅相信文静破案富有传奇色
彩,因为她体察到文静身上唤发出来的一种职业性特征,使人压迫,使人局促,使
人莫名其妙不敢擅说擅动。而且祁梅隐隐感觉到自己在某些方面与文静相似或相类,
到底是什么,祁梅想不出来。
刘局长把祁梅介绍给文静,文静礼节性地点了点头,随后问刘局长现场勘察情
况,听说还在进行时,文静这才问祁梅:"死者肯定是国土系统的人吗?"
祁梅极不习惯这种连称呼都没有的问话,她不高兴地说:"这个不用查。"
"祁局长每年过生日,各区县的领导都会来吗?"
"我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阵势。"
"那么说死者不是专程来重庆的?"
"两个是,另外一个不是。"
文静微微一笑,说:"祁局长,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祁梅也觉得不能再绕了,否则让文静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于是口气缓合地
把前后情况述说了一遍。由于张威与王若珍都是自己在长寿时的老部下,所以他们
是专程到重庆为祁梅贺生日的。瞿奇是到重庆办事,是被祁梅留下来的。本来昨天
一道来,但祁梅临时有事才改的期。
"您昨天一定是非办不可的事情吧?"
祁梅又不高兴了,但文静是负责调查的警官,所以祁梅还是照实回答了。其实
也简单,市领导宴请外商,祁梅坐陪。从先公后私的原则出发,只有把自己生日的
事往后放了。但那三位已经到重庆了,自然祁梅派车先送他们到白鹭山庄玩一晚上。
后面的情况文静都知道了。
文静低头想了想,说是要到现场看看,与刘局长和祁梅打了招呼后就走了。祁
梅望着文静的背影说:"你们这位女警官是不是怀疑我呀?"
刘副局长笑起来了, "怎么会呢?她连现场都没有看到,还来不及怀疑,再说
了,怀疑谁也怀疑不到祁大局长身上呀。"
"可是你听她问话的口气?"
"对不起, 这可能是职业性的。其实文静见到领导不会来巴结那一套儿,她见
到我们几个头,说活都是直往直来。"
"你估计文静多长时间能破案?"
"若是不复杂的话,今天下午就会有结果。"
"这么快?你过于乐观吧?"
祁梅的怀疑应验了。
文静遇到了难题。
刘局长临走时问文静怎么办?文静说她准备在白鹭山庄住一晚上,刘局长一惊,
明白案情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碍于祁梅在一旁,也不好多问,于是说:"这样
吧,我先和祁局长回去,然后再请杜局长回来听你的汇报。先让白市驿派出所的人
配合你初查吧。"
"那也好,我正好要等法医的尸检报告。"
三
无论从现场哪个角度看,死去的三个人都像是自杀。
出事的两个套间,也是白鹭山庄仅有的两个套间,都在二楼的最西头,两间套
房毗邻。顶头的是张威与王若珍住,相邻的是瞿奇一个独住。服务小姐最先敲的就
是瞿奇的房间。敲了许久没人应答,小姐便用身上的钥匙打开了门。第一眼所见便
是吊着的尸体。文静进入时,尸体已经被放下来,勘察人员指着天花板上风扇钩子
说,绳子就是拴在那上头的。套间二间房,外间摆着几张雕木沙发,一套音响。里
间两张卧床。文静注意到,里外两屋的天花板上都有风扇吊钩,问经理,经理说原
先打算安吊扇的,后来房间安了空调,吊钩也就闲置在那里,谁想到会出事呢?瞿
奇没有选择里屋的吊钩,而是选择外间的吊钩,出于什么心理,文静目前想不出来。
而里间外间,天花板的高度是一致的,无所谓里还是外。但从拴系绳索的便利来看,
显然里间要比外间便利得多。里间的吊钩位置,垂直到地,正是两张床间隔过道的
正中。由于天花板不高,人站在床上手就能摸到吊钩,拴好绳索后,把头套进活结
圈里,像是悠荡梯一样住空道处一悠,脚就够不着地了。外间则多一道手续。现场
勘察人员说,死者脚旁有一只无靠背的凳子,也就是宾馆标间里常塞在写字台底下
的那种。可能的情形是:瞿奇从写字台底下搬出凳子,搬到风扇吊钩底下,但不是
正对吊钩,而是稍斜,人站在凳子上拴好绳索,头套进后,住正中一悠,活结越勒
越紧,紧到人断了气。
绳子是尼龙绳,经理肯定地说,白鹭山庄没有这样的绳。
张威与王若珍是服毒。
张威与王若珍的房间与瞿奇住的房间布局相同,摆设也相同。但两个人死在卧
室,却不是外间。法医初步断定是服毒死的,但怎么服下毒,法医说无法断定。卧
室地板上找到两只茶杯的碎片,看情形似乎是死者服下毒后,在痛苦的挣扎中掉落
在地板上摔碎的。从茶杯碎片散落的位置与面积上看,可能服毒时两人相对而坐,
即各坐在自己的床上,相互面对。在两人的手机包里发现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瓶子,
形状像是医院盛装药物的小瓶子。里面残存的白色粉末,法医认定是砒霜。卧室地
板上有水渍,这可能说明,死者是把砒霜溶解在茶水中服下的。
这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与瞿奇大致相同, 都是在昨晚11点到凌晨6点之间。更
确切的时间,法医说尸检后再最后确定。
无论是瞿奇的房间还是张威与王若珍的房间,都没有发现外人强行进入的痕迹,
也没有打斗,施暴的痕迹。据昨天二楼值班的服务小姐讲,昨晚她最后见到三名死
者是在晚上10点40分左右。由于整座山庄只有这三位客人,服务小姐10点40分时,
先后进入过死者的房间,询问有什么需要办的事,并明言若没有,她想到一楼去打
麻将。进瞿奇房间时,瞿奇正在看电视。没有说活,仅是点了点头。进张威与王若
珍的房间时,王若珍像是刚刚洗完澡,正在上晚妆,没有见张威的人,但王若珍听
完小姐的话后,曾冲着洗澡间喊张威,说服务小姐问还有什么事?张威在洗脸间里
说,看开水还有没有?服务小姐提了提两个暖水瓶。发现都是满的,这才走出了房
间。其后她锁好了二楼的走廊门,来到一楼门厅总值班室,和两个保安,另外一个
服务小姐开始打麻将,一直打到早晨六点。这期间,没有人上楼。
没有外人进入,假如张威与王若珍也没有进入过瞿奇的房间,瞿奇也没有进入
过张威,王若珍的房间,那么最有可能的是,这三个人出于某种尚未得知的动机,
分别在自己的房间,采用不同的方式自杀身亡。
假如真是这样,警方就没有立案调查的必要,文静也自然没有继续住在白鹭山
庄的必要了。事发现场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经理这样想,他是想尽快了结,尽快
开门营业。服务人员这样想,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免把麻烦惹上身。祁梅也
这样想,想尽快平息此事,避免扩散开来,不管怎么样,让别人听起来,她这个局
长总还是尴尬。所以她听说文静还没有离开白鹭山庄时,就请闻达出面作公安局领
导的工作,以影响不好为由,要警方尽快认定案情性质。
刘副局长打电话问文静,文静说,你再给我一晚上的时间,明天早晨我给你准
确答复。刘副局长同意了。
文静决定当晚就住在瞿奇死亡的房间。
文静感觉现在就认定三个人死于自杀,为时尚早。尽管没有外人进入山庄的迹
象,但毕竟有可能是三个人自相残杀。目前的关键是,文静要在明天天亮以前,寻
找出支撑这一可能的证据,并用证据说服局领导决定立案侦察。为了达到这一目的,
文静必须身临其境,才可能寻找出证据,或者是站得住脚的假设。
文静想先从瞿奇入手。因为假如能够断定瞿奇不是自杀,立案的依据就有了,
反之,假如先从张威,王若珍入手,即使是自杀还是他杀,都无法认定瞿奇的死亡
真相。因为张威,王若珍是两个人,两个人就比瞿奇一个人多几种可能。只要立案,
再复杂的案情,都有希望理出头绪出来。
文静坐在雕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钩,一步步的推断。
瞿奇自杀,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与另外两个死者有关的自杀,另一种是无关的
自杀。有关的自杀,即有可能先用施毒的方式毒杀另外两人后自己上吊自尽。其实
这就是谋杀。若是谋杀,立案的论据也就成立了。所以文静想集中精力看看第二种
可能,也就是与另外两人无关的自杀。
自杀,一般都是在精神走到一个极端,面临崩溃的时候采取的一种自我解脱的
方式。而当一个人真正如此时,总会多多少少表现出来一些征兆。很难想象一个思
维正常的人,会无缘无故地突然想到自尽身亡。
瞿奇到白鹭山庄纯属偶然。
他到重庆办事,正逢祁梅要办生日,就此留下来凑趣。假如他到重庆之前已有
自杀之心,那应该有所准备,就是说应该对自杀的方式有所准备。事先的准备不太
像是上吊,因为他不知道会住在白鹭山庄,也不知道白鹭山庄房间里还保存有空闲
的风扇吊钩。一般宾馆的房间里都没有这个有碍观瞻的风扇吊钩了。按他的身份而
言,若在重庆住宿,至少会选择星级宾馆。换句话说,事先的准备,不太可能选择
上吊的方式。其他最常见的方式就是服药或服毒,但他身上没有找到。也许他选择
了其他的方式。但是,那条置他于死地的绳索又该如何解释呢?山庄经理说,那不
是山庄的,确实,在宾馆里找一条那样的绳索并非易事。
文静发现了矛盾。
假如那条绳索是他带来的,就是说他事先就打算上吊,可是一根绳子在宾馆里
派不上用场。假如那条绳索不是他带来的,而且也不是就地在山庄找到的,那么就
是别人拿来的。瞿奇住在山庄里,谁会拿绳索给他呢?给他干什么用呢?正常用途
的可能微乎其微,那么就是非正常的用途。其实只要绳索不是他自己拿来的,谋杀
的可能就存在。
再看死前的征兆。
瞿奇进入山庄之前的言行,只有明天再查。下午吃饭时,文静仔细询问过山庄
的人,大家都说瞿奇表现正常,而且看上去挺高兴的。甚至在晚饭餐桌上,瞿奇还
谈笑风生,讲了许多浑笑话。服务员最后看见瞿奇,是晚上将近11点的时候,瞿奇
在看电视。看得投入,看得安宁,这与自杀前心情烦躁,懊丧极不一致。这时距离
他死亡时间没有多长时间了。
瞿奇没有事先准备自杀的迹象。
那么会不会是随机性的呢?人有时会这样,突然什么事想不开了,就走上了绝
路。可是瞿奇不会。突然想走绝路,突然之余,他在哪儿找到的绳索呢?即使是可
能别人给他送来绳索,但别人怎么知道他突然想自杀呢?这不合情理,也不合逻辑。
文静盯着吊钩的眼光下意识地下移,最后移到那张凳子上,凳子的位置没有动,
保留着瞿奇用时的位置。文静看着看着,猛然站起身来,双脚站在那张凳子上,双
手假设着做着拴绳索的动作。瞿奇的个子比她高,所以她按照瞿奇的身高一步步完
成自杀的可能过程。先是拴绳索,当时从现场看,绳索在吊钩上从下往上缠了四圈,
然后从左到右结了一个死结。文静比划着,心想不对,假如按文静的身高,缠绕绳
索的方向应该是从下到上,这样顺手。而瞿奇比她高,缠绕时使的气力要小一些,
那么这时缠绕的方向,最有可能从上往下缠绕,那样也是顺手。再下一步,固定好
绳索后,就会结一个活结,然后把头套进去。再之后呢?再之后就必须移去双脚支
撑点,使身体重心都移到套在颈部的绳索上,才可能窒息而亡。若是还有另外的人
在场,另当别论。可是没有的话,那只有靠瞿奇自己移动了,但是当头套进绳结时,
移动凳子的一种方式是,用脚踢翻凳子。但从现场看,瞿奇没有踢翻凳子,而是像
荡秋千般地荡离了脚踩的凳子。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瞿奇自杀的可能又减小了。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不管他自杀之心如何坚定。在生与死的一瞬之间,特别是
在心智不清的状态下,本能几乎就是一种最直接表现出来的行动。瞿奇荡离脚踩的
凳子后,必然会有一个惯性般的摇晃,摇开摇回,摇开时,窒息让他感到痛苦,摇
回时,脚必然会触及凳子,本能会促使他重新以凳子为支撑点,以减缓窒息的痛苦。
反复几回,他就会改变主意。所以为什么许多想自杀的人,反复几次都死不了,大
致就是由于本能的阻止,再加上本能实现的条件存在。
文静不知道自己想了有多长时间。这时她听到窗外白鹭的鸣叫声渐起。文静走
到窗前,外面的天色微明,对面的竹林片片白点,越来越多的白鹭飞翔盘旋,准备
出外远征觅食。
新的一天,新的生机,在白鹭的鸣叫声中开始了。
四
今天是5月14日星期天, 文静看了一眼手表,刚刚凌晨六点多钟。市公安局的
几位领导上午一定会来,毕竟事关重大。文静也不想再补觉了,站起身来朝外走。
整个走廊寂静无声。
文静一直往东走,走到尽头,却发现二楼的走廊门被锁得严严实实。再转身即
见一间客房的门上标写着"值班室"的字样。文静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没人应答。
自己被关起来了。
前天晚上被关起来的是张威,王若珍,还有瞿奇。被关意味着这三个人是无法
自行出入这道门的,同时也意味着,被关的时间内,这三个人的行为门外的人是不
知道的,只要没有弄出惊天动地的声响。这就是说,案发当晚,这三个人都是处于
一个空间,时间全封闭的环境当中。这种封闭环境是偶然性的,还是非偶然性的,
引起了文静的思索。也许她的职业神经使她总是把谋杀摆在第一位。若是谋杀,这
样的封闭环境必须是事先谋划好的。封闭环境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消除谋杀的证据
于无形,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听见。若都是自杀,封闭环境显得无关紧要了,即
使有人看见,即使有人听见,只要不是在关键时间,即能够阻止自杀行为的时间之
内。
可是目前所得,没有证明有人故意创造了封闭环境。
祁梅过生日,包下了整栋山庄,若不是临时有事,这三个人就不可能身处封闭
的环境。一层楼仅仅住了三位客人,服务小姐得以偷闲锁了门去楼下打麻将。如此
看来,封闭环境的起始,应该是祁梅了。但是祁梅是偶然有事不能同来,况且又是
非去不可的事情。
文静矛盾重重地思索着,即使祁梅想故意创造封闭环境,但她不知道服务小姐
有锁门打麻将的习惯。如果服务小姐没有去打麻将,封闭就是不现实的了。服务小
姐可能能够听到或看到,换句话说,那三个人会以为服务小姐能够听到或看到。如
此看来,封闭环境的起始不是祁梅,而却是服务小姐了。那么服务小姐锁门打麻将,
是偶一为之呢,还是经常如此?
文静立刻得到验证。
前天晚上刚刚死了人,死了三个人,死的还都是县局一级的领导,甚至一个警
官还住在案发现场。一般而论,服务小姐的锁门打麻将的习惯怎么着也该收敛一下。
可事实上是,服务小姐照打不误,这是为什么?唯一可信的解释就是这样的习惯根
深蒂固,只要可能,这样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
眼前的服务小姐是不是打麻将去了呢?
文静试探性地重重地敲击着锁严实的门,又高声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响
应。文静释怀地点了点头,这才拿起服务台上的电话。
山村的清晨让人爽心怡目。文静慢步在稻田的田埂上,贪婪地呼吸着湿润微带
草腥的空气,肺中污浊之气荡然无存。她刚才亲眼看到,总值班室里麻将正酣的场
景,白鹭山庄对此习以为常。
这就是说,只要祁梅知道白鹭山庄这一规律性的习性,她就有可能创造出一个
封闭的环境。尽管目前还没有丝毫迹象祁梅与三个人的死亡有什么样的牵涉,但文
静总下意识地想到祁梅。
白鹭山庄命案还没有全面展开调查,许多情况无从断定。但是有一点文静清楚,
这三个人的死亡,于外部关联不大,假如是谋杀,由山庄外部潜入的可能性基本上
排除了。这是前提,是文静深入思索的前提,也是即将展开全面调查的前提。从目
前来看,与这三个人有关联的,就只有祁梅了。张威与王若珍为祁梅而来,瞿奇是
被祁梅留下的,虽说仅仅因此猜测祁梅与三人的死亡有何种直接的关系,未免牵强
附会,但是不管这三人是自杀也好,他杀也好,都是始于祁梅的生日。在没有另外
的线索的时候,文静当然要把祁梅翻过来倒过去的想一想。
祁梅从外观上看,精明强干,四十上下的女人,面色自然没有年青女人的风韵
了,可是她那种成熟,威严的气质,却在不怎么年青的面容后面跃跃欲出。她想当
官,她也会当官,她会利用任何事情来理顺自己的仕途,包括自己的生日。她利用
与闻达的关系,利用自己生日的机会,遍请政要,这是攀附权势最简单的手段,也
是最实用的手段。可是,为什么她偏偏选中了白鹭山庄呢?
从某种角度而言,假如祁梅选择的是别的什么地方,那三个人也极有可能死亡,
不过死亡的地点有异,因祁梅的选择而异。自杀或他杀,结果并不会因为地点的变
更而变更。自杀或他杀,实际上在祁梅确定要过生日开始,就已经确定了,除非祁
梅临时撤消过生日的计划。如此一来,祁梅选择白鹭山庄过生日是出于何种动机,
又是出于何种缘故,就显得有弄清楚的必要了。照通常情形看,祁梅的选择一定是
有并不离奇的动机与缘故,假如动机与缘故都属正常,那么案情的探查方向就单一
地指向张威,王若珍和瞿奇自身,假如真是这样,那这桩案件就不会有什么离奇之
处了。
文静极想证实祁梅的选择属于哪种可能。
证实的最为直接的方式,就是与祁梅面谈。就在文静思索着如何与祁梅面谈的
时候,祁梅让人意外地自己出现在文静的面前。她们两人是在栖息白鹭的竹林旁的
小道上相遇的。
文静不解地问:"祁局长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
"对,配合警方的调查,是义不容辞的吗,对吧?"
"对,你也是当事人,该叫责不容辞。"
祁梅一征,随即皱起了眉问:"当事人?"
"请你别误会, 那三个人毕竟是死在了白鹭山庄,而白鹭山庄又是你选择过生
日的地点。"
"所以我也有嫌疑了?"
"有没有嫌疑,是靠事实断定。"
祁梅四处张望了一下, 对文静说:"文警官,这样吧,前面有一家农舍,不如
我们到那儿去坐坐?"
文静低头看了一眼表,这时时间是上午将近9点。文静说:"现在可能不行,我
要回白鹭山庄等我们局领导。"
"对, 我来时和刘副局长通过电话,他说你们局里几个领导上午开会来不了,
我这才专程赶来和你面谈。"
文静惊讶得张开了嘴,刘副局长没有打电话告诉文静这一变动,却直接告诉了
祁梅。尽管祁梅是国土局的局长,但毕竟是另外一个系统。况且目前还无法断定祁
梅与这一案件的关系的时候,这么做有违常规。
祁梅猜出文静在想什么,祁梅老于官道,她猜得出来她这句话让文静很惊讶,
弄不好还会生发出反感。 于是赶紧解释说:"你别再意。不是你们刘副局长给我打
电话,我打的。我是想问问需要我做些什么,刘副局长说,若有时间,最好趁这个
时间与文警官见一见。而且他还保证说,你一定也很想见到我。我不知道刘副局长
这句话是不是当真的?"
当然是当真的。
刘副局长对这桩案件的初始思索,必定在始于祁梅方面与文静想到了一起,在
彼此了解很深的基础上,刘副局长会想到文静此时此刻最想做什么。既然局领导上
午来不了,这个时间让给祁梅和文静,对下午的汇报是有好处的。只不过不知道祁
梅来见文静,是出于情愿还是出于情势?
农舍的主人是一位中年妇女,见祁梅与文静朝着她这边走过来,立刻笑呤呤地
迎上来。身着便衣的文静是做什么的,她也许看不出来,但祁梅是做什么的,她一
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祁梅身上那种雍容华贵,再怎么着也是有身份的人,有身
份的人大都有钱,没钱的有权,有权其实还就是有钱。妇人招呼着两位在庭院里的
一张木桌前入座。 祁梅往四处眼神颇挑剔地打量了一番,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
你这有干净点的地方吗?我们想谈些事情,给我们找一个清静的地方。"
妇人忙不迭地说:"有,有,到楼上去好了,又干净又安静。"妇人不知道什么
叫清静,推测与安静差不了多少。
妇人所说的楼上,其实就是二层农家小楼的楼顶。平坦的屋顶上用石棉瓦搭建
了一个棚子。摆着几张桌子,几张椅子。看情形是来吃农家乐的游客打麻将的地方。
祁梅看了看,支使着妇人把两张铁制沙滩椅并排摆在靠近楼顶棚边缘的地方,面向
着白鹭林。然后问:"有茶吗?"
"有,有,马上泡。"
"什么茶?老阴茶不要来。"
"花茶行不行?"
"花茶?几级?要成都的,特级花茶。"
文静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了。"这哪有特级花茶?你就将就点儿吧。"
没待祁梅说话, 妇人却抢着说:"有,有,我马上去买。两位大姐还要什么?
要不要再买点别的?"
祁梅摆摆手。
文静昨夜一夜未眠,这会儿困意涌上了头。她随意择了一张沙滩椅坐了下来,
双手揉搓着两侧的太阳穴。眼睛轻轻闭上了。
"文警官昨晚没睡觉吧? 听说干公安工作的喜欢晚上工作,是不是晚上思路比
白天清晰?"
文静没有睁开眼,心里想着刚刚参加工作时,听老同志回忆说,七十年代公安
系统大部分人都喜欢加夜班,借口就是晚上比白天思路清晰。但实际上晚上加班有
三角钱的加班费,三角钱在那年代,是一包好一点的香烟钱。有人算过细帐,假如
加班多几天,烟瘾不大的话,一个月的烟钱不用管老婆要了。想到这,文静笑了笑,
睁开眼睛说:"我想祁局长昨晚也没睡好吧?"
"岂止是没睡好,简直就是一夜未眠。"说罢,还证实般地揉了揉腰。
"可以理解。毕竟死了三个人都是你的部下,一定是关系很铁的部下?"
"张威和王若珍是很铁, 瞿奇谈不上。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要把瞿奇留下来?
我本来打算安排纪委的人星期一找他谈话的,哪里想到他会自杀。"
"纪委?你是指的你局里的纪律检察委员会?"
"是啊。 上个月有人举报瞿奇挪用了移民资金,而且数量惊人,高达千万元。
这些人,手里一有钱,眼睛都会绿,想着法子往自己腰包里揣。他就不想想,那是
能挪用的钱吗?"
"有证据吗?"
"纪委的人还没有查, 不过我想拿到证据轻而易举。物质不灭吗,那么一大笔
钱,总得有个来龙去脉。"
"那纪委的人准备找瞿奇谈什么?"
"具体谈什么, 我还没有听汇报。不过我的意思已经跟他们讲了,先谈一次,
给他一个主动交待的机会,对干部还是要以教育为主吗。"
"那祁局长的意思,瞿奇是畏罪自杀了?"
祁梅表情惊诧地盯着文静,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是:除了自杀,还会是别的什么
吗?
"假如瞿奇是畏罪自杀,那么张威和王若珍也是畏罪自杀吗?"
祁梅的表情越发惊异了。
"张威和王若珍是自杀?"
这回轮到文静表情惊异了。
"你是说张威和王若珍是被杀?被谁杀?"
"文警官,你昨晚想了一夜,就想出这些结论?"
"结论不是靠想能想出来的。"
"据我看, 张威和王若珍是被瞿奇毒杀的,杀死这两人后,瞿奇再上吊自杀。
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猜测。"
"那瞿奇为什么要杀张威和王若珍呢?"
"这我可猜不出来了。"
"但你猜得出来瞿奇杀死了张威和王若珍?"
"这不是明摆着吗? 当时二楼只住着他们三个人,没有外人进入,也没有外人
投毒,张威和王若珍又没有自杀的动机,除了瞿奇还会是谁干的?"
"那怎么解释张威和王若珍手机包里的毒药瓶子呢?"
祁梅好象耐住性子般地说:"那不会是瞿奇放进去的吗?"
文静没有再意祁梅的语气中的轻视。
"按照祁局长的思路, 瞿奇先设法进入张威和王若珍的房间,将毒药放进茶杯
里以后,又出了房间。等到估计毒药毒死那两人之后,再次进入房间,将毒药瓶放
进两人的手机包里,清除自己进入的痕迹,制造两人服毒自杀的伪造现场。然后回
到自己的房间,上吊自杀?"
"大致如此。"
"可是为什么要放两瓶毒药呢?"
"不知道,也许是想伪装得像一点儿吧?"
"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另外哪种可能?"
"张威和王若珍杀死瞿奇后服毒自杀?"
祁梅像是被谁触到痒处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欢畅自然,笑得眼泪在眼眶里
打转。
文静不动声色地等待祁梅从失态中恢复过来。
"文警官,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瞿奇怎么会俯首帖耳地让别人勒住脖子吊
死呢?"
"若是先行麻醉呢?"
"但现场没有发现麻醉品呀?"
文静淡淡一笑。
"我看另外的可能还真有。"
"请讲。"
"三个人兴许都是自杀。"
文静默默无声地陷入沉思。
五
中午祁梅坐东请文静在这家农舍吃了一顿便饭。
祁梅讲了许多三个死者的情况,特别是张威与王若珍的关系,给文静留下了很
深的印象。但说到最后,文静与祁梅对案情分析始终无法一致。
祁梅认定可能只有两种:三个人自杀或瞿奇杀人后自杀。而文静却在这两种可
能之后认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张威与王若珍杀死瞿奇后自杀。
下午向局领导汇报时,文静特意附带着将这一分歧述说了一遍,刘副局长说:"
祁梅其实是肯定瞿奇的死不可能是他杀?有更多的依据吗?"
文静在与刘副局长探讨时,同来的杜局长没有说一句话,这让文静忐忑不安。
杜局长也是刑警出身,他的左腮下长着一颗痔,又黑又大,更奇的是痔上稀疏
长着又长又软的胡须。他思索时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垂着眼皮用手摩挲着痔上的
胡须,跟他处久的人,都知道接下来十有八九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 杜局长突然打断了文静与刘副局长的探讨,双臂叠抱胸前说:"你
们先别说那么多。我问你文静,自杀或他杀的二种可能中,你倾向哪种可能?"
"他杀。"
"说说看?"
文静将昨夜假设的过程述说了一遍。杜局长显然对风扇钩上拴绳索的顺序独有
兴趣。他站起身来问文静:"我的身材与瞿奇差不多吧?"
文静笑着说:"不知道,反正你和瞿奇都比我高。"
杜局长没有笑,只是说:"那就行了。"说罢也站在那张凳子上,抬起手在风扇
吊钩上比划着。
"文静想的有道理。个子高的人,最顺手的顺序是由外往里绕四圈,然后打结,
个子矮的人,最顺手的顺序是由里往外绕四圈,然后打结。拴绳索的人,是瞿奇自
己也好,是别人也罢,都不会考虑到顺序的区别,没有刻意为之的必要,怎么顺手
怎么来。文静你想到这一点,是不是想证明拴绳索的有可能不是瞿奇自己?"
文静点点头。
"再加上你的关于本能可能阻止自杀的分析, 由此断定他杀的可能性高于自杀
的可能性?"
文静又点了点头。
杜局长又开始摩挲胡须了。
刘副局长问文静:"文静,你注意到那根绳子了吗?"
文静不解其意地问:"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那根绳子是用三根细绳编起来的,就像你们女同志编辫子那样。"
文静后悔自己的疏忽。
"是不是编得又紧又齐整?"
这回是刘副局长笑了。
文静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在她女儿三岁的时候,有一次文静加夜班,早晨回家时,看见女儿的辫子编得
又松又乱,女儿说是爸爸编的。文静不高兴地动手重新编,丈夫在一旁委屈地说:
他早上起来编辫子就编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但总是编不好。男人虽然手劲大,但
编辫子总是编得又松又散,这是因为不会用巧劲。
"刘副局长,你的意思,那根绳子至少不是瞿奇编的?"
"那也不一定。我见过有的男性精于女工,打毛衣打得比女人都要精致。"
杜局长说: "这就有意思了。你可以查一查瞿奇是不是老刘说的那种精于女工
的男人。假如不是,那根绳子就有可能不是瞿奇编的。不是瞿奇编的,就有可能不
是他带来的绳子,不是他带来的绳子,就有可能是别人的绳子。别人的绳子吊死了
瞿奇,瞿奇自杀可能就又减小了。"
文静哈哈笑起来说: "杜局长怎么像是说顺口溜,一顺顺出这么多可能。杜局
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副局长说:"杜局长的意思,你可以深入查查瞿奇。"
文静乐了,试探地问:"那么两位局长同意立案了?"
六
文静把专案组总部放在了白鹭山庄。
她把陆续赶到的警员分成了四个组。第一组常驻白鹭山庄,其责一是负责汇总
各方调查情况,全面协调调查工作;二是就近在三多桥村范围内深入摸排,以期获
得新的线索。
另外三个组分赴涪陵、万县、长寿三地,针对瞿奇、张威和王若珍展开全面深
入的调查。
涪陵、万县和长寿三地的调查进展很快,到五月十六日下午,基本情况都汇集
到白鹭山庄。
文静似乎已经摸到案情的脉络。
瞿奇、张威与王若珍都有挪用大笔移民资金的事实,尽管挪用的数额不尽相同,
但有一点儿三人惊人地相似,文静断定绝非巧合。
三个人挪用的移民资金中都有一笔下落不明,瞿奇是200万,张威是500万,王
若珍是300万。下落不明意味着性质的不同。
移民资金的挪用,不管是用于修建宾馆还是盖了宿舍楼,都找得到归处,而下
落不明,就有可能是为自己的一已私利而藏匿,挪用是违纪,藏匿是贪污,二者相
较,当然贪污是重罪。挪用与贪污的罪行程度,应该是检察机关的业务范围。而从
文静办案的角度,文静想弄清楚的是,这三笔下落不明的款项是不是相互独立的。
从汇集上来的材料看, 瞿奇是在上个月,也就是4月21日,口授县国土局出纳
一次性支取出现金200万。 出纳回忆说,当时很为难,担心从银行取不出那么多现
金。但瞿奇很强硬,也很急,说是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取出来。至于这笔钱取出
来做什么用,瞿奇只字未提。而与瞿奇相似的是,张威与王若珍也都是在瞿奇之前
提取过现金。尽管张威与王若珍提取现金时没有表现出瞿奇那般的急迫,但都是现
金,都是没有提及用途,到最后都是下落不明,这就是文静断定绝非巧合的初始原
因。
假如说,提取现金是防止事发东窗的预防措施,显然是自欺欺人,这比那种隐
蔽性的转帐方式贪污更公开,何况这三个人拿到现金后都在财务上签了字,签了字
就等于说自己承认拿到了这笔钱。那么即是说,这是一种公开的行为,暗含着一种
说法:我先用这笔钱,以后我会拿回来。
为什么张威、王若珍与瞿奇都会急于用这么一大笔钱?而且为什么都一定是现
金?
现金最大的便利,就是便于移动。这三个人非现金不可也一定是想避免转帐的
周折。而转帐的周折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耗费时间。与此看来,这三个人都是想尽快
拿到钱,尽快拿到钱还是为了能尽快用钱,什么用途使得他们要尽快拿到,尽快的
使用?最有可能的是他们都遇到了突发性的事件,突发性的用钱事件,譬如天灾人
祸,譬如商机财运,可是从调查情况看,他们取钱之前没有任何这些突发事件发生
的现象,而且从什么地方都没有找到钱的下落。个人没有遇到用钱的突发事件,钱
又没有了下落,可是支取时又非现金不可,那么另一种可能是,不是他们自己急于
用钱,而是别人急于用钱。
假如这种可能存在,那么张威、王若珍与瞿奇三人支出的下落不明的现金就不
是各不相关的三个独立事件,而是发生在不同地方,由不同的人支取出现金来的相
互关联的事件。
这三笔钱很有可能是三个人死在白鹭山庄的直接原因,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
文静决定继续按照这个思路推导下去。
一种可能是,张威、王若珍与瞿奇各自把钱取出来之后交给了同一个人,动机
是想借用公款自己发一笔横财。不料交出后才发现事与愿违,于是都不约而同地想
到了自杀。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文静记得报纸上披露过,有政府官员挪用公款
炒股,有挪用公款赌博,亏空后因无法尝还而自杀。假如这种可能放在张威与王若
珍身上,似有可能。可是若放在瞿奇身上,就风马牛不相及了。因为瞿奇本就不象
是自杀。
另一种可能是,张威、王若珍与瞿奇各自把钱取出来交给同一个人,动机是行
贿。行贿的目的一个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一个是为了挪用大笔移民资金而有人在上
面罩着。这实际上叫以小换大。假如真是如此,不仅瞿奇不可能是自杀,而张威与
王若珍也不可能是自杀了。
文静遇到死结。
三个人都不是自杀,那么三个人都一定是他杀。问题是他杀,他为何人?现场
表明,三个人死亡时间内没有外人进入,可见他者必定是三个人中间某一个人。瞿
奇不是自杀,杀他的人一定是张威与王若珍中间一个,或者两人一起干。一人也好,
二人一起也好,杀死瞿奇之后,他们又是被谁杀死的呢?反过来同样,即使是瞿奇
投毒杀死了张威与王若珍,可是又是谁把瞿奇吊到风扇钩上的呢?
文静这时想起小时候跟母亲学织毛线衣,遇到毛线打死结时,母亲都是教她用
毛衣针细细的尖刺进死结,然后挑松死结任一一条线,直到整个死结松散,松散到
用手可以抽动的时候,死结就很容易解开了。
那么眼前的死结又该如何呢?
先假设瞿奇死于张威与王若珍之手,就好象死结松动了一条线,剩下的就是张
威与王若珍的死亡之迷。而这样的假设的前提,就是张威与王若珍必须有杀死瞿奇
的动机,动机就好象是刺进死结的细细的针尖,首先要刺得进去,才可能挑松死结
的线。
可是动机何在?
置人于死地的动机,必始于关系自身生存的利害关系。可是不管从哪个角度审
视,瞿奇都没有可能触及到张威与王若珍的利害关系。文静听说在来白鹭山庄的路
上,三个人曾有过争执,可是这绝不是杀人的动机。等等,瞿奇被害,一定是触及
到别人的利害关系,这个别人,并不因为张威与王若珍的否定而不复存在。循此而
进的话,就有可能被触及利害关系的人支使张威与王若珍杀死瞿奇。
假如真是如此,死结就已经松散得用手可以解开了。
张威与王若珍受人支使而杀人,那么支使者必定会再杀张威与王若珍灭口,虽
然张威与王若珍如何死亡仍然是一个迷,可是逻辑架构已经清晰可见。现在关键问
题是,若要证实这样的逻辑架构,首先得找出被瞿奇触及利害关系的人,找到这个
人,文静就可以绕过张威与王若珍如何死亡之迷而揭示出案情的真实面目。文静之
所以想绕过张威与王若珍如何死亡之迷,这是因为她觉得大处着手比小处着手更不
容易绕弯子。
大处着手还有一个便利之处,被瞿奇触及利害关系的人,也同时必须是能够支
使张威与王若珍的人,能够支使张威与王若珍的人本就不多,而能够支使张威与王
若珍杀人的人更会少之又少。
归巢白鹭鸣声遍野,农家炊烟迷漫山间,人间微妙似乎只有白鹭知晓。
七
五月十七日,星期三。
祁梅如约赶到白鹭山庄,是在上午10点过5分左右。
昨天晚上,文静打电话找到祁梅,想约见面谈一次。祁梅说她也很想找文静谈。
文静建议到市国土局祁梅的办公室见面,祁梅却说想吃白鹭园的豆花饭了,坚持自
己亲来白鹭山庄。
祁梅一见文静,就急切地问:"案子破了?"
文静招呼祁梅先坐下,然后一边沏茶,一边故弄玄虚地说:"要说破,还没有,
要说没破,离破也差不多了。"
"当警官的都是这样说话?"
"你先别急, 这么说有这么说的道理。你看,死在白鹭山庄的这三个人,自杀
的可能性已经排除了,不是自杀,当然就是他杀。案子搞到这一步,也可以说是离
破不远了。"
"那是谁杀死谁的呢?"
"祁局长的意思,凶手一定是在这三人之中?"
"这还用说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文警官, 你还是直说吧。假如不违反你们的纪律,我想以市国土局局长的身
份多了解一些详情。"
"我没有想到祁局长是急性子人?"
"我要给市委一个交待。"
"好吧。 我们现在可以认定,瞿奇是被张威与王若珍杀死的。至于是合谋还是
单独作案,还要进一步调查。"
"这么肯定?瞿奇就不会因为挪用巨额移民资金而自杀?"
"据我们分析, 瞿奇的死是与挪用移民资金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有直接关系的
并不是所有挪用的1200万移民资金, 而仅仅是那笔下落不明的200万。进一步说,
假如没有那笔200万,瞿奇既不会自杀也不会被杀。"
"我有点儿不明白。"
"那笔1000万, 瞿奇挪用去盖办公楼了,说到责任,至多也是领导职责问题。
可是那笔200万下落不明,最轻也是贪污,是自身责任问题。"
"下落不明不就是贪污了吗?"
"瞿奇若想自己独吞200万, 他会做得更巧妙, 更隐蔽一些的。我们猜测,这
200万,他没有自己得,而是拿给了别人。"
"就是拿给亲戚做生意,不还是贪污吗?"
"一点不假。可若是拿给了比他更大的官呢?"
"你是说向领导行贿?"
"你说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当然有。可是瞿奇用200万行贿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想听听祁局长的想法。"
祁梅略微停顿了一下, 说:"行贿无外乎就是想升官,可是按他的年龄,往上
走的余地不大了。最多也就是县处级,我说实话,仅仅为了县处级而用200万行贿,
大可不必。所以说不大可能是行贿。"
"瞿奇行贿不是为了当官, 而是为了得到保护,就是想挪用移民资金而不被追
究领导责任。祁局长,你说呢?"
"那么行贿的对象是谁呢?"
"很有可能就是你,市国土局的局长。"
"你开什么玩笑?"
"我说的不是玩笑,我说的是可能。"
"愿闻其详?"
"瞿奇挪用了1000万移民资金盖办公楼,再用200万向你行贿,寻求得到你的保
护。你拿到钱后,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料中央要清查移民资金的使用情况。
你保护不了瞿奇,但又收下了瞿奇的200万,即使现在你退还那200万,你仍是难逃
其责,所以迫于情势,你设计了一个谋杀的局中之局。你事先曾来过白鹭山庄,获
知白鹭山庄工作人员打麻将成瘾的习惯。于是你想到了一个把瞿奇,张威和王若珍
封闭在白鹭山庄的主意。你利用你过生日的借口,叫来张威与王若珍,然后再用向
瞿奇施加压力的曲折方式让他自己找上了门。为了避免自身的嫌疑,你陪外商吃饭,
而让那三人先行。你支使张威与王若珍杀死瞿奇,之后伪造瞿奇自杀的现场。这是
第一个局。假如警方认定瞿奇是畏罪自杀,一切大吉。假如不是这样,你还有第二
个局。现场表明,杀死瞿奇的人只能是张威和王若珍。而这两人一死,第二个局就
是一个死局,谁也解不开的死局。"
"你说千道万,还是说不清楚张威和王若珍是怎么死的。"
"这正是你的高明之处。 我知道张威和王若珍绝非自杀。可是你又有不在现场
的证据。可是这个死局到一定时候,就有可能变成活局,变成可以解开的局。"
"你是说你没有我犯罪的证据,有的仅仅的猜想,对吧?"
"祁局长,你是不是高估你自己了?"
"我一向都很自信。"
"其实我没有必要一定要有你的犯罪证据。"
"什么?"
"瞿奇行贿的对象根本就不是你。"
"你这玩笑可越开越大了?"
"我一向都不会开玩笑。瞿奇人很精明。精明的人都会想到,你保护不了瞿奇,
即使给你再多的钱。挪用移民资金非同小可,挪用1000万更是非同小可了。瞿奇拿
出200万行贿, 一定是向比你职位高的人,确定能够保护他的人行贿,否则就是竹
篮打水一场空。 此其一。其二,这200万行贿,不是瞿奇自己主动行为,而是被动
行为,说明白一点儿,是那位比你职位高的人开口管瞿奇要的。这从瞿奇支取那笔
钱时的急迫性中可以看出来。我假想那个人了解到瞿奇挪用移民资金的事情,借此
向瞿奇许了愿, 所以瞿奇临时支使人迅速取出钱来。后来为了证实200万的作用,
瞿奇到重庆,没有想到就此断送了性命。"
"猜想与证据不是一回事。你永远不会清楚张威与王若珍是怎么死的。"
"祁局长, 你又一次高估了你自己。我没有必要非要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到
时会有人说的。"
"你的意思,你们可以仅仅凭借空想定案?"
"张威和王若珍怎么死的我可能永远弄不清楚。 可是我现在就已经清楚,他们
的死也与下落不明的钱有关。张威是500万,王若珍是300万,与瞿奇相同的是,他
们也是被动行贿,换句话说,也是被人开口要的,假如我没有弄错,向张威和王若
珍开口要钱的人,也一定是向瞿奇要钱的人,这样的活,总数加起来就有1000万之
多。那个人拿到这样一大笔钱,想无声无息,不被人知,恐怕难上加难。他难的事
情,对我而言就是简单。我只要找到这个人,一切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当然包括
张威与王若珍是怎么死的,对吧?祁局长,在外人看来,我们这一行很神秘,其实
很简单。有时候犯罪预谋人就没有看出神秘中的简单,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对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
祁梅神情轻松地笑起来,这倒让文静大感意外。
"文警官, 我的确低估了你的逻辑推断能力。我既然也是嫌疑人,我可不可以
走呢?"
"当然可以。我没有拿到证据之前,你是自由的。"
八
五月十八日,星期四。
重庆市国土局局长祁梅向检察机关自首。白鹭山庄谋杀案有关卷宗随即移交检
察院。
文静对祁梅自供辞中预谋过程没有异议,但对祁梅自供为单独作案很不以为然。
祁梅说她分别向瞿奇,张威和王若珍索要共计1000万的移民资金,全部用于赌
博。尽管祁梅案发前曾四次赴澳门公出,每次都声称参与豪赌,每次都不例外地输
得一败涂地,但文静认为这其中必是另有隐情。检察院的办案人员问何以如此,文
静列举出几个疑点:
凭借祁梅与张威和王若珍的关系,索要巨资,尚有可能。但向瞿奇索要,就不
那么可能了。从人事隶属关系看,瞿奇对自己的仕途发展有自知之明。从某种意义
上讲,面对祁梅的索要,瞿奇最有可能的是推拒,况且很容易就能找出一大堆的理
由。祁梅自供向瞿奇索要时,正值张威和王若珍给的钱已经挥霍得一干二净,是想
尽管筹措一笔钱捞本。既是急于捞本,那就一定考虑选择最便当的途径筹措,万一
瞿奇拒绝,那祁梅岂不就是回天乏术?相比较而言,与其向可能拒绝的瞿奇索要,
倒不如再向张威和王若珍开口,这既合情也合理。可是祁梅没有按情理行事,就有
可能向瞿奇索要的人不是祁梅,而是另有其人,祁梅于中至多起一个搭桥的作用。
祁梅自供,她一面支使张威与王若珍谋害瞿奇,另一方面又分别支使张威谋害
王若珍,王若珍谋害张威。张威与王若珍的死,一定是彼此投毒,但仅仅靠祁梅一
个人是无法完成支使的。若想说动一个人去投毒杀死另一个人,非得要有充足的把
握,尤其是祁梅深知张威与王若珍之间的特殊关系。祁梅供述,她的把握就是张威
若杀死王若珍,那么张威就可以推说把挪用的巨资交给了王若珍,反之亦然。张威
也好,王若珍也好,为了保全自己,可能会把那种特殊的关系放到一边。但是,在
面临被追究责任与杀人的选择时,他们都不会选择杀人。张威和王若珍把钱都交给
了祁梅,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具实交待,罪责不会很重。可是杀人就不一样了。
所以说,能够说动张威与王若珍彼此投毒,非得要有另外的许诺,非得要有使得张
威与王若珍都心甘情愿的理由,不管是什么,肯定祁梅是办不到的。
文静最后说,祁梅所做的一切,索要巨款,谋划犯罪,实施细节,直到向检察
院自首,都不是为她自己,是为了别人,是为别人做嫁衣裳。
根据文静的建议,检察机关将案件调查向更深入发展,并据祁梅的社会关系,
确定了一些新的嫌疑人,其中就包括市委组织部部长闻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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