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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格,游新疆
第一天
至昨天,我们西行的一切行程计划都已安排妥当:导师的作业提前交了;去新
疆的资金也各自凑齐了;还借了几个新疆同学的学生证,可以买半价的学生票;并
且把各自要带的物品都列了清单。
同行的连我一起四个人,李萍和陈薇俩师姐,师兄蔡阳。
我需要准备的公用物品是:
相机两架(手动和傻瓜各一架),胶卷八个,三角架一个,电池二十只,扑克
牌两副,随身听一只。
同行的蔡阳需借电教室一部小型"手中宝"的家摄像机,并带采访机和收音机。
李萍和陈薇主要是为大家准备在火车上60多个小时的食物:
康师傅方便面一整箱,开水两塑料桶,火腿肠 40支,涪陵榨菜 15袋,烤馍20
个,黄瓜五斤、西红柿5斤、生菜5斤,方便筷和小塑料袋若干。李萍的妈妈还将在
我们临走前做炸鸡腿、炒菜和煮好的水饺装进快餐盒,以备我们当日之需。
我自己还需要带上一些必备品:墨镜两副(借给李萍一副),遮阳帽一只(可
折叠),草帽一只,凉拖鞋一双,旅游鞋一双,衬衫,裙子,长裤,短裤,换洗内
衣,毛巾,牙刷,牙膏,梳子,洁面乳,护肤霜,防晒霜,圆珠笔两支和小卡片数
张。
昨天下午蔡阳已经将四张半价的学生票买好,自然是硬座。我们的路线是:西
安直驶乌鲁木齐,在新疆游玩几日,再从乌市乘火车至柳园去敦煌,然后再从敦煌
去格尔木,格尔木到西宁,最后从西宁返回西安。
10号楼上好多熟人都知道了我们明天的行程,快毕业离校的师兄又给我送来了
又大又沉的一包,里面是四瓶薄荷矿泉水,十袋旺旺烧米饼,这都是我平时喜欢的
东西。他说等我从新疆回来,他也已经回家了,祝我玩得开心。
我们现在又开始担心火车上能不能消灭完这些东西,似乎有些太多了!车上的
最后一天一定要实行“三光”政策,不然下了车还真成了笨重的行李。
第二天
晚上九点多钟,我们师兄弟姐妹一行四人在各位家属或“准家属”的挥手告别
中,登上了西安——乌鲁木齐的 142次列车,开始了我们的西行历程。
从西安开往乌鲁木齐的火车在路上要整整运行三夜两天,强挺着身子坐硬座的
一般都是打工族和大学生。和我们一个车厢的还有几位是西工大的学生,看来可能
是今年暑期毕业的毕业生。车还没开,下面有不少的同学拎着大包小包为他们送行,
看见这种场面我想起了于坚的一首诗《送朱小羊到新疆》:
手握过了,车还不开
最后几秒真是难耐
此后是天各一方了
傍晚你再也不会来敲门
叫我去逛八点钟的大街
听说新疆人烟稀少
冬天还要发烤火费
在那边倒可以干些破天荒的事情
好好干吧,朱小羊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列车载着你跑向天外边
我们这群有家的人
在人海中悄悄走散
这是一首极口语化极真实的新生代诗,纯客观的口语叙述,朴实无华的日常表
达。我看见几个男生趴在车窗上,和下面的同学紧紧地握手,哽咽着说不出话。一
去关山万千重,最遥远最难重逢的莫过于回新疆的同学了,我们几个人也从喧闹中
沉静下来。我想,这世道也许只有这些血性正刚的青年学生,还能在离别之时掬一
捧真心的泪,在握手中能彼此感受到心的撞击。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这几个学生开始从别离的伤感情绪中恢复正常,他们是四
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都是高大帅气的小伙子了,女孩看起来有些羞涩,举手投
足中又自有一种柔美,让人怜惜。
列车进入夜间行驶,硬座车厢的不少人都开始想尽办法睡觉,漫长的旅途需要
有计划地保存体力。我们四个人轮着休息,陈薇和李萍先蜷在两个双人座上睡俩小
时;蔡阳坐在中间的小车桌上听耳机;我嫌坐着难受,干脆在走道里走动走动。
那个新疆的女孩和我聊天,我才知她是伊犁人,父母都已回了天津,只有她的
外婆还在那儿,她说她喜欢伊宁。说的时候火车正在穿过漆黑的夜空,“哐当,哐
当”,如此遥远的路途,只能用一声一声不紧不慢的“哐当,哐当”来丈量。在这
种时候,再性急的人也只能耐下性子来,盘算着如何在这个一尺见方的狭小领地度
完这三夜两天。
女孩说等到了乌鲁木齐,她还得乘当天的长途卧铺客车回伊宁,路上还要一个
晚上。
她听说我们是出来旅游的,并且尚不知落脚何处,就一个劲儿地替我们担心,
说我们走得太仓促,看来她是把我们当成了比他们还小的在校大学生了。我看见她
身边的两个小伙子从行李架上取出从学校带回的床单和凉席,铺在车座底下,然后
钻了下去,将要在一个低得令人无法翻身的空隙中度过颠簸的长夜。他们把一条三
人座腾出来让给身边的女孩休息。
难怪听一位来自新疆的博士生说:新疆的男孩对人坦荡真诚,特别男子汉。
第三天
西行的火车载着我们在茫茫大戈壁上行进了一天一夜,这就是漫长的古道——
“河西走廊”。
这种景象令我无数次地想起大学时读过的一首诗名:《西去列车的窗口》。
临车窗而望,我无法不为这寸草难生的戈壁滩感到惊怵。它空空荡荡,一望无
边,就像一个城府太深历经坎坷的老人面对着你一天一夜一言不发,而你又无法不
面对他。长时间的凝视它渐渐地掏空了我的视野,我的目光中似乎也变得一无所有。
望着这些平生不曾见到过的地域景观,还有偶尔从眼前一掠而过的丛生的骆驼刺、
沙棘草,我感觉它和它上面出现的这些姑且可以称作植被的东西是那么冷,冷漠,
甚至冷酷。
对不曾经历过的地域风情我总有一种莫名而来的欣喜,似乎是久违了一样。也
许是我的江南家乡遍是青山绿水,小桥人家,使我反而对大西北的风尘有了一种奇
特的着恋。我曾对陕北的黄土高坡和黄土塬上的羊肠小道有过一种喜爱,我觉得自
己在感觉苍凉黄土下中原文化的底蕴,现在我又对这一望无垠的大戈壁有了一种痴
迷,这感觉缘于它的无所不包的冷感,不仅来自于感官,更来自于它对我心灵的刺
激。它就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他从征战不绝的远古一直冷漠地看到荒漠依然的
今天。
太阳穿透没有污染的纯净空气直直地泻落下来,眼望去是依然湛蓝无垠的天空
和荒漠深远的戈壁,白云朵朵在其中飘荡。BEYONG有一首歌叫《长城》:
遥远的东方,辽阔的边疆,还有远古的破墙,
前世的沧桑,后世的风光,万里千山牢牢接壤。
围着老去的国度,围着事实的真相,
围着浩瀚的岁月,围着欲望和理想。
第四天
火车上的第三天。
我们在车上的生活水准与日俱减。
从第一天上车时的鸡腿、炒菜、饺子,沦落为第二天的“康师傅”方便面,不
过尚有一些剩余的生菜泡在里面权当增加纤维素,今天简直就是日落西山了,出门
时还担心东西太多吃不完,没想到上了车,大包大包的食物怎么也经不起四个人风
卷残云般的围剿。上午几袋“旺旺”被我们一抢而光,下午就只能啃带来的干馍了,
夹点涪陵榨菜。
不过四个人出门也许是最好的人员搭配了,打车划算,打牌也正好。吃完了,
我们就在车上打“双抠”(也就是俗称的“开拖拉机”),以高强度的脑力劳动来
减轻长时间坐车产生的肉体痛苦和精神压抑。
下午六点左右,我们的视野里开始渐渐有了绿色,继续前行不长时间便看见了
沟渠里有奔腾的水,水很晶莹,在西安很少看见这样鲜活的水。
原来我们到了哈密!
直直的杨树,穿插蓝天,闪闪发亮的叶片与蓝天白云相映衬,片片都闪耀着新
疆的风情。从车窗往外看,天地辽阔,所有的植被都井然有序,连地里的庄稼都排
列得整整齐齐,好象迎接检阅的仪仗队。大路两旁的杨树挺挺地站成两排,像夹道
欢迎的列兵,路的那头正好有一驾马车晃晃悠悠地赶了过来,点缀出十足的新疆韵
味。我们就跟做梦一样,来到了电影《在那遥远的地方》的画面之中。
列车在哈密站停了不短的时间,有人上车来卖当地驰名的特产——哈密瓜。一
个网兜装有三大个,只需花上五块钱就能连瓜带兜的拎过来。这三个瓜让我们几个
人在车上美美地享受了一顿。隔壁车厢上来了几个穿着长相都很地道的维族人,其
中有一对老夫妇带着一个小孙子,车开出没多久,车厢那头竟然响起了琴声和歌声,
原以为这都是被电影美化过的情景,可它这么快就让我们亲身感受了。独特的节奏
和旋律,多么似曾相识而又遥不可及,我们的心情随着维吾尔的歌声激动起来。
哈密让我们感到欣慰,哪怕我们的凡身肉体在硬座火车上折磨了几天几夜,但
哈密绿色的杨树,汩汩流淌的清泉,成片的坎儿井,维族人的弹琴歌唱无不让我们
感到,我们已经来到了新疆,新疆是个好地方。
第五天
早上六点多钟,我们四人走出乌鲁木齐火车站。
这里的一切让我们感到新鲜,有趣。包括招牌上的维汉文字,少数民族的穿着
打扮,沿街的小吃,都可以让我们停下脚步。
陈薇和她舅舅联系上,按照她舅舅指的公车线路,我们来到了他家。他们夫妇
俩非常热情,还专门腾出一间房子让我们三个女孩住,又带“党代表”蔡阳去了就
近的一家招待所办理住宿手续。陈薇的舅妈是单位食堂的师傅,已经在计划给我们
做什么样的新疆特色餐了。
我们把东西稍事整理了一下,谁都没有旅途劳顿的意思,于是安排行程,决定
今天在市区转,明天起开始向市郊行动,陈薇又和她舅联系好了明后天去天池和吐
鲁番的车子。
看来不仅是寝食无忧,连行都可以无忧了。这就叫人熟好办事。
二道桥是乌鲁木齐市维族人聚居生活做生意的地方,也是我们在市区的第一个
目标。
最先路过的是一条服装街。维族妇女特别爱美,服饰打扮充满了女性味,相比
之下,我今天的装扮就中性十足,T 恤衫,休闲布裤,还有一双运动鞋,没有一点
性别特征。
维吾尔妇女用很漂亮的纱巾裹住头发,纱巾的两个角在脑后打了一个结,另两
角就飘飘悠悠地罩住了头发。尽管头发被纱巾遮掩着,但仔细观察仍能窥见里边的
头发梳理得服服贴贴, 一丝不乱。她们都穿着半透明的纱裙,纱裙的颜色很艳乍,
大红大绿,无论老幼,这种颜色我们在内地的城市是很难有勇气穿上身的,纱裙里
面若隐若现的是镶有蕾丝花边的衬裙。衬裙是不能不穿的,因为外边的纱实在是很
暴露,这条服装街上有很多这样的纱出售,叫做“花边布”。(当然,这种让身体
暴露无遗的轻纱可以出现在T形台的模特儿身上, 那又是另一种味道,叫性感。)
她们还戴着大大的在我们看来很夸张的耳环,招人眼目。长相也非常的“老外”,
深眼窝、 蓝眼睛、 高鼻梁,凹陷的眼睛配上忽闪眨巴的长睫毛,乍一看还真有种
“惊艳”之感。
又路过音像一条街。我发现维族人也崇尚自己民族的歌星,每家磁带店的门口
都张贴着维族歌手的大幅广告宣传画。不见刘德华、张学友的影子,连音响里播放
的也都是一句都听不懂的维语歌词, 不过能听出来是通俗唱法,有些RAP的味道。
我想维族人对这些歌手的迷恋就像汉人追星族迷恋“四大天王”一样。
二道桥的市场街。各种特产花花绿绿,足以让人“挑花了眼”。
主街是卖旅游纪念品的,包括衣服、马夹、维族小帽、皮靴等衣饰;还有俄罗
斯过来的夜光表、红外线望远镜,名誉中外的英吉沙小刀等等,不一而足。边上另
有两条窄一点的街,一边卖小吃,另一边卖挂毯,毛毡。
我们来到卖烤肉的那条街上,享受了一番维族人亲烤的正宗羊肉串,那种美味
着实让人回味。我问烤肉的那个小伙子,维语的“好”应该怎么说,可是他怎么也
明白不了我的意思,我真恨不能在这种时候用英语交谈,后来还是我想起了一首新
疆的民歌,便问他是不是“牙可西”,他一下恍然大悟,点头说“噢,牙克西!”,
并竖起了大拇指。
随后我在一个卖英吉沙刀具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卖刀的维族壮年人长得魁梧
彪悍,他很殷勤地介绍这种刀如何好,那种刀又如何好,然后问我怎么样,我不答
话,他又拿起刀在他手上比比划划,又问我看上那一把,我指了指一把做得很精巧
的水果刀,他夸我好眼力,我问多少钱,他用手连比带画说“六十元”,把我唬了
一大跳。我说太贵太贵,要走,他拉住我问:“多少不贵?”我随便说了一句“三
十不贵”,他面有怒色,大有我不识货之愤愤不平,拿起那把刀,又挽起衣袖。一
看他这架势我还以为他要动武,拔腿要走,不想他又拉住了我,用刀“噌噌”地剃
着自己手臂上的汗毛,以证明他的刀锋利无比。
最终我还是以三十元钱买下了这把刻有维族图案的英吉沙小刀。我担心若硬是
不买,有可能当天就被放倒在二道桥的市场街上了。
不过这刀的确是把好刀。 好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到了今天,2000年7月21
号的中午,我还在拿着这把英吉沙小刀在削土豆皮。
陈薇舅家的孩子都不在家,晚上回来吃了她舅妈做的手抓饭,味道好极了。是
我们出发以来吃得最舒坦的一顿饭。他们生怕我们不自在,特地在我们住的房间里
放了一张小桌子,又把饭菜端到了我们房里,让我们四个人尽情享用,他们夫妇俩
在外面客厅里吃。
第六天
因为时差的关系,天刚亮我们就被闹钟闹醒了,一看表,都是早上八点多了。
刚洗漱完,还不到九点,就听说车已经来了。
来了两个“切诺基”,陈薇的舅舅也陪着我们上天池。
车经过米泉县,米泉是古时的“轮台”,岑参曾在《走马川行》一首诗中提到
过这个地方,“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现在的米
泉倒是发展得像个现代城市,规模几乎乌鲁木齐连成了一片。
经过一段蓝天白云和草滩原野,我们进入了另一个漂亮的小城——阜康。
经过交谈,才知道给我们开车的小伙子就是天池上的人。他正在天池上修一条
豪华龙舟,说过会儿上了天池可以带我们去看他的“施工现场”。
车拐了个弯,进入绿树和清泉的世界,水边岸滩上,散落着一个个白色的可爱
的蒙古包,成群的卷毛羊在毛茸茸的草坡上安祥地吃草,还有一些羊居然悠闲地在
公路上散步,不紧不慢,我们的车来了也不让,只好停下车来耐心的等,直到骑着
马的哈萨克牧民赶过来,举着鞭子吆喝一通,羊群才又退到马路边。
这已经是天山脚下了。河水清冽,化自天山雪峰。也许是有水有风,让人感觉
阵阵清凉。这里的雪水流淌成河,汇聚成湖,有一种铺张感,想想《红楼梦》中妙
玉泡茶,需用珍藏的雪水冲泡,一小盅珍贵得不得了。就算是请宝黛来品,也得一
口一口细细地呷。在这儿雪水却养育了整个新疆,天山雪水奔腾着,流进新疆的每
一个细胞里。
旁边这一潭静静的绿水,是“西小天池”,相传是王母娘娘的洗脚盆,不大,
但很幽静。继续向上,渐渐开阔起来。密密麻麻的蒙古包在草坪上象一个个白色蘑
菇,还有一些修得象童话王国般五彩怪异的小房子,披红挂彩的马群,炫目艳丽的
哈萨克服饰,不知不觉眼前就亮开了一道风景--天池!远处的山层次分明,色调从
凝重到轻快,从深暗到明亮,只至那峻秀的雪山之巅--博格达峰。秀美又充满了灵
性的天池,真像给天山镶嵌了一枚翡翠。
山和水都是绿,但绿得并不累赘,山的绿是层层叠叠,呈凝固的静的阶梯走势;
水的绿却泛着波光,有种动感。这湛蓝的天空和雪白的云朵,离我们如此之近,仿
佛伸手可得,从来没有这样让我心动,让我情不自禁地重新打量这个生动的世界,
让我时刻感觉到这世界其实是天地人三者的和谐共存。我们在凡尘中常常太局限于
自身,或者是脚下这赖以生存的方圆之地,被我们所忽略的,是最为辽阔而宽宏的
蓝天。
我情不自禁地要深呼吸几次。
天池上的司机朋友把我们带到哈萨克姑娘阿娜尔古丽的毡房里,古丽身材苗条,
皮肤雪白,眉清目秀,见了我们,又腼腆又害羞的样子,当然她待人接物十分的得
体大方。她招呼我们围坐在地毡上,自己在外面架起柴火煮了一壶奶茶,又捧出一
大包掰开的叫做lang的好吃又好看的东东放在面前的桌上让我们享用。我们学着司
机,啧啧地赞叹古丽烧的奶茶特别好喝,她又红了脸笑着低下了头。当我们倾壶而
尽的时候,她站起来说再去烧一壶。
告别时,古丽很大方地与我们每个人分别合影,(可惜后来洗出来的照片远远
比不上她本人漂亮,有些遗憾)。古丽的弟弟还牵来一匹马,让我们在马背上一展
“英姿”,并留影。
午餐是由新疆的主人请我们几个学生吃的。“水上餐厅”是天池上最豪华的餐
厅。四周用全透明玻璃镶成,坐在这儿可以一边吃美味可口的新疆饭,抬起头又可
见秀丽的湖光山色,这就叫秀色可餐,餐更可餐。从我坐的位置望出去,目力所及
的远方就是煜煜生辉的博格达峰。主人请我们吃有名的烤羊肉串,味道比上次在二
道桥吃的还要香美,以致我把每一串上面的肥肉都吃了下去。接着又上红烧羊排,
羊排上全是烤得金黄诱人的瘦肉。
再接着是邀杯敬酒。我们只是几个穷学生,穷学生很少能受到这样的礼遇,穷
学生有时候卑微得只要得到一点尊重就心满意足了,今天遭遇主人的如此盛情,我
们除了像他们那样豪情地喝干手中的酒,还能以什么为谢呢?
第七天
今天另一辆车送我们向东去吐鲁番。
很早就熟悉了那首《吐鲁番的葡萄熟了》,可我一直不知道“吐鲁番”翻译成
汉语是什么意思。在吐鲁番一家汉人家里,我问主人:“乌鲁木齐的汉语是‘美丽
的牧场’,古丽是‘花’,吐鲁番的汉语意思是不是‘盛产葡萄的地方’?”主人
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陈薇取笑我:“照你这么说,‘哈
密’就是‘盛产哈密瓜的地方’了?”
到吐鲁番已近中午,我们先在路边找了一家汉人开的餐馆,吃过新疆大盘鸡,
又驱车奔向高昌古城。去高昌古城需经过吐鲁番的一条维族街,这是一条风情别致
的街道。这里的建筑以平房为主,房前屋后都是葡萄藤架子,这个季节吐鲁番的葡
萄尚未成熟,只有葡萄干一样大小,一串一串密密地悬挂在葡萄架下。沿途还能见
着一些土坯垒成的小房子,墙上留着许多小孔,能通风,却照不进阳光。来自克拉
玛依的司机告诉我们,“这些土房子是不住人的,是当地人用来晾晒葡萄干的。”
这么说来,葡萄干倒不是晒干的,而是阴干的了?
因为吐鲁番气温很高,(中学时地理课上学过,吐鲁番盆地是世界上的陆地最
低点,)现在才六月份,家家户户都在门外支着简易的床。也难怪,今天这儿的地
表温度已是45摄氏度。听说到了七八月份,50多度是经常的事。
街道两边有沟渠,欢畅的水向前奔腾,灌溉着葡萄沟,也许这就是歌中阿娜尔
罕引来的天山雪水。街道上有许多浑身精光的小男孩在嬉戏、奔跑,看见我们的车
开过来,就停下来看着我们,大胆的还朝我们的车挥手,“哇啦哇啦”地打招呼。
一些身材肥胖的维吾尔妇人在悠闲地坐着,聊着,一幅很惬意的午间图。
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有一座很别致的两层建筑,它的造型、色彩以及高度在街
道上特别惹人注目,尤其是尖顶上的一轮弯月,使我们意识到这大概是一个伊斯兰
教的公众活动场所。这儿是街市的中心。这条街上行走的人看不见一个汉人,我们
在三岔路口搞不清方向,司机下车去和路人很吃力地连比带画地问路,没有人能听
得懂。直到后来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的汉话说得不错,可能是受过正规学校教
育的学生。她告诉我们朝前走。
远远地看见了一些土丘、土疙瘩、土窟窿,高高低低,深深浅浅,一片残破的
废墟景象,高昌故城到了。我们在门口租了一挂毛驴车,戏谑为“毛的”,踢踢踏
踏地进入旷寥的古城。这个古城原分为外城、内城和宫城,城垣用夯土筑成,略呈
正方形,城周约五公里,大部分都残存。土砖砌成的土墙断断续续,较好的部段还
保留着拱形的门洞,还有西亚式的窗户造型,拱形的上下两排,颇有气度。古戏中
有一句唱词叫:“曾经姹紫嫣红开遍,却如今都付与这断井残垣。”
(回来后我还专门查了《历史地理辞海》,知道了高昌不平凡的历史:作为古
代丝绸之路的重镇,高昌从公元前48年开始就历为戊已校尉屯驻地、高昌郡郡治、
高昌国国都、安西都护府西州州治、高昌回鹘国国都,直至元明之际才开始废掉。)
可以想象在海上交通尚不发达的古代,丝绸之路是中国大陆与西域的主要通道,
吐鲁番更是丝绸之路上北线的重要一站。通过丝绸之路,中国和西域的经济文化交
流日益频繁,高昌作为国都、州治,它曾经是丝绸之路上一个热闹繁华的文化经济
中心,歌舞风情,熙熙又攘攘。有史记载它的木刻印刷术和壁画艺术均很发达,从
这残留的故址也能见出其建筑的风格、规模,都有一种古代都市的气派。
然而历史是残忍的,它无情地淘汰所有不合时宜的事物。就像当今的社会一样,
对落后与缓慢的东西(包括人本身)没有丝毫的怜悯与宽容。我们只有努力,毫无
胜利可言,坚持意味着一切。
高昌,在本质上它并不是作为一个旅游景点向游人炫耀,它没有也不可能像天
山雪峰和天池碧波一样铺陈着美,它只能像一个经过千年风化的木乃伊,纵然曾经
是一个丰腴多情的美女,现在却只能是尚存几根骨架的僵尸,它用千年以来残存的
肢架面对着一批又一批的戴着遮阳帽、蹬着旅游鞋、不同肤色操不同语言的访古者。
它仅仅是一片土黄色的废墟。
它不能展示更多。
可是谁又能听得见木乃伊的哭泣呢?
今天还有一件趣事。我们在高昌城外见了几个正在玩耍的维族小孩。他们主动
地向我们打招呼,用的是英语“HELLO!”“HELLO!”可能在他们看来,长相和他
们不一样,说话和他们不一样的人都是“老外”,所以用英语来和我们打招呼。我
们觉得他们很有意思,就问能不能和你们一起照张像,他们听不懂,我们又拿起相
机比比画画,在旁边玩泥巴的一个年龄稍大的男孩听懂了:“照像?可以!”他让
那几个正在玩的小孩子都过来,他自己却不进来,像个小头头一样。李萍把这几个
孩子排了排队,李萍先进去,我刚把相机放到眼睛前面,没谁教他们,几个小孩竟
自己竖起了两根手指,比出OK的手势,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这几个孩子一定
是这儿的小明星,肯定有无数次被游人邀请合影过,不然不会表现得如此到位。
柏孜克里克石窟
从高昌古城出来 ,我们的TOYOTA 开出了那条维民街,向另一景点柏孜克里克
石窟驶去。看来到这个石窟参观的游人不多,我们是今天这儿惟一的一批游客。买
了门票,守门的便让我们自己进去看,也没有解说员,并且有许多的洞门都被锁着,
打开能让人看的总共只有四五个,里面不是空无一物,就是残破不堪。
惟一能看得清楚的是英人斯坦因整块切割过的墙面,墙的断面使我们能清楚地
看出石窟的构造,它是用坚硬的泥土和麦秸杆混凝而成的,当地干旱少雨,因此能
很好地保存下来,也正是因为保存完整,斯坦因可以毫不犹豫地用机器将墙面成片
割下,运回大英帝国。(后来得知这种方式他在敦煌莫高窟也使用过,因为莫高窟
比起这儿来规模更大,他只好分成若干四方的块,每块都编上号码,运回国后再重
新拚合。)
有人说让它们保存在大英博物馆比保留在中国更有价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
种人类大我的精神,也许不是。然而看见这个又名"千佛洞"的石窟上,墙壁、顶、
角绘制的五彩的千佛千面全被人用小刀扎得面目全非,五官难辨,我想大英博物馆
的千佛像迹遇一定会好得多。
出来时我们和卖门票的小伙子随便聊了几句,他说这儿有时候一整天等不来一
个游客。他问我们是不是学生,我们说是,又问起他,这才知道他原是新疆大学历
史系毕业的本科生,他被安排在“千佛洞”石窟卖门票。
难怪斯坦因要不择手段地把中国有价值的东西运到国外去。
火焰山
车进火焰山,酷热难当。我们常常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这么热,跟到了火
焰山一样”,这时候,给我们开车的新疆司机就会不大厌其烦地给我们纠正:“这
儿就是火焰山!”
火焰山通体呈砂红色,其形曲曲弯弯呈斜上走势,就像火苗的的轮廓,风一吹,
细沙就顺着砂石形成的褶皱向上走,那种飘飘忽忽的动感,真像极了火苗腾腾的跳
跃。这就是吴承恩在《西游记》里描写的“火焰山”。唐僧师徒四人去西天取经,
被火焰山挡住了去路,和牛魔王纠缠,要借其老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可信其真。
不知是吴承恩到过此地还是后人按图索骥,反正现在火焰山已被投资商修建成了一
个佛佛鬼鬼、妖魔精灵鬼怪云集的旅游区,名为“西州天圣园”。
火焰山在吐鲁番木头沟一带绵延,我们的车花了半个钟头才开出山区,矿泉水
已快成开水,难怪有人说鸡蛋埋在沙里就能蒸熟。陈薇包里的一个湿粉饼已经化得
一蹋糊涂,只好回到住处,试着用冰箱冷却凝固。只是效果并不怎么样。
第八天
今天没有免费的车了。早上我们赶到人民公园去乘“南山一日游”的中巴,正
好还有五个韩国学生也要去那儿,九个人便包下了一辆巴士。南山风景区是以牧场
和草原为主的游览观光地带。
为了更好的看风景,我坐在了最前排,和司机是邻座。我喜欢看宽阔的前景,
一望无涯,不喜欢坐在后面看被截开的片断的风光。
来到市郊,蓝天白云和绿树草原相融汇,成群的牛羊在毛茸茸的草坪上吃草,
牧民悠闲地骑着马。为什么新疆的天这么开阔,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蔚蓝天空与
白云在包容着你,郊区宽阔的马路上很少车辆行人,似乎这种境遇只属于你,撞击
你的心怀扑扑地跳,消融一切的不快和忧虑,让心情与自然一同纯净,纯净到整个
世界都如蔚蓝色的天空。难怪多少人都愿意用蓝色来形容美好的东西,“蓝色多瑙
河”,“爱情是蓝色的”(LOVE IS BLUE)。也许因为我原本就酷爱蓝色,所以对
这种蓝天有着特别强烈的触动。它肆意挑拨着我,我却只能张开所有的感官来感觉
它,吸呐它。
来到萨尔乔克牧场,公路前方拉着一条标语“不进来,还到哪儿去?”,下了
车,便听说一会儿有哈萨克的赛马。我来到河边,河水清澈,撞击在石块上飞花溅
玉,晶莹剔透。河边是茂盛的草坪,草坪上长着白蘑菇般的蒙古包,这些游牧人靠
着这纯水生息,一些白色卷毛羊四散吃草,星星点点地缀着绿草坡。
沿着这条河向上走,是层次分明的植被,山顶是针叶林。冰雪堆积,仰头可见。
冰雪上挂着一条白练,是一条飞流而下的瀑布,我想那冰雪应该是这长流不断的瀑
布的源头,可冰雪真有这么充足、融化会有如此之快吗?但我又想不到这儿还会有
其它的水源,再说,到了冬天,没有融化的雪水怎么办?我被自己的想法给迷惑住
了。我觉得自己真幼稚,无知。
从山顶向下,我和蔡阳从原路走回,陈薇和李萍坐的马车,我看见她们的马车
从我们身边擦身而过,花花绿绿像一片彩霞就飘了下去。等我们下得山来,才知赛
马刚刚结束。我看见了那位胜利者,他正兴高采烈地在宰杀战利品:一头羊,看我
们走下来,还热情地吆喝我们去吃烤羊。我想在草原上赛马的冠军一定是骄傲而自
豪的,这是他们力量与智慧的展现。那些漂亮妩媚的哈萨克姑娘,会不会在心底仰
慕并暗恋她们壮士、英雄呢?
这是一个野花缤纷的草场,也就是刚才赛马的地方。没有了刚才沸腾激烈的场
面,上面一片宁静,我想这些白的、黄的、蓝色的小花们会不会捱得住喧嚣后的安
宁。它们是这样密密丛丛,微风过来便可以互相摩挲轻抚。远方的毡房像在草地上
撑开的白色小伞,马队不时地进进出出,令人如若置身童话世界。忘记自己吧,仰
躺在草坪上便是无穷无尽的蓝天白云,吹一颗蒲公英,飞絮飘扬。不远处传来琴声
和歌声,随风悠扬地传送,这可能是新疆哪所大学的几个留学生,他们自由自在地
弹着六弦琴,唱着异族的歌谣。一打交道,才发现他们的汉话实在蹩脚。据说,新
大、新师大和医学院这几所当地的名牌学校留学生不少。
第九天
上午陈薇的舅舅把我们叫到他屋后的一个小土坡上,带我们看了一颗小树。这
是他亲手栽培的一棵树,他是一个感情非常细腻而又真诚的人,从他对这棵小树的
感情可以看得出来。
这些天,他和舅妈一直对我们关怀备至。
下午在乌鲁木齐市区转。在商店里买了一些葡萄干、杏脯、“巴达木”之类特
产。已经买下了今天晚上去柳园的火车票。舅舅让我们买好了赶快回去,可是我们
被街头几个卖民乐的磁带店吸引住了,分别买了些《新疆民歌》、《西北民谣》、
《西部歌王》之类的带子,新疆一行给我们的印象太好了,我们都想在离开以后,
还能从歌声中回味一番新疆的美好感觉。
时间就这么耽误了。我们赶回住处,老远就看见舅舅让在楼口,他等得太着急,
居然下了六楼来到了路口等候。看我们回来了,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让我们赶紧
上去吃饭。
在我们的房子里,饭菜都已摆好,比平常更多更丰盛,这几天,舅妈让我们尝
了不少特色小吃,抓饭、拉条子拌面、粉汤、面疙瘩,今天还专门放了一瓶红葡萄
酒。舅妈还是在外面吃,舅舅特地进来给我们斟饯行酒,说话间谈了一些对文学的
看法。他说他年轻时是很喜欢文学的,直到现在也还经常看小说,但他不喜欢反映
阴暗面的灰色低沉的文章,因为他认为生活本身就很辛苦,如果再看一些令人心灰
意冷的东西,生活就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了。他希望我们几个人以后写东西应该表现
得乐观一些,健康一些,给人积极向上的感觉。
喝了一杯红酒,说了这些话,舅舅又出去了,让我几个自己吃。他总是这样,
怕我们不自在,但又不能不表达他的心意。
临走前,我们送给他们夫妇二人一套磨砂茶具,是我们下午在商场里买的。他
们一个劲儿的责备我们乱花钱,我们说,“就想您们以后看见这茶具,还能记起有
过我们这几个学生”。这是我们的真心话。
(我不知道舅舅的那棵树现在长得怎么样了。我遗憾当时没有留下舅舅舅妈的
一张照片,他们是那样善待过我们,让我在以后许多卑微的时候,想起过曾经受到
的尊重和礼遇,互相尊重,就像人对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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