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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格,游敦煌
第一天
昨晚告别乌鲁木齐,向柳园进军。
柳园是陇海线上的一个小站,但人人都知道,通过这个小站,就可以到达一个
举世闻名的地方——敦煌莫高窟。
坐了十七小时的火车,感觉很轻松,四个人坐在空旷的车厢里打牌,好像一把
“拖拉机”还没开过瘾似的,目的地就到了。这种非凡的耐性和忍性大概都是坐了
几天几夜的142次车锻炼出来的。
我们来到汽车站,寻找开往敦煌市区的巴士。在这儿碰见了敦煌一家“佛光大
酒店”的老总和他带的一个服务小姐,他们的热情和周到让我们产生了好印象。他
们只是推荐自己的酒店,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在市中心,饮食购物交通都十分方
便;酒店还有专门的旅游车定时送客人去景点。我们自然也会联系到拉客宰客的所
谓“托儿”,但他们说可以先去看一看,看不上尽管换地方,周围酒店多得很。反
正我们也要乘车去敦煌市,不如先和他们坐一个巴士车去,看不上要换地方也很容
易,“硬硬的”在我们手上,料也抢不去。
同行的车上还有几个“老外”(西欧人),我们邻座的一个当地人可能也是办
旅游的,他希望我们用英语替他邀请“老外”去他的“国际狩猎场”打猎,我们很
热情地向老外推荐那个可以Hunting的地方,没想到“老外”很客气地说“No,No,
thank you!”,看来现在想宰老外也不是容易的事。
没想到从柳园去敦煌还挺远,一路上都是没有人烟的戈壁滩。在拥挤的中巴车
上坐了三个多小时,才开始看见绿色,只有了到西部,人才会觉得绿色果真是生命
和活力的象征!接着又看见了远处煜煜生辉的沙山,这就是有名的“鸣沙山”。
进入市区。我们在老总的“佛光大酒店”门口下了车,再一看,那些“老外”
也在这儿下了车,这应该归功于那个说一口Chinglish的服务小姐。
这个酒店规模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没想到拥有如此豪华酒店的老总会亲自到
火车站去接人。走进大厅,在小桌边坐下来,马上就有服务小姐端来矿泉水,李萍
以前是学旅游经济的,故意说“我不能喝凉水,能不能给我换一杯热开水?”殷勤
的小姐随即换来了热开水。
一会儿,我们上去看房间,有电视电话卫生间,漂漂亮亮,干干净净,我们觉
得太豪华,不是学生能享受的,没想到老总知道我们是学生,给我们打折打到了不
能再便宜的地步,每人一天25元,我们当即就住了下来。
老总告诉我们,如果要看鸣沙山今天还来得及,一会儿酒店有车去那儿,可以
一起去。现在才五点多钟,在甘肃西部要到晚上九点多才开始天黑,而且这个时候
去看爬山正是一天最好的时机,不会被晒得太狠。我们回到房间稍事梳洗,便上车
直奔鸣沙山。
下午六点钟,鸣沙山已在眼前。太阳斜射,黄沙在强烈的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
光芒。山下骆驼成群结队,驼铃声声作响。这儿还有一处清泉,形似一弯新月,所
以名为“月牙泉”,据说这一泓泉池千百年来都没被四周的风沙所掩没,眼见为实,
的确让人称奇。我看了看门票背面的介绍:
鸣沙山,月牙泉,位于敦煌城南五公里处。沙泉共处,妙造天成。古往今来以
“沙漠奇观”著称于世。鸣沙山的沙柔柔的,细细的,我们干脆脱了鞋走。赤着脚
丫子走在上面,沙便从脚趾缝里纷纷钻出来,挠得心里痒痒的,脚踏实地的感觉在
此刻才是别有一番情趣。不登山是枉来鸣沙山了,但这山爬起来又让人无可奈何。
一步踩下去,沙便拖着你的脚跟着往下陷,登上十分下滑有七分,用的劲越大反作
用力也越大,下滑就越多,而且从深沙里拔出脚来更要费你十二分的劲。沙是那么
细柔,可这种温和让人有些心悸,有时候我真担心在下陷的时候会把全身都陷了进
去。人已是气喘吁吁,再抬头一看,黄沙漫漫,山顶还是那么遥远,有些懈气,又
有些于心不甘,站在那儿,脚下的细沙依然柔柔地往外冒,直到触摸到我的膝盖。
陈薇和李萍已经先我放弃,只有我和蔡阳还在往上爬。他在前面不断地为我鼓
劲,我又开始积蓄力量,我实在不愿意以后回忆起来,会后悔当时竟没有登上山顶。
快上顶的那几百步,我和蔡阳爬十步歇一口气,终于上了顶。在顶上一望,才发觉
这原来还只能算是一个山脊,前方还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沙漠。只有自己充满希
望地从山脚一步一步爬上来,才能更深刻地明白什么叫山外有山。
躺在柔软的黄沙上,与沙子融为一体,我突然觉得它们是这么亲切,它们如此
轻柔地在抚慰我身上裸露的肌肤。它并不像拖着你下滑时那样可怕。
山下已经看不到太阳了,山顶还有阳光,从西边斜射过来。我感到我的脸上在
和黄沙一样生辉。山顶上有一些脚窝,它们是勇敢者的足迹。我也踩出了一些自己
的脚印,尽管我知道一夜之后鸣沙山又会平整如初,但它起码向我自己证明了,这
是我的脚印。
下山倒是意想不到的轻松,这些沙好象有无穷的吸咐力,不管是蹲还是坐,或
者故意直直地站着身子朝下走,你怎么样都不会摔着。山本身就有大约60度的倾斜
角,人再直直地以90度朝下走,这本身就是前仆姿势,可就偏偏倒不下去,脚下的
细沙在拉着,拽着,它们的力量甚至可以通过你的腿部牵吸住你整个的身躯。
这种感觉真象在做游戏,当然这只是属于勇敢者的游戏,只有努力爬上了高峰,
才能享受到这种游戏奇特的乐趣。
第二天
莫高窟。我真的没有看懂多少。
许许多多外国人叫着“莫高,莫高”,风尘仆仆地赶到中国西部这个戈壁沙漠
中的小县城,我不知道他们又看懂了多少。
早就知道,莫高窟是绘画,是历史,是雕塑,是宗教,是艺术,可一个上午,
走马观花,听解说员说些“舍身饲虎”“九色鹿”之类佛教小故事,说些白俄在洞
窟里烧水做饭和盗宝之类恶绩,我觉得这时的我才真像一个一无所知的所谓旅行者,
被人灌输一些简单幼稚的东西。和前些天感受大不一样。我没有想到,最该出彩的
地方黯淡了,无意出彩的地方却让人难以忘却。新疆的风土人情我用身用心体验了,
人与景的印象刻骨铭心;鸣沙山我亲自爬上去了,脚与沙的感觉真实可及;可莫高
窟呢?我感觉我象一个旁观者,我根本上就是一个旁观者!一个置身其外的观众,
听众,凭借别人手中小电筒的微弱光线,我费劲地想看清一些画像或是雕塑,可我
总是看不清晰,我要是对中国佛教艺术多一些了解,也许我还能在这儿感悟到许多
东西。可我今天只能应了一句俗语: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我不知道和我同行的游客,那些和我一起跟着解说员从这个洞窟跑到那个洞窟
的旅行者们,是不是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或是总算有了“到此一游”的成就感?
可是这是多么没有意义,如果仅仅是“到过”,而不是“被感动过”,到达又
有什么意义呢?
又到了晚饭时间,我们依然到老地方去吃“大盘鸡”,打扮不失优雅的年轻的
老板娘已经认识了我们四个人,主动问我们是不是先来四个酸奶,我们点头。这儿
本地产的“大姆指”酸奶味道十分可口,每次在这儿吃饭,点菜之前都要一人来一
瓶“大姆指”,边吸边聊今天的趣事。
月亮从身后的树梢之间出来了。这真是一个风味十足的小地方。躲在沙漠戈壁
之中的绿洲里,让人有种经历漫漫旅途终于找到温馨家园的感觉。这个城市纯粹是
一个旅游城市,满街都是酒店,旅店,小吃店,卖旅游纪念品的店;这里菜谱上的
每样菜都是用三种文字写得很明明白白:国语,英语,日语;每个店的主人都很热
情,每进一个店都会感觉到自在和亲切。
只是,我们终究是几个过客。
第三天
今天看的两个景点才真是可去可不去:白马塔和西北影视城。
从景点回到住的“佛光大酒店”,竟发觉店里出出进进的许多人都穿着具有敦
煌特色的蜡染T恤衫,这种短袖衫前面印有骆驼,背面印有“敦煌”或是“莫高窟”
字样。就连年轻的老总也穿着这种T恤衫,真不知是什么意思,好象是因了什么事
而变得特别默契一样。这种蜡染衫我们昨天在鸣沙山见了许多,当时陈薇和李萍花
了16元一人买了一件,我没买。可今天一见这么多人穿,就有些后悔了,再一想自
己马上要离开敦煌了,才发觉它还真有着特别的纪念意义。
于是我也去买这种T恤衫,可在近处的几个商店一打问,都要25块,也难怪,
市区总是不像旅游区的小摊位那样好讲价的。这件事聊着聊着被老总知道了,他让
我等他,一会儿用车送我去另一条街看看。我见他自己开了一辆红色的小车过来,
不是十分新,他让我上车,我才发觉他的技术也不是十分好,倒车上路的时候颇有
些令人心惊肉跳。但我觉得他这么一番好意,我要再嫌弃他的技术就太不应该了。
按照江湖上的规矩,此时就算赴汤蹈火也应在所不辞。
还好,上了路,他的技术就正常多了,只除了拐弯的时候仍有些不太稳之外。
总之,我们是平安地到达了他所说的那条服装街。在他的帮忙讲价下,我终于如愿
以偿地以18元的市区最低价买下了一件敦煌蜡染衫。更重要的是,我们继续平安地
回到了酒店。
第四天
酒店给我们订了从柳园返回西安的火车票。144 次乌鲁木齐——西安,时间是
下午四点多。
我们算好时间,十二点从敦煌出发,三点多到柳园,再到候车室取车票,四点
多上车,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想到从敦煌到柳园的人这么多,我们买了票,还没有即发的车。等到快一点
钟,才挤着坐进了一辆中巴,我还是在油箱上坐着的。不过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哪
能总是享受“佛光大酒店”那种礼遇呢?只要它车速正常,平安准时抵达柳园车站
就行了。
然而偏偏就出了意外。这辆破车上路才跑了一个小时,就熄火了。
我们就这样被撂在了茫茫大戈壁上。
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白,戈壁还是那么黄,只是我们的心情,早已没了
欣赏的兴致。除了一部分人乘迎面过来的车回了敦煌外,剩下的十来个人,就这样
散落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
别无它法。我们只有拦过路的车。只要见天尽头有亮光一闪,就知道是有车过
来了,那耀眼的亮光是太阳照在车玻璃上的反光。我们拚命地挥手,希望哪个车能
将我们四人 Pick up ,我穿着一件鲜艳的红色T恤,白色长裤,站在蓝天黄土的马
路上格外醒目,每有车来,我都将手挥得不遗余力。然而所有的车都是在我们面前
减缓速度,一旦看清原委,迅速加大油门,飞驰而去。
我们几乎都失去信心了,心想那四张火车票一定要做废了,可我们身上的人民
币已经所剩无几,根本就不够再买一次火车票。支持着我们等下去的是一个始终不
曾出现的车:老总在我们临走时说过,他有可能开车去柳园,只是怕我们赶时间,
才不能与我们同行的。我们这时是多么希望下一个出现在天尽头的车,就是伟大的
“佛光”老总的车。
路的尽头又亮了一下,等了好一会儿,车出现了,我们根本顾不上是什么车,
先招呼停下来再说。越来越近,看清这是一个大货车。
我们加劲挥手。
令我们喜出望外的是这个车终于在我们面前停下了!
司机探出头来问怎么回事。我们三个女孩着急的向他说明情况,并希望他能帮
我们一把,将我们送到柳园火车站。
感谢毛主席!他终于同意我们上车。车的驾驶室是双排座,除了他的同行,还
可挤下两个人。这时离发车时间已经只有一个小时了。
司机把油门加到最大,油箱都开始发烫了。他说:“我尽量帮你们赶,实在要
是赶不上,我也没办法。”我看到这样庞大的一辆货车在不断地超车,超车,将我
们刚才拦过的许多车辆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我感觉这几乎是一种飞翔。
司机看我们着急,就和我们打趣,说:“你们坐的还是‘专车’呢,没看见后
面,全是拉的砖。”我们问师傅怎么称呼,他豪爽地说:“姓刁,刁德一的刁。”
我们都觉好笑,心想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姓这么刁钻一个姓,他补充说,“以前别人
问我的姓,我不说后一句话,但是我要不说,听的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上来。还
不如我自己先说的自在。”
再一问,原来他还是新疆人,哈密铁路局的。没想到,离开了新疆,最后还是
靠了新疆人的帮助。他还问我们知不知道"哈密精神",说是几年前有一列火车开到
哈密,前面一架铁路桥给断了,火车被困哈密几天几夜,全是当地的哈密居民自发
送水送饭。
车一直把我们送到柳园站,我们在车上已经看见列车像一条绿色的长龙,正稳
稳地停在铁轨上。急急地下了车,要给师傅车费,师傅把我们拦了回去,只催促我
们赶紧上车。我们顾不得和一路辛苦的刁师傅道别,就直奔侯车室取票,然后飞奔
着跑向144次列车。
上了车,回想起这一天的惊险遭遇,刁师傅成了我们最可爱的人。以前我们总
觉得书中所说的好人好事太虚假,太有宣传味,可只有自己处于急需帮助的困境之
下,才能真切地体会到人实在是应该多行善举,多行义举。
第五天
酒店的人没有替我们订上座票,我们连上回那种能置放屁股的硬座都没有了,
只能到处打游击。在这个座上蹭着坐会儿,在那个座上蹭着坐会儿,完全一副无娘
儿的可怜样儿。
昨天晚上我不知道他们三个是怎么挺过来的。我在两节车厢的过道上,看见了
那个送开水的推车,先是坐在上面,继而就半躺在上面,人实在是困得不得了,竟
也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盹儿。推车下边有轮子,火车稍一摇晃,推车就滚动个不停,
使我的睡眠不时地被打断,令我十分难受。好在半夜不知是哪一个小站,上来了两
个妇人,她们背靠着开水车坐在地上,这样顶着小推车,倒还让我安睡了大半宿。
只是早上醒来,才觉得脖子僵了,稍一动弹就疼得不行。
今天还有一个晚上,我真不知道怎么挺得过去。
第六天
昨天白天在车上继续当“巡视员”,走到车那头竟然发现了一个“肥缺”——
空了一个座位!坐着的是几个当兵的,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让我坐下了。我知道
经过几天几夜的硬座,再是钢筋铁骨解放军,也有疲软下来的时候,谁都希望能多
出一个空位子,可以轮换着稍微躺一下。
可他们还是把座位让给了不相识的我。
我和他们聊天,才发觉他们真的很可爱。其中一个只有一年兵龄的新兵还很羞
涩,不好意思和女孩说话,我一问他话他就脸红,看也不敢看,直盯着手上的军用
水壶带子,把它在手指上绕来绕去。另一个兵比他大方,军龄也比他长,说到高兴
处,他还从头顶的行李箱里取出影集给我看,讲他们部队的生活和娱乐,又取出他
用弹壳做的各种纪念品向我炫耀。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心灵手巧。
到了晚上他们还把靠窗的座位换给我休息,并说替我站岗。
我觉得我这一路上遇到的好人真是不少。
今天上午九点多钟,车到西安,我们已在车上度过了艰难而漫长的四十一个小
时。
可是西安看起来是这么混浊不堪。整个天都是灰蒙蒙的,看不见太阳,也看不
见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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