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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格,游三峡
第一天
中午到达成都。
蔡阳的一个女同学接站,我们在出站口停下,和她商量是不是去她们学校的招
待所住宿,这时突然跑过来几个穿警服的人,粗暴地抢下她手中的笔记本,要拉她
走,把我们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女生着急地向警察说明什么,弄
得我们还以为这女生真有什么事,女生对我们说,“他们硬说我是拉客的,你们快
给解释一下呀!”我们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向这几个警察解释,可是警察偏是
不相信,直至那个女生拿出了她的“研究生证”,才骂骂咧咧地放开了她。
这一幕看得我们气从中来,蔡阳恨不能扑上去揍那几个警察一顿,被导师拦住。
导师也很气愤,可导师在这种时候又能怎么样?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社会只相信金
钱、拳头和权力。
一旦走出校园,面对社会,我们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脆弱,多么无能。当我们发
现了这些身边的丑恶与卑琐,我们愤怒,想挥拳击碎一些东西,可是最后,自己的
拳头却无力地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就是我们的状态,生存状态。
那天你用一块红布,
蒙住了我的眼睛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
我说看见了幸福。
第二天
下午五点多钟乘客车到达峨嵋,一下车就有许多旅店的小姐围着我们介绍这,
推荐那,都抢着说:“先生,小姐,到我们这儿住,住在我们这儿,安逸得很”。
我们跟着一个看起来还算朴实的中年妇女,来到了山下的一个什么山庄。这个
山庄虽然不大,但看起来还清清爽爽,人不多也不嘈杂。一楼有餐厅,二楼有标准
间,三楼有普通间。我们对老板娘说是学生,看能不能优惠点,她说标准间一人五
十已经是够优惠的了,要再优惠就只有住普通间了,普通间便宜一半的价。
我、李萍、陈薇三人住了一个普通间,里面除了三张木板床,就只剩一个木桌
子了。好在床单枕巾都还干净。老板娘热情地对我们说:“明天早上就有车,在店
门口等着,送你们上山,你们住在这儿绝对放心,要是早晨起不来,我还可以叫你
们。”她看我们安妥好了之后,就问我们:“您们晚上吃点啥子,我这儿家常炒菜,
样样都有。”我们说,“先出去转会儿,晚餐就不在这儿吃了。”老板娘很是失望,
但还是力劝我们:“明天一定要尝尝我这儿的菜,住店的客人吃饭有优惠的,就算
是照顾我的生意嘛!”
我们在和老板娘谈生意的时候,蔡阳就在门口和一个当地小伙子搭上了腔,不
知道人家给他说了些什么,我们叫他一块儿出去的时候,他说他不想去了,说只想
一个人呆在店里。他很少这样对我们的提议采取不合作态度,我们不好强拉他,男
生总有男生的兴趣范围。便留下他出去了。
等我们在外面转了两个多小时,吃了晚饭,再回到山庄,蔡阳却说等我们等得
着急,我们不知道他急什么,他说找陈薇。原来他想把放在陈薇那儿统一保管的经
费取出来。陈薇这时就像一个管家婆,非要他说清楚拿出这么多钱干什么,还有这
么长的路,大家放到一块,买东西买票干啥都方便。蔡阳牛着劲儿愣是不说原因,
陈薇也就牛着劲偏不给钱,就这么僵持着。
蔡阳看没什么希望,终于悻悻地走了。
等我们晚上去水房洗了衣服回来,陈薇结帐,才发觉包里的钱整整少了一千块,
把大家急得不得了,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如果真是有人偷,怎么不一下子偷
光,留下几千块绝对不是小偷的行径。我们想到蔡阳,一定是他把他自己的钱取走
了!去他的房间问他,可怎么敲门都没人应,难道他不在这儿?
第三天
早上,才五点多钟,老板娘就在楼梯口大声地叫唤:“上山的,快点起床,上
车了!”
我们忙不迭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陈薇又发现她昨天在平台上晾晒的衣服不
见了一件,真是让人生气又着急。
到蔡阳的房间叫他起床,他在里面应了一声,我们又有些糊涂了,他昨晚到底
是在还是不在?我们从三楼下去,老板娘悄悄对我们说:“和你们一起的那个男娃
儿,昨晚上出去了两三次,急煞煞的样子,不晓得出了啥子事,我都没敢给你们老
师讲。”
下到一楼餐厅,老板娘的早餐都准备好了,我们急着去赶车,怕来不及吃早点,
老板娘说:“莫得急,车多的是,先把早饭吃了,包你们有车坐,等会儿上了山,
就没得这么安逸的早饭了。你们放心,我不得哄人。”
我们觉得老板娘说得有理,上了山,就没有平地的价了。小馒头,稀饭,咸菜,
鸡蛋,一人五元钱,管吃管饱,不能算宰人吧。
老板娘把我们送上了车,一个劲儿说,“下午回来玩累了,晚饭就在我这儿吃,
保证优惠。”是啊,在她这儿吃,既方便又实惠,何乐而不为呢?
车把我们送到半山腰。上金顶还得往上爬,即使坐缆车上山顶,也还得再往上
走半个多小时的山路。导师和师母年纪大了,没有体力再爬山路,就让我们上去,
他们留在这儿等我们下来,然后一起去山上的其它景点。
我们四个人继续往上,上山的人还是不少,旁边有不少抬轿子的,一边跟着往
上走,一边劝说游客坐轿上山。陈薇是我们中间管财务的,胸前挂了个装经济的包,
包的带子很长,一直垂到了腹部,当她在外面罩了一件衣服之后,看起来简直就是
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这些抬轿子的人看见了她就像发现了新大陆,足有五、六个
轿夫围着她蹿上蹿下:“坐华杆儿,坐华杆儿嘛!”陈薇不理他们,我们却在旁边
忍不住地笑。他们大约不能理解,一个快生产的孕妇,怎么会不要命了,跑这儿来
爬大山?
到了缆车的售票处,我们才发现自己根本坐不起缆车。问当地的人,得知旁边
有一条路是通向金顶的,于是决定爬上去,学生少的是钱,多的却是力气。可是才
爬了不到十分钟,蔡阳竟先打了退堂鼓,不过他一直有些郁郁寡欢,他是那种有点
什么事就藏不住的人,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事。陈薇问蔡阳,“昨晚你是不是把钱取
出来了?”蔡阳说“是”;陈薇问“为什么”,他不回答;又问他“是不是遇到了
什么麻烦”,他还是不回答。他只是说他可能从成都直接回西安,其它的路线都不
去了。他这一回答让我们吃惊不小。我们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蔡阳朝下走,
我们约好在缆车处会面。
又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李萍和陈薇也爬不动了,一问上面下来的人,人说还没
爬到一半呢。她俩也要撤,我实在不愿意这样半途而废,都已经到了峨嵋山,都已
经爬了这么远的路,却上不了金顶,这不是我的性格所能接受的。我说我还是想上
去,她俩对我说:“我们实在没力气了,你就一个人上去吧,我们也在缆车那儿等
你。”
我一个人毅然向上爬去,这比上华山轻松多了,比鸣沙山也好爬。我边上石阶
边感觉一种勇气和力量。我觉得自己是勇敢而有生命力的,这很宝贵。
有一个年轻的和尚从山上走下来,我向他打问路程,他说“快了,不到十里路
了。”
一公里等于一千米,十里路等于五千米,五千米就相当于学校操场跑十三圈,
我在头脑里匆匆换算了一下,一节课之内,我可望到达金顶。
爬上金顶,已经有不少游客在下山了。雾很大,感觉好像在下着细雨,我的睫
毛上都沾满了小水珠。我没指望会看见佛光,可连云海、霞光都没见上,实在叫人
心中遗憾。我看见有许多人拿着一些长镜头的相机在招揽生意,他们说用他们手中
这种图片作背景,就可以照出云海、日出各种丽日美景,看着他们手中的样片,我
相信了,让他们照了一套六张,我想着即使照不出晴天丽日,能给自己在这儿留张
影也是可以的,我的相机没有自拍功能,迟早还得请人拍。
(后来胶卷洗出来,这一套"金顶丽影"简直是一踏糊涂,因为焦距对得不准,
人变了相; 光圈调得不对,背景变了形,云海、霞光、日出的颜色也“菜 ”得要
命!真是一路上当受骗。)
这儿的猴子真是训练得有水平,我和几个小猴子照相,在耍猴人的指挥下,三
个猴子“噌”地一下就上了我的手臂;耍猴人再喝一声,一个翻到我的肩上,另一
个竟一下蹿上了我的头顶;耍猴人像训练小学生一样,“立正!敬礼!”小猴子就
在我的头上,肩上,臂上作出各种动作和姿态。照相的人帮我“咔嚓、咔嚓”不知
抢了不少与猴共舞的光辉形象。
等我再匆匆从金顶下到缆车处,哪儿还有他们三个的影子?我想是我耽误的时
间太长了,于是就赶紧朝下面的停车场跑,在偌大的停车场转了三个圈子,几乎把
每一个载了人的车都观望了个遍,可我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一个熟悉的面容。我失望
了,我开始想自己目前的处境:毫无疑问我是掉队了,游山是一张通票,在陈薇手
中,我现在有两条路,一是搭这儿的车下山去,回到住处,这样行动安全保险系数
较大,但就等于我白来了一趟峨嵋山;二是询问这儿游览车的常规行车路线,说不
定他们就在下一站等我,这样行动一路都会承担风险,比如道路不熟,景点不让进
之类,但这样也许更有意思。
我的性格自然是选择第二种方案。我上了一辆正要启动的中巴车,第一站到万
年寺。坐在车上,我疲累的身心才稍微放松一点。车在山路上奔驰,透过车窗,能
看见山雾在秀美的林间缭绕,若隐若现的山峰高高低低,明明暗暗。这才开始对峨
嵋之秀有所体会。
车很快就到了万年寺脚下,从这儿到寺里还有一段路程。我一下车,就被几个
当地姑娘缠住,非要给我当导游,我看出她们肯定就是山上的农家女。我说我没有
游览票,你们能带我进去吗?纠缠我的五个女孩中只有两个说“能”。她俩说有一
条小路,不通过正门,可以带我从那条小路进去。我又问,是不是只要进了万年寺,
再到其它的景点就不用再查游山票,她们很肯定地回答“是”。
我对她们将信将疑。心想她们可能也觉我怪异: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来游山,
还没有游览票。是不是正好下宰?我想摆脱她们,她们还偏跟着我走。她们不知道,
我根本就没有钱给她们支付所谓的导游费。她们既然跟定我,我不知道路,也正好
随她们走。走到寺前,我发现检票处查得十分严格,我想只有让她俩带我从小路进
去了。 她俩带我来到一个岔路口, 对我说得给她们一人十元钱的引路费。我说:
“太贵了,进去之后你们还给我导游不?”她俩说:“不导了,这就是引路费,这
不算贵了。你买门票的话还得要三十元呢。”
我觉得她们也太能宰人了,谁知道她们把我带到哪儿去呢?别把我带到哪家去
卖了!或者把我带到半路上扔下不管,我就惨了,我在西安那么四面方正的城市都
分不清东南西北,在这山上就更是叫天不应,叫地无门了。万一要是带我进了万年
寺又被逮住,她俩路熟一溜烟跑了,我找谁赎人呢?再说,就算平安进了万年寺,
碰上了陈薇他们倒好说,要是碰不上,再往后的景点真不要门票吗?
越想越觉不妥。我说算了,我还是去给守门的人说说情吧。她们说,“那儿没
有票是不可能进去的,要不然,你给我们一人八块钱也行。”我见她俩这样,就更
不想冒这种没有脸面的险。坚决地离开她俩,朝门口的检票处走去,她俩在后面跟
着我,说:“一人五块也行。”我说:“我连五块都不想给。”她俩终于放了我。
我来到检票口,对检票的警察解释,我怎么因为上金顶而掉了队,又怎么急着
去万年寺找他们,最后还掏出我的《研究生证》和上金顶时买的门票展示给他们看。
我焦急的样子自己看不见,但我想不用装也会很真实;焦急的声音我自己倒是能听
得一清二楚,我就是听见了自己这么焦急的声音,才意识到这实在是一件很严重的
事,并且变得真正焦急起来的。我看见那两个要带我走小路的当地姑娘在不远处看
着我,她们是否觉得我的行为不可思议?是否在等着我的被“拒签”之后又开始劝
我走小路?
感谢毛主席!警察竟被我的声情并茂所打动,他们彼此对看了一眼,对我作了
一个通过的手势,我恨不能对他们鞠一躬,连着说了几声“谢谢”才进去。
成功只是暂时的,我进了万年寺,一路问人一路找,没找着他们,自然也没有
拿到我的通票。我现在想要回住地,只能一个关口一个关口的作苦口婆心的解释了。
其实,我已经无心游览。
我用口才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守门人,我把他们“pass”的手势当成号召我前
进的胜利旗帜。我急急地从一个景点迈向下一个景点,表达自己——获得同情——
顺利通过——体验成功,这已经成了我游览峨嵋的惟一乐趣。我就像祥林嫂一样,
每到一个守门的地方就开始诉说“阿毛的故事”,我反复在脸上扮演掉队儿童的可
怜样,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一种表演的才能。
我顺利地来到了清音阁,在这儿坐下来,喘口气,心情已经完全放松,我知道
从这儿下去就可以找到回住地的中巴车。我终于可以慢慢悠悠地看看峨嵋了。在牛
心亭,我看见有一个年轻的农家少妇坐在这儿织毛衣,我请她用我的傻瓜相机帮我
照几张相片,她收起毛线,很热情地为我换了好几个角度。我觉得她很亲切,人长
得清秀,心地也很善良,便向她打问去停车场的方向。她说她也要回家了,她家就
在停车场的前边一点,可以陪我去。我们往前走,她的平和亲切让我一直处于亢奋
状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说她已经是一个五岁男孩的妈妈了;我说看不出来,
你的皮肤真好;她说可能是这山上的风水好;我说真是的,没有污染,空气清新又
湿润;她笑了笑。
也许人与人的交往就是这样,我对她如此信任,她也对我十分友好。我跟着她
从小路走上大路,又从大路走进小路,毫无疑心。最后她说她家就在这下面,她得
回去了,停车场就走这条路,前面不远就是。我向她道谢。与她告别后,我一个人
顺着路走了不到五分钟,果真就看见了停车场。真是,人要投了缘,世界就会变得
十分简单和清楚,化险为夷,逢凶变吉。
第四天
今天去买回成都的汽车票,才弄明白蔡阳这两天发生的变故。
具体细节我们不知究竟,只知道他被这儿的人敲诈了一千块钱,就在来这个山
庄的当天晚上。
我们回忆起来,那天刚到这儿,我们还在和老板娘为住宿讨价还价时,他就在
山庄门口和一个当地小伙子聊什么。我们当时还夸他特能交际,刚来就和本地人混
上了,他对此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可现在他对这次所发生的事只字不提。晚上又对我们说了这样一句,“我们一
到这儿来,这儿所有的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好像跟联网了一样。来了多少人,是
干什么的,有什么特征,每家都知道。太可怕了。”
直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蔡阳究竟是为了什么被人家敲诈,而且一下诈走这么多,
却忍气吞气不敢报警。陈薇认为是与桃色有关,谁知道!只能承认人家的骗局设得
精巧周全,无懈可击。男人是不是总有男人的弱点?
明处的人怎么躲得过暗处的人呢?
第六天
昨天从成都乘车来到重庆。
蔡阳在我们的劝说下,已经和我们同行来到了重庆,他决定和我们从重庆坐船
去武汉。本来也是,“乘船游三峡”算是我们这次漫长征程的焦点时刻了,就这么
放弃实在可惜,好像专门到峨嵋给人家送钱来的,送完了就回去,也太没劲了。
从成都到重庆一路可能是我们出行以来最觉舒坦的了。车型不错,公路也不错,
行驶平稳快捷,人坐着也舒服;沿途都是绿色风景,令心情畅快。就是嗅觉稍微有
些不适,后面空了几排座位,有人在上面扔了几大麻袋的花椒,一路走来,颇有些
呛人。真是人没到重庆,先闻上了重庆火锅的味了。
进入重庆市区天已黑尽。我们只能看看它的夜景,然后找了一个招待所住了下
来。
今天上午我和陈薇坐公共汽车到朝天门买下午出发的客船票,在正规的大厅买
票,居然早卖完了。外面有不少拉人买票的“托”,口口声声地对我们说,他们也
是正规的船务公司,并且还能买上今天下午的票。我们跟着一个男的走上马路对面
的二楼,这儿果然也像是正经的售票处,但我们又实在弄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正规的,为什么正厅没票了,这儿却还有,而且那个拉票的看起来真像个街
道上的小混混;如果不是,为什么还有人在这儿电话订票,而且墙上桌上都张贴着
游船的名称和航班时间,职员也都穿着统一的制服,一点不像是骗人的“皮包公司”。
我们向服务员打听下午的航班和舱位,她告诉我们没有二等舱了。这倒好,说
明是确有此船。打电话向老板请示,老板说,只要今天能走,是正规的船票就行。
我和陈薇在这儿买下了“星河”号的两张三等舱,四张四等舱。想想回去收拾一下,
吃顿饭,再买点船上吃的方便面榨菜什么的,又该准备上船了。这样想着想着,又
有些放心不下,虽然那个卖票小姐一个劲儿地说“没有问题,没有船把我们办公室
砸了都行。”可我们只有上了船,换了床位,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一切准备妥当,按时来到码头,竟没有看见“星河”号,顿时心急如燎,逮住
一个码头上的工人,我们问他知不知道有个“星河”号,他说,“有啊!”我们刚
放下一半的心,工人又说,“星河号在那边码头上,要开了,快点去!”于是又赶
紧朝那边跑,终于看见了候在水边的“星河”号,一条只有四层高的中等客船,远
远比不上我们心目中想象的那种大船。我们觉得等待我们的那条船应该巨大又豪华,
一到晚上,灯火通明,就像一个"移动"的大宾馆,人们在上面唱歌跳舞、饮酒聊天,
通宵达旦。
暗地里又为这种想法感到可笑,就像在我家乡的狗市上,有人为了把本地出产
的土狗高价卖出,便用电卷发器把土狗身上的毛烫成卷儿,哄人说是洋哈巴狗,还
真能骗几个舍不得花钱的买主,只是买回去刚洗了个澡,就发觉有点不对劲儿,再
养上几天,完全一只土狗德性。它告诉我们,不要做不符合身份的梦。
换了舱位,我们四个人在四等舱的一个八人间里,上下铺,床单枕巾都是白的,
干干净净,虽然没有电视,可我们已经很满足了,因为老板住的三等舱也是住的八
个人,仅仅比我们多了一个没有用的电视。
第七天
从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到唐代名诗到当代的刘白羽、余秋雨,长江三峡可
谓是令我们心向往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真的无法与他们产生同感。
说实话,三峡很让我们失望。或许,坐这种游轮是找不着感觉的根本;或许,
顺江而下没有逆水而上的感受深刻;再或许,是无处不在的商品经济弄得我们无所
适从。
广播中柔美的女声告诉我们:“各位旅客,传说‘峨嵋天下秀,青城天下幽,
剑门天下险,夔门天下雄。’现在我们的游船马上就要进入著名的夔门风景区了。
夔门是瞿塘峡的西口,也是瞿塘峡险峻的象征,两山陡峭,雄伟壮丽。为了让旅客
朋友更好地观赏夔门胜景,我们特在船头船尾开设‘最佳观景台’,并有美妙音乐
陪伴,欢迎旅客朋友们前来观赏。”
不言而喻,此乃收费服务。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同渡,赏景却有高下之分!我们
没有钱可以支付“最佳观景台”的观赏费和音乐服务费,也不可能腾到半空去欣赏
夔门壮景,我们只能趴在船舷上,看了半边的夔门,看“单山陡峭”。什么“峰与
天关接,舟从地窟行”;什么“若言风景异,三峡此为魁”,统统还是书本上的东
西。
三峡还有一处名景,“巫山十二峰”,这回游船倒是没开设“最佳观景台”,
因为过这儿正值夜半时分。广播通知的时候,我们正酣睡在美梦之中,翻了个身,
又睡着了。这可真是“夜黑风高”,不知道谁长了红外线透视眼,能看清“神女”
望夫的痴情模样?
船过西陵峡口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钟。听见广播,我们四人对望了几眼,谁
都没有动弹的意思。我们坐在地上开着疯狂的"拖拉机",战况正紧,这比趴在船舷
上看半边景有意思多了。
船过葛洲坝时,我们还在舱内用刀解剖一只从西安一路带过来的“三原猪蹄”,
味道绝对比葛洲坝好。
第八天
在船上的最后一天。
三峡早过了,江面开阔,一碧万顷,看这景象大约是快到洞庭湖了。被不尽兴
的三峡憋了两天的心情今天也开始放睛,船上的广播没有一点响动,船头船尾来去
自由。因为此段没有景点可卖,船悄没声息地在江中加速行驶。
岳阳到了,船在这儿停留两小时。我们赶紧下船,直奔岳阳楼。
来到售票处,这儿居然还给我们卖学生票,真是难得!一路行来,我们的学生
证除了尚能证明自己是个良民以外,几乎毫无它用。只有范老夫子曾经欣然作序的
岳阳楼不一样,毕竟存留一点文人遗风,“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
其君。”
洞庭湖的确烟波浩渺,令人流连忘返,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
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譬如三峡,迁客骚人,览物之情,差异大矣!
我觉得,如今再好的地方,都不可能让忙碌的现代人产生古人览物的那般情致
了,为此,我总结这次出游的教训,得出几点经验:
1、从时间上说,旅游旺季千万不可出游;
2、从空间而言,
(1)、有名的游览胜地不可去;
(2)、那些已经被古人们看成了"国家级文物"的地方,尤其不能去。
3、从方式而言,
(1)、陆路以"一日游"的车子最不能坐;
(2)、水路以专门的旅游船为不可取。
如此总结出来,旅游也可分三品,下品为:赶在旅游旺季,乘“一日游”类巴
士车(或船),花最贵的钱去挤那些人最多的地方。上品是:全身心地沉浸其中,
感受并得到领悟,如能采取古人足行、扁舟这类最接近自然的本真方式为最佳。中
品自然介乎这二者之间。如今人们的旅游大多为下品,少有中品,鲜有上品。
具体而言,比如今天我们登岳阳楼,注定是不可能有什么收获的,注定只能成
为旅行中的下品。如果不是故意找些旧书“掉书袋”,故作怀古忧思状,我真不相
信当今还会有这么多显得忧思悲愤的所谓游记,真不相信还会有高人能在这种状态
中去超然物外,去“思接千载心游万仞”。
再具体而言,比如登岳阳楼,若要真正地体验古人的所谓“览物之情”,首先
得作到:
1、 登楼之前,没有人在楼下给你递套鞋的塑料袋子。你纯粹是兴之所至,信
步上楼,兴尽而归。没有人会要求你注意这,保护那,没有人故意地让你意识到你
是在登一个文物古迹。在心态上尤其要平和,你最好把它当成你家的菜园子;
2、 最好一个人登楼。楼下的管理人员已经没有了(注:接第一条),楼上也
千万不能有其它游人,尤其是那些头戴遮阳帽、脚蹬旅游鞋、脖子挎相机、手中大
哥大的游客,他们会严重干扰你“览物”的情绪;
3、 一个人即上了楼,就要兴味悠然。可以东转转,西停停,可以凭栏远眺,
可以放纵心思,还可以把酒临风,看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
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时空是无限的,不必看手表,不必算时间,绝对没有
“一日游”类车船催人心焦。
如此登斯楼,可望达到心旷神怡,宠辱皆忘之境界。
第十五天
连着下过两天的阴雨,今早起床,发现天已放晴。
我在桌边忙了一个上午,不经意在喝水之间,抬头看了一下天。西安的天空很
少让人在无意中感觉到,只能刻意地抬头去看,而我也不习惯于特意地抬头去看古
都从早到晚灰蒙蒙的天。
今天的天空却很晴朗,阳光是新鲜充满活力的,它映照下的天穹也是蔚蓝色的,
飘着雪白的云朵。这幅情景,让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新疆的天空,天池的云彩,还
有戈壁滩上浓重鲜亮的色彩对比。一想起这些我的心中就充满了感动,我觉得生命
的存在在某些时空中是值得记忆和怀念的。
10月11日至10月24日我游历了成都、乐山、都江堰、峨嵋山、重庆、三峡、岳
阳、武汉。这一段行程就这么存在于我的生命历程中了,可我感受到了什么呢?从
一开始就是无聊,到结束还是无聊,中间有对必然过程的无奈,也有丑恶现象的愤
怒,就是缺少喜悦和感动。
存在有时候很空洞,让人一回想就觉胆颤心惊,因为一个三维的空间就这么定
格了,你无法改变,也无法悔过。你觉得花钱买了一个假冒伪劣产品,可是无法向
人索赔。
存在的东西有时候不美好,不美好的东西就忘掉,包括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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