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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干往事
历史是一袭厚重沉甸甸的外套,脱去后,我们又能见识些什么呢?我试图以一
种局外人之平和心态、冷静目光重新审视那段早已流逝的岁月,以及曾发生在那块
土地上的一幕幕鲜活事件。莫干山镇无论过去了,已被历史尘埃遮蔽的;还是当下
正在运筹之中的事情,我都怀有强烈的好奇心。
应该说我与莫干还是蛮有缘分的。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还是一名初中
学生,学校组织了有规模的学生军训拉练活动,共四、五百名同学肩背铺盖及生活
必需品,从城关一路行军至莫干山麓庾村。落脚处是在当地的学校、蚕种场催青室,
打地铺就宿一晚。当时的情景我还记忆犹新,同学德平曾在莫干生活过几年,对当
地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他特地带我们去看了黄郛墓地及其他几处风景,
而我却永远记住了黄郛这个人的名字。
重续旧缘则是今年初夏,朋友国兴兄热忱好客,领了我们三个城里人冒着零星
小雨,行走在湿漉漉青葱翠绿的山道上,看山看水看老风景。那些从前发生在莫干
街头巷尾且鲜为人知的故事,也在私下交谈中渐渐地鲜活生动了。在此开诚布公也
无妨,我只是充当了叙述者角色,仅此而已。
故人黄郛曾出任上海市代市长,也做过国民党政府早期的外交部部长,与蒋介
石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拜帖兄弟),有关他跟政治的种种牵扯与瓜葛,我不作任
何评判。而黄郛陆陆续续来莫干隐居的那段岁月,让我饶有兴趣。
1931年早春,黄郛携夫人沈景云到莫干度蜜月。沈景云是嘉兴人,在法国勤工
俭学期间认识了周恩来与邓颖超,还成为邓颖超的要好姐妹。回国后,沈景云住在
上海渝清路177 号,当时,邓颖超女士常出入沈宅,是家中的座上宾,两人私交颇
深。这是插曲。
当时,黄郛的随行陪同是沪杭铁路局局长郑伯强。在游览莫干的途中,郑伯强
建议黄郛为地方上办些实事,黄郛点首赞赏。郑还推荐其外甥郑仲厚筹建莫干小学。
郑仲厚曾留学英国,对大众教育普及颇有热忱。他来到莫干后就借用了汪家一处老
式祠堂办学,同时择地建造莫干小学新校舍,学校于1933年竣工。
黄郛在莫干的家产是相当可观的,有1000多亩山林、一个奶牛场、八间店面房,
创办了莫干小学(当时300 亩田业纳入学校)。还兴修水利建了白云池等两个水库,
缓解了当地农民的农田灌溉困难。办了一个蚕种场,将培育的蚕种免费发放给乡亲
饲养。又在街上设文化藏书馆,部分图书对社会公众开放,提供借阅服务。还在莫
干创办农村改进会、农民教育馆、医疗室和公众仓库;建畜牧场、造林场、苗圃、
花园。
在莫干山上黄郛拥有白云山庄等三幢房产(509 、511 、515 ),并出资建造
了清凉亭(陟屺亭),后又发起并集资兴建“莫干山讲经堂”(俗称黄庙)。1931
年夏发起成立“莫干山公益会”,当选常务董事。
在莫干街头,你只要随便找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询问或打听有关黄郛的故事,
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那天下午,我们不停地东奔西走,早已口干舌燥。便向一山里人家讨口茶吃,
正巧主人在院子里摘枇杷,年轻的女主人十分大方,捧出了鲜果子让我们品尝,我
们一边吃茶,一边向她打听老事情。临行前,她特意准备了一袋枇杷送给我们,说
是可以在路上吃。真令人感动。
黄郛创办的莫干小学颇具规模,教育模式也很有新意,倡导并实践耕读结合的
新潮思想。学校设有跑马场、游泳池、阅览室、会堂;运动操场面积很大,中间是
一片郁郁葱葱的柏树林,学生们在那里晨读和温习功课,并沐浴第一缕阳光。学校
还要求学生从五年级开始参加军训,健身强体磨砺意志。每周四天上课,两天劳动。
有意思的是学生参加劳动所得报酬部分,可抵学费和膳食费;高年级学生每学期的
劳动报酬结余部分,在学年结束时由校方转交其家长。学校开设全日制普通班。还
有面向社会的文化扫盲班,凡60岁以下的平民百姓皆可接受免费教育。
曾就读于莫干小学的学生陈秋达(上海交通大学毕业),任上海火车北站副站
长。另一位学生陈秀生(厦门大学毕业),任马鞍山钢铁公司总工程师。1940年为
莫干小学的鼎盛时期,只要是毕业于莫干小学的学生,可免试进入全国各地的任何
一所中学读书。当时其教学水准及影响力可见一斑。
莫干小学遗址现存无几,不过,黄郛从日本引种的樱树年年盛开。在老镇政府
大院内栽有两棵名贵的楠树,葱茏挺拔。听说当年所建的学校教工宿舍还有遗存,
我们当然要去见识一番。这是仿四合院式样砖木结构的建筑,推开一扇小木门,里
面是一个小天井,铺设青石板。南北两边是平房,玻璃窗户较多,屋子里采光良好,
墙边摆着几盆花草。东端是二层楼房,木楼梯旋转而上,这里干净又宁静,别有韵
味。
穿过小巷,走了约五十多米,我们来到了当年黄郛休闲读书的地方。这是一处
百余坪米的露天平台,其后有两幢红砖砌面的小洋楼倚山而筑。那棵够三人合抱的
雪松像一柄撑开了的巨伞,绿荫蓊蓊,枝干嵯岈。据说这树由黄郛亲自刨土栽种,
七十余年光阴蹉跎,大树早已根深叶茂。当年,夕阳西下的黄昏,黄郛在此散步,
或半倚在藤榻上看书,品茗。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啼与蛙鸣,真的很有味道。
据当地老者回忆,昔时,黄郛墓地颇有气派,共有三层平台构成,第一、二层
栽种青松苍柏、樱树紫薇、还有冬青皂树之类的绿色植物。两侧有石凳,供游人歇
脚。最上层地势高爽,背后山峦叠翠,景色宜人。中间修筑石砌墓基,显得稳重厚
实,前面是巨型花岗石墓碑。可惜“文革”期间墓毁,虽于1984年重修,但规模较
小。有传闻说,黄郛出殡的当日,全国各地共有六口棺材同时举行下葬仪式。而其
真正的墓地却在莫干。为何选此入土呢?大概黄郛青睐这片青山与绿水吧。
听说在莫干居住的黄郛亲属大多务农,家境平常,且默默无闻。我们不忍心前
去打扰。有人向我们证实,黄郛还有两位女儿定居在美国,一直是隐姓埋名的。听
罢,我唏嘘不已……
这时,一道晚霞正巧落在我们身上,刹那间,我们的身影被镀成了金黄。空气
中,那段熟悉的二胡丝弦音乐滑进我耳朵,是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李白说过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所以,有些事就用不着太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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