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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铁脚板”
父亲年近古稀,还不曾穿过皮鞋。他含辛茹苦把我们几兄弟拉扯大,如今生活
好了,如果不为父亲那双穿惯了“泥靴”的脚板包装包装,确是愧为人子!然而好
几次提出要为他买双皮鞋,都被他制止。其实,要买一双合适的,还真不容易哩。
这次上城逛商场,终于让我找到了一双“特大号”的皮鞋。
高高兴兴地把父亲的双脚打扮得油光锃亮,准备欣赏父亲的“潇洒”,怎料父
亲刚迈步,就一个趔趄,双足像灌满了铅。父亲半嗔半怪笑道:“阿潮,你这是让
我享福,还是让我受罪?”我说:“爹,别动!让我传授给你一套‘步法’,包你
‘趾高气扬’!”怎奈“八字步”还未一撇,父亲就把脚给扭了。
母亲哈哈大笑,说:“还不脱下。你这老骨头,还是穿‘泥靴’轻快吧!儿啊,
你难道不知你父亲这双铁脚板,以功力深厚而闻名四乡六里吗?如穿上皮鞋,岂不
有损‘威名’?”
说来也是,父亲这双铁脚板,还曾有过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经历呢。
父亲年轻时是一个劳动的好手,长得牛高马大,百几十斤重的担子,在肩上轻
飘飘的,足下生风。可惜家贫,三十出头还是光棍一条,这在当时的农村来说,早
就过了“青枝绿叶”的年龄。祖母很急,四处央媒,好不容易与邻村的母亲订了婚,
但母亲的父母查知父亲家贫,似有悔婚之意。那年农忙父亲到母亲家帮工,赤脚挑
着二百多斤重的担子一口气走了几里路,令同行的后生哥暗暗折服。突然,一同伴
“哎哟”惨叫一声,瘫倒在地,脚底鲜血淋漓。众人仔细一看,方知踩到了打碎在
地上的农药瓶。见父亲双脚也踏在玻璃碎片上,众人大惊失色,只听父亲的脚底
“噼啪噼啪”地响着,众人都以为这次父亲的脚底一定绽开“大红花”啦!只见父
亲面不改色,徐徐放下担子,挪动双脚:尖锐的玻璃片竟被碾烂了!“铁脚板!铁
脚板哪!”众人齐喊。外祖父于是以拥有父亲这样的乘龙快婿而自豪……
我按摩着父亲扭伤的脚脖,端详着长着一层厚厚角质层的脚底,百感交集,十
多年前的往事又映在眼前。
十五岁那年,我考入师范学校,这对世代务农的家庭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入
学那天,父亲病了,只好托一个办事稳当且又见过世面的远房亲戚送我。入学后第
二天中午,我正要往食堂打饭,突然怔在那里,只见父亲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校园,
张望一会,竟从打饭的人流中认出了我。父亲戴着斗笠,汗流浃背,赤着的脚板沾
满山泥。我说:“爹,为什么不乘车?”“乘车要钱,省下来给你作生活费。读书
需要营养,可别饿坏,别总惦记着家贫!”“爹,日头这么毒,山路这么远!您病
又刚好……”“不算远。天刚亮我便上路,抄山路走了半天,不就到了吗?不累。”
天哪!走了大半天山路,还说不累!我凝视着父亲这双走过坎坎坷坷的岁月的
铁脚板,眼中噙满了泪水。到了宿舍,我立即打了一盆热水,为父亲烫洗双脚。抚
摸着父亲这双宽大厚实的铁脚板,我浑身充满了力量:就算人生道路荆棘丛生,我
也会阔步向前!告别时,父亲还是硬要走山路回家……
“这皮鞋我是穿不成的了,何况我整天都把自己丢在田里。其实,赤着脚走路,
不也很好吗?”
是啊,在父亲的心目中,只有一双铁脚板亲昵着土地,方显农民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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