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 痕
父亲早早地走了,可他留下了些什么呢?
欢潭村。潭水清莹,垣石黝黑,苍苔斑驳,依稀辨认出几行镌刻:" 欢潭详县
志。昔宋武穆行军至此,饮潭水而欢,故得名。" 字体端凝遒劲,那原本是父亲的
手迹呀!
想当年,抗日战争爆发,父亲婉拒了外公为他谋得的银行职位,一腔 热血,
投笔从戎,告别了父母妻儿赶赴鄂湘前线。一年后,母亲携儿寻夫,千里迢迢来到
湘西在头村,与担任军校英语教官的父亲相聚于荒村茅舍。多少个晨昏,风雨大作,
小屋光影摇曳,父亲一字一句教我诵读:"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 还引吭高歌"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童稚不知愁。那
时的我,总也不解,何以唱着唱着,父亲就哽咽着扭过了脸去;但那时的我,已懂
得了自豪地把故乡欢潭和《满江红》连在了一起…………
再睹父亲的留痕是1 9 8 4 年。平反之后,我一直忙于生计。那年,我绕道临
平去了五杭乡双条坝村。为的是凭吊父亲生前劳作之地,以寄哀思。人逝屋毁。父
亲昔日与老农杨某合住的草屋仅得见废址而已。可出乎意料的是,在院墙,在家家
屋宅上那些个往昔的门联和语录,我一眼便认出了那熟稔的的笔迹。岁月剥落,风
雨侵蚀,但挺拔的字体,仍隐约可辨。
"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历经浩劫,父亲蘸笔书写此联的第二
年,果真就迎来了拨乱反正的春天。但我却生不能奉养尽孝,死不能衔哀送终,悲
夫!
不久前,整理橱柜,从一本旧书中翻出了一张泛黄的信笺,信中述及独山失陷,
日寇进逼,重庆岌岌可危云云。眉批一行:" 若武官不怕死,文官不要钱,时局何
至于此!" 那正是父亲的手书。
信笺会毁弃,题联会剥蚀。我知道,一个人的留痕只有与历史相结合,只有升
华为一种精神,它方才能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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