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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寄向大山的信
阿木:
你好!古兄近日转来了你的稿子,并约略谈及了你的一些不幸现况,听后颇有
感慨和思虑。此时我给你写下的这点文字,并非出于某种同情,而是视你为友人,
在心灵深处为你清扫了一方洁净的庭院,安置了两个平等的座位,真诚地想与你在
这月明朗朗、风送花香的夏夜,做一番交心的叙话。
木,我们每一个人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是因缘和合,纯属偶然,然而值得
庆幸的是,我们人拥有智慧,拥有思考、领悟和求生存、求发展的能力,拥有从浑
沌的宇宙间寻找奥秘,从纷繁的世象中寻求真理的渴望。人能活着,并且不断地认
识和体验真、善、美、爱,享有生存赋予的种种权力,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不管我
们经历的是怎样一种人生。
磨难甚或苦难只是我们漫长人生的一段小插曲,我们应该把它看成是一种增强
免疫能力的强身剂;而我们人生的主题曲,则应是寻求诗意地栖居在这块绿色的大
地上,在生存与梦想之间,保持一份愉悦的心境于生命的每一天,并在此之上建构
个体存在的价值体系,直至自然地死亡。
人的一生是一个不断认识、发现的过程,此时我粗略的清醒,并不代表我终生
不会有困惑的时候,正如你曾经因为生活的种种磨难集于一身而陷入深深的沮丧一
样,谁可否认你不会从此拭干泪痕坚定地有声地踏出坦途来?今天我热忱而诚挚地
与你说话,也同样希望若干年后,包括你在内的许许多多的人能在我陷入迷惘的时
候,也伸过手来,带着暖暖的体温。人,就是一些靠彼此取暖而顽强生存下来的有
智性的动物,难道不是吗?
木,你说你在繁华都市曾拥有一份令人羡慕的职业,在受挫后,不得不回到贫
瘠的故乡。紧接着,又碰上你父亲亡故、最好的友人在一场大火中不幸离去,加上
家人的不理解,不幸事一件连着一件,使你倍感苦恼,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木,
我不想责怪你曾经的一念之差,毕竟现在你还活生生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走
出家门便看到天空的蔚蓝、草木的碧绿,可以听到环绕于大山的鸟儿们的鸣声,这
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我想一个被死神拒绝的人,还有什么理由不能创造出
生的奇迹呢!
如果你愿意抬头看看天空的话,你会发现,天上的云不管阴、晴、雨、电,风
或急或缓,它总顺应飘动、舒缓自如,虽不断改变着形貌,却不变作为云所固有的
原素,所以在天空中,总有它们不可替换的位置;而地上的流水也是遇阻则避,迂
回穿行、奔流向前的。作为拥有智慧的人,怎能不如无情之物,面对区区困境僵立
不走、缴械投降了呢?此刻我想起了顾城早期诗歌有这样两句诗:黑夜给了我黑色
的眼睛/ 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我想是适宜念给你听的,我相信你可以从中找到生
活真实的答案。
木,其实决定我们一生的,不是所谓的环境,而是一份心境。一个享受自然、
天伦、劳动之乐的平民,与一个疲惫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巨富相比,谁比谁活得更有
意味呢?所以,木,从头开始吧,面对现实你要学会忍耐,学会收藏欲坠的泪水,
去一心一意作些实实在在的事。哪怕眼前的活儿多么低贱,靠自己的双手挣吃的饭,
最香。请给自己的每一天一份好心情,我相信,你正视了生命,生活是不会长久亏
待你的,至少你还有我和古兄这样的友人,以真诚的目光时刻关注着你。
不管社会怎样,你应学会去爱我们周围的人,学会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学会
去勇担男人的责任,学会去宽容和体谅别人,学会坦然地用微笑去直面人生途上的
无常风雨,学会带着一份智性、一份诗情去好好地生活。当我们放弃了所有于事无
补的怨恨,那些美好的事物才会在我们的眼前接踵而来。痛苦往往源于个体欲望的
强烈和认知的偏狭,当你真正理解了什么是生命,你才会发现活着实是一种福祉和
幸运。正如尼采在《快乐的知识序》中所说:“生命对于我们意味着,将我们的全
部连同遇到我们的一切,都不断地化为光明和烈火……”这“一切”,难道不是包
括我们人生道路上所遇到的所有幸与不幸吗?将这一切统统化为光明和烈火,才是
生的睿智、生的壮美。
你还说,你热爱文学,希望通过文学取得所谓的名来改变你的生活处境,可几
年下来,创作几无长进,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在这里我不想去指谪你善良的愿
望,但我想问你一句,假如你全身心地爱着一个女人,你是否想过要从她身上获得
什么利益?如果想过,那就证明你爱得不真诚,你终将得不到她完整的心灵。我想
搞文学的道理也是一样的。
文学创作其实只是一种工具而已,最终目的是引导人们认识人与人、人与自然、
人与社会和谐共处的关系和意义。而这种认识方式是有很多种的,有时甚至不用什
么媒介便可达到同样的效果。譬如一个人站在天空下,看着一只鸟儿自由地飞过头
顶,此时内心一片澄澈,目光充满着神往,那个时刻他便是一个诗人了,一个真正
的诗人,他仅此便可傲视那些勉强写诗的所谓“著名诗人”!因为诗的真义已写在
他的内心了。如果一个人真诚地生活着,对世界、对他人充满着一颗赤热的爱心,
那他的一生就是一部成功的作品,他便是一个值得人去尊敬和记挂的“作家”。这
一切,又岂是文字所能描绘的?我这么说便是希望你首先得真诚地去生活,先做好
一个“人”,然后才能去谈创作的事。因为文学史上许多作家“迷入歧途”的例子
已很好地印证了这句话。
如果你现在对搞创作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可不必勉强为写作而写作。何不
先当个自由自在的鉴赏者呢?悠闲地读读书,不分古今中外、名家小卒,只要行文
不伪、真性情写来的都可拿来细细品读,读后或击节叹赏,或吟咏,或作笔记,此
种自得其乐的陶然才是世间第一等的“真文章”。
艺术的原理是相通。闲暇时你何不打开一下收音机,听听贝多芬、约翰。斯特
劳斯、柴可夫斯基或我国民族音乐……在音乐的氛围里感受生命的激昂与轻灵,在
想像的引领下深入灵魂静静冥想;或者去欣赏一些绘画力作,在色彩、线条与构图
中去感受生命的律动和凝固的美。陶醉在艺术天地里,你会更深刻地理解生活和历
史真实的一面,你会知道什么是永恒的,而什么是舍之而毫不足惜的。
在艺术精神中自足,比去勉强编写条条框框的所谓美文,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所以,木,平时不妨多出去走走,看看山水,访访友人,包括我。当有一天你感到
胸中涌动着一股滚烫的生命热流而不得不发时,那才是你真正应该提笔的时候,这
种从生命深处自然流淌出来的文字才是真正的文学,它澄澈明净、表里如一,才具
有实实在在打动人心、引发共鸣的震撼力。
此时夜已过半了,木,我不知道这样不着边际地泛谈,能否予你有些微的启示?
但在纸笺之上点燃一盏心灯,欲与你把盏倾谈的热情却是不减的,我多么希望你也
能感应到。古兄是一位很重感情的作家,他对你的生活和未来十分地关心,希望我
对你有所帮助,我无甚他能,草就了这篇冗长的文字,若你读后略有共鸣,也不枉
我此时此刻的一腔热忱。然而,木,开启我们心智的,还是要靠我们自身的力量,
所以我希望当你扬帆起航的时候,别忘了写封信告诉我——你的好消息。
请让我在收笔之前,再一次感恩生命,并深深地祝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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