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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不起的承诺
寒风吹起我的长发,虽然裹着皮大衣,我仍感觉浑身粟粟的颤抖,霓红灯下我
快步地向前走去,任凭小云在后面用几近嘶竭的声音叫唤,我却连头也没回一下,
冰冷的神情夹杂着十月的寒风,连泪也是冰的
三年前,也就是在这个地方,小云告诉我,她妈妈要接她去美国,她说,如果
生日那天有个男孩子挽留她的话,她会留下来。
小云跟我说这话时离她的生日还有三天。前两年的生日,小云都只和我一个人
过,就在这棵愧树下。小云跟我说,如果到了她生日那天还没有人挽留她的话,她
第二天下午就要走,远离这个没有任何人牵挂她的地方。
和小云的第一次相识也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五年前的十月份,一个安静的夜晚,
在这棵愧树下,我独自一人抱着吉他在轻弹轻唱着《人鬼情未了》的主题曲。当一
曲结束时,我发现背后已经坐着一个长发飘肩的女孩子了。她告诉我她叫小云,是
我的校友。她说她认识我,经常在报刊和舞台上看到我,也常远远地看到我在这发
呆。她说今天是她生日,但没人祝福她,她是循着歌声走到这来的。她说话的时候
长发随风飞扬着,神情有些凄凉,有一种很让人感伤的味道。也不知为什么,那一
刻我突然有一种很莫名的感觉,就好象自己已经融入了她的心里,感受到了她那种
孤独无助的飘渺,有如天空的云朵,随风漂浮着,却不知终点是什么。
那晚,我们背对背靠着愧树坐到了天亮,我把自己会弹会唱的曲子几乎都弹遍
了,她就在我的歌声中度过了她20岁的生日,直至太阳从东方升了起来,我才看到
她兴奋又有点疲惫的神情,白皙中略带一丝丝红润的脸颊,一副忧伤的眼神。
后来我知道了她的身世,她从小在爸妈的争吵中长大,在她14岁那年,她爸妈
离了婚,她跟了爸爸,而妈妈却远嫁给了一个美国人。祸不单行的是,三年后她爸
爸在一次车祸中失了事,17岁的她便开始了一个人的孤独生活。小云的妈妈几次要
接她去美国,她都不愿意,她说她不愿面对她陌生的继父。接下来的日子,小云就
靠她爸爸为她留下的钱和她妈妈每月寄来的生活费读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
那晚后,小云很快便走近了我的生活,她同我一样喜欢文学、喜欢音乐、喜欢
看周星驰的电影。礼拜天我陪她在图书馆坐上一整天,直至关门;每节课我为她占
了桌位,让她坐在我旁边偷看《简爱》;上数学时她硬牵着我的手要我陪她逛书店,
然后晚自修时再逃课看《大话西游》。她喜欢听歌,尤其喜欢听我唱。《人鬼情未
了》这首曲子她百听不腻,每隔几天就要我唱一遍给她听。小云喜欢《读者》,每
期的杂志一出来,我一定第一个在校门口的邮局买给她。我的宿舍又脏又乱,小云
总为我收拾整齐,然后再帮我把堆了一个礼拜的衣服给洗了。
我喜欢上了小云,我相信她知道,小云也喜欢上了我,我自己更明白。但那句
话我一直没说,我牵了她的手,吻了她,她始终没说什么,也没表示一点的挣扎,
她常静静地躺在我怀里,什么也没说。我陪小云度过了她第二年的生日,依然是在
那颗愧树下。
两年来,我一直把那三个字埋在自己心里,我以为爱是无须用言语来表达的,
关键的是用真心。结果我错了,小云还是在乎的。小云那天告诉了我她妈妈要接她
去美国的同时,更暗示了我,我没给过她半句承诺,如果在三天后她的生日时,我
还不能给她一个明确的回答,她将会离开这里去她妈妈那,因为这里没人牵挂她。
接下来的三天,小云没来上课,我们约好三天后在愧树下见,在小云生日的那
天晚上。我也没找她,我在准备着带给她一个惊喜,我收集了周星驰的所有电影,
收集了近几年来的99本《读者》,我录了自己弹着吉他唱的33首歌,一共3 片磁带。
我希望在她生日那天把这些送给她,然后告诉她我非常爱她,我不能没有她,
希望她能留下来。我要告诉她,她的日子不会孤独,我会陪她做完她想做的一切,
我可以陪她去内蒙古住蒙古包,陪她去爬遍中国的所有名山。
三天后的那个晚上,我租了一辆的士,载着我那为小云准备的生日礼物,我希
望我能留下小云,把我的承诺给她。
的士在路上飞驰,我却恨不得车速能更快些。我希望马上见到小云,告诉她
“我爱你”。当我还沉寂在幸福中时,突然轰地一声,一辆大卡车撞了过来,我顿
时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等了一个晚上等不到我的小云第二天
就带着伤心和遗憾去了美国,从此没有了她的消息。
没有小云的日子里,我砸了吉他,从此没再开口唱歌,也没再听音乐。三年来,
我没和任何人说过话,我完全处在一种封闭的世界里,我和外界失去了联络,我把
自己关在宿舍里,每天对着电脑沉思、写作。我依旧每期早早地买好小云喜欢的
《读者》,连同之前的99期,我的箱子了已经堆起了一整箱的杂志。每年的10月21
日,小云生日那天,我都会再来到那棵愧树下,但我没再弹吉他,而只是默默地在
树下许愿,希望小云能过得快乐些。
今天又是小云生日,当我背靠着树把我三年前为小云录的磁带打开,在歌声中
闭上眼睛默默地为小云祈祷时,我突然感觉有一滴斗大的水珠落在我头上,我睁开
眼睛,抬起了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的一幕,一身白色连衣
裙的小云手拿着我的录音机,泪水流满了她白皙的脸颊,正一滴滴地从脸上慢慢滑
下,缓缓地落在我身上。我嘴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站
了起来,小云突地扑入了我怀里,把头趴在我肩上嘤嘤地抽涕着。
片刻后,我分开了她,刚要转身离去,小云扳过我的肩膀,对着我,嘴角一动
一动的,泪水爬满她的双颊,我心里一片苍白,我已经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可能
是质问,也可能是表白。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把我想要说的话和她说,沉默了一
阵后,我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去,留下小云在后面用几近嘶竭的声音叫唤着,我没有
回头,而是顺着霓红灯快步地离去,落荒而逃!
我知道小云还在那棵愧树下,满怀着泪水和期待,她希望看到我转身,无论怎
样,她希望听到我的解释。但我依然没有回头,虽然我也很想转过身去,向小云解
释我那次没去赴约的原因,我更想对着小云轻轻地把她最爱听的《人鬼情未了》再
唱一遍给她听,但我不能。
“我爱你!”这三个神圣的字眼在我心里已经搁置了整整五年,可我没法亲口
告诉她。因为在那次的车祸中,我已经变成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我了。我丧失了
听力和表达语言的能力,我和别人交流的方式只能是靠一个助听器和电脑,我成了
一个聋哑人。除了让泪眼模糊我的视线外,对于小云,我连一句简单的承诺也给不
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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