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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之上

  70年代出生,80、90年代读书,然后参加工作。我想"读书就业"是最规范最平凡的道路,确实没有什么可说。但回忆犹如打开了审视的缺口,如果要谈自己为什么写作,还是有话可说。借此作为"写字"的简历吧。

  很久以前,偶尔在报上读到一首诗,名字叫《遗忘》。作者用"佚名"似乎不愿意向众人透露自己。她说,我/上车/列车徐徐开动/你的面容渐渐模糊……途中的男人/他们捧着我的脸庞/说爱我/我与他们/拥抱亲吻/我闭上眼睛/犹如闭上一扇遗忘的门/你,处于遗忘之上。很长的一首诗,一个女人的喃喃自语,我看着看着忍不住泪眼婆娑伤心欲绝。我把它给我的朋友们看,他们从艺术到内容将这首诗贬得一钱不值、体无完肤,他们耻笑我的滥情,他们更惊讶冷淡的我的反常规。我的哀恸就象一首失败的哀歌,断续而绵长,与此同时某种尖锐而疼痛的东西以一种胜于时光的速度穿越了我麻木而僵硬的身体,我清楚的听见自己身体断裂的声音。我的伤口永远无法痊愈。

  童年、爱情、孤独、理想、仇恨、死亡……我们心中的隐痛,无法割舍的情怀。

  但时间在坠落,以无法预知的速度。从虚无的来处抵达同样虚无的结局。那个脸色苍白、身材瘦小的女高中生为了多审视下镜中的自己,又迟到了;那个调侃是在影射她极力隐藏的秘密?她在攒动的人后眼神空洞地揣摩;在人声鼎沸的运动会、晚会上,她仰起苍白冷漠的眼神,嘴角浮起令人讨厌的微笑而被安排在台下;她总是低着头不敢注视老师的眼睛,她无法大方的地迎上对面的熟人,她选择避路绕道。那个秘密,挤兑着她身体,使她不堪重负,她希望被人遗忘。她希望有一天能展翅远飞,就会如瓶中之水洒在地上被四季蒸发掉。

  无以言说的痛苦噬咬着她,她需要拯救。于是她拿起笔。孤独的岁月让她痛恨,又让她如此缠绵不舍。终于有一天,她离开了那个小镇去求学,她木讷无礼无心,阅读、她写作。当然她也学会了世故逢迎。她以为脱离了熟人,她就正常了,但身与心日复一日分离,她自责无法逃脱,她只能自我拯救,用笔用文字。

  这就是我为什么写作的最初的缘由。然而有一天,我发现文字也如临水之花,水波涌动花也扭曲,揽镜自照不过是临水描花。冥冥之中,是谁用巨大的手掌推着我们?人是那样地不由自主。别无选择,我阵痛的伤口犹如一丛黑火焰开放在遗忘之上 ,这正如你的感觉:很多时间不属于自己,只能选择遗忘。而伤口的疼痛提醒着,在遗忘之上抚摩自己。

  我知道,我在享受着数字与逻辑,快餐与光速的物质世界去谈什么拯救是非常可笑的、非常危险的。所以我从来不承认自己写的东西能够允诺着什么样的拯救,我只是在拯救自己,从这个长不出诗歌长不出文学的城市里拯救出来,成为自己不是别人。很多人都不能成为自己,不是用一生的时间寻找自己吗?

  相传苍鹰一生孤傲,至死也不愿化尘埃入土,临死前它拼着最后的力气飞向太阳,是名副其实的"天葬"。每一次的疼痛都如一次涅磐,我钟爱尊敬我的伤口,让锥心的炙烤熔化自己,我愿意它骄傲的开放在遗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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