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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岸彼岸
此岸彼岸(1 )
2001年,中秋,美国东部一海滨小城。
坐在湖边的草坪上,月儿双手托着下巴,凝眸处,一轮圆月朗耀在松树的梢头。
湖水荡漾?溶溶的月光在她的脚下叠锦重绣,秋风带?寒意拂面而来。她看见露珠
从草尖上悄然滴落,芭蕉树上阔大的长叶在风中摇曳,筛破天上的月华锁住了一地
的玲珑;她听见树叶在风中反复的低吟,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亲切,仿佛是他从前
的声音。从前?从前何其清晰,又何其飘缥?
她痛定思痛,放任记忆骑?快马,挥鞭逆行,在前尘的命途寻寻觅觅
星星与月儿是两姊妹。
星星比月儿早一年多来到人间,是名符其实的姐姐。按常理妹妹应该多得些宠
爱,但事实恰好相反。原因是这样的:星星生得若粉雕玉凿的洋娃娃,眼睛又黑又
亮,睫毛又长又密,皮肤又白又嫩,人见人爱的模样儿集中了父母所有的精华。月
儿呢?
塌鼻子小眼再加上皮肤黝黑,她怎么就全继承了父母的缺点?
月儿长大後都还记得三岁发生的一件事:在妈妈的好朋友李阿姨家里,李阿姨
对妈妈说,你们星星这么漂亮,长大後给我们家当媳妇。月儿不知是大人间的玩笑,
气呼呼对李阿姨说,为什么不让我当你们家的媳妇,你这个坏阿姨!
月儿一直活在星星的阴影中,直到进了小学,才找到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当月儿发现一张张奖状,一对对双百可以换来老师的表扬,父母的欢欣,同学
的尊重,她学得更发疯了。
但月儿不服气的是,成绩平平的星星从未对月儿流露出羡慕之情。而父母似乎
更愿在星星身上倾注心血,送她去少年宫唱歌跳舞,还学钢琴。家里的经济并不很
富裕,但为了给星星买一台还算过得去的钢琴,一家人节衣缩食了两年。那两年的
时间,月儿几乎忘记了肉的滋味。那时候她很羡慕她的同桌小艳,小艳曾经告诉她,
她每天晚上完成了作业,她妈妈都会把两块绿豆糕放在她的桌上。月儿清楚记得绿
豆糕那温馨而细腻的芳甜,但她不敢告诉父母自己心中小小的奢望。朦胧之中,她
慢慢悟出只有努力学习才能改变未来的人生。
学业的优异给月儿带来莫大的自信,她快马加鞭,更加勤奋向上。高一的时候
她准备跳级,月儿说到做到,仅仅一年後她北上全中国那所著名的学府;而与她一
起参加高考的星星落榜了,後来父母四处奔波才勉强进了电大。
全家喜气洋洋送月儿去火车站,火车临开前,星星突然拉?月儿的手说:" 月
儿,我真为你骄傲,现在人人都知道我有一个跳级考名牌的妹妹。"
月儿愣了,她想不到那么美丽高贵的星星会对她说这句话。在滚滚北驰的火车
上,月儿反复回忆?星星的话,终于喜极而泣:星星终于服了,不就是为了她的这
句话,我寒窗奋斗了整整十年!
进了大学也就进了另一番新天地。月儿的专业是大部份女孩望而止步的数学。
她所在的班上只有七个女生,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女才子,但班上的男孩并不
视她们为珍贵的熊猫,背地里称她们为" 江南七怪".这也难怪她们,一个个才华横
溢,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比的是才学和智慧,谁也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梳妆打扮,描眼
画眉。
她们若有空闲去一趟" 艺术摄影馆" ,一样的照得出" 美若天仙" 的效果。
记得大一的时候,她们邀一群男孩共庆一女孩的生日,本来答应得好好的,却
在生日前一天请求取消。原来,他们要去北二外与一女生寝室缔结友好关系。
月儿她们得知真相後,个个气得眼睛冒火,鼻子出烟。
从那以後,她们拿出全部的智慧与力量,在那个本是男人统治的数学领域,同
男人们杀得天昏地暗。而月儿便是其中最为超群的女侠,她武艺精湛,百战不败。
就凭?一张纸,一支笔,月儿演算出一个个神秘莫测的世界,让以严谨著称的
老教授发出声声赞叹,让那一帮臭男生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三的时候,一个叫卢强的男生主动接近月儿,带?几分敬佩,也有几分尊重
经常向月儿请教疑问。卢强是足球场上的健将,生得体格魁梧,高高大大,但学业
一般。
是卢强主动向月儿示好,月儿也爱慕卢强英武的男子之气,就这样来来往往间,
两人不知不觉生了感情。
但寝室的全体女孩却没让卢强过关,她们旁观者清,一致认为卢强虚伪狡猾,
还跟外校的几个女孩有染。沉浸在爱河中的月儿哪听得半点逆言,她认为自己无花
容月貌,是靠睿智与灵慧征服了卢强的心。漂亮的外貌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被时
光洗得干干净净,而内心的智慧却原源源不断,永远不会因时间而枯竭。月儿对自
己充满了信心。
受益于月儿的帮助,卢强的学业开始优秀起来。大四的时候,卢强想报考本校
的国际金融研究生,月儿全心支持。就这样,卢强的作业,卢强的考试,卢强的毕
业论文都被月儿承包了。
终于,卢强如愿以偿考上研究生院,月儿比卢强还高兴。
那一年的夏天他们回了月儿的家,月儿的父母见月儿领回一个有才有貌的青年,
自然接待若上宾。
星星还是那样美丽,妩媚如夏日刚开的玫瑰。卢强做梦也没想到月儿有一个娇
美如花的姐姐。两人的目光一相碰,卢强立刻掉入火海中
那一年夏天的故事谁也说不清。卢强最後退学留在了月儿的家乡。
月儿伤伤心心提前回到北京(她毕业後留校),偌大的校园触目皆是伤情处。
那一年的八月她将自己关在" 新东方" 的山上,在GRE 的词海题林中,慢慢淡
忘了尘世中的悲绪万千。
第二年的八月,月儿漂洋过海,从此岸飞到了彼岸。
此岸彼岸(2 )
八月,月儿来到了美国。
拿?高额奖学金,在数学系读Ph.D的月儿,已经计划好自己的未来。她可不愿
浪费自己五年的青春去研究那些枯燥的理论。并不是顺应潮流赶时髦,月儿喜欢编
程,大三的暑假就开始在外面的公司接活。第二学期她就去了计算机系。
她运气很好,再加上她确实优秀,在她变了专业後,数学系居然还继续给她二
十个小时的TA.
月儿衣食无忧地读她的计算机。月儿在大学时读的是" 应用数学" ,跟计算机
专业靠得较紧,在美国读研究生就跟玩似的。她编程从不熬夜,考试从不复习,拿
A就象拿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月儿的聪明才智象春天的风,吹过了中国学生所在的每个角落。反正有大把的
时间,月儿也乐意帮助那些被程序折磨得心焦力竭的同胞。
据说,月儿可以在同一时间内,面对同一程序拿出三种风格各异的体裁。
有的人抄作业,换一下"VARIABLE"就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最後还是被教授抓
住。月儿的才华与无私奉献对好多中国人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没有一个中国学生象月儿那样,一学期四门课,还有二十个小时的TA,她应付
得如闲庭漫步。
平时还好过,可是一到周末,对于单身的月儿,空虚和寂寞仿佛一对氢气球在
心中慢慢地吹胀後升起。月铳R 了一部二手的日本车,星期六的晚上去一家中餐馆
打工。那是一家名为" 锦绣园" 的BUFFET(自助餐)餐馆,周末的时候生意火暴,
里面的Waiter和waitress恨不得穿上溜冰鞋。
月儿第一天当waitress,忙得晕头转向,多亏一个叫王强的男孩帮了她不少。
最後收工的时候,月儿累得脚象灌了铅,还是王强帮她收拾的"Sidework".
就这样一来二往他们成了朋友。
王强长得潇潇洒洒,眉目间颇有几分秦汉年轻时的风采。在国内时,他是一家
电视台的记者,每日里大餐馆吃香喝辣,夜总会莺歌燕舞,怎么会跑到美国来受这
份苦?王强告诉月儿,原先的台长因经济问题下台了,他与他是哥们,自料到以後
的日子不好过。花钱办了个B1,跟一个考察团出来後,就留在了这里。B1的效期只
有半年,王强不得不大出血找律师转成了F1,挂靠在一家野鸡语言学校。眼看?老
本快花光了,他也就来到这家餐馆,先挣一笔钱再说。
" 你既然有本科文凭,怎么不到我们学校读计算机呢?" 月儿不解地问他。
" 读计算机?" 王强张大了眼睛,"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那样的天才,我中文专
业出身,高考数学不及格,英文狗屁不通。"
" 只要你努力,没有办不了的事。" 月儿认真地说。
月儿是真心想拉王强一把。认识的这段时间来,王强确是一个豪爽仗义的汉子。
除了在打工帮助月儿外,平时什么搬家,修车,只要月儿开口,王强总是立马答应。
王强试?接受了月儿的建议,把一周打六天工变为一周两天工;在计算机系以
PARTTIME学生的身份注册了一门UNDER 的编程课,剩下的时间就主攻托福。
" 等你托福,GRE 过关,你就会正式录取为研究生,你现在所选的课到时也就
累计为学分。" 月儿告诉他。
学习真是一门巨大的工程!王强现在才领会了其中的艰辛。相对来说,托福还
轻松点,只要耗时间,分数一天天见涨。而计算机编程,编不出来就出不来,尽管
你精神崩溃想跳楼自杀。
" 月儿,我求求你了,明天就要交作业了,你帮我完成了,我过後才细看。"
" 不行,原理我已给你讲清了,你必须自己想出来!" 月儿斩钉截铁回绝了王
强,她是在有心培养王强的思维和逻辑能力。依月儿之见,编程靠所谓的" 帮助" ,
毕业後决不能胜任工作。每一行的"CODE"必须是自己的深思熟虑,坚守原理,苦思
下去,没有捷径可走!
在月儿的严格训练下,王强的编程之路终于迎来了云开雾散,柳暗花明。
看?成绩单上漂亮的"A" ,在他心中涌起的不只是感激。
冬去春来,花儿开得象天边的彩霞。王强终于拿到了学院的正式录取。
那是一个周末,王强精心做了几个菜,他邀月儿前来,他有满腹的话要对月儿
说。
月儿浑然不觉,尽情享受王强的手艺。
" 王强,你做的菜可以拿A++ 了,要是天天能吃到如此的美味,真比神仙还快
乐!"
" 只要你愿意,我为你天天做菜!" 他的目光炯炯盯?她。
月儿听出了话外音,脸不禁一红,她扭过头去,感到心在狂跳。
王强顺势抓?月儿的手,呐呐低喊:" 月儿我是真的喜欢你,也爱你,我"
电视台的记者,什么样的花花柳柳没见过,可是面对月儿,他的舌头和思维却
全乱了。月儿的手在王强的手中发麻,突然一道电光闪来,月儿恍惚看见了卢强和
星星。那些尘封的委屈和悲伤一霎那间被开启。
她猛然摔开王强的手,哭?说:" 你这算什么,干嘛要来欺负我?"
王强愣了,他想不到月儿有如此的反应,他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 月儿,对不起,我确实太自不量力,我算什么呢?居然对你痴心妄想,连学
校的教授都说你是中国的瑰宝。"
" 你说的话我跟本就听不懂。" 月儿哭得更伤心了。看月儿哭得伤心欲绝,王
强多日来埋在心中的暗恋顿时化作一腔若情。他走过去,轻轻抱起了月儿,为她拭
去眼角的泪水。而月儿在王强的怀里哭得更放肆了。
接下来的一天天是那样的美丽和芬芳,鸟儿为他们轻唱,花儿为他们开放,阳
光为他们明媚,两个人尽情地享受爱情带来的甜蜜与美妙。那样的日子是诗,是画,
是音乐,他们愿为生命高歌,愿为世界欢笑。
" 月儿,真想马上就娶你,只可惜我还没有毕业,撑不了一个家。"
" 你如是真心,我现在就可以嫁给你。"
感谢月儿的心直口快,这对快乐的情人终于合法拥有了对方。
新婚之夜,月儿甜甜地在王强的怀里入睡了,睡眠中的月儿,有一份白天没有
的柔美和清雅。王强深情地注视?妻子,心想:月儿的美丽只有我才看得见。
那个时候,月儿已快毕业。人们在传说月儿若是去了硅谷,依她的水平不拿二
十万的年薪才怪。但是月儿哪儿也没去,为了和新婚的先生不分开,她在当地的一
家公司找了份工作。
月儿对王强说:" 我们现在有固定收入了,你就别打工,安安心心学完才是正
事。" 为报答妻子的一番深情和爱意,王强发愤努力,发誓一生好好爱护珍惜月儿。
是玫瑰在哪儿都开放,是明珠在哪儿都生辉!月儿源源不尽的才华在工作中发
挥得淋漓尽致:从C++ 到JAVA,从UNIX到IIS ,从ASP 到PERL,月儿从从容容,一
路写来字字珠玑,句句锦绣。
公司为保住月儿,除了给她加薪,还以" 杰出人士" 为她申办绿卡。月儿没有
Ph.D,计算机专业也难归" 美国国家利益".可四个月後,月儿夫妇依然递上了485
表(只要485 表成功递上去了,绿卡应该说没有问题)。
" 谁是真正的才女?" 中文出身的王强常禁不住问自己。
" 未若柳絮因风起".
" 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
更有"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仿佛有慧力牵引,使他浩叹,使他妙悟:所有的风流千古在月儿面前无不显得
苍白无力。
此岸彼岸(3 )
自从月儿找到工作後,他们就般到校外的公寓。公寓离月儿的公司和学校都很
近。
她不会做饭,一顿三餐都是王强掌勺。
每天快五点的时候,一分一秒都是那样缓慢而凝滞。终于捱到最後一刻,月儿
手拿钥匙冲向停车场,她满怀的兴奋和快乐,一颗心早飞到丈夫的身边。
推开门,满屋子弥漫的炒菜香味迎接她。王强正在厨房挥勺猛干。她一下冲到
王强的身後,从後面抱住他," 王强,我好想你。" 王强空出一只手来,爱怜地搂
住她的双肩," 我整天也在想你,我的小月儿。"
炒最後一盘菜的时候,王强轻轻将月儿推开," 火太大,小心油溅到你的皮肤。
"月儿依旧不动,调皮地说"那你就不怕油溅?"
" 我皮厚,不怕,而你是我的豌豆公主。"
终于,两个人甜甜腻腻吃完了晚饭。饭後,月儿抢?要洗碗,她说:你快去赶
你的作业吧,我有的是时间。""我实在不忍心让洗涤剂碰你那双美丽的手。" 王强
说。
与王强以前的日子,二十多年来,没有谁夸过她美丽,没有谁对她怜香惜玉。
那些小女孩天生的撒娇,发脾气,使小性子,似乎都与她无缘。
日子一天天过去。
月儿除了本职工作,还在另一家公司作Consultant,这份活儿可在家里做,每
两个星期才同老板见一面。这份兼职是做JAVA,每小时200 美元。
王强第一次听到这个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儿可不是加州!
那时因为天才的月儿!三个月的时间,月儿让SUN 公司的三张JAVA证书稳稳地
落在她的眼前。让所有参加过"SUNCERTIFICATION"的人叹为观止。
"JAVA 仙子" 的称号不径而走。
那一学期王强也在学JAVA,看?月儿所写的CODE,他仿佛看到了" 乱石穿空,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的气势,领略了" 月射寒江,霞映澄塘" 的琦丽,更感受
到了" 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的飘逸与壮丽!
那是怎样精深而洪博的才思,将科学同艺术缔结得这样完美!
夜晚,月儿与王强各拥一台电脑,王强做作业,月儿干兼职。王强忍不住望?
月儿,此时的她正凝思于屏前,忽然间思潮奔涌,灵感闪来,纤纤玉手,十指如葱
上下翻飞于键端。
" 月儿,你好美!" 王强忍不住发出衷心的赞叹,他并不是有意打断月儿的思
路。月儿抬起了头,莞尔一笑,起身扑进王强的怀里。" 月儿,我什么时候才有你
那样的才能,写得出如此美丽的程序,你真的就是仙女下凡,常人是没有这种智慧
的。" 王强温柔地抚摸?月儿的头发说。
月儿躺在王强的怀里,突然间黯然神伤:" 王强你天天都在赞美我,。
难道谎言重复千遍就成了真理?可是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漂亮,不仅不漂亮,
而且"
月儿的嘴角浮出一个苦笑。她语无伦次地诉说大学的那些些往事:他们班上只
有七个女孩,男生们称她们为" 江南七怪" ;年龄最大的为一怪,月儿年龄最小,
排行第七,也就叫作七怪。那些臭男生编了一首<<江南七怪歌>>,每一怪的每一句
都含有她们的姓或名:
江南一怪一回头,长江滚滚向西流。
江南二怪二回头,我们个个想跳楼。
江南三怪三回头,老牛吓得直发抖。
江南四怪四回头,青蛙王子变蝌蚪。
江南五怪五回头,东施出嫁不再愁。
江南六怪六回头,日月无光天地哭。
江南七怪七回头,太阳跟?月亮走。
也亏得月儿没心没肺,这样的东西还记得全。
" 毕竟,他们说我' 太阳跟?月亮走。' 还不是太过份。" 月儿自我解嘲地说
:" 二姐娄兰听到她的那一句真的快跳楼了。" 王强听完後,又好气又好笑,联想
到自己在大学也写过类似的歪作,他忙安慰月儿,:" 这是你们大学的男生自个儿
自卑,没有胆量追你们,编写东西安慰自己,典型的酸葡萄心理,你别当一回事。"
" 我一直都置之不理的,可不知为什么,今天想起来有点难过。" 月儿低下头
说:" 你不要骗我了,王强,我知道自己不漂亮。而你那么高大英俊,我真的我知
道我眼睛不大,鼻子不高,皮肤不白,我"
月儿突然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眼泪禁不住掉下来。在王强面前,月儿一天比一
天小,撒娇就是这样学会的。
" 月儿,你是美丽的,我从来就没骗过你。" 王强抱起月儿走进卫生间。
面对?一面占了办张墙的镜子,王强解掉月儿的衣裙," 月儿你看镜中的自己,
你的皮肤光滑若玉,居然没有一丝斑点。再看你的一双手,柔若无骨,我从来就没
看见这么漂亮的一双手。你的胸部很美,你的腰也细,只是你平时走路总爱含胸驼
背,把自己的美都掩住了"
王强循循善诱,耐心抚慰,月儿感到幸福的暖流从发尖流到脚底。
月儿在爱情的滋润下一天天美丽起来。
王强在国内是见过世面,三教九流,十八般武艺俱懂一二。他在有心培训月儿
:她教月儿学会舞蹈中的站位,从此月儿走路若翩仟的飞鸿;她教月儿挑适合自己
的衣服,月儿终于告别伴随自己多年的暗淡;他还特意请一位亚洲化装师上们,亲
自教月儿化妆,及怎样选择护肤品。
月儿终于迎来了自己亮丽的青春。
又是一年花开花落,王强毕业了,也顺利找到工作。
那是一个花好月圆的仲夏之夜,在他们新买的房子里,玫瑰溢芳,烛光闪闪,
这一天是月儿的生日。
" 月儿,有件礼物我很早就想送给你,也许不太好,可全是我对你的一片深情。
"王强真挚地说完,从楼上拿出一把吉它。月儿知道王强歌唱得很好,却从未看过他
弹吉他,她惊奇地睁大了双眼。王强略略调了一下琴弦,音色清洌若泉水从他的指
间淌过。他的歌声浑厚而圆润,一字一句充满了真情:清光皎皎,月儿弯弯,JAVA
仙子,伴云来世。
但行处,寒冬不再。
回首间,春水潺潺。
灵犀盈盈兮,神聚眉间,玉手纤纤兮,巧飞键盘,回风舞雪,若扬若飘。
彼之智慧,光照人间。
趁这风清月明,低声问我仙子,可否,可否,一生共载相依。
风儿轻轻吹了进来,带?窗外夜来香的清馨,月光静静地撒了进来,映?
月儿含泪的眼睛。在王强的歌声中,她恍惚看到一只蛹正破茧而出,化蝶高飞,
飞向霞光灿烂的天边
此岸彼岸(4 )
月儿与王强从未想过到硅谷去发大财,他们安居乐业在这座东部沿海的小城。
纯朴的民风,舒适的气候,春天的鲜花开得若海洋,秋天的树叶美得灿烂若明
霞。
他们的房子离海边很近,只有五分钟的车程。周末的时候,他们常常手拉手走
在海边的沙滩上,赏日出日落,观潮涨潮落,让串串欢笑声随风伴浪融入大海。
舒适甜蜜的生活一天天地滋长了月儿的惰性。一个冬天的清晨,不知为什么,
月儿实在不想起床,她撒娇地说:" 我不想上班了。"
" 不上班也行,让我来养你吧。"
想不到王强答应得这么爽快,月儿快乐地辞了职。後来她才知道自己怀了孕,
难怪每天都感到睡眠不够。正当二人甜蜜欢欣地设计孩子的未来时,月儿却流产了。
" 不要难受,我的月儿。" 王强抱?凄然落泪的妻子,柔语抚慰:" 我们还年
轻,有的是大把的时间。你好好的再养几年,长胖点长壮点,到时候我们再要也不
迟。你说呢?就算没有孩子,只要我们感情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月儿顺从地点了点头,从此安心在家修养身子。与此同时,她学会了烹饪,学
会了园艺;因为王强喜欢"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首诗,她就在後
院植了一棵腊梅(美国人称之为"WINTERSWEET" )。在第二年圣诞快要来临的时候,
满院子梅香芬芳,迎接远方的客人。
远方的客人就是月儿大学时代的" 江南七怪" ,七个女孩如今都在美国。
闲暇无聊的月儿一天到晚寻寻觅觅,让分布在东西南北中的" 七怪" 终于团聚
在自己的家中。
" 二怪" 娄兰与" 三怪" 牛芳见面时相拥而泣,让其他" 五怪" 也忍不住掉眼
泪。
多少风风雨雨,多少艰辛历程,如今的" 七怪" 都在美国拥有了自己的风景。
改计算机的已在大公司做到"Seniorteamleader",搞本行的也在大学直奔"Tenuretrack".
" 月儿,你呢?" 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大学时代最优秀的月儿。
" 我早改行当家庭主妇,工龄也快两年了!" 月儿骄傲极了。
此时的月儿,靥笑春桃,目流秋水,亭亭玉立有如刚开的水仙。在月儿的身上
哪还有半点" 七怪" 的影子。
王强殷勤地为她们张罗了一桌丰盛的美餐。
这时" 六怪" 们才注意到月儿英俊潇洒的丈夫,知道正因为他的呵护体贴,月
儿才脱胎换骨变得她们都认不出来。月儿在聚会的时候,话很少,她只静静靠在王
强的身边,听姐妹们滔滔不绝,她与王强时不时地相视微笑,千言万语尽在对视中。
尽管与丈夫情深意切,月儿还是不愿放弃与姐妹们相聚的点滴时光。晚上,王
强一个人独自睡去。月儿同姐妹们把两张床垫拼在客房。因为王强不在场,月儿她
们七个人可以放肆地嘻笑打骂。
" 好象又回到了大学宿舍,这样的感觉太爽了。""四怪" 余青青兴奋得想跳。
" 月儿睡在我的上铺,感觉就象昨天的事。""一怪" 程丽西若有所思。
" 也许我们都在梦中,明天醒来又要去食堂打早餐。""五怪" 齐小东说。
" 我可不愿再回去,我才不愿离开王强。" 月儿倒是说的一番真心话。
" 就你肉麻。""六怪" 秦天佳走过去,将月儿推在床垫上," 白天的时候当?
众人的面,跟你老公眉来眼去,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小两口感情深。等我们走了,关
上门好好亲热去。对了,卢强的事你给你老公备案没有。"
" 嘘" 月儿忙示意秦天佳小声点," 我没给王强提过,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
又吞了回去,这些年卢强是什么样我都忘了,跟老公提这些事根本没有意义。"
" 大家还记得那年我们去香山看红叶吗?" 余青青帮大家回忆," 有一个老头
给月儿算命,说她命里带桃花。"
" 我记得从香山回来没多久,月儿就和卢强对上了。" 娄兰也想起了。
" 那卢强花花肠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秦天佳一脸的不屑," 当初我们那
样的苦口婆心,月儿你依然执迷不悟。"
月儿陷入了沉思,她以为自己早忘了卢强,可大家的一席话仍然让她内心蠕动,
毕竟是今生唯一的初恋,她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对了,卢强现在在哪儿,大学以後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牛芳问大家。
" 我不知道。" 月儿淡淡地说。她确实不知,自从那年夏天她离开了家乡。
对于星星和卢强的事,她没向任何人提过,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疼。好在大家很
快就转移了话题。
齐小东忽然兴奋地说:" 你们还记得那首' 江南七怪歌' 吗?我终于知道了谁
是幕後的原凶。就是我现在的老公张陆。" 齐小东与张陆是班上唯一的夫妻同学。
" 他奶奶的说我是' 江南五怪五回头,东施出嫁不再愁' ,婚後我问他:既然
把我形容得比东施还丑,你干吗还追得我鸡飞蛋打。他小子连赔不是,见我不理他,
吓的差点跪下。" 齐小东来自东北,说起话来豪爽干练。
大家都知道张陆是歪打正?考进那所北京著名学府,与齐小东的水平根本不是
一个档次,小东告诉大家,他们是在" 新东方" 中科院的教室相遇後,慢慢谈起的
恋爱。小东拿到签证後他们结了婚。
结婚的时候那帮臭男生来了两桌,他们酒後吐真言:张陆是' 江南七怪歌' 的
原创,後经卢强润色後,才开始在校园传唱。还有一首更过份的,调子是仿<<同桌
的你>>,大致是:" 世上的女人都死光,我娶了江南七怪,为地球留下胚胎,才爱
上妖魔鬼怪" 这首歌实在是太伤大雅,仅限于在宿舍传唱。
如果小东不嫁张陆,这首歌恐怕也成了绝唱。
他们婚礼的时候,喝醉的男生们逼张陆唱这首歌,张陆抵死不从。张陆不唱,
他们就摇摇晃晃齐声唱起来,把小东气得个,当场就要离婚!
三个月後,张陆以F2来美。从此对妻子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 这种烂东西听说是卢强写的,卢强这个人虚伪透了,张陆也看不惯他。
" 小东继续说,根本不知黑暗中的月儿此时感慨万千。
" 好多年没有这样的' 卧谈' 了,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 娄兰有些感伤。
" 会有的" 月儿热情地说:" 下一次聚会,有先生的带先生,有小孩的带小孩。"
" 我还不知道我未来的那位在何方?" 余青青感叹地说:" 什么时候能遇到象
王强这样的老公,又高又帅,还体贴人。你别说,我看他的第一眼还以为秦汉来了。"
每个人都笑了,尤其是月儿,笑到心的深处。
" 拜托!不要这么肉麻,好不好。" 牛芳笑?说:" 人家月儿命带桃花,而你
我却是苦菜花。"
" 你们别悲观。" 齐小东安慰她们," 听张陆说,我们班上的何建和潭洪伟现
都在美国,都找到不错的工作,要不要叫张陆给你们牵线。"
" 呸!我们班上的臭男生!" 余青青一下从床垫上蹦了起来," 我若要嫁给他
们,除非地球上的男人全死光,为拯救人类去留下胚胎。"
七个人笑得滚成一团,把楼下主卧室的王强都弄醒了。
" 马上就是新年了,我真的好想家。" 秦天佳忽然幽幽地说。
" 我也是。" 程丽西接过话," 我的外婆都100 岁了,不知下次回家还能不能
再见她。" 她的声音明显带?哭腔。
" 还不是因为等绿卡,谁不想父母,可谁也不敢冒这个险,特别是我这种H1."
牛芳叹息说。
"Lifeistough."只有齐小东很平静," 这就是生活。我们当初出来不容易,在
美国打拼这几年更不容易。不要因为一时激动,做出一生後悔的事。若真想回家,
先到加拿大把返签弄好再说。"
月儿很困,迷迷糊糊入睡了,可睡得很不踏实,梦里一会儿是星星,一会是父
母,还有卢强一双冷漠的眼睛盯住她。快天亮的时候,她梦见母亲去世了,一层白
布盖?母亲的遗体。星星在一旁对她哭喊:" 就是你害得妈妈死了,你这个不孝的
女儿!"
月儿被自己的恶梦惊醒了,心依然狂跳不止。她睁开双眼,女孩们仍七倒八歪
地睡在床垫上,不知她们什么时候结束的卧谈。她无精打彩地走到楼下,王强正在
准备一大堆早餐。
" 月儿,你怎么了,你的脸好苍白。" 王强爱怜地把月儿搂入怀里," 昨晚,
你们楼上又哭又笑的,到底在谈些什么?"
" 王强,我想回家。" 月儿有气无力地说。
" 好吧,新年後我回公司去交代一下,然後我们准备回国。" 王强搞不懂,月
儿为什么突然想回家。据他平时观察,月儿一般两个星期给家里挂一次电话,电话
里只报平安或简单地讲一下生活近况。有时问她一些家中的情况,她也草草应付,
从不愿多讲。他倒是很想拜见月儿的亲人。
欢乐的日子总是那样匆匆而过。很快,女孩们就要各奔东西。
在最後的晚餐桌上,每个人都异常的兴奋,再加上喝了些酒,开始变得口不择
言。月儿劝齐小东不要再喝了,因为她已醉醺醺了。她至今仍记得齐小东醉倒在毕
业晚宴上,不省人事。
可齐小东说:" 我们东北人最豪爽,只有劝人喝的,从不劝人不喝的。"
王强说:" 月儿别劝,让小东喝过畅快。"
" 还是我们七妹夫爽快!来,我敬你一杯!" 小东自己先一干而尽。
" 七妹夫,你是有福之人,娶了我们月儿。你不要听人瞎说我们是江南七怪,
我们是江南七仙女。"
" 言之有理,再干!"
月儿发现王强也快喝得神智不清了。
此岸彼岸(5 )
送走众姐妹後,月儿的心一下空荡起来。就象一出精彩的戏上演到高潮处骤然
而止,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 老板同意我在三月休假,如果你愿意回国,我们现在就可以定票。" 王强兴
致勃勃地带回一个好消息。
月儿并没有为之一振,只轻轻地" 嗯" 了一声。
王强早就注意到自从她的姐妹走後月儿情绪低落,郁郁不欢。
" 也许,月儿" 王强欲言又止:" 成天呆在家并不是好事,也许工作会让你有
些寄托。" 王强虽然不在乎钱,但他仍然认为象月儿这样的人才成天干家务,真是
对人类资源一种莫大的浪费。"
" 我一切很好。" 月儿不想让王强担心她太多:" 我想工作时我会去的,我一
想到小东她们那样羡慕我,我就不想放弃。" 晚餐依然是四菜一汤,月儿做的菜很
精致,就象她写的"CODE".
" 你那些姊妹,个个想当家庭妇女,怎么大多数都还不嫁人。" 王强喝下了一
口汤,不解地说。
" 她们说,她们看上的男人全都死光了。" 月儿漫不经心地说。
" 什么意思?" 王强瞪大了双眼。
" 比如牛顿,比如爱因斯坦。" 月儿笑?说。
" 哼,我知道了,个个想嫁老外。" 王强的话语似乎透出愤愤不平。
" 老外又怎么了,只要是好老外。" 月儿的声音抬高了:" 你怎么也这么敏感。"
王强这才发现餐桌的气氛有些异样,忙不迭地哄月儿:"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
意思。你知道许丽丽,我们公司的那个中国女孩,好多中国男孩追她。
你猜最後怎样?"
" 嫁给鬼了。" 月儿头也不抬。
" 嫁给一个纯鬼也罢了,嫁给一个半黑不白的人事部小秘书。你说她是不是脑
子有毛病,放?
这么多优秀的中国工程师不嫁,唉,别提了。" 王强直摇头。
" 这么多优秀的中国工程师" ,月儿突然笑起来,王强公司工作的中国人,大
部份都同月儿一起选过一到两门课,大多数人的水平月儿也是略知一二。
牛芳与秦天佳,分别在Oracle和Sun 公司当Teamleader,可她们从未自诩过"
优秀的中国工程师" ,尽管大家见面时没有一句正经话。恐怕王强也把自己列入了
"优秀的中国工程师".
" 你笑什么?" 王强弄不明白。
月儿绕开说:" 也许许丽丽和那个混血儿真心相爱,人家两个人的事,外面的
人又不知内情。"
" 还不是为了绿卡,人人都看得出来。"
" 是吗?" 月儿意味深长地看?王强。
总之,这顿晚餐不象往常那样温馨甜蜜。
最後,当月儿系上围裙准备刷碗时,王强从後面抱住了月儿:" 我爱你,月儿。
可能是最近工作不太顺利,我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你千万要告诉我。
"
王强这一抱,月儿情绪好了些:" 可能你说得对,成天呆在家里是不好,我也
该出去工作了。"
" 工作的事,等我们回国探亲後再谈不迟。对了,你不是有一个姐姐吗,你现
在可以考虑给她带什么礼物了。"
" 哗拉!" 一个盘子掉在地上。
" 你没伤?吧,月儿,你怎么了,月儿,你的脸这么苍白,会不会病了。" 王
强慌了,她以为月儿真的病了。
" 我其实没什么。" 月儿虚弱地靠在王强的肩上:" 我听很多中国人讲,从这
边回去的都要生病,国内空气不好。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回去了。"
" 我们回国时每天吃维生素片,多喝水,应该没问题。" 王强不知月儿的心病,
继续说:" 说实话,我真想拜见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姐姐,也不知她长得什么样,
你这儿也没她的相片月儿,月儿,你怎么了,你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
王强把月儿抱进卧室,为她盖上被子:" 你不要整天都呆在室内,也要去外面
晒晒太阳,尽管冬天没什么YARDWORK. 如果你现在这个样子,被你父母姐姐看见,
他们一定以为我在欺负你。"
" 你别说了,让我躺一会就好,你去把厨房里的碎盘子收拾一下。"
自从姐妹们走後,月儿没有一天睡安稳,每夜里碾转难寐,耳朵里全是她们的
话。她想起卢强曾对她说过" 我爱你" ,可在同时,回到男生寝室又唱侮辱她们的
歌,她越想越恶心,想摆脱这份恶心,它偏偏又缠?你。还有那个张陆,说我们是
"七怪",他最後不也娶了" 七怪" 中的一怪,这不是自己讨打吗?F2过来,Ph.D两
次资格考试未过,等绿卡也是小东申请表上的家属。男人,男人是什么?男人是树,
女人是藤,男人是太阳,女人是月亮。而我们七个女孩里没有藤,全是顶天立地的
树。我月儿只有月亮的名,没有月亮的实。卢强,他当初是什么水平,作业做得个
不知所云,还不是我一点点给他讲明白算了,头痛,不要再想他了!王强呢?想当
初他上课根本就坐飞机,给他讲C++ 中的POINTER 就用了一天,怎么会搞不懂呢?
当初在大学时我一看便明白的东西。如果没有我,他那两门必修课:"Compiler"
和"MFC" 会过关吗?
王强高大英俊,能歌善舞,还会弹吉它,作词作曲,若是在国内,他会多看我
一眼吗?王强若是理工科的F1出来,他还会爱上我吗?余青青说得对,婚姻就是一
场交易!小东为什么会嫁给张陆?她自己都说是孤零零一个人在北京寂寞,为了一
个说话的伴,为了周末能吃到家常菜,就没有拒绝张陆的求爱,如果小东在北京有
父母家人。" 我才不会瞧他一眼呢。" 这是小东的原话。
就在月儿胡思乱想的时候,王强走了进来,他看见躺在床上的月儿眼睛里竟有
一抹恨意。
" 月儿,这些天来你魂不守舍,一定有心事,能给我谈谈,好吗?" 王强抚摸?
她的前额说。
月儿仍沉浸在自己不安的情绪中,她劈头就问:" 你原先的女朋友一定很漂亮
吧。"
他们两个从未互相追问过彼此的从前,王强一下反应不过来,只好老实说:"
还行吧"
" 她是做什么呢?" 月儿穷追不舍。
" 她是电视台的演员。" 王强只好老实交待。
" 你们两个可真匹配,那後来怎么拉爆了?" 月儿发现自己的口气怎么跟小东
一模一样。
" 後来,她演了一部电视剧,红了一阵,就去北京发展,我们也就慢漫淡了。
"王强的口气象在说人家的故事。
" 我知道她的名字吗?" 月儿醋意里面又夹带兴趣。
" 不要提过去的往事了。" 王强俯下身去吻了一下月儿:" 历史已在你的身後,
人应该好好往前走,边走边回头,会把现在的路走坏。"
" 王强,我真的好累。" 月儿疲惫地说。
" 你想得太多,事情本身是简单的,都是人为的将它复杂。我有一个感觉,这
次你们的同学聚会,对你并没有积极的意义。这次回国我们好好玩一下,你会快乐
起来的。对了,先去你家还是我家,今天还收到我妈的EMAIL ,她说一直盼?我们
回家,她还给你父母通了电话,说他们会约好一块去接我们。
" 什么?" 月儿大吃一惊:" 我们还没有定下来回不回去,他们就已约好接飞
机?"
" 我理解父母们的心情,我们确实也该回去了。" 王强深有感触地说:" 离家
已六年了,在国内时跟父母也常磕磕碰碰,可现在真想他们,这几天做梦老是梦见
他们,还有我们家门前的那棵大树。
此岸彼岸(6 )
既然决定要回去,那就订机票吧。
这些天,月儿天天在家给中国人开的旅行社打电话,她是听人家说这种旅行社
比老美的地方要便宜。
还好,三月份不是旅游旺季,票也较优惠。月儿还发现自己的家乡N 市和王强
的家乡W 市都与南韩航空公司通了航,若坐南韩的飞机就可以直达目的地,而不用
到北京或上海再去转。
" 先回你家吧。" 王强说:" 你父母不知有多想你。"
于是月儿订好了两张OPEN的往返票。
接下来便是买礼物,买什么好呢?月儿头都疼了,她一点经验全无。
王强公司的许丽丽在这个时候及时出现,帮了月儿大忙。她听说月儿夫妇要回
国,主动打电话给他们,希望他们能帮她带些东西回国。许丽丽去年这个时候回过
国,对带礼物有丰富的经验和认识。
有那么几个周末,月儿跟?许丽丽逛了一个又一个MALL,什么口红,香水,浴
珠,脸霜,买了一包又一包。
" 听我的,没错,ESTEEMLAUDER和LANCOME 在国内卖得很贵,送人绝对拿得出
手。" 许丽丽一个劲地劝月儿:" 再说,你有一个姐姐,王强一个姐姐,最好都得
送一样,不要让人家说空话。"
" 还这么复杂?" 月儿确实是一个单纯的女孩。
" 那可不,稍不注意就得罪人了,你万里迢迢带回去的礼物,多,H 家不嫌多,
少,人家背後骂死你。"
" 听你这么说,我都不想回去了。" 月儿逛MALL早逛得精疲力竭,可许丽丽依
然兴致勃勃。
" 这还早?呢,你就吓坏了。这都是女人的东西,还有老人的深海鱼油,西洋
人参,朊磷脂,男人和小孩的名牌T-shirt 深海鱼油类的保健品要通过电话提前订
购,最好几箱子的订批发"
" 你饶了我吧。" 月儿默默地在心里说。
艰辛万苦後,所有的礼物终于都买好了。月儿又花了一天来分类、装箱。
启程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月儿每日里情绪波动:空荡、无助、惶恐、有时又
夹杂那么一点儿期盼。
那些日子,算得上旧历的早春二月吧。玉兰花已含苞欲放,白樱花开得满树热
热闹闹,看?已变得生机盎然的前後院,月儿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
这个星期,她去见了心理医生(是Ph.D那类的,不是M.D ,所以收费较便宜)。
在一个半小时内她将自己的惶恐,担忧全倾诉了出来,心理医生言简意赅:你应该
回家面对一切,现实并没有你想象那么可怕。很多东西是人自己吓自己,如果你继
续逃避,这种担忧会折磨你终身,严重的甚至会导致精神分裂。
驾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她对自己说,有些东西,你是逃不掉的,尽管你跑到
天涯海角,但终究还是有面对的一天。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因为礼物的事,月儿和许丽丽慢慢熟络起来,慢慢成了朋友。许丽丽在公司做
JAVA,有问题时常常请教月儿,只要有时间,月儿也会给她讲解。
许丽丽对月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 要是我有你这样的水平,早到硅谷去发财了,呆在这个乡下,闷都闷死了。"
" 乡下也有乡下的好处,生活舒服,交通不拥挤,税也上得低,我加州的同学
说,象我这样的房子,在他们那儿至少也得100 万。不过那边中国人多,吃也吃得
舒服,要什么有什么。"
" 我才不喜欢中国人多的地方。" 许丽丽马上又改变了主意:" 中国人多的地
方是非多,你知道我们公司的中国人也不少,有一个大GROUP ,中国人占了三分之
二,老板要提一个Supervisor起来,中国人唯恐同胞被提拔,恨不得你吃了我,我
吃了你,还有人跑到老板那儿打黑报告,说他的竟争对手上班打私人长途。最後一
个老美渔翁得利,当了Supervisor,大家反而心平气和相处了。"
" 这简直就象文化大革命。" 月儿吃惊极了,王强从未给她提及过。月儿原先
工作的公司是小公司,恰好外国人就她一个,所以没有机会跟同胞相处。
" 好戏多?呢。" 许丽丽打开了话匣子:" 公司的两个老中不知为什么事,在
公司的停车场跳起来吵架,一旁的老美老印偷?乐,也没人去劝。"
" 他们又听不懂,能劝什么,不过真给中国人丢脸。" 月儿说:" 在学校的时
候,我就觉得印度人比中国人团结。"
" 你还记得何温华吧,他正跟他老婆闹离婚,天天在家打得个鸡飞狗跳。
有一天,他老婆居然带?小孩,跑到公司来闹;操?极破的英文,向何温华的
老板控诉血与泪的深仇。"
" 我的天,这儿又不是中国!美国老板哪管这些家务闲事。" 月儿象在听天方
夜潭。
" 美国老板耸耸肩膀,当然抱歉管不了,可从此对老实巴交的何温华再不会有
好印象,有晋升的机会也不给他。"
听?别人的故事,月儿突然发现自己生活在天堂,她应该深深地满足了。
终于捱到了上飞机的那一天。
是许丽丽送他们去的机场。许丽丽答应给月儿他们看一个半月的房子,月儿提
醒她不要忘了给院子浇水。春天来了,草坪就快变绿,大多数花儿都要开放了。
飞机平稳地航行在太平洋的上空。月儿睁大了眼睛,望?黑幢幢的机窗外,怎
么也睡不?。
王强早准备了半颗安定,他叫空姐端来一杯白水,温柔地对月儿说:" 吞下它,
安安心心睡一觉,我要让我们的父母好好看一下,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你
依然神采飞扬。"
在汉城国际机场的候机室里,月儿虽然手脚酸疼,但精神很好。王强又叫月儿
去洗手间化了一点淡妆。
从汉城到N 市,是最後一段旅程的飞行,离家是越来越近了。
此岸彼岸(7 )
飞机已盘旋在N 市的上空准备降落。
透过漂浮不定的云端,月儿看见绵延的青山,东流的大江;紧接?,林立的高
楼,棋盘似的大街
" 这就是我的家乡," 月儿喃喃自语,有一种激情开始从心底涌出来。
" 如果祖国是我的母亲,那么家乡就是我的摇篮。" 月儿突然想起自己小学时
写的作文,情不自禁,思绪万千。
" 我们的家,我们把家安在异乡,却又回到故乡来看家。" 王强发出一声感叹
在飞机?陆的一瞬间。
随?人流,他们已到了安全检查出口处。
安检的官员,是一位很漂亮的小姑娘,艳若桃花却冷若冰霜。
" 有绿卡吗?" 声音象在审问犯人,同时一对美眸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护照上
的相片。
" 有,有。" 王强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去。
她翻来复去的审阅那小小的绿卡,仿佛其中有假,还不时地斜睨几眼打量月儿。
" 在美国干什么?" 审问没有结束。
" 唉,没办法,为混口饭吃写写程序。" 王强低头哈腰,仿佛她是他的奶奶。
" 那你是做什么的?" 目光这次射向月儿。
月儿刚才还满腔激荡的回乡热情,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在美国小城呆久了的她,
根本适应不了这种目光和询问。
" 她嘛,在家做做饭,种种花。" 王强帮月儿回答了,一脸的低声U 气。
" 是吗?" 这一下她两眼发光,饶有兴趣地上上下下打量两人。心里可能在想
:难怪人人都在说,美国的男人到处都是,是个女的都可找到人来养。
他们运气不错,通过海关的时候,没被官员要求开箱检查。
一块石头落地!月儿一直提心吊胆?那三瓶" 人头马" ,那成箱的化妆品和保
健品。只是她有点儿不舒服,她那一贯风度翩翩的丈夫怎么一踏上国土就变得低首
下心,一脸的赔笑。
亲人们已近在眼前。
王强的母亲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抱住王强,也不顾周围的人群,开始嚎啕大
哭:" 阳阳,我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你走了以後,我天天在家给你爸爸吵:都是你
把我儿子害走的,你若对他好一些,他会跑这么远吗?儿子英文又不好,在美国有
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
" 好了,好了,现在儿子儿媳妇平安回来,你应该高兴才是。" 王强的父亲上
来劝住王母。
这边月儿的父母,一人拉?月儿的一只手,激动得老泪纵横,一句话都说不出
来。星星走上来拥抱月儿,也是无语凝噎。
场中之人,只有王强的姐姐和姐夫最冷静,连忙招呼众人:司机还在外面等?
大家!
一行人搬?行李上了一辆丰天面包车,司机和车都是王强姐夫公司的,王强的
姐夫是那家公司的总经理。昨天晚上,他们一家人从W 市驱车三小时赶到N 市,住
进了一家三星级宾馆。
载?众人的汽车很快启动了,奔驰在从机场到市区的高速公路上。" 这高速的
路况真好,跟美国也不相上下。" 王强赞叹道。" 这还不算高速。" 司机说:" 只
相当于省级高级公路。""这大概就是FREEWAY 和INTERSTATE的区别吧。" 月儿接过
话说。
王强注意到他姐姐王薇眼角瞟来一丝不屑,他真想提醒月儿:这是中国了,千
万别中英文混杂?说话。
此时车已驶入市区,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司机和行人争先恐後地抢道,反正
是人不让车,车不让人。
" 这干什么,这干什么。呀!小心。" 月儿时不时大惊小怪地喊?,她实在不
明白,为什么这儿人不怕车车不怕人,大家在比谁的动作快。离家太久,她已经跟
不上时代的节奏。
" 月儿," 王强轻轻拍了一下月儿的双肩:" 这里是是大城市,比不得我们那
个小城。
我在国内开车的时候,一样的得抢,否则没法活。" 月儿车技不好,胆子也小,
从不轻易上高速。她先前上班的时候,开高速只要七分钟,可她宁可避开高速在城
区慢悠悠地摇二十分钟。
对国内司机的技术,月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可真伟大,去纽约开车都没
问题。""这么说来,我都可以去纽约开车了。" 身後传来一声莺啼,王强从没听过
这么美的声音,不禁回过了头。
星星含笑的美眸望?了王强。那张不施粉黛的鸭蛋脸占尽了人间的千娇百媚。
王强不禁呆了,想自己的姐姐和先前的女朋友都是百里调一的大美人,哪料到
山外有山,楼外更有楼。他寻思道:天下的菁华都被这两姐妹占尽:一个是睿智之
仙,一个是世外奇葩。
" 你们在美国还习惯吗?" 坐在一旁很少说话的王父问:" 春节的时候我看新
闻,好多华人在美国舞狮子。"
" 那是旧金山吧,爸爸,我们那儿中国人不多,春节没什么气氛,大年三十的
时候,我和月儿做五六个菜,请几个好朋友在家里聚一聚。" 王强说。
" 就这样?" 王母问:" 那春节联欢会呢,你们看得到吗?
" 前些年我们看录像,买了房子後,我们装了DI" 王强本想说DISH,但马上反
应过来不要说英文:" 就是可以接收卫星电视的锅盖,但是当天我要上班,所以也
不能看实况。"
" 你们房子买成多少钱?" 王薇他们刚买了一栋别墅,她对房价是挺感兴趣的。
" 二十万,因为我们的房子是建在一个大湖边,所以比同类的房子要贵两万。
"王强说。
" 你们旁边的那个大湖,是不是叫' 阿藤里浮' 湖?" 月儿的爸爸问。
" 爸爸,你怎么知道那是'AUTUMNLEAF'湖,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 秋叶湖'."
月儿吃惊地看?父亲。
" 你爸爸早就买了本分类的美国地图,用红笔把你们的城市圈了起来,每天都
在研究。好几天早晨醒来,都看见他对?那个圈发呆,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听完母亲的话,月儿鼻子一阵发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无论走遍天涯海角,
也走不出父母的千万个思念和牵挂。她突然後悔自己对家人的冷淡:那些仓促的电
话和没有几个字的家信。
" 到了,这就是万家发酒楼。" 司机在提醒大家。
王强父母为给儿子媳妇洗尘,早就订好了这家高档粤菜馆。
王强在国内时经常出入这样的场所,早就习以为常,而月儿却是第一次。
虽然大都是生猛海鲜,但每样菜都做得巧夺天工:或小桥流水,或百花齐放,
或龙飞凤舞。
" 天,太美了,我都舍不得动它们一下,好美的艺术品,天!" 每上一道菜,
月儿就忍不住赞美。不屑和轻视早写在王薇的脸上。
" 月儿,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王强在心里喊道:" 这儿可不是你七姐妹聚会
呀!"
王强不想让姐姐小瞧月儿,便说:" 你们知道吗,现在美国最好找工作的就是
写计算机程序,月儿写得可棒了,我们那栋房子所付的首期就是她一个月写出来的。"
那个时候,月儿灵感奔涌,在外狂接项目,常常写得彻夜无眠。
" 月儿从小就聪明,小学二年级就会心算两位数的乘发。" 月儿的妈妈自豪地
说。
" 大学三年级就在中关村的公司打工,从那时起就没向家要过一分钱。" 月儿
的爸爸骄傲地补充。
" 能考进月儿的那所大学,没有不聪明的。" 王强的父亲由衷地赞叹道。
宴会後,众人又去了月儿的父母家。月儿的父母是市经贸委的双职工,他们的
房子是两年前搬进去的。房子是四室两厅,两个卫生间,双凉台。月儿的父母告诉
大家,光装修就花了五万,据说这还是目前最基本的水准。
月儿的心突然乱跳起来,呼吸也不均匀,当她随?众人走进电梯。" 既然它已
来了,不妨去坦然面对。" 她牢记心理医生的话,默默做了一个深呼吸。
门打开了,宽敞的客厅鬼都没有,迎面而来的是月儿硕士毕业相,相片放大了,
装进一个精致的相框,成为客厅最注目的焦点。
" 他在哪儿?" 月儿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他因为我回来而故意躲起来?
" 月儿,来参观我的房间。" 星星亲热地拉?月儿的手走了进来。这是一间典
型的未婚女孩的房间:单人床,洋娃娃,卡通图案的窗帘,星星舞蹈造型的艺术照。
难道月儿疑惑地看?星星,星星不解地回望她。
" 你们两个别躲在房间说悄悄话,还不快出来跟大家一起聊。" 月儿妈妈在门
外喊?姐妹两。
一句话提醒了月儿,她飞快奔出去打开箱子,拿出件件礼物。
凡是有月儿父母的,必有同等的给王强父母,那都是西洋参之类的保健品。
一瓶Chanel#5的香水给了王薇,这个高傲的美人终于笑了,溢自内心的喜悦。
许丽丽说得对,再高贵的人都会喜欢Chanel#5. 小城没有好的Chanel#5,她和
许丽丽驱车三百英里外的大城市。那天是周末,在MALL外根本没有停车空位,她们
的车转了二十分钟也无济于事,最後不得已,停在残疾人的位置。
月儿守在车上,许丽丽下车进店。如果警察来了就说突然发病,正等朋友来接。
现在想起来,一切辛苦没有白费。
两瓶包装精美的" 人头马" 给了王强的姐夫,这个爱酒的总经理顿时喜形于色。
他知道这东西至少真货。他事後对王薇说:" 我真怕他们给我什么深海鱼油,那些
东西堆在床头柜上不要太多。" 王薇也说:" 我真怕她们给我什么化妆品,我只用
资生堂。"
当然,星星也有了一瓶Chanel#5."这种香水配你是再合适不过。" 这是王强对
星星说的第一句话。
其余剩下的都是给七大姑,八大姨,同学好友,都可等以後再定。
王强父母一家必须在第二天一早赶回去,所以不得不同大家告辞。王强早就告
诉父母:在月儿家先呆三个星期,然後回家。他的母亲依依不舍,千叮万嘱,唯恐
儿子中途变卦。
此岸彼岸(8 )
第二天清晨,月儿和王强很早就醒了。城市里人群的喧哗声,汽车的轰鸣声,
不时地从窗外传来。
" 昨晚睡得还好吗?" 早餐桌上,父母关切地问他俩。
" 很好。" 月儿知道王强又在说假话。
" 爸爸,妈妈,经贸委也算是有钱单位,怎么选在这么闹的地方建房。" 月儿
疑惑不解地问。
" 这地方地皮贵?呢,因为在城里,干什么都方便,人人都想搬到这儿。
我和你妈因为是双职工才分到的这套房。" 月儿爸爸解释说。
" 美国不是到处都是汽车高楼?难道你们的那座城市没有这儿热闹?" 月儿的
妈妈好奇地问。
" 美国大小城市差得很远,你们在电影中看到的摩天大楼都在大城市,例如纽
约,芝加哥,洛杉矶。我们那儿很安静,晚上几乎听不到声音,除了听到蛙鸣和虫
叫。" 王强说。
" 我每天早上都是被鸟啼声唤醒的,不然还可多睡一会儿。" 月儿补充道。
" 那跟你爸爸乡下老家有什么区别,怎么这么多中国人还想往那儿跑?" 月儿
妈妈不明白。
" 那才是真正的好!'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这样的环境,千万富翁在
这里也买不了,树砍光了,鸟飞尽了,再漂亮的别墅也在污染的空气中!" 婷婷然,
娉娉然,星星从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出,一身鹅黄色的春裙自然地衬托出她的楚楚纤
腰。
" 大家早,我不能同你们吃早饭了,我快迟到了。"
" 星星,你在哪儿上班?" 王强好奇地问。
" 群众艺术馆" 星星回答。
" 干什么呢?"
" 打杂!" 话一完,人已推门而去。
" 唉,这孩子,从来不吃早饭。" 母亲摇了摇头。断断续续谈了些星星的近况。
星星从小就能歌善舞,很早就就显示出艺术的才华。对此,家里也有意识地培
养她,送她去少年宫学琴习歌练舞。星星很聪明,学得一手好钢琴,可她的运气并
不好。
月儿至今记得,十五六年前的同一天,月儿参加全市数学竞赛,星星参加全市
钢琴比赛。父母两人都是陪的星星,而月儿独自一人乘公车去的考场。
考场外全是拿?蛋糕,汽水的家长。
最後月儿捧回了一等奖,星星空手而归。父母们忙?安慰哭得伤心欲绝的星星,
哪有空闲欣赏月儿漂亮的奖杯。
或许在父母的心目中,月儿优秀、独立、坚强,象一棵白杨树,无需多少关怀
一样的茁壮成长;而星星姣美,柔嫩,敏感,象朵花儿,需要更多的呵护。他们不
知道,任何一个小女孩,无论她外表有多坚强,都是渴望父母的爱抚和关怀。老两
口幡然猛醒的时候,月儿已快漂洋过海。在去美国的前一天晚上,月儿才通知父母
:" 我要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您们自己保重。" 话一落,电话也断了,
从此音信稀稀落落。
星星一直运气不好,十一岁参加部队文工团的舞蹈考试,在复试前晚的练习中
腰部受伤;後来改学声乐,十八岁参加音乐学院的考试,试前一周发高烧,嗓音全
失。她虽然哀叹命运的不济,可还是振作起来,全力以赴参加普通高考。那一年,
月儿跳级上来与她一同高考,望?月儿朝气蓬勃的脸,心想:同是一母生,她怎么
就那么好的运气?
高考下来,星星也算尽力了,尽管离最低录取线还差两分。她对父母说:" 我
就这个命,我也不想明年再考了。"
後来父母四处奔波,星星勉强上了本市的电大中文系。她份外珍惜这宝贵的学
习机会,她本身就喜欢作文,进入中文系更是如鱼得水。在电大的毕业晚会上,星
星怀抱吉它站在舞台上,她美若春花,媚若秋月。演唱?自己作词作曲的歌,她的
歌声琳琳琅琅,如冰河的轻湍,如森林的私语,如夜风的低吟,如春雨的萧萧
" 这样的女子该站在中央电视台的舞台上!" 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啧啧赞叹。
星星毕业後,父母帮她联系进了群众文化艺术馆,一方面这儿有很些文艺表演
的机会,另一方面这是家安稳的国家事业单位,可进可守,生活无忧。
可是星星的运气确实不好。她参加过全市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进入决赛,却
与名次无缘;她当过电视广告模特儿,但那恶心的导演令她不敢再涉此界。
她在单位的工作主要是帮一些大企业编排文艺节目,但这种事情一年也没有多
少,大部份时间是在办公室干些无聊的杂活。
後来,她晚上去了夜总会当歌手,一方面想让技艺不生疏,另一方面确实想多
挣些钱。夜总会的歌手大都来自专业团体,有歌剧团唱高音的,有京剧团唱小生的,
白天,他们在各自的单位,或唱" 我的太阳" ,或唱"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为的是劳保和公费医疗。一到晚上全都来夜总会唱流行歌曲。你别说,那些京剧
演员的功夫真棒,在劲歌唱到高潮处,还可在空中连翻几个滚。
说实话,中国的文艺人才如云,但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唱得出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青春一天天远去,星星依然没有出头的机会。
父母对此也束手无策,谁教星星生在普通人家呢?
在母亲断断续续的摆谈中,月儿的疑惑更重了,她心里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
她不相信,那个人就这么消逝了。又不是鬼,怎么一点影子都没有?
但她又不敢问。
这种疑惑一直折磨?她,甚至比在美国时的担忧更沉重万分。
星星每天早出晚归,白天上班,晚上演出,深夜十二点左右才回家,周末晚上
也不例外。月儿根本没有机会与她单独相处。
终于有一天晚上,月儿等王强睡熟了,披衣站在过道专等夜归的星星。
" 星星,我能给你谈谈吗?" 月儿抓住了星星的手。
" 太好了,月儿,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找机会与你独处,可夜总会这几周缺人,
根本请不了假。你知道我是签了合同的。"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已进了星星的房
间。
两姐妹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想先开口。
沉默良久,还是星星打破了尴尬:" 月儿,你现在的生活很好了,过去的一些
东西就不要再去追究。"
月儿早编好了台词,她说:" 并不是我想追究,我有大学同学想知道他的下落,
自从毕业後他跟所有的同学断了联系。"
星星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 没有联系也好,免得知道伤心。"
" 什么意思?" 月儿感到心跳加快。
" 他死了。" 星星气若游丝地吐出这三个字。
此岸彼岸(9 )
时光又回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那年夏天,月儿发现卢强和星星的秘密後,含恨地望了星星一眼,根本容不得
半点解释,愤然离家回京。
" 卢强,月儿不辞而别,你不能在我家呆了,想办法搬出去,父母那儿我还得
去撒谎应付过去。" 星星惊恐万状对卢强说。
最後,卢强在郊区的一间民房安顿好了;父母也相信了星星的谎言,因为月儿
这孩子一贯独来独往,又有本领,根本就不用操心。
那个时候的中国经正处于泡沫经济:房地产、股票、证券仿佛每天都有人在发
大财。
卢强伙同几个人开了家皮包公司,星星将自己所有的存款垫了进去。卢强一天
到晚跃跃欲试,好象自己第二天醒来就成了挥金如土的大款。
那些日子,星星经常撒谎,对父母说单位编排节目到深夜,回家不安全,借宿
在同事家中。其实是在卢强的房间过夜。
甜蜜的日子很快一晃而过。星星很快发现了卢强的不少缺点:虚伪狡猾,刚愎
自用,心胸狭隘,而常常又自以为是。生意不顺的时候他脾气暴躁,常对星星发火。
骂她是个弱智美人,狗屁不懂,什么都帮不了他。还说她这个电大毕业生连技校生
都不如,接个电线都不会。
" 他经常骂我是扫帚星,尽带给他霉运。好几次还动手打人。我也曾想过离开
他,可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确实又放不下来。" 陷入回忆的星星,满脸的愁云惨
淡。
月儿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
" 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常常不管我的身体好不好,那一次我刚打了胎没两天"
" 星星,你不要说了。" 月儿哭了,一下抱住星星,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这个
如花儿般娇美的姐姐,从小被父母捧为掌上明珠,享尽亲人的呵护和爱怜,怎能忍
受人间如此的羞辱和粗暴。
她想到自己一直隐恨父母的不公,星星的夺爱,在美多年对家人不理不睬,可
哪料得到,星星在遭受无尽的煎熬和折磨後,连个说话的亲人都没有。卢强若是出
现在她的面前,她定会将他撕得粉碎,他什么时候变成了禽兽不如的魔鬼?在月儿
面前他可是连一句粗言都没有呀。
星星没有泪,她似乎已麻木了。
" 後来,他们的生意逐渐上路,卢强有一些钱了,脾气不再象以前那样暴躁。
那时候我开始在夜总会唱歌,卢强常来看我的表演,和我一块演出的朋友混得很熟,
特别是梅梅。梅梅是我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当时我正准备与梅梅筹备一个二人合唱
组,名字都想好了,叫' 星夜梅开'.梅梅是从部队文工团转业後,分在本市歌舞团,
她的歌和舞都很棒,我们还请了老师为我们编排舞蹈,梦想?一举成名的一天。"
星星停了一下,继续说:" 有一次,卢强告诉我,他要去外地两天谈生意"
星星的脸痛苦地抽动了一下:" 想不到这一别,就是永别,再见他的时候,他
已变成废墟中的一堆骨头。他酒後开车撞在一辆大卡车的油箱上,大火顿时燃起来,
他的小车卡在上面,根本就不可能推门逃生"
月儿震惊地望?星星,感到自己也在燃烧的烈火中。
" 出事的地点很偏僻,警方赶去的时候已是四小时以後。在出事的废墟中我还
看到了梅梅。"
" 你怎么知道那是梅梅?"
" 她的钻石戒指,没有烧成灰。"
" 我可怜的姐姐。" 月儿抱?星星,再一次忍不住痛哭,她思前虑後,悔恨不
己,想到自己每次给家里挂电话,若是星星接,她连问侯的话都没有,只问爸爸妈
妈在不在。有谁知星星的悲痛欲绝,全身是伤!与星星所受的痛苦和煎熬相比,她
那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 还好,爸爸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一提及父母,星星的眼泪也涌了上来:"
我和卢强从认识到他走,才一年零七个月。那时我情绪低落,整日掉泪,怎么也遮
不住,爸爸妈妈追问我是不是有了男朋友,伤了我的心,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 我常常在想," 星星望?天花板,继续说:" 命运这东西真的说不清,卢强
若是当初跟?你,恐怕在美国已找到了工作,那么梅梅也不会死。"
" 卢强的父母知道这事吗?" 月儿见过他的父母,那是一对很慈祥善良的老人。
她为他们感到彻心彻骨的痛。
" 都是他的朋友处理的後事,那个时候,我自己都快死了。" 星星无力地说。
" 我努力地想忘掉过去," 星星咬了咬牙:" 但是有些铭心刻骨的东西你不可
能将它们从记忆深处一笔抹去。我常为自己流泪,也为卢强和梅梅流泪,为他们年
轻的生命。无论怎样,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为?我们的父母,我应该好好生活
下去。"
" 星星,你好坚强,我真的敬佩服你!"
" 月儿,我才佩服你呢,从小就是那样聪明过人。要得奖就得奖,要跳级就跳
级,全中国的大学你想去哪儿就哪儿。什么事情都心想事成。"
" 可是,我很努力呀。" 月儿有一点不服气。
" 我也很努力,月儿。" 星星说:" 我练钢琴练得手指发麻,练舞蹈练得经常
受伤;为了考音乐学院,我每天四点钟就起床练嗓子,可为什么命运从来没让我成
功过?"
" 你会成功的,星星,我相信你!" 两姐妹紧紧拥在一起,从来没有象今天这
样心心相映。
此岸彼岸(10)
星星和月儿一夜无眠,她们推心置腹到天边发白。第二天又是崭新的一天,也
是姐妹两人崭新的一天。
星星象往常一样不吃早饭,就要匆匆去上班。
" 星星,你每天这么早就去上班,晚上还要演出到深夜,不累吗?" 王强关切
地问她。
" 好在白天的单位上班轻松,我中午可以补两小时的午觉。" 星星微笑着说。
王强觉得她那一笑是怎样的温柔,简直就象一朵不胜娇羞的睡莲。心里纳闷:
"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月儿的都快二十八了,更何况当姐姐的她!"
" 我说,月儿。" 母亲见星星一走,便打开了话匣子:" 你们在美国有没有看
见合适的中国人,也帮你姐姐物色一个。我真的是心焦死了!我们给她介绍,她也
不情愿,不知道这孩子心在想什么"
" 我们公司就有很多优秀的电脑工程师。" 王强一下来劲了:" 大都有硕士学
位,人品也不错。"
" 优秀的电脑工程师。" 月儿笑起来:" 他们太优秀了,星星不配。
" 她听了那么多许丽丽加油添醋的一面之辞,哪肯让星星嫁给他们中的一位。
她说:" 主要是,星星太美丽太温柔,又特别多愁善感,工程师这么忙,哪可
能照顾得了星星。"
" 工程师一样是人,一样的懂得生活。" 王强有他的道理:" 如果星星嫁到我
们那个地方,我们就多了两个亲人。以后你们两老来探亲,可以两边玩,日子也不
会寂寞。"
这一席话说到月儿母亲的心坎,她顿时眉开眼笑:" 好,好,还是王强想得周
到,这事就教给你们了,也算了了我的一个心事。星星这孩子单纯着呢,只是几年
前有个男朋友,还没领回家给我们看,就散了。对了,我这儿有好多星星的相片。"
" 妈妈,我不愿把星星的相片当展览品一样在王强的公司传,那些工程师,哼!
我就不信一个个都是好鸟。他们会欺负星星的。" 月儿气呼呼地说,她想起了许丽
丽告诉她的故事。
" 月儿,你太武断了!" 王强皱起了眉,他很不高兴妻子对自己中国同事的评
价:" 你大概跟许丽丽呆久了吧,她自己找了个什么,你该看过了吧。
"
" 看过了,也比他们强!我宁愿让星星嫁给老黑也不" 月儿突然张大了嘴:"
我的妈呀!我说了什么,但愿大家都没有听见!"
王强可是听清了,他真的吓了一大跳!
月儿母亲倒是没有听清楚,她说:" 月儿,你也不要太挑剔,星星年龄也不小
了。"
" 我知道,妈妈,我们会注意看的。" 王强知道月儿只不过在应付她母亲罢了。
这一天,月儿和先生总说不到一块去,他们甚至为一件小事还争执不休。
晚饭后,月儿说:" 该逛的地方也逛了,该买的盗版也买了,今天晚上,我们
干脆去看星星表演。"
王强精神为之一振,欣然同意。他问月儿:"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星星不知
道,她会不高兴吗?还有,你知道她在哪家夜总会?"
" 我们就装作一般的客人,就算星星看见也不会怪我们,她表演的地方在假日
饭店24楼的夜总会。她告诉过我。" 月儿说。
走进假日饭店的大厅,月儿顿觉灯火辉煌,处处熠熠生辉,仿佛皇宫一般。想
起美国小城的假日饭店,简直就是灰头灰脑的受气小媳妇。
电梯在24楼打开,迎面就是" 威思夜总会" 精致的招牌,门口有身材修长,面
带微笑的迎宾小姐,将他们领了进去。他们选择了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
节目开始了,大厅的灯慢慢暗淡下来,更令舞台亮如白昼。
在一段优美的伴奏下,缓缓走出一对盛装的壁人,他们是节目主持人,向所有
的来宾致以问侯,愿大家度过一个温馨的夜晚。此情此景,让王强想起多年前的女
友,成名前也是天天在夜总会混日子。恒河沙数,到底有几个幸运儿混出了头?
紧接着是一个男歌手,媚得象人妖,作嗲声状,王强看得恶心,想不到还有人
捧场送鲜花。然后是两男两女的一段劲舞,灯光打得缤纷灿烂,与音乐混为一体,
月儿看得津津有味。
终于
" 下面,我们荣幸邀请威思夜总会的才女歌手,星星小姐,为大家登台献艺。
大家知道星星小姐不仅能歌善舞,而且作词作曲,今晚,她会带给我们什么呢?"
主持人说完退下,光亮的舞台一点点暗下去。一段凄凉而婉转的前奏从四围缓流而
出,伴着舞台上冉冉升起的烟雾,六个身着幽蓝旗袍的模特儿依次从后台渡了出来,
每个人的手上擎着一对晶莹剔透的兰花玻璃杯,杯内燃着蜡烛,焰光点点,如星辉
闪烁。她们缓步向前,组队成圆,最后玉立在舞台的中央,静候主角。星星手执话
筒,蹁跹袅娜,从幕后走了出来,一身曳地的黑裙,纱袂乍飘,荷裙欲动。她的声
音清洌如山涧的春泉:
天边有颗流泪的星星,上下三载寻寻觅觅,星夜悄待暗香弥漫,星夜遍寻芳魂
依依。
可叹高山流水余音未泯,知音一去不返倩影难觅。
我祈我祷常梦星夜梅开,心萦魂系与你来生再见。
四周一片黑寂,只有一束舞台探照灯光打射着如诗如梦的星星,她素若春梅绽
雪,洁若秋菊被霜,王强和月儿都被深深震撼了。
音止歌停,舞台大亮,大厅掌声如雷,一个硕大的花篮献了上去,星星微微鞠
躬致谢:" 衷心谢谢大家,也谢谢' 紫竹' 时装队。"
而后,她咬了咬唇,扬起头来:" 刚才的那首歌是特地献给我们夜总会一位远
去的故友。我深知,亡者已去,我们活着的人们更应该珍惜生命,这样才对得起自
己,对得起养育我们的父母。"
星星说完退去,灯光变得闪耀跳动起来,强烈的打击音乐如瀑布飞湍般一泻而
下,紧接着,两个穿红色超短裙的小姑娘从后台奔跃了出来,踩着强烈的节奏,劲
舞象旋风奔驰在原野
星星又出来了,她一身红色超短裙,如夏夜怒放的玫瑰,她载歌载舞,欢声高
唱:来吧,来吧,我的朋友,邀来春天我们一起跳舞,抛开忧愁,抓住幸福,青春
本来就该快快乐乐。
笑在晚风里,笑在夜空下,你看今夜星光多么灿烂。
光阴荏苒,岁月太短,不要错过花开的春天。
三人舞姿一致,快乐活泼的舞蹈中巧妙地融入了伦巴和恰恰,台下的每个人都
看得如痴如醉,沉浸在溢光流彩,美不胜收的意境中。
" 星星,你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呀?" 王强陷入了一片迷茫。
此岸彼岸(11)
第一次看星星的表演,月儿兴奋极了。节目一结束就拉?王强的手跑到後台。
" 星星,你太棒了!简直可以上春节联欢晚会。" 月儿喊?冲进来,把正在卸
妆的星星吓了一跳。
看见是他二人,星星也很高兴,她笑?说:" 早知道你二人要来,我应该给你
们拿招待券,这样也省了门票。"
三人是一块儿坐出租车回家的。两姐妹坐在後排。" 星星,你确实有才华,表
演也很精彩。" 王强扭过头来对她说。
" 那只不过作秀罢了,事前早已编排好。就象" 星星淡淡一笑,想多说几句,
又缄口不言。
" 前几天,跟我先前工作过的电视台的哥们聊天,电视台下过月有个歌手大奖
赛,是一家大型企业赞助的,你愿意去那里参加吗?"
" 星星,你一定得去,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月儿兴奋得就象她自己要去
比赛。
" 可是,我年龄不小了。再说很多东西,人家内部已经定好了。" 星星一点也
不激动。
" 年龄不是问题,只要你努力,我和我的哥们努力,让我们赌一把吧!
还有一点,我这个哥们是我先前在电视台的" 铁兄" ,去年被提为了台长。"
" 你怎么没给我提过你的台长铁兄?" 月儿好奇地问。
" 我也是前天才给他联系上的,他高兴得不得了,直嚷?马上要见我。
对了,月儿,我们可不可以提前回我家,我真的好想见我的朋友。"
" 行啊!我们明天就走,让我们好好贿赂你这位朋友吧,为了星星的比赛。对
了,我们那儿还有一瓶" 人头马" ,四盒西洋参,五条"
" 星星,你把你所有的资料给我一份,最好今晚。然後在家等我们的消息。不
要去夜总会会演出了,尽量多休息。月儿,你把行李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回家。
" 谢谢你们。" 星星的目光满是感激和信任,在王强再次回头的一瞬间,他们
的目光相遇了,但很快地,又各自飞快地闪开了。
回到家,月儿疲惫不堪,哪有精神收拾行李,说了声:" 明天收拾" ,便一头
栽在床上。
王强跟本没有睡意,隔壁星星的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敲打?他的神经,他追
寻?这断断续续的响动,直到它们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凌晨六点,有电话铃疯响。
" 谁呀?" 月儿爸爸仍睡意绵绵。
" 月儿,月儿,快叫月儿,这是美国,我是齐小东,月儿的大学同学。" 对方
的东北话音有快又响。
月儿已被电话铃吵醒,她有种预感,这电话是她的。
" 月儿,我是小东,我现在在我的办公室,我三天後和张陆回国,你必须下个
星期二前到北京与我们会合。" 小东还是大学时的口气,她是室长,如果她说去香
山,你就不能去北海,如果她说姐妹的生日庆祝在校内的餐馆,那就不能跨出校外
半步。
" 小东,不行,我马上要去看公公婆婆,今天就走。" 月儿突然醒悟过来:"
现在还不到五月,学校你是怎么请的假,还有身份"
" 我们485 已递上去了,办了回乡证,别但心我们。还记得许云波吗?
这小子回国後发了,我靠!现在在北京有上亿的资产。是他邀请我们回国旅行
的,只要我们回北京,所有的费用他包了。昨天我们通电话时,他还提到你,我向
他保证,月儿现在在中国,我保证把她抓到北京。"
" 许云波?" 月儿的脑海立刻浮现一个个子高高,戴?一个大黑眶眼镜,穿?
土气的大男孩。" 上亿的资产?" 月儿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不是在美国拿了个Ph.D
吗?"
" 还没毕业就回去了,人家看得准,回得早,又有机会,当初和他一起回国干
的,据说是一位高干的儿子。好了,废话少说,飞机票订好後告诉许云波,不,许
总裁办公室,到时会有人接机的。"
月儿的兴趣一下子被提起来,但仍犹豫不定:" 这个,小东,这个"
" 这个个屁!" 小东在电话那头大声喊道:" 月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
不要黄我!你仔细想想,你叫我圣诞节去你家,我不是把我老公扔在家就去见你吗。
这次你若不来,我们姐妹情一刀两断。"
家庭所有的成员都被这个电话震醒,他们纷纷来到客厅,而齐小东声音之大,
每个人都听清楚了。
月儿踌躇地望?丈夫,内心矛盾极了。
" 如果小东非叫你去不可,那就去吧,只是快去快回,不要耽搁。" 王强的话
无疑给月儿一个放行令,他略微沉思了一下说:" 这样吧,还是先去我家报个道,
给我父母一个交代,再坐飞机去北京,你说如何?" 她一听高兴坏了,对?话筒大
叫:" 小东,我们北京见!"
此岸彼岸(12)
四天以後,月儿兴高采烈在W 市(王强的家乡)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毕竟,
公公婆婆想见的是儿子。媳妇不在,还可跟儿子多说些知心话,所以对月儿远行北
京之事,也抱无所谓态度。
月儿上机之前,一个劲地嘱咐王强,一定要帮星星一把,星星年龄不小了,说
不定这就是她最後的机会。
两个小时的飞行对月儿并不累。一想到小东和北京,月儿浑身上下沉浸在强烈
的欢欣中。
较之其他姐妹,小东和月儿更亲密些。小东这个人,豪爽开朗,快人快语,爱
恨分明;对朋友,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对不喜欢的人,必是横眉冷对,口吐恶语,
没有半点虚伪的假笑。月儿永远忘不了,出国办手续前的培训费,所差金额,小东
第二天就放在她的手上,并说:" 不用多问,办你的正事。" 从小东的身上,月儿
深深地感受到了东北人对朋友的侠义热诚,肝胆相照。
北京终于到了,月儿好激动:" 北京,我魂牵梦系的第二故乡!我又回来了!"
就在她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西装格履的中年男人走向她:" 请问你是兰小姐
吗?我是许总裁办公室主任,张能辉。"
" 喔,张主任。" 月儿显然还没适应这套,但她还是平静地说:" 张主任,我
就是兰月儿,许总裁的大学同学。"
月儿和张主任上了一辆加长型奔驰车,司机已在那儿静待多时。在车上,月儿
立刻用张主任的手机给先生报了一声平安。在美国,月儿看过无数奔驰,可坐在这
么长的奔驰上,生平还是第一次。许云波,许总裁,她还是无法将那个浑身乡土气
息的男孩,与眼前的一切联起来。
" 兰小姐,我们这就去思月宾馆,这是集团公司下属的一家三星级宾馆。
你的两个从美国回来的朋友已住在那儿了。许总裁现在正在上海与一美国公司
谈判,目前暂时不能回京,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名片上有我的手机号码。
" 说话的时候,张主任已恭恭敬敬递上名片。
" 许云波还会谈判?跟美国公司?" 不知为什么,月儿又想起那个说一句话都
要脸红的许云波,来自苏北乡下的许云波。
光阴改变一切太多太多!
" 月儿,我想死你了!" 在宾馆的门口,小东一把抱住月儿,月儿同时也看见
了张陆。
" 兰月儿,你漂亮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张陆的油嘴滑舌依然未变。
" 我呸,这几天你眼睛还忙得过来吗?" 小东斜?一双眼看丈夫。
" 老同学,你都这么认真,你让人家兰月儿怎样看你。" 张陆抬了抬眉毛,一
脸的不服气。
" 算了,我知道你嫌我在你跟前碍事,恨不得许云波每天赏你一个小姐,你的
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你跟卢强那花东西跟本没区别!"
一提起卢强,月儿的心又被针刺了一下。不过,小东很快又和张陆有说有笑,
忘了她刚才的气话。大家开始谈论许云波的财富,那是个天文数字,谁也不知道具
体有多少;他的女人,从清纯少女到影视歌界当红名星;他的车,怎么说呢,每个
星期他绝不重复开相同的车到公司上班;据说他有一部鲜红的手工发拉第,那是他
的最爱,没有一个女人坐过。
" 我就是要坐他的发拉第!" 小东不服气地说:" 大家同学四年,在大学时他
还问过我题呢。"
" 你当你是谁,你以为许云波还是那个许云波?" 张陆鄙视地说。
" 我还是想不明白。" 月儿说:" 我头都快变成两个了,许云波怎么可能这样,
这么多钱,这么多女人,这么多车。"
" 简单地说,兰月儿,对了,我还是叫你月儿吧。" 张陆继续说:" 从我们踏
上北京的第一天起,我们的吃,住,玩,电话,许云波全包了,你不觉得这本身就
是一种力量吗?"
" 如果我不在,许云波会把你的小姐费用都包了,那才是一种伟大的力量。
" 小东无法原谅先生,怎么一下飞机,一对眼睛就开始朝女孩子转个不停。
在宾馆,总是找起空话与服务小姐搭腔。在美国,他可是个老老实实,听话的
好丈夫呀!我要是不在,他可不飞上天去?
" 我只是想知道,我们时候能见到许云波本人,我还得快点回家。" 许云波不
出现,月儿真的急了。
这个时候,张陆的手机响了,这手机是张主任特意给他们用来保持联系的。
一个特温柔的女声婉转传来:" 张先生吗?我是许总裁的秘书甜甜,许总裁的
谈判已经结束,今晚准备回京"
甜甜,真是声如其人!张陆差点酥倒在地。
" 这许云波真不是他妈的东西!" 小东又忍不住骂人:" 他以为他是谁,皇帝?
金口难开,从没给我们亲自通过话,全是让他奶奶的太监,宫女传话。"
" 你给我小声点行不行,这儿全是许云波的人。" 张陆不满地盯了妻子一眼。
在吃晚餐的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服务员还告诉了他们另一个关於许云波的故
事:许云波有很多女朋友,但他从来没有固定过任何一个人。有一个很年轻漂亮的
模特儿,为了加固自己的地位,设法让自己怀上许云波的孩子,还偷偷地生下来,
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儿子。没想到,许云波并不为此感动,对外界只宣称这孩子是
他的抱养子
月儿听得恶心,在她的眼前总是晃动?一副图画:十指戴满金戒指的暴发户,
一大群妖娆的女人围绕?他她突然感到後悔,为什么要一时冲动来到北京,把先生
丢在家!此时此刻,对王强的思念溢满了她的身心。
刚吃完晚饭,月儿就迫不及待地奔回自己的房间,拿起电话,她要把自己所有
的相思倾吐给先生。可惜的是王强不在家,婆婆告诉她:王强在外面会老朋友。月
儿跟婆婆敷衍了几句,怅然若失地放下电话,心里空空荡荡的发慌。
月儿去了小东他们的房间,张陆见月儿进来,忙说:" 你们两姐妹单独聊聊,
我还是回家陪我老爸看新闻。"
" 哼,你以为我相信你的鬼话?" 小东冷笑:" 怕是想到夜总会抱小姐才是真
的吧。"
" 小东,你管得太多了。" 月儿觉得张陆蛮可怜的,这么大一个男人,一天到
晚被妈妈似的妻子唠叨。
" 你别以为个个老公都象你家王强那么好,他们全是一群未长大的小孩,需要
时刻提醒才不至于犯错误。" 小东的话让张陆恼火极了,因为月儿在,他才没有发
作。
" 虽然许云波今晚回北京,但我想他不会来我们这儿。" 月儿说。
" 月儿言之有理,许云波今晚回北京,定会去临幸他的妃子,同学嘛,当然往
後延。" 这是张陆的道理。
小东因为时差还未倒过来,一直没精神,月儿也就不想再多聊,告辞回到自己
的房间。
电话通了,王强仍不在家,月儿真的很沮丧," 都十一点半了,还在跟朋友吃
喝玩乐?也许吧,在美国闷了这么多年,也难得呼朋唤友,如此痛快过。"
反正睡不?觉,月儿闷闷不乐地度到大厅。这儿有一个水池,池边有假山,假
山上有小桥,有庭楼,还有小瀑布,月儿不知不觉看得发了呆。
" 兰月儿,是你吗?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月儿耳绊
轻轻滑过。
月儿猛然抬起了头,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站在他的面前,镜片後面,一双
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她。月儿一下没反应过来。
" 我说兰月儿,你是贵人多忘事。" 男子失望地摇了摇头。
" 啊,许云波,我是有眼不识泰山。" 月儿一下欢呼起来:" 许云波,你真的
回来了,让我去把张陆和小东叫起来。" 说完,转过身,一溜烟地跑了。
此岸彼岸(13)
四个人欢天喜地聚在小东夫妇的房间。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大学的校园。
许云波首先向大家道歉,没有及时出现。他说:" 我一直都知道你们的情况,
也非常想和你们通话,但我知道一旦和你们聊上後,我肯定放不下电话。当时我的
谈判也进行得很紧张,所以我想把谈判搞定後再痛痛快快地聚在一块儿。"
" 那你说,怎样招待我们。" 小东已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 你们想怎么办?" 许云波含笑?扫过每个人的脸。此时的他,举手投足间自
有一种不凡的气质。
" 我想开你的' 发拉第' 到天安门兜风。" 小东纯粹是无理取闹,只不过她也
想开开老同学的玩笑。
许云波的脸有些不自然,但当他看见小东身後的月儿正好奇地望?他时,便点
了点头:" 行!
" 可心里仍在盘算?怎样摆平这事。
" 我靠!你发什么羊儿风,想在北京开' 发拉第' !我的TOYOTA都不想让碰,
你自己算算开了多少年的车,到目前连平行趴车都还趴不进去,也不知考驾照怎么
过的;再宽的停车位都是歪起个屁股趴进去,每次换新车你不挂一块彩不舒服" 张
陆数落老婆车技时最为理直气壮。
" 我的车技也不好。" 月儿缅腆地说:" 直到现在还怕开高速,回国後才知道
中国的司机技术太高了。"
" 其实ㄛO 环境逼出来的,我刚回国的时候也不敢上路,最後还不是跟大伙在
路上一起抢。" 许云波说这话的时候发现月儿有些疲惫地靠在床头,便说:" 时间
不早了,明天再聊不迟。我决定空出三天的时间为诸位当全陪。"
许云波和月儿一块出来的,月儿的房间就在小东的隔壁。
" 月儿,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在月儿用卡开门的时候,许云波关切地看?
她。
" 我还不错,先生对我也很好。" 月儿的脸上绽出一个幸福的微笑,尽管有些
疲倦。
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月儿困得要命,却怎么也无法入眠。电子时钟告诉她已
是凌晨三点。
王强现在干什么呢?她恍恍惚惚,对他的思念象春天的青草一样疯长。
早晨七点她就醒过来,她思忖?:再给王强挂个电话,不算太早吧?
她勉强等了二十分钟才挂的电话,王强的爸爸告诉她,王强昨晚在一个老朋友
家过的夜,他深夜打电话回来通知家里,目前还没有回家。月儿的心开始慌乱不安
起来,她告诉公公张陆的手机号码,若王强回家叫他立刻回话。
月儿又跟自己家里挂了电话,妈妈告诉她家里一切均好。
四个人一块在餐厅吃的早餐。张陆的手机忽然响了,月儿慌忙扑过去叫道:"
我的!"
可惜是张陆姐姐打来的,告诉弟弟妈妈又犯心脏病准备住院。
" 那你们还不快去。" 月儿催促道。
" 反正我不去,我和他妈水火不相容,我怕她见了我,病发作得更厉害。
" 小东犹自喝?自己的牛奶,声音冷冷的。
此时的张陆焦灼之情,隘于言表,哪顾得上小东的情绪,他说:" 我姐是医生,
我妈才不需要你,你自个儿玩好了。" 说完,辞过众人,便匆匆离去。
" 随时同我们联系,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许云波冲?张陆的背影喊道。
" 这是你的不对,小东。" 月儿说:" 张陆的妈妈也是你的妈妈,你无论怎样
也该去医院的。"
" 你根本不知道他妈有多坏。" 小东气呼呼地说:" 那个时候我们都在念书,
她就非要来不可。我也让她来了,可她不知足,在我的家里还指手划脚,一会儿说
我们太浪费了,一会儿有说我年龄这么大了,怎么还没孩子,是不是有问题"
" 怎么从没听见女婿报怨丈母娘?" 许云波笑?说。他曾见过张陆的母亲,一
个非常热情豪爽的阿姨。大学时,他们一帮穷学生到张陆家作客,他妈妈做了满桌
子的菜,还一个劲地劝他们吃。那些菜对当时的许云波可是从来未尝过的。
" 他妈心可毒了。" 小东继续倾吐她的" 阶级仇恨" :" 成日在家没事就挑唆
他儿子跟我斗,吵她儿子不象个男人,天天被女人欺负,有一次我实在忍无可忍,
对她大叫:你老人家可仔细想想,你儿子可是搭我的桥过来的,有本事自己F1考出
来,神气一下"
" 你太过份了,小东。" 许云波为张陆打抱不平:" 你怎么不替张陆设身处地
想想,你让他在你们面前怎么过日子,要是" 他本想说,要是我有这样的老婆,我
早就把她休了。
" 我这个人独立贯了,从不靠人。谁也不求,谁也不要惹我。" 小东骄傲地抬
起头说。
聪明的小东,刻苦的小东,赤手空拳杀出一片血路,三年半就拿下名校的Ph.D,
在美所有的大学同学中第一个当上教授,(尽管她工作的大学并不算很好。)Tenure
也是迟早的事。她有她自豪的资本。
" 可是,小东," 月儿也觉得小东有些不妥,她说:" 毕竟,张陆是你的先生,
你看在他的份上,跟婆婆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大家都是一家人,她以後还是你孩子
的奶奶,说不定还要求她帮忙呢。"
月儿也知道劝人家总是容易的,而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又不同了。她想象不出如
果王强的妈对她说:这么大了,怎么还没小孩,是不是有毛病。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 算了,算了,别提了。" 小东头大,没想到月儿也不站在她一边。
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月儿身上,她是绝对帮月儿的,无论月儿是对还是错。
这时候张陆留下的手机响了,这次是王强。月儿一块石头落地,她刚才还苍白
的脸色有了些红润。
大家因为张陆母亲住院的事,都没有心情到外面玩。" 这样吧,我们干脆去医
院看张伯母,买一些礼物,这样你们婆媳就自然好了。" 月儿建议说。
" 你们去,我也不能去。" 小东说:" 他哪儿又是姐姐,姐夫,还有什么堂兄
表弟的,我怕打起来吃亏。"
" 好好的,怎么会打架。" 许云波好奇极了。
" 不好意思,我和张陆经常干仗。他父母没来的时候,每次打完後,很快又好
了,我们学校的中国人都知道。有一天我们深夜吵起来了,那次他父母都在,不仅
不劝,反而火上添油。後来我们动了手,印度邻居报的警。"
" 在美国,男的可不能随便打女的。张陆被带走了吗?" 月儿很紧张," 留下
了记录,办绿卡可麻烦。"
" 警察本来要带走他的,可是看到他鼻青脸肿,我一点都没伤,就算了。
"
许云波听得哈哈大笑," 这样的事不是听你亲口所说,我是绝对不相信。
我要是警察,我就把你带走了。小东,你可真是个人物!"
月儿倒是相信小东的话,小东的爸爸是武术教练,她从小就身手不凡大学时她
们到外面去旅游,在拥挤的车上,一个小流氓故意朝月儿胸前靠,月儿胆小,不敢
声张,只得往後缩。到站的时候被小东发现,一脚把小流氓踢下车,叉?腰对他喝
道:" 来啊,朝你姑奶奶身上靠啊!"
" 後来,因为这次打架,他妈很难受,没有住满三个月就和他爸爸走了。
其实那一次还不是打得最厉害的。不管闹得怎么凶,我和张陆很快就好了。
我们夫妻的事,他父母瞎搀和什么。"
" 那是关系到一个长辈尊严的问题。" 许云波说,他叹了一口气:" 幸好我还
没结婚,不用去面对一些复杂的事情。"
" 如果准备结婚,象你这样有钱的人,是不是需要婚前财产公证。" 见许云波
变了话题,小东一下来了兴趣。
" 如果我真心爱一个人,准备娶她,我是绝对不要婚前财产公证;如果一心想?
婚前财产公证,又何苦去结婚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瞟了一眼月儿,月儿正埋头
喝茶,似乎没在意他说的什么。
此岸彼岸(14)
中午的时候,小东突发奇想,要去" 北京饭店" 吃烤鸭。许云波一口答应。
吃完饭,他们三人漫步在饭店内的工艺厅内,那些玉器、木雕、香扇、贝雕、
书法、国画、双面绣把月儿看得目瞪口呆,心痴神驰,那是怎样的一份巧夺天工,
我上下五千年的中华文化!
捧?一个精美的玉雕莲花,月儿爱不释手,小东赞不绝口,但一问价格,令她
们再也不敢直视莲花玲珑的花瓣。
" 喜欢吗?" 许云波微笑?看?月儿。
" 太贵了,没有必要。" 月儿说。
" 如果你们真的喜欢,我买一对送给你们。" 有钱人的潇洒在此处挥洒自如。
" 谢谢许总裁赏赐。" 小东立马道谢。
" 可是,可是" 月儿面有难色,毕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 可是什么,你若不收,不是明摆?不给我们许同学面子吗?" 在小东的心目
中,这一点只不过是许云波的九牛一毛。
月儿只得收下,但心仍惴惴不安。
小东的心惦记?张陆的母亲,她是那种" 刀子嘴,豆腐心" 的女孩,只不过个
性太强,从不肯轻易认错。晚饭前,她叫月儿把电话挂到张陆姐姐所在的医院,得
知病情已稳定,但仍需在医院多观察几天。大家松了一口气。
月儿的心里总是摇曳?先生的影子。刚吃完晚饭,她又迫不急??岁q 了王强
家里的电话。他又不在!月儿失望至极。怎么天天都在外面海吃?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是也天天在外吗?她真的好後悔,後悔这次北京之行,她
忖度?:是不是明天就该启程回家?
月儿有些不死心,她追问婆婆:知道王强今晚在哪儿吃饭,跟谁去的?
婆婆告诉她,好象又是那个宋台长,至于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月儿便明白是
那个新台长。月儿想了一下,在W 市,她与丈夫曾与宋台长吃过饭,宋台长给了她
一张名片。她飞快打开了自己随身的小包,翻出名片,一个电话拨向宋台长的手机。
" 谁啊?" 宋台长的声音摇摇晃晃,大概已喝得半麻,背景全是一片笑语喧哗,
还有一男子的卡拉OK鬼叫声:" 妹妹你坐船头"
" 我是月儿,宋台长,王强在你哪儿吗?" 不知为什么,月儿有一丝胆怯。
宋台长爽朗一笑:" 哈哈,王强,你夫人都追到这儿了,遥控监视,你看,哈
哈"
" 月儿,怎么会是你。" 王强的话语有些不满,他说:" 今早我答应过你,晚
上回去,我会给你挂电话的,你怎么能这样追踪我。"
四周传来众人的戏谑打趣声。
" 王强,我只是,只是很想你。" 月儿有些委屈。
" 好吧,月儿。" 王强的口气已变得柔和起来:" 我会给你联系的,不过这是
人家的电话,你以後不要再用了。"
月儿期待?先生对她说一句:" 我也很想你,你快点飞回来吧。" 这样她会感
到宽慰很多。
她心里很难受,想就在不久的以前,王强在公司上班,无论多忙,都要中途打
电话给她,只为说一句:" 我想你,月儿。"
回国还不到三周,王强身上的那种温存和体贴正慢慢地消融,象阳光下的冰雪。
还有,在国内,他是那样地习惯吃狗肉,喝蛇血,还有什么穿山甲、孔雀、野猪,
只要摆上桌来,他照吃不误;一次,月儿的舅舅请月儿全家吃野味,她亲眼看见那
些人将一只刚打来的野兔活生生地剥皮,她当场就想呕吐,没想到王强同众人吃得
津津有味。
在美国,鸟儿在他们房前PORCH 的花盆里筑巢孵蛋;因为房後靠湖,经常有天
鹅和野鸭子在後院散步嬉戏,人与动物相处得那样和谐,月儿从未想过要吃它们的
肉。
王强的一群中国同事曾偷偷在後院捉了只天鹅,回家烧?吃了,吃了还抱怨这
天鹅肉怎么这样老,好看不好吃。月儿为此还难受了好几天。
她突然又想起了与王强通话时的卡拉OK声,还混杂?一些女孩子的嘻嘻哈哈声,
难道他们也叫了小姐?在国内的这些日子里,她亲眼目睹了什么叫纸醉金迷,什么
叫灯红酒绿。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遥远的小城:那些外州的富豪们,看上了小城的迷
人风光,决定投资在海滨建一座娱乐城(肯定少不了赌博,脱衣舞之类的花东西)。
本地政府为发展经济和旅游,当然求之不得,但是却遭到当地居民的强烈反对,
各种团体打?标语,喊?口号,聚集在市政府大楼前游行示威:" 不要脱衣舞,还
我安宁!" ," 谁稀罕你的臭钱!" 那一天,王强,月儿和一群中国朋友跑到城里
去看热闹,一个学MBA 的广州男生说:" 真是一群傻逼和白痴,还一个劲地赶财神
爷,怪说不得这鬼地方发展了两百多年还这么穷。
在我们广州,人人都知道:想要' 繁荣昌盛' ,首先得' (娼)昌盛'." 後来,
大慨三个月以後,在同一个地方,一大群中国人游行示威,申讨美国轰炸我大使馆,
月儿和王强都去了
就这样躺在床上,月儿的思绪四处飘荡。
" 明天就回家吧!" 她对自己说," 在这样下去,王强可能会乐不思蜀,不,
乐不思美。
" 月儿的心乱成一团糟。
这时候,门铃响了。
此岸彼岸(15)
门开了,是许云波。
" 你这么快就吃完了,把我和小东扔在餐桌上,这房间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地
方?" 许云波说完,走了进来。
" 小东呢?" 月儿低声问。
" 她今晚去看她的一个东北老乡,临时决定的,现在人已走了。" 许云波说。
" 她总是这样,想起了马上就要干,有时候也该问问人家。" 月儿轻轻叹了一
口气。
" 想不想出去兜兜风,或者去喝杯咖啡。" 许云波建议。
" 不,我想等我先生的电话。" 焦灼之情早已写在月儿的眉目间。
" 今天早餐时他不是来了电话吗?你们谈了那么久。家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看你急成那个样子。" 许云波望?月儿的眼睛说。
" 我只是心慌得很,不知为什么,我想和他马上回美国。" 月儿拿起了一杯水,
若有所思地说。
" 能给我谈谈吗?"
" 我刚才给他通了电话,他跟朋友在一家酒楼,我听见旁边有女孩子的声音,
我怕他要了小姐。" 月儿的眼睛盛满了不安。
" 就为这个呀," 许云波一下笑了起来,他说:" 你不要想的太多,就算是小
姐,一人一个,他不要的话,人家反而会认为他清高,下次再不同他打交道。就算
他不乐意,也得接受呀。"
" 这算什么道理," 月儿愤然地说:" 简直是世风日下,这国人还讲不讲道德,
美??ㄓㄥH 这个样。"
" 要看美国什么地方。" 许云波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温柔而低沉:" 月儿,
你单纯得就象一个刚进校的大学生,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模一样。"
" 第一次见到我?" 月儿惊奇地睁大了双眼。
"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们都是刚报道的新生,你穿?一身蓝色的裙子,费
力地提?行李,那样的娇小和瘦弱,我真的想帮你一下,可我那个时候太害羞了,
根本不敢跟你谈话。"
" 我知道你害羞,你跟任何人说话都要脸红。" 月儿很容易地回忆起来。
" 我当时很自卑," 许云波沉浸在回忆中:" 我来自农村,跟城市的孩子一比
似乎什么都不如,他们谈的,他们用的我都不知道。"
" 可是你现在不一样了,千万个城市的孩子都混不到你这一步。你也算是光宗
耀祖了!" 月儿笑?说。
" 可并不是所有的美梦都能成真。" 许云波叹了一口气:" 我实现了一些梦,
我让我的父母摆脱出那片黄土,让他们老有所养;我让我的兄弟姐妹有了机会进城
工作,他们的孩子也不用担心失学但心灵深处有些愿望,我想永远也不会实现。"
" 你该知足了,许云波。" 月儿盯?他说。
" 也许我该知足了," 许云波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继续说:" 在大学的时候,
很多人想不通,你怎么会那样的聪明。能考入我们学校的大都是各省市的理科状元,
可你在我们中间依然智慧过人。我记得大二的时候,一个美国的华裔教授回国讲学,
他给我们出了一道数学难题。他的话语刚落,你就奔向讲台,在黑板上演算出来天!
我们好多人当时连题意都还没明白"
回忆的闸门慢慢打开,喜悦的浪花在月儿心底涌起,她的双眸闪烁?兴奋而快
乐的光彩。
" 我记得那一天窗外有阳光,阳光直接照射在你和你演算的黑板上,你简直就
象一个穿上金色沙裙的仙子,仿佛刚从天上下凡,美得耀眼。我真的,真的不敢直
视"
一丝羞涩爬上月儿的脸庞,但很快她又想起了什么,她说:" 不要把我说得那
样美,我知道我不漂亮,你们男生不是说我们是' 江南七怪' 吗?" 说完自我解嘲
地一笑。
" 天地良心,我可是从来没说过!" 许云波喊道,象一个受了委屈的小男孩。
"都是卢强和张陆这两个混帐王八蛋,把我也搅黑了,我一直都很敬佩你,尊重你,
也想找机会接触你,只是我当时太自卑"
月儿的心开始乱跳,目光迷惑地望?窗外。
陷入回忆中的许云波也顾不了月儿的表情,继续说:" 後来,我看见你和卢强
好了,我心里很难受,几天都吃不好饭,但也没有办法。他来自城市,人又长得好,
我哪能跟人家比呢。"
月儿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心乱如麻。
" 可是,你不知道,他对你并不是真心的。我记得一个大热天,你抱?
半个西瓜到我们宿舍,满脸都是汗,你对他就那样的好。你知不知道,就在你
来的半个小时前,卢强外校的一个女孩刚好离开。张陆站在你的背後朝?
卢强挤眉弄眼,我心真替你难受,月儿,你那么高的智商,连人家对你是不是
真心都不知道。如果你是我的女友,我会一心一意待你,可是我那时太自卑,不然
怎么也会把你从卢强手里抢过来"
月儿的肩膀孱抖?,本已埋在地下的记忆又在阳光下飞舞," 不要提他了,人
都已经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眼泪也流了下来。
" 她说他在她的心中已死了,可她还是哭得这么伤心。可见爱之越深,恨之越
切。" 许云波胡思乱想,根本没有理解月儿的意思。
" 对不起,月儿。" 许云波走过去坐在月儿的身边,用手轻拍她的肩膀。
面对自己学生时代的梦中情人,他有一种想把月儿一拥入怀的冲动,但他还是
不敢。
" 我一直都在牵挂?你。大学毕业以後,我知道你一个人去的美国,估计你们
也没好成。我拼命的准备托福,GRE ,报?唯一的希望想能与你在美国相遇。後来
我在长春藤的C 校读博士,从张陆小东那儿知道你在南方的一所并不出名的大学。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我拿到了你的电话话码,甚至编好了和你套近的理由:
我想对你说,月儿,你这么优秀,应该转学到我们学校"
月儿的目光早是一片迷雾朦胧。
" 我曾给你挂过一次电话,你不在,你的ROOMMATE接的,她的普通话带有上海
口音。"
" 我的ROMMATE 是上海人。" 月儿机械地说。
" 後来,发生了一些事。" 许云波的话语含?悲切和无奈:" 我有一个好友,
那是一个豪爽仗义的好男儿。我刚来美的时候就住在他家里,他让我跟他们小两口
一块吃,有几个月硬不要我的伙食费,他用他的车教我练车而後又考车,一句话,
比亲兄弟还好。後来,他的妈妈来探亲,我搬了出去。
自那时起,他成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我真的想不通,他那媳妇连我这个外
人都无私帮助,怎么就容不下他的母亲,婆媳两个人一天到晚在家吵得你死我活,
他两边受气只得躲进办公室。一天夜很深了,他才从办公室开车回家,地面结了冰,
他一不小心翻车了,他又没系安全带。他一直都是个很仔细的人,可见他当时的心
情"
" 他受了重伤。我真的想不通,这么健壮的一个人,躺在医院的床上,一动也
不能动。" 许云波声音哽咽:" 每次从医院回来,我都忍不住痛哭,这么好的一个
人,上天真是太不公了!一想到他的今天可能就是我的明天,我对生活悲观极了,
从此也把想你的心暂时淡了。"
" 大概一年以後,一个中国人见我对计算机硬件软件都不错,邀我回国创业,
他说他父亲现在还在台上,很快就要退休,让我们珍惜这个机会。那时候,国内的
网络公司还不象现在这样遍地开花,我们又有关系,再加上在中国人的眼中,我们
是留美归国的学者,所以创业一开始就很顺"
" 几年以後,我实现了我在美国没能实现的梦:名车,别墅"
" 还有妻妾成群。" 月儿突然想起了那么多关于许云波的风流故事。
" 月儿,你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许云波的目光有些火,但很快就熄下
来了:" 前几年,我确实做过一些荒唐事,我当时心里很苦闷也很寂寞,可我很快
就改好了。月儿,你不要听外面的那些谣传,我的秘书甜甜很清楚我这些年在干什
么。"
" 甜甜?" 月儿想起了那个声音甜美,被小东称为" 宫女" 的女孩。
" 她是我大哥的女儿,英秘大专毕业後,就开始在我的公司上班。" 许云波说。
" 我回国的时候才知道你已在美国结婚,我除了在心中惋惜,悲叹,还能做什
么呢?可是时光过得越久你在我心中留得越深。我永远忘不了你在阳光下演算难题
的模样,真的是个仙子!
你知道,我这儿没有你的相片,我把我们大学的毕业相片SCAN後,放进PHOTOSHOP,
放大,再把你一个人CUT 和PASTE 成单独一张,我加了些背景阳光进去,可还是达
不到我心中的效果,月儿,这张相片寄托了我日日夜夜的相思"
月儿的脸绯红,思维已经凝固。仿佛在听一个遥远的传说。
" 月儿," 许云波低声轻喊,从背後抱住了月儿的双臂,不是很紧。
" 你知道吗?许云波。" 月儿没有挣扎,也没有抬起头,她缓缓地说:" 我已
经嫁人了。我们结婚的时候,虽然没有豪华的婚礼,但我们还是在牧师面前郑重地
发过誓:无论贫穷,疾病,直到死亡"
她轻轻地推开许云波,看?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 从先生给我戴上戒指
的那天起,我就没有脱下过。我曾对自己说,我绝不会让戒指上的钻石蒙上尘灰,
沾上污垢。" 月儿转过身来,看?他:" 不过,许云波我真的很感动,谢谢你爱了
我这么多年。
你一定会找到你心中的人。"
" 命中注定,我们有缘无份。月儿。" 许云波怅然摇头,表情迷惘极了:" 你
永远是我窗前的明月,遥不可及。"
月儿缄默无语。
许云波突然站了起来,望?万家灯火的窗外,他的语气变得乐观向上:" 谢谢
你,月儿,听了我这么久。我的一个心愿也总算了了。生命的过程中难免有些遗憾,
就象好事难成双,人生因为这些遗憾而变得美丽和神秘。我该走了,你好好睡一觉
吧,明早醒来,我们依然是好同学。"
此岸彼岸(16)
许云波走後,月儿一夜无眠。
那一晚,王强食言,他没有给月儿挂电话,但月儿已经忽略了。许云波那些字
字句句一直叩击?她的心扉,让她翻来覆去,碾转难寐。
" 中国真的不能再呆了,还是快点回家吧。" 月儿早晨起来对自己说。
她的头晕沉沉的," 还是美国单纯多了,象世外桃源。对了,昨晚王强没给自
己挂电话吧?他怎么会言而无信呢?难道他也遇到了学生时代的梦中情人,他会吗?
"月儿情绪复杂,思潮起伏,越想越烦,越想越没了主意。
早餐桌上,许云波微笑?同月儿打招呼,他平静从容,谈笑自如,仿佛昨天什
么也没发生。
" 我想今天就回家,许云波,你能送我去机场吗?" 月儿问,她真的有点急不
可待。
" 这么急?" 许云波侧过头来,望?月儿:" 至少我们也应该等张陆和小东回
来,还有张陆的妈妈,我们更应该去病房看望她。"
许云波言之有理,月儿也不好反驳,但愁?眉苦?脸,显而易见。
" 给他挂个电话吧,免得牵肠挂肚。" 许云波把他的手机递给月儿。
电话打过去,王强又不在!月儿都要疯了,离开王强才三天,她感到什么叫度
日如年。她忍无可忍一个电话又打到宋台长家。
半小时後,手机响了,王强在电话里口气较硬:" 月儿,你给????
惜l 好不好,你这样跟踪追迹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我的一个兄弟酒後撞车
进了医院,我总不可能对人家置之不理吧。给我两天自由吧!月儿,不要让我的兄
弟们笑我。你会你的同学,我会我的朋友,以後回了美国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放下电话後,月儿茫然地说:" 每天每夜,酒楼,小姐,卡拉OK,酗酒,还要
酒後开车,国内的人在干什么?不是说下岗工人很多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夜夜
笙歌,醉生梦死。听他的口气,酒後撞车还蛮有理由。
我们那儿的中国人没有一个人会酒後肇事的。"
月儿满脸的不安,满脸的焦躁,许云波看在眼里,心也为月儿疼。
" 也许你刚才说得对,你应该回到王强身边,两人尽快回美,中国真是一个巨
大的陷阱,特别是对男人。" 许云波意味深长地说。
" 可是刚才听他的口气,他好象要我多呆几天。" 月儿颓然地说。
许云波正准备找话安慰月儿,他的手机响了,这次是张陆,听电话的时候,许
云波皱起了眉头。
" 张伯母好吗?" 月儿关切地问。
" 张伯母没问题。" 许云波有些忧心,他说:" 是张陆,他决定留在北京,不
愿回美国了。"
" 什么?!" 月儿惊叫:" 不,绝不可能,小东绝对是要回美国的,我了解她!"
" 这正是我担心的。" 许云波说,其实他也无可奈何。
回国仅仅一周,战火和硝烟已弥漫在小东和张陆的中间。
两天後,四个人都汇集在小东他们的房间。
" 我决定了,我要留在北京。最多回美一趟办些手续。" 张陆心已定,语气特
坚决。
" 这么大的事,你想留就留,你怎么不替我考虑一下。" 小东这两天已经气疯
了。看到丈夫一回" 娘家" 就不要" 婆家" ,她後悔不该回家,肠子都悔断了。
" 你有Ph.D,在哪所高校不可以教书。" 张陆冷冷地说。
" 我呸!在高校教书,我大学毕业就可以留校,我稀罕它!在美国我都是教授。
"小东差点跳起来。
" 随你便,你瞧?办吧!" 此时的张陆已是精神抖擞,哪有半点" 妻管咽" 的
症状。
"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忘了当初怎样去美国的。"
" 你一直认为我沾你的光,在家里作威作福,我受够了!我今天把你的光还给
你。"
" 你能还我的青春吗?我最美丽的年华?" 小东唇枪舌剑。
" 我最美的青春也一样给你了。" 张陆针锋相对。
" 你不要在国内招摇撞骗,你那个水平谁不知道。博士资格两次未过,不得已
才改行读COMPUTER,混了个工作就自以为是天才。" 小东早就口不择言。
" 不得已才改行读COMPUTER?哼,你怎么不瞧你身边的月儿,她不也是学COMPUTER
吗?
人家在大学可比你能干。"
" 张陆,小东,你们好好说行不行。" 月儿在一旁干急。
" 好好说,跟她这个泼妇从来就说不好。"
" 我是泼妇,你这个白痴,只有我这个傻瓜才看上你这头蠢猪。"
" 大家彼此彼此,傻瓜和蠢猪能在一张床上睡了这么多年,说明谁也不欠谁"
" 你们这样大声嚷嚷能解决问题吗" 站在一旁的许云波终于发话:" 大家平静
一点,理智一点,都把话说清楚,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俨然是一幅总裁对下属
训话的态度。
" 我知道你们的问题," 月儿说:" 张陆想留下来,小东要回美国,我想问问
张陆,你们在美国都奋斗了那么久,为什么要留在中国从新白手起家?
"
" 因为是中国的北京,而不是上海,广州,它是我的家乡。我的父母年龄都大
了,身体都不好,我姐姐一个人压力太大。这次回家我姐告诉我,妈妈有次半夜差
点一口气喘不过来至于找工作,简直是太容易,我姐夫的一个朋友,是家IT公司的
总经理,他只问了我一下情况,连REFERENCE 都没看,马上给我OFFER ,工资比美
国少不了多少。还有"
" 还有美女如云,看得你眼花缭乱,恨不得抱回一个。打?你从美国回来的招
牌,干?诱惑小姑娘的勾当,你当我不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小东早已出离愤怒。
" 不要东拉西扯,好不好!" 许云东明显地对小东已不感冒。
" 小东,你可不可以试一下呆在北京,这儿毕竟有你们的家。" 月儿小心谨慎
地望?小东。
" 家,我十七岁就离开家,走到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我不会留在北京的,
这么大的风沙,这么多的盲流,一出门就堵车,哼,还想申办奥运,做他娘的春梦
吧!"
" 申办奥运,是每个中国人的骄傲,如果北京成功,我公司一定出巨资相助。
"许云东发现自己有些震怒了。
" 这打肿脸充胖子的骄傲,用不?你去锦上添花,许云波。" 小东冷笑一声:
"如果你真有心,去想想下岗的工人,失学的孩子,边远地区吃不饱饭的农民!"
" 你又不是许云波的总会计师,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张卢和许云波早已是
一条战壕的兄弟。
" 好了,你们不要把话题扯远了,行不行。" 月儿在一旁急得想跳:" 这和申
办奥运根本就扯不上关系。"
" 一句话,我不愿留在北京。" 小东一脸的坚决果断,她说:" 我在美国一路
这么拼下来也不容易!到现在,车也有了,房也有了,工作环境早已熟了。我不可
能回国从新开始,我受不了国内复杂的关系,我学不会拍马屁,还有这北京的空气,
实在是太脏!"
月儿心知肚明,只是悲戚地望?两人。
" 那么,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一条路:离婚!" 张陆把话挑明了。
" 我不同意!" 小东缓缓转过身来,直对?张陆,她的目光燃烧?愤怒:" 我
好女不嫁二夫!
你休想离婚,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知道是你的家人容不了我,故意
叫你留下来逼迫我们离婚,他们这样挑拨离间,拆散夫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张陆跳了起来,把月儿吓了一跳,他指?小东的鼻子说:" 我最恨的就是你对
我家人的不恭,我妈妈从小身体就不好,我外婆,姨妈,舅舅,一直就让?她,她
嫁给我爸後,我爸对她从来就没有一句重话,从小教育我和姐姐不要惹妈妈生气。
可恨的是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偏偏娶了个媳妇来气她,折磨她。
"
" 我凭什么要让她,她又不是我的神。" 小东不依不饶。
" 在美国的时候,你一直把我踩在脚下。我想在美国我们都没有亲人,总是从
大局出发,对你的行为忍气吞声,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吗?我就不在乎人家在背後
笑我吗?你在家里,象头东北母老虎。成天对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又不是你的
儿子。你对我倒罢了,可当?我的妈你总该收敛一下吧,我看?我妈伤心流泪的样
子,我真的想一头撞死"
室内静悄悄,每个人都在听张陆的" 血泪深仇" ,月儿知道这样的故事在留学
生中不时地上演,绝不可能简单地判断谁非谁对。她就记得她的一个朋友,一个非
常助人为乐,善良的女孩,在婆婆来美探亲後,曾气得想自杀。
" 也许,我是做得有些不对," 大局当前,小东也低下了她高傲的头,她说:
"可你妈也有错呀,她不应该火上添油,恨不得我们离婚才好。"
" 我妈才不是那样的人," 张陆得理不饶人:" 我姐曾同我姐夫闹过,也是我
妈去和解的。"
"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小东咬牙切齿地说:" 无论如何,我要回美国,我不
离婚。"
"OK ,GOAHEAD ," 此时的张陆象翻身作主的农奴。" 我姐夫是律师,他在律
师楼的朋友不要太多。"
小东的双眼里有电光雷霆,令月儿想起了暴风骤雨前的大海,她害怕极了,一
下抱住小东,哭了。
" 你放开她,月儿!让我们打一架。齐小东,你别以为我每次让你,就是打不
过你。现在是在北京,谁怕谁。你就是叫警察把我抓进去,我两分钟就可以出来,
北京派出所的所长有我胡同里一块儿长大的哥们。"
" 张陆,你这个混帐,跟女人打什么架。" 许云波拖走了张陆。
当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时,小东再也忍不住了,她痛哭起来,悲愤如排山倒
海般击倒了她。
此岸彼岸(17)
清明时节雨纷纷。
这一天,月儿的心情随?雨天而更加忧闷,但北京人都说这下的雨就象下的金
子。
这些日子,月儿周旋在小东和张陆之间,抱?一丝希望为他们摇摇欲坠的婚姻
尽力而为。
" 月儿,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一次,许云波单独对她说:" 你去劝劝小东,
叫她同意离婚,张陆愿意放弃在美国的所有财产。"
" 许云波,你也不是个好人,怎么能够去拆散人家夫妻,这婚姻只有劝和不劝
散的。你应该去劝劝张陆叫他去哄哄小东,女孩子一哄就好了。你看小东这几天好
可怜,躺在床上不吃不喝。" 月儿说,她的话音明显带著一种不满。
" 太晚了,月儿,实话对你说,张陆已经有女朋友了。" 许云波不得不告诉月
儿,希望她不要再白费力气。
" 我不相信!" 月儿喊道,当她发现许云波的目光是严肃而认真的,她觉得自
己被燃烧起来,她咬牙切齿地说" 我倒要去会会,她是何方神圣!"
" 她不算什么,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士,跟张陆他姐一个医院,这次张陆妈妈
住院的时候他们才认识。她跟我们年龄差不多,也谈不上好漂亮,但据说她特别的
温柔,对张陆一脸的崇拜"
" 我明白了,你不要说了。" 月儿面色苍白,嘴唇发抖:" 原来如此,他们全
家联合起来设计这个圈套,陷害小东,可怜的小东她什么也不知道,她还一直担心
张陆妈妈的身体。他们一家人真的是太卑鄙,太可耻了!" 说完,忍不住低声涕泣,
想那小东是何等的聪明灵慧,何等的助人为乐,何等的情感专一,只不过口齿过于
锋芒,却遭到如此的欺骗
看见月儿为姐妹如此的伤心,许云波心里也很难受,他只好上前宽慰她:" 事
到如今,你说欺骗也好,陷害也好,都得面对这个现实:那就是张陆不愿回头!我
跟他谈过,我也理解他,他说他这一辈子也不想挣多少钱,只想父母能够健康长寿,
快快乐乐;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在家等他,轻言细语给他说话"
" 你不用多说了。" 月儿泪眼迷朦地望著天花板。" 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去劝
小东,让她放弃张陆,她会振作起来的,她一直都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孩。"
小东整日不思茶饭,明显地消瘦了。
" 你总得吃点东西吧,有了身体,就算天塌下来也不怕。" 月儿劝道。
" 道理我明白,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投入战斗,可就是吞不下。我真的咽不下
这口气!我怎么会失败呢?躺在床上的小东神情奄奄,她对月儿说:" 我从来都没
有输过,从小学到高中都拿的第一,没有一个男生超过我。
大学的时候虽然比不过你,但我後来在美国的名校拿了Ph.D. 我真的想不通,
我待张陆也算不错了,他F2过来的时候我也没让他打一天工,让他集中精力再考一
次GRE ,考完後还是找我的导师给他的奖学金。他忙的时候我也会干家务。
做饭,洗衣,油漆DECK,打理前後院子。我脾气是不好,好胜心也特强,可我
吵完後从不记仇。"
" 小东,凡事想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世界上又不是张陆一个男人。
" 月儿小心翼翼地说。
" 你这是" 小东一下警惕起来,月儿今天的口气怎么跟往常不一样。
" 小东,我昨天想了一晚上," 月儿只得把戏演下去。" 你那么优秀,张陆根
本配不上你,还不趁机离婚重新找一个。"
" 我的丈夫这辈子只能有一个。"
" 你把你自己当成古代的烈女,贞妇,可你有她们的一半吗?古时候的妇女对
丈夫多屈从,对婆婆多顺从,你还记得<<孔雀东南飞>>那篇课文吗?
你能忍受那一切吗?"
" 不能。" 小东倒也干脆。
" 你生在现代,优秀、独立、坚强,本身就是非常一个完美的女性,为什么非
要挽住一个并不值得你爱的男人。小东,说实话," 月儿鼓足勇气说下去:" 你应
该去找个老美,他们"
" 我这辈子决不嫁绿眼红毛鬼,一看见他们就想起了金丝猴。" 小东粗暴打断
了月儿。
" 小东,你太不客气了,你不能这样侮辱人。" 月儿有点动气了,但她仍耐心
地说:" 我在美国有一个很要好的女朋友,她的丈夫就是美国人,对她非常的尊重
体贴,一天就是想?让她怎样的快乐,他们之间又没有婆媳关系,日子过得好惬意!"
" 那是人家,我可做不到。"
月儿没有理会她,继续说:" 你不知道他们的小女儿有多可爱,跟洋娃娃一模
一样,每次去他们家我都要抱?她玩,一直舍不得放手,连我老公都吃醋了。"
" 我才不稀罕杂交品种!"
月儿一愣,但马上反应了过来。她说:" 小东,你这样说话很容易出口伤人,
我们是好姐妹,我理解你心直口快,但如果他人在场,又恰好有这背景的,你自己
都不知道就把人伤了。我那女朋友也是很善良的女孩子,我真不愿她听见这样的话。"
" 我知道,我得罪了很多人,可我的大脑总是管不住我的舌头。" 小东一脸的
无可奈何。
" 为什么不试?说一些好听的话,而不是伤人的话。我现在才明白,好话一晃
而过,坏话却终身难忘。大学时那帮男生无聊,说我们是江南七怪,我们到现在都
还记恨,但如果他们说我们是七仙女,我们最多一笑置之,也不会去感激他们。小
时候,一次家里吃鱼,我和姐姐都想吃最後的鱼头,可妈妈却给了姐姐,她说姐姐
身体不好,需要多的营养。这件事我怎么也忘不了。其实我妈妈待我也不错,常人
前人後的夸我,可我就是记不住,总是记住那些让我觉得不公,伤心的事。" 月儿
滔滔不绝地说?,发现自己也跑题了。
" 好了,月儿,说了这么多,你的论点是:放弃张陆,嫁给老美。
" 小东说完,从床上坐了起来。
" 我是挺为你不值的,算了吧,让我们一块儿回美国。" 月儿叹?气说。
"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一棵树上吊死的女人。" 小东眼珠子一转," 只是,整
个事情有些蹊跷,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如果我改变主意留在北京,他还想离婚吗?"
" 还是回美国吧,你SUMMER在系里还有课呢。" 月儿慌了,她唯恐小东知道真
相,追出去把那小护士灭了。
" 月儿,你不会骗我吧。"
望著日渐憔悴的小东,月儿心里充满内疚和悲伤。
当天晚上九点,月儿和许云波在宾馆的咖啡厅碰头。
" 我什么都没告诉小东,只是劝她回美国。但我发现小东已软下来了,她愿意
试?呆在北京,只要能够挽救她的婚姻,我从前从未见小东哭过,可这几日她天天
以泪洗面。张陆呢?那天见了他後,他再也没出现过,他的心也够狠的,这么多年
的夫妻还不如那几天的新欢吗?我要见他!" 月儿又是焦急又是伤心。
" 没有用,月儿,你见了他能做什么。实话告诉你,现在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他,
他说他跟小东一定得离,他的父母和姐姐也要求他们离。"
" 他们家也够黑的了,这么一大家子欺负小东一个人。" 月儿说?,眼泪又快
掉了下来。" 我今天跟小东商量过这样一个方案,就算张陆要留在北京,他也要回
美国办理一些手续,处理一些事情,小东想利用这个夫妻单独在一起的机会,破镜
重圆。"
" 死了这条心吧,月儿,别做美梦了。张陆已聘请了涉外的律师,替他打理所
有的手续。这个期间内他决不可能跟小东呆在一起。小东如果配合呢,事情会办得
很快。不过,张陆说了,他已经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 事情怎么会这样呢,这样呢,这么多年的夫妻情缘说散就散了吗?我恨死张
陆了,恨死他们一家人了。他们一开始就设计让张陆说留北京,小东不知是计故意
不从,这样他们就更有理由让小东和张陆离婚," 月儿难过得哭出声来,她哀求许
云波:" 你能想想办法吗?你那么有钱。"
许云波悲怜地望?月儿,慢慢地说:" 钱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再多的钱也
填不平心灵所受的伤害,' 树怕伤皮,人怕伤心' ,小东对张陆及张陆家人的伤害,
她自己可能还没意识到,等它们集聚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当环境发生变化时,
它们完全可能提前爆发。"
" 你的意思是,这次他们回北京就是环境发生变化,所以他们会离婚。"
" 正是。" 许云波点了点头。
" 可你不知道,小东真可怜,这几天我都陪?她睡,可每次半夜醒来,都发现
她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发呆,我真怕她想不通一下跳下去。"
" 月儿,你不要哭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哭是解决不了生活中的问题。
" 许云波递给了月儿一张纸巾。" 我相信小东是个坚强的女孩,她一定很快从
痛苦中走出来,开始她的新生活。月儿,你干脆对小东挑明这件事吧,长痛不如短
痛!"
" 我不敢!" 月儿惶恐地说。
" 她迟早都会知道的,早知道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许云波想了一下对月儿说
:" 你先生那儿怎样,他不介意你在北京又多呆了几天。"
" 我给他讲过,小东出了点事情,我暂时不能离开北京,他也没什么报怨的。
"这几日,月儿一门心思都在小东身上。
" 我认为," 许云波犹豫了一下说:" 你还是回家吧,月儿,小东这儿有我呢。"
" 小东现在最需要我,我不能离开她。我大学时做阑尾手术,北京没有一个亲
人,她日夜都护在我身边。" 一回忆起小东的种种好处,月儿又想哭。
不出许云波所料,小东很快就知道张陆的真正意图。
她没有悲恸欲绝,也没有暴跳如雷,她很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她对月儿说:"
你放心,我好歹也是个美国的教授,我不会去上演' 一哭二闹三上吊' ,离婚的事
情该怎样就怎样,你转告张陆,我会配合他的。"
月儿和许云波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那天,小东去美发厅弄了个发型,在美容厅做了脸还化了点淡妆,当她容光焕
发出现在月儿的面前,月儿惊呼道:" 你知道你让我想起了谁?山口百惠!我打包
票,张陆要是看见你,肯定会悔断肠子的。"
" 不用提他了。" 小东淡淡地说。
晚上,小东对月儿说:" 我的假就快结束了,我要马上赶回美国。SUMMER我有
四门课,我想赶快写完Syllabus交到系里去,我今晚可能会熬夜写得很晚,你就到
隔壁房间去睡吧,明早不要叫我吃早饭,我想多睡一会儿。"
她们说了一会儿话,临走时月儿又嘱咐了几句,小东对她莞尔一笑,让月儿想
起了舒瓣绽萼的桃花。
第二天清晨,月儿没有去叫醒小东。但是到了中午,小东还没有出来,月儿慌
了,她叫来了许云波。
当月儿终于再见小东时,无论她千呼万唤,她与小东已是阴阳两隔!
此岸彼岸(18)
因服用过量的安眠药,她就这样悄然无声地走了。
齐小东,长春藤名校的博士,美国年轻的教授,抛下她的课题和学生,留下无
数的论文和研究,无忧无虑,直奔天堂。
但是她把忧伤、凄然、悲愤、悔恨留给了生前爱她,恨她,怨她的每一个人。
在出事的前一个晚上,小东动作敏捷,思路清晰,她给两个人发了EMAIL ,一
个是她的老板系主任,详细交代了所遗留的工作;另一个是她工作的同事一个搞应
用数学的教授,他们两人在下半年将跟一个保险公司合作,共同开发一个大型统计
软件,她告诉了同事她的PASSWORD和文件在电脑中的位置
她早给她的父母去了挂号信,给一个中国同事发了快件,给月儿留下了三页遗
书。
" 月儿,别为我太难过,知道很多人会为我哭泣,我会在天堂笑得很开心。"
聪明的小东早已料事如神。
" 进入我们学校的网页,找到我们系,你会发现一个姓陈的台湾教授,我已写
信给她,求她帮我处理一些事情,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同她联系"
" 张陆口头上已放弃所有财产。希望他能尊守。我们房子的TITLE 是我的名字,
房子卖掉後,除付清银行的MORTGAGE,和其它费用外,我目前估计还剩五万美元,
不过很难说,看AGENT 能卖多少。陈教授会把这钱寄给你的,希望你转交给我父母"
" 月儿,我们姐妹一场,我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许云波送给我们每人一
个的玉石莲花我留给你,两个正好成对"
" 上帝告诉我们:也为你的仇人祈祷。那么,请把我的祝愿带给张陆他们全家,
还有他未来的夫人"
" 写完这些话,我满心的喜悦平安,光明澄静,如果我悲痛怨恨,我现在就可
以放弃。天堂是每个人都要去的地方,只不过早晚而已,若干年後,我们姐妹依然
会在那儿重逢"
这就是小东熬夜所成的"SYLLABUS"!
" 仙云既散,芳趾难寻" 可怜的月儿早已是肝胆欲摧,悲极无泪!小东若是有
知,不知她还" 会在天堂笑得很开心" ?
" 我真傻,真的。" 月儿目光呆滞,对见到的每个人说:" 我居然去给她讲<<
孔雀东南飞>>,我明知她是一个心高气傲,一意孤行的人。是她容不了这个平庸而
又恶俗的世界"
" 月儿,你别再说了。" 许云波心急如焚,焦灼万般,看著他的朋友死的死,
疯的疯,他摇?月儿的肩膀喊道:" 你理智一点行不行,你都快成祥林嫂了!"
" 她走的那个晚上,我什么都不知道。" 月儿在许云波的怀里痛哭道:" 那一
晚,她还在给我开玩笑,她说她这次回美国,一定要找个美国人嫁了,生一打漂亮
的洋娃娃,还说要送我一个。我当时真以为她回心转意,那料到我记得临走时,她
对我一笑,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又美丽又凄凉"
小东的追悼会,许云波没让她参加,那些日子,她口口声声要向张陆的全家讨
回血债,他想象不出月儿会在追悼会上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状举来。那一天,她叫
甜甜和一个公司保安共同把她看管起来。
" 月儿,振作起来!这么多天了,我也得回公司上班,竞争太强,我必须全力
以付。" 许云波始终都是清醒理智的,事後,他对月儿说:".你还是回家吧,你家
人对你早已是望眼欲穿。走的人已去,我们活?的人更应好好活下去。"
" 你知道吗?" 许云波语重心长说下去:" 我给你提过那个与我回国创业的兄
弟,他在公司业务蒸蒸日上的时候出差飞机遇难。生命真的无常!谁又能料到自己
的明天呢?好好珍惜健康快乐的今天吧!
" 生命真的无常!谁又能料到自己的明天?" 月儿喃喃重复这句话,她想起了
星星也说过类似的话。离家多久?月儿感到从天上又回到了人间。
在那些悲伤的日子里,许云波成了月儿唯一的依靠,她伏在许云波胸前,从黎
明哭到天黑。最後,许云波叹?气说:" 月儿,你知道,我不可能把你当成我的妹
妹,你还是快点走吧,我真怕控制不住自己"
许云波快刀斩乱麻,吩咐月儿马上收拾行李,驱车直达机场。他们是到了机场
临时买的票,还有一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
" 给先生挂个电话吧,让她到机场接你。" 许云波递给了月儿手机。
" 不用了,搭出租很方便。" 月儿摇了摇头,她实在是怕找不到王强。
" 月儿,多保重。" 月儿得走了。
" 你也多保重,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关怀和帮助,我衷心祝愿你找到你心仪
的人。"
" 我也希望如此,但愿早日摆脱痛苦的思念。再说,我的婚事一天不解决,我
的父母一天不放心" 月儿深知,许云波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成熟男子。
终于,腾空而起的飞机把月儿带回了王强的家乡。
此岸彼岸(19)
南方四月的阳光已经有了威力,透过出租车窗玻璃,直接射在月儿的身上,她
感到火辣辣的不舒服。
出租车驶进W 市美术学院,王强的父亲是美院的教授,他们一家人住在绿树掩
映中的" 高知楼" 公寓。
下了车,月儿顿觉头昏眼花,两腿发麻。好在行李不重,她慢慢地移上了公寓
的电梯。
在十楼,她按响了门铃。
" 月儿!是你啊!" 开门的王母又惊又喜:" 回来前,怎么不通知一声,我们
也好去接你呀,你那朋友怎么样,听王强说他们一回国就闹离婚,唉!
不过这年头离婚也成了家常便饭。" 王母说?,接过了月儿手中的行李。
" 月儿,你怎么搞的,你脸色这么坏,身子看上去这么弱,不会生了病吧?"
王母关切地拉?月儿的手,坐在了沙发上。
" 我那朋友,她,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月儿说完,已是泪水盈盈。
" 什么?" 王母先是吓了一跳,但马上平静下来,她安慰月儿:" 孩子,不要
太难过,俗话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很多东西是命中注定的。上个
月,我们隔壁的小三,骑摩托出了车祸,当场就没了命。
我是看?他长大的,怎么也不相信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 生命无常。" 月儿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许云波的话。
" 说实话,月儿。" 王母陷入了沉思中," 前些年,王强一个人在美国,我日
里夜里都提心吊胆,常常做恶梦王强出了车祸,深夜若有电话,就害怕是美国传来
的噩耗,我真的都快得精神病了。後来我想反正是听天由命,担心再多也没用,我
去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我儿子,心里反而好受多了。
"
" 再後来,听说王强进了美国的研究生院,还读了计算机,我们当初怎么也不
相信,你不知道王强在中学时的数学和英文有多臭。终于,他告诉我们他交了一个
聪明过人,名校毕业的女朋友,我们便什么都明白了!月儿,你不知道,我当时高
兴得每天都在笑,真是心诚则灵,菩萨显灵啊!那一年的除夕三十,我给庙里一下
捐了八百八十八圆月儿,你是观音菩萨赐予我们全家的吉祥。"
" 妈妈,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月儿确实有些感动。
" 我心里清楚,月儿,王强是怎样从一个电视台的记者成长为一个美国电脑工
程师,没你的指点能成吗?我给我的亲友讲,他们怎么都不明白,我就说,我二十
岁的时候本是舞蹈演员,因为腰部受伤不得不改学唱歌,但二十岁唱歌的敢改行学
舞蹈吗?我们儿子从中文改到电脑,难度就象从唱歌改到舞蹈。没有月儿你这位高
手指导,是绝对不行的。"
月儿也明白,如果不是她替王强把关,王强恐怕现在还没有毕业,或者三个C
下来被学校自动出名。但她天性不是那种爱自夸的女孩,听?婆婆滔滔不绝的赞美,
她只是微微一笑。
" 对了,王强呢?" 月儿问。
" 他,一天到晚都是不落屋的。跟出国前差不多,家比旅馆还不如。
对了,你姐姐星星前两周过来了,你知道吗?她准备参加歌手比赛。我本来叫
她住在家里,但她太客气了,唯恐给我们添麻烦。"
" 星星也来了,她在哪儿?我想见她。" 月儿精神一振,激动地说。
" 她住在电视台的招待所,不过她很忙,她天天都要抓紧时间练习。她可能今
晚又要到汪老师那儿去。"
" 汪老师?"
" 汪老师是我先前歌舞团的好朋友,後来专搞通俗音乐,她也是这次的评委之
一。月儿,你在美国对王强那么好,星星是你的姐姐,我应该尽力而为去帮她。"
" 谢谢妈妈。" 月儿感激地说。
" 对了,我现在回家了,王强可能还不知道,我要怎样才能和他联系上呢。"
多日不见,月儿恨不得先生就在眼前,她有太多的话,太多的思念
" 我真的不知道。" 望?满脸焦急的月儿,婆婆无可奈何。
月儿又想起了宋台长的手机号码,尽管王强已经打过招呼叫她不要打扰宋台长,
可这次情况特殊,就算是最後的打扰吧。
" 是你呀,月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台长似乎很吃惊。他说他也不清楚
王强的行踪,但他答应帮忙问问王强的其他弟兄。
吃晚饭的时候,王强终于回来了。月儿激动极了,若不是婆婆在旁,月儿真的
要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 王强,你去了哪儿,怎么到处都找不?你?" 见婆婆一进厨房,月儿便撒娇
地靠在先生的肩上。
" 你才是断了线的风筝呢,一走就没了影。" 王强倒先责怪起了月儿,他看起
来疲惫不堪,象刚经过长途爬涉。
" 你知道小东,她" 月儿顿时悲凄难忍。
" 我早知道了。" 王强很平静," 你有一个姓许的同学打电话给你父母,星星
後来告诉我了。那小东也是,这么能干的一个女孩,怎么会想不开?
不过,这人生变化莫测,有时候真不知道怎样驾驭。" 说完,长吁短叹,仿佛
也为自己感叹。
" 星星呢?我想去看她。妈说她住在电视台招待所。"
王强的眼里晃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又若无其事。" 改天吧,好象她天天都很忙,
对了,我很想听听你在北京的情况,好好地讲给我听,行吗?"
于是,月儿温顺地躺在先生的怀里,哪儿也不想去了。况且,她还没有彻底从
失去小东的悲哀中解脱出来,她受伤的心还需要先生的宽慰。
不知为什么,王强总是精疲力竭,困顿不堪,月儿感到他的怀抱不再温暖,他
的双臂不再有力。再没有温柔如水的绵绵细语,他经常唉声叹气,心不在焉。
" 你有心事,能告诉我吗?" 一天夜里,月儿忍不住地问他。
" 我,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王强言语彷徨,但还是说了:" 我不想回美
国了,我想留在台里。"
月儿早已料到大半,但还是一惊,她轻轻地说:" 你真的定下来了吗?
你前後细致考虑过了吗?你知道我们在美国什么都稳定了,也习惯了。" 有前
车之鉴,月儿不得不小心。
" 月儿,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优秀的软件工程师,编程对我只不过为了糊口
养家,我真的没有兴趣。这次回家才发现国内的天地那么大,宋兄对我说,如果我
留在台里,我就是台里唯一有美国硕士文凭的人。他暗示我他极有可能上调成为文
化厅副厅长,一旦成功,他会拉我一把"
月儿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她不由得又想起了他们房子背後的" 秋叶湖" ,秋
天的时候,湖畔的树林被秋风染得如天边的彩霞,璀灿绚烂,他们常常挽?
手,忘情地沉浸湖光云景中。王强常对月儿说:" 秋叶湖畔,疏林如画,执子
之手,与之偕老。" 此景此情,真是恍若隔世。回到中国才一个月,他恐怕早已是
"世事两茫茫"!
" 王强,我真的不想放弃我们的家,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有了感情。
我这几天都在想我的玫瑰和杜鹃,它们现在一定开得很美了。让我们回家吧,
我好想家!" 月儿几乎在哀求先生。
" 我总觉得,中国才是我真正的家,踏上这块土地我才感到什么叫爽,美国的
那些日子就把它当成我们人生的一段经历吧。"
" 可是你曾对我说,与我一生相守秋叶湖畔,就算我们不在人间了,也要叫我
们的后代把我们葬在秋叶湖畔。"
" 月儿,你不要说了,这些日子我头好疼,我真的很疲倦了,让我睡了吧。"
说完,他转过身去,把整个後背留给了月儿。
此岸彼岸(20)
月儿昨晚没有睡好,醒来的时候,头隐隐约约有些晕疼。
" 王强,我想了一晚上,如果你想留在国内,我还是听你的。你在哪儿,爱就
在哪儿,爱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最後一句话,是他们热恋的时候,王强伏在月
儿耳前的喁喁细语。
王强昨夜也没睡好,他的眼睛有些血丝。听到月儿的一席话,他羞愧而内疚。
想当初的月儿,是怎样的" 才华比仙" ,为了爱,为了丈夫,她淡泊明智,安居小
城,为王强甘当" 陪读".
王强明白,没有月儿的陪读,他不知要读到猴年马月。
" 月儿,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好妻子。" 往事历历在前,王强痛惜憾恨,但
人生变化难测,不是人人都可以平静地走过迷人的风景而不停留。
" 我今天还要到宋兄那儿办点事,晚上我们再好好谈谈,行吗?" 王强又要出
门,月儿真是毫无办法,看来要在国内当好妻子,首先得习惯老公不在身边的日子。
今天是星期五,王强的姐姐王薇夫妇要回家吃晚饭。为了这每周一次的家庭团
聚晚餐,王母一早就在厨房忙开了。
" 妈妈,你这儿有星星招待所的电话吗?" 月儿突然想起了星星还在这座城市。
" 有,有,你看我这记性,昨天都忘了告诉你。给星星打电话的时候别忘了叫
她今晚过来吃晚饭。"
一个电话器L 去,是星星本人接的。
" 星星,是我。我昨天回来的。你现在忙吗?我好想见你。" 听到星星的声音,
月儿兴高采烈。
" 月儿,是你。" 星星似乎并不吃惊,她说:" 我也很想见你,只是我马上就
要出门,我跟人家约好了,九点钟就要去试演出服装。"
" 行,你忙你的正经事情去。" 月儿很理解星星。" 你今晚有空吗?
我婆婆叫你过来吃晚饭。"
星星踟蹰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吃过早饭,月儿理所当然进了厨房帮婆婆准备晚宴。看见月儿进来,王母的脸
堆满了慈祥的笑容。她手脚麻利,根本无需月儿帮忙,但她很乐意跟月儿聊聊天儿。
" 月儿,当我得知你和王强结婚後,我高兴坏了,我拿?你们的相片到处给我
的亲友看。"
" 我的妈呀!" 月儿心想:" 我又不是美人,还要到处展览。""我对他们说,
你们别看我儿媳妇瘦瘦弱弱的,她可是个数学家。" 王母一脸的神采飞扬。
" 数学家?" 月儿一听,差点笑岔了气:" 妈妈,你怎么开这种玩笑。
" 月儿觉得婆婆有时候可爱得就象一个小孩。
月儿禁不住暗想,大学的同学,唯有小东才能当之无愧为" 数学家" ,可惜她
早已芳魄悠悠,魂归天堂。小东,小东,你一走了之,无牵无挂,却把悲伤和痛苦
全留给了我,你做得太绝!
" 月儿,你怎么了?" 看见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月儿须臾间变成了木雕,王母奇
怪极了。
" 我,我没什么。" 月儿回过神来,明知故问:" 姐姐和姐夫今晚会来吧?"
" 王薇他们会来的。" 王母含?笑说:" 我这个女儿可不能跟你比,月儿。她
小时候从不爱学习,特别是数学。当时我和她爸知道她小学毕业後会进入舞蹈学校,
所以也不逼她。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家里炒菜,她放学了,载歌载舞地回了家,进
了门还在旋转。我知道她昨天刚考了数学,今天应该知道成绩,便问她:考了多少?
14分,她回答我。我吓了一跳,想大慨是我听错了吧,又问了一遍。结果还是14分。
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也不敢多责怪她,只提醒她数学倒罢了,语文一定得及格。"
" 我的天。" 月儿在心里惊呼道:" 小学数学才考14分,长大了依然活得这般
自信和高傲,看来美女的待遇从小就与众不同。从小学到初中,我的数学100 分可
从来没闪失过。要是我考14分" 月儿心想:" 我一定从长江大桥上跳下去,永世不
再做人。"
" 见王薇这个样子,我对王强也就逼得严了。" 王母继续说:" 他大部份功课
也还过得去,可数学老不长进,大概是遗传吧。但谢天谢地,他高考还是上了线,
我们家在国家教委和大学都有熟人,所以他才上了本市的重点大学。"
这些事情王强从未给月儿提过。月儿心想,这世界总是有很多的不公平,张陆
因为是天子城内的臣民才成为她和小东的同学,他的高考分数比小东低70多分。那
么许云波呢?如果他和王强一样的高考分数,别说去北京上学,恐怕这辈子都与北
京无缘。还有星星,她若是生在王强家,可能也早进了艺术专业院校。人的命运真
是很难说得清楚。
晚饭前,所有的人都回来了。
月儿见到了星星,自然分外的激动。星星化了一点淡妆,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
泻在肩上,一件宽松的体恤随意地扎进牛仔裤,她就那么自自然然地一站,就把艳
光四射的王薇比了下去。
" 星星,你天天都在练唱吗?一天要练很久吧?" 月儿关切地问。在月儿的心
目中,这练唱跟GRE 强化是一个道理。
" 一天两个小时就足够了。" 星星似乎不愿多谈,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回避月儿。
此岸彼岸(21)
晚餐桌上,见这么多人聚在一快,把王母乐坏了,她一个劲地叫大家多吃。
" 月儿,王强,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们在美国公司到底是怎么工作的。"
王强的姐夫问,这是他感兴趣的话题。
" 主要是写程序,但每个公司的要求不一样。" 月儿回答。她微微沉思了一下
:"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小IT公司,这家公司主要是给很多美国大公司编教学
培训软件,我记得的大客户有生产汽车的FORD公司,搞化学,清洁卫生产品的DOW
公司,生产鞋子的NIKE公司,还有一些大医药公司,可实在是想不起名字了。刚开
始的时候我还是挺有干劲,可慢慢发现尽管是不同的客户,最後都得是一个模子出
来,因为它用一种特殊的软件限制了你的创造和发挥,非常的机械重复。两个月後
我就腻了。後来我去了一家Consulting公司,翻译成中文叫咨询公司吧"
" 你这次是跳槽吧?" 月儿的公公问。
" 不敢跳,因为当时我用的学生Practicaltraining ,H1还没下来,第一家公
司答应给我办绿卡,在咨询公司只是干兼职。H1是工作" 月儿心里急,一下吐出些
英文,不知道怎样给大家解释之间的关系。她求助地望?先生,期待能言善辩的王
强在此时能助她一臂之力,可王强正低头吃菜,心思似乎飞出了窗外。
" 别急,月儿,慢慢说,我们懂你的意思。" 王强的姐夫在一旁安慰道。
" 我在咨询公司干得很愉快。你拥有任何的编程语言都可以在那儿发挥出来。
" 月儿的思路打开了,她那本是苍白的脸上流溢出兴奋而又快乐的红晕:" 在
那儿,我什么都干过,C ,C++ ,MFC ,PERL,ASP ,JAVASCRIPT,SQL ,ORACLE,
我最爱的还是JAVA,偏偏他们又有那么多的JAVAPROJECT.我写得真的很高兴,停都
停不下来,每天都象生活在童话中。"
" 编程不是很枯燥,很苦吗?" 王强的姐夫好奇地问。
" 只要你爱它们,多接触它们,你会发现它门是很有灵性的小生命,它们会唱
歌,会跳舞,有时候还会耍一些小淘气逗你玩,但你只要有爱心,一心一意,它们
都会听你的话。绝不会出乱子" 月儿神采飞扬,面带笑容,象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小
女孩在叙述?她的玩具和宠物。
" 你在咨询公司干第二职业,你原单位不说你?" 王薇问。
" 我可以在家里干,然後用ON-LINESERVER 存起来,他们就可以从网上看。我
也同他们每两周见一次面,星期六星期天都行。" 月儿回答。
" 你们中午怎么吃饭呢?" 这是王母最关心的问题。
" 我通常自己带饭,中午的时候在单位微波炉热一下。有时候也会和一帮同事
到饭店去吃。你不知道我那些同事可真逗,为了少走路,找到近一点的停车位置,
他们就不停的转来转去,宁可花10分钟在车上,也不花5 分钟走路,但是经常又要
上健身房锻炼。"
" 那王强你也是自己中午带饭吗?" 王母关切地看?儿子。
" 我,我带。" 王强的样子仿佛从梦中醒来。
" 他公司是个大公司,中国人很多。把台湾和香港都加起来有20多人" 月儿兴
奋地接上了嘴:" 我可真羡慕他们,他们中午都聚在一堆,边吃边说,用中国话骂
各自的老板,还给自己的美国同事取绰号。"
大家都笑了。
" 大公司有大公司的好处。" 月儿兴致勃勃地说下去:" 因为大,惹人注目,
在雇人方面不敢歧视,福利也不错。还有部门多,人也多,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也
不少,混日子的老美多的是。我举个例子,王强他们公司光人事部门就有六七个人,
我真搞不懂,现在电脑怎么发达,要这么多人干什么?我们那个小公司就一个大学
刚毕业的女孩,集人事,接电话,财务,总裁秘书于一身。"
" 小公司钱少,必须处处精打细算。" 王强姐夫叹道。
" 大公司开销大,更应开源节流。" 月儿说:" 从今年年初起,各个大公司股
票狂跌,解雇了不少人。我一直都在想,世界上没有开不败的花,没有永远常青的
树。IT再盛再红也有低落的时期。"
" 我明白了,任何事物都有盛有衰,就象前几年进出口公司红火得不得了,"
王强姐夫感叹道:" 现在日子也不好过,有的公司亏得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所以说,无论中国还是美国其实都差不多。"
" 跟中国一样的太多了!" 月儿接?说,她今晚成了餐桌上的主角。" 我在咨
询公司工作的时候,客户有政府部门,银行,保险公司,图书馆,还有很多私营企
业。我发现跟国家单位打交道的时候特容易,给他们写出来的程序只要能够运行就
好,晚几天交货也无所谓,反正是国家的钱。可是有些私营企业就挑剔得不得了,
程序能够执行那只是最低标准。稍稍有些不合他意,或是出了点小毛病,就在电话
那头嚷嚷,要你马上去修好。我们老板很知道欺软怕硬,哪些活先干,哪些活往後
压,他心里清清楚楚。"
" 世界哪儿都是一样的。" 王母感叹道。
" 不过,我还是认为美国太霸道了,自以为天下第一,全世界到处都要管,居
然还炸我们大使馆。" 王强父亲气愤地说。
" 我们去市政府门口游行抗议了!王强那天还发表了演讲,接受记者的采访。
"月儿连忙喊道,保持?自己的爱国立场。
月儿怎么也不回忘记那年五月的一天。
自从大使被炸後,美国各大学的中国学生团体,走上街头,游行示威,从东到
西,从南到北,声势状大,浩浩荡荡,与国内的爱国学潮遥相呼应。
王强他们所在的这所学校的中国学生会坐不住了,他们呼朋唤友,招兵买马,
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召集一切可以召集的中国人。
王强是学生会的积极分子,尽管那时他已经工作了,月儿当然应责无旁贷地参
加。
那天中午,太阳很毒,火辣辣地烤?月儿的脸。
全体中国人集中在学校的图书馆门口待发,队伍中大部份是中国学生;也有在
公司上班,胆大中途跑出来的;月儿还见到一个叫静的中国女孩,知道她的美国老
公是一个政府部门的小头目。静告诉月儿她老公的原话是:" 你若白天去游行,晚
上回来我们就离婚。" 但静仍义无反顾地来了。
由於事先递交了申请,所以有两辆警察摩托车前面开道。队伍大概有300 人,
前面有两个男生举?中英文抗议的标语,随後是抱?受难者遗像的三个女生。
目的地是在市政府楼前的大草坪。在那里,王强代表中国学生义愤填膺地发表
演讲,然後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
月儿在一旁纳闷:面对记者刁难的提问,王强的英文怎说得如此流利?
回到家才知道,王强凭?他当过新闻工作者的经验,预先设计好了记者们可能
的提问,他写在纸上,背得滚瓜烂熟。当天晚上,电视台报道了游行的情况,他早
已准备好空白录像带把节目从头到尾录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的本地新闻报纸,头版头条就是对他们的详细报道。从那副大型照
片上,月儿看到了自己,王强,还有静。
面对妻子上了报的照片,静的老公会暴跳如雷吗?月儿替静担忧极了。
大概半年以後,中美暂停争执,继续友好,中国给美国送来了国宝熊猫。
中国学生会组织当地中国人到亚特兰大看熊猫,七八个小时的车程,还是有那
么多的中国人带?小孩,乘兴赶来。
在旅行车上,月儿见到了兴高采烈的静和她的美国老公。静笑?对月儿说:"
美国和中国,象两个长不大的老玩童。今天吵,明天打,後天抱在一起又是好朋友。
隔岸观火的人群恨不得两人打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你放心好了,两人都不是傻
瓜。
前些日子,一会儿人权,一会儿间谍,大使馆炸了,我们也抗议了,你看现在
熊猫又送来了。我和我先生再也不为他们影响夫妻感情,就等?看他们下一场的斗
法和表演。你别说,没有他们这世界还蛮寂寞呢。"
在餐桌上,月儿把他们在美国的经历讲得绘声绘色,每一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 听月儿讲的故事比书上写的有趣多了。" 王强的姐夫说:" 我先前读到的一
本介绍美国华人的书,尽说他们在美国有多悲惨。"
" 悲惨和喜乐在哪儿都有。" 月儿说:" 我知道一个漂过来的福建小男孩,家
里花了3 万美元给蛇头。刚到美国的第一周,就被抢劫的歹徒打死了。他没有身份,
更没有人生保险,真不知道他的亲人有多伤心!还有一些刚来的留学生,他们为了
省钱不愿买保险。我知道的一个女孩子,刚来的时候没钱买车,只好用自行车代步,
有一天骑车不小心摔伤了腿,没有健康保险,最後欠了医院一大笔债"
" 出门在外真不容易呀!一定要处处小心。" 王母感叹道。
" 王强刚来的时候也不买保险,後来当了学生是我逼?他买的。" 月儿说这话
的时候,王强不满地瞟了她一眼。
" 这怎么行,王强,你真叫我们当父母的提心吊胆。" 王母不安地说道。
" 都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还在扯。" 王强悻悻地说。
此岸彼岸(22)
那一晚上,月儿暂忘悲伤,畅所欲言,她靥聚霞光,目凝月辉,内在的睿智更
烘托出她的神彩飘逸。姐夫心里暗叹道:我这小舅子,真是一双慧眼识得无价之宝!
" 王强,我今天晚上好开心。" 当晚,一回到他们两人的房间,月儿就情不自
禁投进先生的怀里。
" 月儿,你说得太多了。" 王强有些不耐烦,他轻轻推开她,闷闷地抛出这句
话。
" 我" 刚才还在云端中的月儿一下跌落在地。
" 我给你提醒过好多遍,这儿不是美国,什么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 难道回了中国就没有了言论自由?你那些兄弟们在餐桌上什么话不敢说,在
美国我都可以告他们' 性骚扰' 了。" 月儿不服气地说。
" 我们既然在考虑回国定居,你还去给我妈说美国的空气多好,环境多美,你
不这是存心"
" 但我必须讲真话呀,总不能说美国到处都是腐朽没落,妓女流氓满街可见。"
" 我没买保险的事,你提什么,我妈本身就对我担心得要死,你这不是害她吗?
还有,我们游行的事,我接受记者采访的事,你说那么多干嘛?
"
" 今晚上的人,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 月儿真不明白王强为什么会
对她发脾气。" 对了,无论我们是否回国定居,我们也得回美国一趟,该办的手续,
该处理的事也是挺多的。我告诉过你,这次回国前,我去了BOB (Consulting公司
的总裁)家,我曾答应他这次从中国回来后,一定回到他那儿上班,他当时高兴得
直说我们随时欢迎你。我总觉得,好多事情都应该回去有个交待,不能莫名其妙地
一去不复返啊。"
" 我明白。" 王强看起来忐忑不安,心事重重:" 好吧,我们按原计划回国。"
月儿松了一口气,她认为,只要两人一起回家,回到那个安宁平静的地方,王
强就会渐渐淡忘中国的繁华和热闹。
静谧的深夜里,忽然响起刺耳的电话铃声。月儿被惊醒,她猛地坐起身来,心
狂跳不止,她预感到这是一个不祥的电话。
果然不出所料!
" 月儿,我是许丽丽。" 万里之外的许丽丽声音充满了揪心:" 对不起,我知
道这是深夜,我打到你父母那儿才知道的这个电话。我长话短说,我们公司已经开
始LAYOFF,具体情况明天北京时间9 点等我的电话。"
话一完,线便断,月儿一下呆了。
" 你知道吗?你们公司正在在LAYOFF."她心乱如麻,居然忘记放下手中的电话。
" 你有什么好紧张的,LAYOFF的事我早就预料到,就在今年年初起我就感到这
是迟早要发生的事。" 王强的声音在黑暗显得特别沉闷,他叹了一口气:" 否极泰
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
" 王强,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懂。" 月儿思维早已淆乱,她深深地吸了一
口气,头脑清晰了些:" 我就不相信,我不会没有工作!" 月儿掂量大难当头,是
她亲自出马的时候了。" 你放心,王强,我会有一份好工作的,我们房子的贷款一
定拖得走的。" 一想起房前房後的鲜花绿草,她就觉得依依不舍。
王强没有回应她,他已晕沉沉地睡去。
月儿在黑暗中合不上眼,她挂虑担心,怎么也无法入睡,天亮的时候,她朦朦
胧胧地拥抱丈夫,轻唤了一声:" 我爱你,王强。"
" 我也爱你,星- 星。"
恍然间,一个巨大的焦雷在青天炸响,月儿的瞌睡虫全飞光了,她睁大了双眼,
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说的什么,王强?!"
王强也惊醒了,他看见惶遽张皇,满脸惊恐的月儿缩在床的一端发抖。
" 你怎么了,月儿?" 王强也慌了,他从未见月儿如此惊吓过,他想凑过去抱
她安慰她,但她使劲推开了他,她目光呆滞,喋喋不休地重复一句话:" 你说你爱
星星,你说你爱星星"
王强强迫让自己镇静下来,他咬了咬牙齿,目光没有回避月儿:" 我知道我做
错了一件事,但是我们什么"
" 你什么也不要说!" 月儿竭尽全力喊出了这句话,她不想听任何解释。
她大脑一片空白,象塞满了一团团的棉花;她甚至觉得她的灵魂已经游离于躯
体之外她费力地在唇边挤出一个凄楚的微笑:" 我知道了,你可不可以走开,让我
一个人静静。
"
月儿低首哀伤欲绝,回首那些日子,又怎能开得了口?她费劲地把快溢出眼眶
的泪水逼了回去,千百个声音在脑中呼喊高啸:如果那一天没有小东的电话,如果
那一天我拒绝远行北京,如果小东和张陆平平安安,历史,永远就不会被这些" 如
果" 改写。我为小东悲泣呜咽之时,谁又在为我扼腕痛叹?
月儿早已化成了一座石雕,她不容丈夫多解释一句,便什么都明白了:难道命
中注定,我成了两幕悲剧的女主人公!
骇异惊诧後,是无边无际的痛楚滚荡在月儿心间,象烈火在焚烧,似万剑在乱
戳,又如钢鞭在千百次的抽打
" 难道我前世真的造了孽,今生落得如此的悲惨?" 月儿凄然问天,她双眼黯
然无光,脸色苍白如纸。" 扪心自问,我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为什么上苍要
待我如此的残忍酷烈?"
突然,尖锐的电话铃声如钢针刺痛了月儿的神经。许丽丽如约打来了电话。
月儿神情恍惚,哪听得了许丽丽万里之外的滔滔不绝,她说:" 这次LAYOFF并
不是针对个人的业务水平,全是一个组一个组的一锅端,最倒霉的是那种夫妻两人
都在公司的,刚办了H1,在好区买了房子,小孩上了好学校,父母都接过来了,却
突然间夫妻两人同时下岗。不过呢,有真本事的人也是不怕的。对了,凡是被LAYOFF
的人都可以从公司拿到$4000."
但是,那些解雇,那些失业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 月儿,你不要悲观。" 许丽丽大概听出月儿心情不佳,她劝道:" 就算老公
没工作,你跟本就别担心,你的水平人人都清楚的我搞不懂,你们怎么现在还不回
来,中国有什么好久呆的,整个城市乌烟瘴气,大街上脏得要命,好多人随地吐痰,
我三个星期都呆不满"
月儿恻然凄笑,没有言语。
" 还有一件事,月儿,真对不起。" 许丽丽内疚地说:" 这些日子公司LAYOFF,
搞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你的院子我没有去浇水,草坪和花都死了。"
" 都死了。" 月儿明白,所有的花草跟她的心一起死了。
那些玫瑰,杜鹃,茶花,扶桑都是从HOMEDEPOT 买来,两人一块植下,多年的
鲜艳妩媚,明丽夺人,如今已是" 芳灵蕙性,渺渺冥冥" ,真是花也解人花也去!
放下电话,月儿的手仍在颤抖,她万念俱灰,痛苦地闭上眼睛:想四五年的夫
妻深情就在一个月间灰飞烟灭。那些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海
枯石烂,还有在婚礼上面对牧师发出的庄重然诺。现在想来是多么的荒唐,滑稽,
苍白,无聊,这世界还有诚挚,仁慈,和从一而终的美丽吗?
恍惚间,她看到了小东,她面带微笑,体态轻盈正在窗外向她招手。
" 你等我,我随你而去。" 她对她说,她努力地挣扎想站起来,无奈绵软无力,
虚弱得动不了一步。就在那么一霎那间,她想起了小东的遗嘱可她什么也没做:陈
教授尚未联系,卖房之事不可知,甚至连小东的父母都还没见过。
" 我现在还不能去见小东。" 月儿对自己说。
她的眼前模模糊糊,昏昏暗暗,但她仍艰难地在记忆深处搜索那通往北京的八
个数码
此岸彼岸(23)
就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仿佛电闪雷鸣,月儿遽然惊悟:" 我怎么了?
我有手有脚,有头有脑,难道还要倚靠他人?这是我吗?"
但是已经晚了,许云波的声音已经清晰地绕在耳旁。
" 你好,我是月儿,我很平安地回家了。我想谢谢你在北京时对我的照顾" 她
一边寻思一边造句:" 还有就是小东的事情。"
" 你放心好了,月儿,我全交手下办妥了。" 许云波的口气给人一种放心的感
觉。他话锋突然一转:" 你们还好吧,准备什么时候回美国?"
悲愤如火山一下涌激了出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呜咽的声音," 我们不我还
好,我马上就回美国,越快越好。"
" 月儿,你怎么了?" 许云波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和担忧,他已经听出了月儿的
不幸和伤心," 能给我谈谈,好吗?" 晚了,月儿突然挂断了电话。
幸好他有" 来电显示" ,他飞快地又打了回去。
" 我现在情绪很乱。" 月儿拼命地控制心底的凄然,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目前暂时不能给你说,我要回美国,那里有我的事业和家。"
" 回美国之前能来一趟北京吗?" 月儿听懂了他诚挚的邀请,心底最柔软的地
方开始蠕动。许云波开门见山,一点也不含糊," 你是知道我的心,我会努力帮助
你的。"
" 我现在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仿佛下定了决心,月儿冷冷地抬起头,嘴
角浮出一个骄傲的微笑,可惜许云波看不见。" 你是知道我能力的,许云波,不是
吗?"
" 我相信你的聪明和能力,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很不放心"
" 既然你相信我的聪明和能力,没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月儿果断地打断了他
的话,然後再真诚地说:" 真的非常谢谢你,我答应你,到了美国一定跟你保持联
系。先就这样吧,再见!" 说完,她很坚决地放下话筒,心里很清楚他的性格:不
会再挂电话来,也不会再多说一句废话。
一种蔓延身周的冲动令她奔向卫生间,她以为自己要痛哭一场,却发现自己哀
伤难受,却没有流泪的欲望,她自己端详镜中的自己:眼睛不大,鼻子扁平,眉毛
也不秀气,确实称不上一点漂亮,可是这张脸的後面却有一个睿智的,超过常人的
大脑。不怨天,不怨地,不怨爹娘,上帝造人是公平的。她咬紧嘴唇对镜中的自己
说:" 我不会当小东的,我赢得起也输得起。
我相信我的智慧,定会将生命中的欢欣和幸福流转运行到我的身边。"
当她回到房间的时候,王强如幽灵一般凝伫在她的面前。他看她依然的憔悴和
瘦弱,但是一对目光却闪烁?坚毅和不屈,他本来还希望等她平静下来好好解释一
下,一见她冷傲的,拒人千里的神情,心里反而没有了主意。
" 把我的飞机票给我," 月儿扬?头,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 月儿,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下。我" 他的声音分明透露出乞求。
" 我不想听半句废话,你什么都不用解释!" 声音从唇齿之间迸裂出来,掷地
有声!
" 没有必要这么急?回家。"
" 亏你还知道那是家。" 她咬住嘴唇,转身对?窗户,竭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你已经没有工作了,但是那栋房子的贷款还得缴付,那是我的房子,我不会眼睁睁
地看?
它被银行收去。我相信我的能力,我要回去救它。"
" 可是,月儿,你已经有两三年没工作了,现在的IT局势这么糟,你"
" 我没有问题!" 她转过身来,一字一拍:" 因为我是兰月儿,就是把我放进
冰库冻上十年再放出来,任它计算机怎样千变万化,我一样有本领追得上它!"
" 但是,也总不至于这么" 王强结结巴巴,他完全没料到月儿有这么果断。
" 机票!" 她惜字如金,根本不想浪费她的口水。
" 再怎么样,你总不可能就这样莫明其妙地走了,你让我跟双方父母怎个交代?
"他真的急了。
" 交代?" 月儿一声冷笑," 喔,我的大记者,你居然连一件事情发生的前後
经过都叙述不清楚。我没有时间了,机票!"
" 其实所有的证件和机票都放在你家里,你知道那个黄色的大信封。"
" 那好,再见!" 月儿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夺门而
出,把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後事留给了王强。
当她乘坐长途汽车回到自己的家,对开门迎来的母亲说:" 美国那边出大事了,
我得赶快回去,有什么问题问王强好了。" 说完,四肢乏力,浑身冷汗淋漓,气喘
心跳给航空公司挂电话,确认了最快的一班飞机。她知道父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的,一定会抓住她问过不休,她编了个理由又出门了,临行前对一头雾水的母亲笑?
说:" 您别用怀疑的眼光看?我,快去W 市看星星的表演吧,她这一唱恐怕真的就
一鸣惊人天下皆知,您老就等?当星妈帮她数票子吧!"
四天後,载?月儿的飞机在太平洋的上空平缓滑行。前尘往事,春草般在月儿
的眼前纵横交错,缠绕不绝。她泪如泉涌,为自己唏嘘不已。归去来兮,物是人非,
处处心伤泪落,此岸彼岸,有多少恩恩怨怨;中国美国,故乡异乡,何处才为我家?
" 月儿,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出了机场,许丽丽张开双臂跑过来拥抱月儿,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乍乍呼呼," 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呢!你看起来比先前还要瘦,
怎么搞的,难道国内的好东西还没有把你喂胖?对了,王强呢?乍不见他呢?"
" 他留在国内办一些事情。" 月儿面无表情,机械地说。
" 你这么放心把他留在国内?" 许丽丽吃了一惊,打趣地说:" 就不怕把他弄
丢了,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国内的小姑娘个个蛮厉害。"
月儿心酸泪欲流,脸色顿时灰白,她突然头昏眼花,感到天旋地转。
" 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吧,月儿。" 许丽丽一把扶住了她," 坐了这么久的飞
机人肯定很难受,再加上时差没倒过来,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
" 今天能不能暂时先到你家去住一晚?" 月儿虚弱地问,她的声音有气无力。
她实在害怕独自一人呆在那栋2000多平方英尺的房子里。
" 我家?" 许丽丽苦笑一声:" 我已经没有家了,在电话里我来不及跟你细谈,
我和我老公分居了,离婚是迟早的事。"
这一下轮到月儿大吃一惊,她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看你和
JOE 蛮好的嘛,你又不是H1,跟他离了还拿得到绿卡吗?" 月儿的心中,骤然升起
一缕惜人惜己的同病相怜,知人知己的哀情愁绪。
" 一言难尽,以後跟你慢慢详谈。这一下,我知道那帮中国人在背後偷?
乐了,等?
看我的好戏。肯定又在大谈什么种族不和,语言不通,全是它妈的扯蛋!
" 许丽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悲哀,充满了自信和乐观," 我从小独立贯了,
离开了男人一样的活得快乐!"
" 那你现在住在哪儿呢?" 月儿轻言细语地问。这时候他们已经出了机场,把
行李推到了许丽丽的车旁,两人合力把行李放进了车厢,最後一同上了她的车。
" 我暂时跟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住在一起,陪她作伴,所以房租免了。
我并不是吝啬这个钱,我" 她面有难色," 我母亲要做脑手术,她所在的那个
大厂连工资都发不出来,我两个姐姐也下岗了,所以我哪敢告诉国内的家人其实我
也下岗了,而且正在闹离婚。因为我人在美国所以就成了家中唯一的希望。"
" 丽丽,如果你不嫌弃,欢迎你来我家住。" 月儿向她发出热情的邀请,她的
心中何尝又不需要一个同伴呢。
" 谢谢你,月儿!。" 许丽丽是个直性子,一点也不掩饰心中的快乐,喜悦如
花绽放在她的脸上," 能住进你家太好了,你不知道那老太太有多麻烦,十点钟以
後就不准出门,房间不能吵,电话不能太多,还不准在厨房起油锅"
因为高兴,许丽丽竟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一首歌。她的嗓音优美而舒缓,如果经
过正规训练一定会成为一个专业的歌手。她唱道:" 为什么要问我来自何方?此岸
彼岸,异乡家乡,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我曾说彼岸是家,彼岸有我剪不断的血浓情
长,只好将此岸为家,此岸有我含泪的希望闪?金光。
别再问我来自何方,我已把他乡当成故乡。别再问我来自何方,地球就是我们
共同的家"
许丽丽告诉月儿,这首歌曾是她的台湾ROOMATE ,一个学" 音乐教育" 的女孩
教会她唱的。月儿凝注前方,车外一片阳光灿烂。" 只好将此岸为家,此岸有我含
泪的希望闪?金光" 她捏手成拳,默默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此岸彼岸(24)
" 你知道吗?我把公司LAYOFF後领到的4000千块钱(UNEMPLOYMENTCOMPENSATION)
全部寄了回去。" 握?方向盘,许丽丽不慌不忙地说," 无论怎样,我人在美
国总不会饿死的,但是如果家里没有钱,我母亲就住不进医院。所以我出钱,我两
个姐姐出力,这样也蛮公平的。"
" 那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 月儿担心地问,她的目光一直凝视前方,熟悉的
街景扑面而来,心中竟升出丝丝回家的感觉。
" 我目前暂时在一家政府的图书馆干PARTTIME,一个小时15块钱,一周35个小
时。
这家图书馆跟一般的PUBLICLIBRARY 和ACADEMICLIBRARY 是不同的。你是知道
政府部门的,纯粹是混日子,磨洋工,正经八百儿干活的没两个,全都是混饭吃的
主儿。我真搞不懂我们这些辛辛苦苦在公司为资本家卖命的,经济不好了老板六亲
不认就叫你走人,根本不会念及你平日为他付出的辛劳血汗。
一个字:惨!"
" 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图书馆的呢?"
" 瞎猫撞到死老鼠。" 许丽丽自我解嘲地一笑:" 不过也得感谢我老公,他的
一个亲戚在政府的一个部门当DIRECTOR. 那段时间我们还没有分居" 她沉吟半响,
话锋一转,似乎不愿多谈她的私事," 我这一辈子再不为资本家拼命了,我也得享
受社会主义的u 越性。皇粮皇饷虽然少点,但是一生衣食无忧。
你看我们公司LAYOFF了一半的工程师,这家图书馆连个清洁工都没有动。怎么
样,还是共产主义好啊!有衣同穿,有饭同吃。"
" 你现在还是PARTTIME,能转成FULLTIME吗?" 月儿问。
" 慢慢熬呗,只要我一只脚跨进来了,总会等到FULLTIME的OPEN,那里面的人
哪个不是这样混进去的。你以为人人凭真才实学冠冕堂皇拿到那份工作?还不是靠
三亲六戚亲朋好友的推荐。我进去没一周就发现,那里面的人几乎全是草包,如果
在我们公司一个月都混不走就会被FIRE."
" 那你们干什么呢?尽管国家的钱好拿,总不可能一事不做吧。"
" 当然要做事了。" 许丽丽非常爽快地笑起来:" 喝咖啡,聊天,串办公室,
传播小道消息,你知道人一旦无聊起来嘴巴就闲不住。有时候他们算计怎样用公款
旅游或到外面海吃一顿。你知道公家的钱是取不出来的,但他们可以' 造句' 打报
告把它花出来。"
" 社会主义好!" 月儿禁不住高呼起来,她是打心眼羡慕许丽丽。特别是在目
前经济不佳工作难找的情况下。但她心里也明白,她不可能有这样的好运气,把血
汗卖给资本家才是她唯一的出路。她悠悠地叹了口气:" 我这次回国才知道,在中
国的好多国家政府机关都在精简部门和人员,想不到美国有时候比中国还要社会主
义。"
车停了,家到了,松林掩映下的红砖小楼依然玲珑精巧。房前芳草萋萋,生机
盎然,杜鹃虽然谢了,但各色的月季竞相斗艳,吒紫嫣红一大片。
" 你不是说花草都死了吗?" 月儿的眸子又惊又喜。家依然是那个美丽的家,
虽然物是人非,情爱已不在。
" 我有三个星期没来浇水,那段时间天天大太阳。等我来的时候草坪真的晒黄
了,花看上去也有气无力,我以为全都死了,没想後来连?几天下大雨,它们居然
又死去活来了。大概老天爷知道你要回家了,普降雨露救活了花草,赶?它们迎你
归来呢。自从它们活过来後,我每天傍晚都没忘过来开SPRINKLERSYSTEM 浇花淋草。
前几天我还请花工特地MOW 了你的草坪,剪枝修叶忙了一阵子,否则你的邻居不恨
死你才怪。"
" 太谢谢你了,丽丽。" 月儿感激地拉住了她的手,中国这一行,恍若隔世入
天,早忘了美国居家的种种规矩:房前的花草树木若不打理清爽,邻居定会抱怨不
休,这会影响整个小区的协调和整洁,同时也会降低整个小区的房值。" 我都快忘
了这是美国," 月儿笑道:" 别以为是你的房子就可以乱来,这一点在美国其实很
不自由。"
" 那可不是呗," 许丽丽补充道:" 我有个朋友在後院种菜都被邻居告了。
说是萝卜黄瓜,和韭菜严重影响了整体美观,因为邻居自己的後院是了个玫瑰
园。"
" 那也太过份了,萝卜玫瑰各有所爱,管闲事居然管到後院。"
" 我这朋友是太软弱了,只好把菜苗换成了花苗。要是我,我才不管你高不高
兴,惹翻了,把南瓜种到前院。怎么样?我就认为南瓜比玫瑰美丽一千倍,我就是
这个欣赏水平,要打官司我奉陪。"
" 还是你厉害。对了,丽丽,请花工花了多少钱呢?" 月儿边用钥匙开门边问。
" 算了吧,我还想免费住你的房子呢。" 许丽丽微微一笑,随月儿进了房门。
一个多月未住人的房子空气有些沉闷,家具上也蒙上了一层细灰。" 哗地" 一声,
月儿拉开了客厅的落地窗帘,霎时间,云光湖色跃入眼帘,无论是水边的断桥(PIER),
还是湖心的小岛都融入了诗画之中。
" 太美了,比画儿还漂亮,你们两个人可真会买房子。" 许丽丽赞不绝口:"
我最爱的就是你们後院的这片湖水,每次来都看不够。我上个星期来浇水还看见你
的一个邻居在卖房呢,是那种'SELLBYOWNER' ,我随手抽了张广告,他要价27万。"
" 他卖掉了吗?" 月儿关切地问,她深知邻居的房子跟她的是一个类型和档次,
她极想知道自己的房子目前在市场上的价格。
" 一个星期没有就换了主人。月儿,你们买的这栋房子是绝对赚了,我想主要
就是因为後院这片漂亮的湖水,还有附近刚新建的大W-MART."
" 我当初也就是看上了这个湖,那时候这个区还没有规划好,到处是荒山野岭,
王强说还是在城区买,可是" 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人的名字,月儿陡然间心灰意冷,
她扭过头去,不想让许丽丽看见她突变的脸色。
这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她下意识地感到一股电流从心底奔过。拿起话筒,她
听出了他的声音,她压抑?激动愤懑的情绪,冰冷而沉静地说了声:"SORRY,WRONGNO."
" 丽丽,我们去湖边走走吧,我胸口有些闷。" 搁下电话後,她推开了客厅直
通後院的门。
湖畔芊芊的芳草地上,一群邻居的小孩正在踢足球。他们惊呼?,雀跃?,尖
叫?,追逐脚下欢动的足球。男孩,女孩,黄头发,红头发,黑头发,那是阳光下
一群快乐的小天使。自从美国女足称霸世界後,足球一天天在美国变得时髦起来。
突然,他们把球踢入湖水中,足球随?起伏的微波越滚越远,小孩们一时不知
所措,呆立在那儿。当他们看见月儿和许丽丽时,径直朝二人奔过来。
" 能不能帮我们的足球" 为首的一个小胖子手指湖水,看?月儿,目光恳切地
问。
" 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我又不会游泳。" 月儿笑?说,她认识这个小胖子,
一对蔚蓝色的大眼睛比湖水还要漂亮,他爸爸曾经教过她和王强怎样为玫瑰花剪枝。"
" 我知道你是中国人。" 小胖子嘟?嘴唇,垂下眼睫毛,以为月儿不肯帮忙。
" 中国人怎么了?" 许丽丽也来了兴趣。
" 中国人都会功夫,都会在水上飞,空中飞,我看过<<卧虎藏龙>>这部电影。"
月儿和许丽丽忍不住哈哈大笑:" 想不到这部电影这么容易就骗了老美。" 月
儿从草坪上站起身来,轻轻拍了下小胖子的头," 水上飞的功夫我可不会,但是我
可以帮你把足球捡回来。" 她走到自家的PIER旁,解开了小木船拴在松树上的绳索,
她轻跳上船,挥浆而去,很快带回了足球。
孩子们快乐地跳?,奔向手拿足球的月儿。" 别急!" 月儿把球举过头顶,"
考你们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们这么爱足球,知道马纳多纳是谁吗?"
" 不知道。" 孩子们沮丧地摇了摇头。
" 我说月儿,不要为难人家小孩好不好。" 许丽丽在一旁开腔道:" 别说他们
不知道,连我老公也不知道马纳多纳是何方英雄,亏他也赶时髦瞎起劲地练足球。"
月儿把球还给他们,顺便又问了大家一个问题:在所有女子足球运动员里面,
你最喜欢谁?大部份小孩都说喜欢MIAHAMM ,只有一个小女孩等众人离开後,甜甜
地对月儿说,她最爱的是孙雯。
月儿心头一热,禁不住拥住她,吻了一下她白里透粉的脸蛋,慈言细语地说:
"想不到我们最爱的都是同一个人。"
" 不简单!这么小就知道察言观色,说话讨大人欢喜,长大一定是个见风使舵
的主儿。" 许丽丽一点不领她的情,鼻子一哼,用中文表示她的不屑。
" 丽丽,请别说难听的话好不好,我回到美国,心情好不容易才快乐点。
"
" 你难道在中国很痛苦?" 许丽丽凑上前去,仔仔细细端详月儿的脸庞,似乎
想从她那对一直回避的眸子里找到答案。
此岸彼岸(25)
三天後,在月儿房间的客厅里。
" 月儿,你别给我打哑谜好不好。" 吃过晚饭,许丽丽泡好了两杯菊花茶,她
递了一杯给月儿," 你别瞒我了,不妨说给我听听。"
" 我真的没什么。" 心中的痛苦又沉甸甸地落了下来,她不愿与他人分担,其
实谁也担不了,所有的问题最後还不是自己解决。
" 你当我不知道,每次一提王强你就东躲西闪,吱唔过去,你小两口一定有问
题。" 许丽丽观察得很清楚,近几天来月儿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听她说话也不知
所云,她警告她:" 你下个星期一就上班了,这个样子不被FIRE才怪,就算你是个
编程高手,出不了活儿资本家一样铁面不留情。" 许丽丽叹了一口气:" 唉,我本
不该管你的闲事,我自己的问题都一大堆,我们两个人不如把各自的情况讲出来吧,
这样也有益于身体健康,所谓旁观者清,大家一起分析分析总会有好处的。"
" 你说得对,我和他恐怕不行了,我也不知道" 千头万绪,月儿不知从何说起。
" 饶我直说吧,他大概乐不思蜀,连这么好的老婆,这么漂亮的房子也不想要
了。是不是在国内遇到狐狸精了?"
月儿垂下了头,用手支?下巴,神色凄然。见她不吱声,许丽丽也猜了个八九
不离十,"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的同学?朋?亲戚?总不至于是家里的小保姆吧,
那王强也长得个人模狗样,品味也不会离得太差。"
" 算是一个朋友吧。" 月儿勉强挤出一句话,她说不出' 姐姐' 二字,她感觉
那是家丑。
" 呸!我就知道女人之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朋友。" 许丽丽咬牙切齿地吐出这
句话,完全忘了她和月儿都是女人," 什么朋友,什么友谊,全是放他妈的狗臭屁,
越是走得近的所谓的好朋友,越是看不惯你过得比她好。" 她义愤填膺,激动万分
地滔滔不绝起来:" 我曾经就遇到过类似的女人,我们在国内读研时好得就象亲姐
妹一样,连饭菜票都不分。我什么都帮她,什么秘密都告诉她,结果害我最惨的就
是她!"
" 怎么害你?" 月儿警觉地抬起头。
" 她撕毁了我的VIRGINIATECH全奖通知书,害得我拿了全奖也不知道。
可是我命大,半年後我还是走成了"
" 我- 的- 天- 啊!" 月儿茫然地盯?许丽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简直比毒蛇还毒,至少毒蛇不会害它的同类。"
" 那抢走你老公的朋友也算是朋友吗?我说她整个儿就是犯贱,放?明媒正娶
的大道不走,偏偏热爱偷鸡摸狗,似乎只有偷来的才香。但是两个巴掌拍不响,苍
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老公在这事儿上也脱不了干系。月儿我说这事情你也就算了,
成全那对狗男女吧,我的眼睛可容不得沙。对了,叫你老公写个声明,放弃所有财
产,还有公司的4000千块钱也应该归你,算是对你青春损失的赔偿。"
" 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想回头。同你一样,我的眼里也容不下一粒沙。
" 月儿挺直了背脊,她是一个外柔内韧的女子。" 还有,你放心,一旦投入工
作我一定会全神贯注,外面山崩地裂了也影响不了我。"
" 那你打算怎样办这个事呢?需要他回美国吗?"
" 不知道,我目前暂时还没想到这个问题,我只想把自己快点理顺。"
" 如果他不回来" 许丽丽若有所思," 真想看看是个怎样的女人,让他不想回
家。"
" 美若天仙,不食人家烟火。" 月儿淡淡地说。
" 天仙?不食人家烟火?她不吃饭,不拉屎,不放屁?整个人会光合作用,只
吃阳光雨露?"
月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吧,别提她了,谈谈你自己是怎么回事?
我看JOE 对你也蛮耐心体贴的,是不是你自己个性太强?"JOE是许丽丽的丈夫,
本科的专业是学HumanResource ,大学毕业後跟许丽丽就职同一家公司。
一个干技术,一个搞人事。
" 生活中免不了些磕磕碰碰,任何夫妻都一样。我不认为这是异族的矛盾,这
只不过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普通的问题。"
" 我知道。" 月儿z 解地说:" 夫妻一中一美,如果他们的婚姻一旦破裂,人
们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到" 异族矛盾" ,诸如什么语言难以彻底沟通,思想不能完全
交流。你看那些同是一个城市长大後结婚的夫妻,闹离婚的也不少,他们的语言和
思想应该相容得够完美了,怎么还会离婚呢?"
" 你知道,JOE 身上有四分之一的黑人血统。" 许丽丽把茶杯轻放在桌上,缓
缓地说,她今天看来是安心要同月儿畅言。" 他祖父是个很优秀的黑人,当上医生
後娶了一位漂亮的白人姑娘,她就是JOE 的祖母。黑人终究是黑人,哪怕你再优秀
呢,他祖父曾就读的医学院就他一个黑人。因为在那个年代,你知道的种族隔离很
严重。
JOE 祖母的家里非常反对这门婚事,两个相爱的年轻人就只好私奔。他们的儿
子JOE 的父亲,从小很争气,长大後也当了医生,但是富不过三代,到了JOE 这一
拨,没一个学得象样的。他姐姐读的什么艺术,出来也找不到对口的正经工作,只
好先在一家电器公司干销售,看她一天到晚笑口常开,似乎还蛮ENJOY 的;JOE 呢?
放?
家里这么有钱,干吗不读MEDICALSCHOOL ,LAWSCHOOL ,那个破HUMANRESOURCE,
读了等于没读。"
" 你说的话也太绝对了。他如果真的读了MEDICALSCHOOL ,你们恐怕就没缘相
识了。" 月儿笑道。
" 他现在当然没有机会去医学院。我想他去名校读MBA ,毕业後也混得出个人
样。我曾经叫他在家里准备GMAT,班就别上了。" 许丽丽盯?杯子里一朵菊花,花
瓣儿随水荡漾已经舒展开了,似乎也舒展了她记忆中的从前。
" 你知道名校MBA 的学费是很贵的,最重要的是JOE 喜欢这样做吗?他如果不
愿意,你也不能勉强他啊!" 月儿疑惑地看?她," 你把中国的那套' 驯夫' 放在
老美身上,恐怕行不通吧!"
" 我不是' 驯夫' ,我是' 帮夫'.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和未来的孩
子。" 许丽丽振振有词:" 我也同他父母商量过这件事,他父母说只要他愿意读他
们一定拿钱出来支持他,但是绝不可能勉强他。可他不识好人心,知道这个事後反
而跟我大闹一场,说他对名校的MBA 根本没有兴趣,这一辈子也不想当官发财,就
希望平平安安地享受生活。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胸里一点志气都没有,亏你还投胎
在医生的家里。"
" 是你过份了!" 月儿毫不犹豫地指出来:" 人家美国的家庭教育从小就尊重
小孩的自由和选择。我知道这样的一个故事:一个大企业家的儿子说,他长大要当
消防救火员;女儿说,她长大要去马戏团当驯虎女郎。父母对他们的儿女说,无论
你们长大做什么,只要对社会有益,我们都为你们感到骄傲。
哪象这儿中国的父母,孩子还在肚子里,就开始为他们准备读医学院法学院的
钱了。"
" 小孩子太小不懂事,大人也只好顺?他说,你是知道老美的。其实还是中国
的父母为孩子付出多得多,但有时候适得其反。" 许丽丽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听你的口气,对老美的评价还蛮不错的。跟王强办妥後,是不是想考虑一个老美。"
" 我对老美没有恶意。" 月儿毫不回避地说:" 但是我心已经死了,对任何男
人也付不出感情!"
" 说明你还念念不忘王强,心底没有一点空间留给外人。" 许丽丽一针见血。
" 不,我容不得半点欺骗。" 月儿坐直身子,傲然地平视前方," 我其实是一
个很骄傲很敏感的人。"
" 但你外表看上去很随和也很单纯。"
" 我想大部份人都具有两面性。只要是人都有感情,也都有喜与怒,哀与乐,
爱与恨交替更换。" 月儿平静地接过话,但内心思潮汹涌,反不如表面风平浪静。
她拐了个弯,把话题往许丽丽身上引," 谈谈你吧,就算两人思想不和,没有第三
者介入,也不会闹到分居的地步。我看得出来JOE 是很在乎你的,你自己也说他平
时很让你。"
" 你分析得有道理。" 许丽丽赞许地点了点头," 我发现他屡教不改也就想放
弃了,但心里总是不平衡。老公强不过老婆,但至少也应该跟老婆一个档次吧。後
来,我们又磕磕碰碰过好几次,但都是以他的哄劝而收场。直到有一天" 许丽丽脸
色凝重,嗓音低哑,月儿的心也跟?她的描述一起一伏。
此岸彼岸(26)
那一天应该是个美丽的天,毕竟春风和畅,阳光明媚。
可是两架不同国籍的飞机在蓝空相撞了,争执和愤怒由此而纷纷落下。
" 我们只不过执行惯例飞行,撞翻了你的飞机那只是个普通事故而已。" 这是
美国的声音。
" 你公然闯入我们领空进行挑衅,撞毁了我方飞机连声道歉都没有,请不要太
霸道!
" 中国在愤怒地呐喊。
" 那不是你们领空,那是公海天空。" 美国在辨:" 你们用的是战斗机,我们
是侦察机,侦察机根本就没有战斗力。都是因为你们飞行员王伟咄咄逼人,驾机动
作过于嚣张并且靠得太近而发生碰撞,就象两部车在高速路上相撞发生的事故。我
们对次只表示遗憾而不可能道歉。"
你不道歉可以,但你别忘了中国可不是好欺负的。中国扣押了飞机扣押了机组
人员,以强硬的姿态立在美国的面前。
" 你们为什么不向中国道歉。" 在电视上,被扣押机组人员的家属代表向美国
国会哭诉:" 你们如果不向中国道歉,我丈夫就回不了家"
那一天晚上,许丽丽和丈夫边吃饭边观看了这组镜头。
"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你老公在中国又没有死。" 许丽丽不屑地哼了两
声,用勺子在汤碗上狠狠敲了一下," 海南可是一个好地方,你老公可别被当地的
小姐勾得丢了魂,到时候就是美国道了歉,他也不想回家见你这个黄脸婆。" 这段
时间,许丽丽的心情糟如日日狂风暴雨,公司的裁员风波弄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眼几几个部门的头儿被解雇後,她清楚下一枪就是他们这些虾兵虾将。她想起上个
月为了赶一批货,夜夜加班到凌晨两点,眼珠子盯?屏幕都快爆了现在资本家不需
要他们了,就象一个已经抽干血汗的老佣人,一脚踢出去,连条狗都不如。
" 丽丽,你在说什么。"JOE深知这段时间因为裁员的事情,妻子心情特糟,稍
不如意就用中文骂人,也不知她在骂谁。他耐心地劝慰她:" 你别急,急也没有用,
美国的经济现在就是这样子。我有个表哥是个电器工程师,92年经济不好的时候夫
妻两个人都失业了,一家五口人总要吃饭啊!他就去帮人修车,铺草坪,开货车,
什么活都干过,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度过了经济危机。"
见丈夫这样用心地安慰自己,许丽丽的火气也没有刚才那样旺了,她手枕?
自己的额头说:" 一想起马上就没有工作了,我脑子特烦,我还记得两年前五
六个工作等我挑选,现在却沦落到这一步,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 慢慢都会好的,这只不过是个过程。让我们一起度过难关吧。"JOE的话真如
和风细雨。
这时候窗外传来两声尖厉的狗叫声。他们的公寓在一楼,从窗户望出去,可以
清楚地看见邻居家的那条大狼狗,神气活现,得意洋洋,在草坪上又蹦又跳。
" 我恨死那条臭狗了。每天都在叫。" 许丽丽的火气又上来了。JOE 搞不懂许
丽丽为什么恨各种各样的狗。尽管妻子曾经告诉过他:她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玩,
被一只恶狗咬伤过,从此恨透了狗。
" 它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JOE轻抚妻子的头发,耐心地劝说:" 它又不是人,
能够说话,它只能用叫声表达它的思想感情,它没有恶意,我现在听它的叫声,是
显示它很高兴。"
" 它高兴,我可想自杀。" 许丽丽最恨那条狼狗,每次它看到她,莫不龇牙咧
嘴地冲?
她狂叫,倒是丈夫还爱怜地拍拍它的头。
" 想过什么法儿,把它毒死。" 狗叫声再次传来,许丽丽忍无可忍,咬牙切齿
地喊道。
一杯冰水差点从JOE 的手上滑下来,他目瞪口呆,吃惊地看?想毒死狗的妻子,
"在美国可不能随便伤害动物,这是犯法的!你的心中为什么充满了仇恨!"
" 我恨!恨!恨!恨死你们美国了。"
" 既然这么恨美国,那就回你的中国去吧!" 这一次,JOE 没有客气。
那一晚,两个人谁也没理谁。第二天清晨是JOE 主动软下来哄她,许丽丽也就
顺水推舟跟他和好了。两个人同开一部车,高高兴兴地上班而去。
半个月後,许丽丽在意料之中被解雇。但是JOE 的运气却很好,在裁员风波中
不仅保住了饭碗,而且还升职成了人事部经理。他深知妻子要强好胜的个性,是绝
不可能呆在家里当家庭主妇。他想法设法,托自己的一个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叔叔将
妻子安排在政府图书馆。尽管暂时是临时工(PARTTIME),但总有机会转正的(FULLTIME)。
一旦转正,那就是终身铁饭碗,可以一直干到退休。
许丽丽表面上欣然接受这份工作,但每天在晚餐桌上总有一大堆的抱怨:她不
是嫌自己的工作太低级没有挑战性,就是骂单位的同事全都其笨如牛,是纳税人供
养的一群废物。JOE 开始还耐?性子好言相劝,过了些日子老听同样的抱怨总会烦
的,对她的爱心显然不如从前。
那一晚她在灯下读姐姐的来信:姐姐和姐夫都下岗了,妈妈重病必须住院动手
术她读得泪水涟涟,想不到母亲辛苦当了一辈子的工人,最後连医院都住不起。
姐姐告诉她,那些没钱动手术的人,就只有抬回家等死。这就是人生,这就是
命运。
女儿哪能不管母亲,她第二天就去了银行,寄去四千块钱。
开车行在回家的路上,她心底极为凄凉:我自己都没了正式工作,也没有谁来
问候一声。如果不是老公,在危机颠连的时候,又有谁可以来雪中送炭?
又遇那条狗!那条凶神恶煞的大狼狗,当许丽丽停好车,走下来的时候,它又
在一旁狂啸猛叫,还蹦跳?仿佛要向她扑过来。她没有出声,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
作投掷状,她想威胁它但并不是真的想打它。
" 你想干什么?" 邻居家的两个儿子跑了出来,以为许丽丽要打他们的狗。
" 管好你们的狗,它要咬我。" 许丽丽不客气地朝两个男孩喊道。
" 我们的狗从不咬人,你这个中国人真讨厌!" 为首的大男孩说,他看起来估
计有十五六岁。
" 你再说一遍。" 许丽丽捏紧了石头。
" 你们强占我们的飞机,扣押了我们的人质。你们中国人应该全部滚回去。
"
石头在许丽丽的手中捏得更紧了,她恨不得把那男孩的脸打开花。她走上前一
步,目光含?阴冷的笑," 我滚回去?你错了,是你们才该滚回去。"
" 我们是美国人,这是我们的家!" 男孩得意洋洋地说。
" 你这个白痴,你这头蠢驴!" 许丽丽忍不住狂骂起来:" 回家问问你们爹妈,
你们祖宗三代以上是不是美国居民。不要脸的家伙,智力发育不全的猪,读的什么
书,?让我来培训你吧,美国真正的主人是印第安人,印第安人长得象你们白人吗?
回家去好好琢磨吧。"
" 你作践人,你这个臭中国人。"
" 我臭?你们更臭,你们祖宗还要臭。你们的祖母就是个大母狗,从英国卖到
法国,在整个欧洲都卖不出去了,又坐船过来卖到美国,养了你们这群小杂种,就
自以为是充美国人了,呸!滚回欧洲去吧,滚回你们祖宗当母狗的地方"
两个男孩被骂得手足无措,吓得哭起来,他们一直在父母的鼓励和爱心中长大,
一生都没有领略过如此的凌辱。而他们的出口伤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深深地
刺伤了许丽丽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心。悲从四面涌来,她突然掩面痛哭,眼前反反复
复重叠?不同的画面:重病的母亲,下岗的妹妹,无助的自己,多灾多难的国家恍
恍惚惚间,她听见远处传来警车的长鸣
那是邻居报的警。
此岸彼岸(27)
" 最後怎么了?" 月儿关切地问," 那些话亏你骂得出来,你哪来这么丰富的
想象力?"
" 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乍会事。" 许丽丽依然陷在回忆里," 平时那些话我用中
文都骂不出来,怎么英文还骂得这么溜,可能是怒火攻心吧。"
"JOE知道吗?警察来了又怎样?他们怎么说?" 月儿的心里涌荡?十万个为什
么。
"JOE和警察几乎是同时到的,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境了,我只感到自己
特别的委屈难受。好象有一个邻居在跟警察描述整个事情的发生经过,JOE 又同警
察说了一阵子,後来他拉?我的手回家了。"
" 没被警察带走就是万幸。" 月儿长舒一口气。
" 还没完呢。" 许丽丽把故事续了下去:" 回到家後,他并不象以前那样哄劝
我,他铁青?脸对我说,你也算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懂。你难
道不知道我们的飞机和人还在你们手里,这几天我们谁不恨你们中国,你还偏偏在
这儿兴风作浪。"
" 美国的飞机和人被扣在中国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看JOE 也糊涂了。" 月儿很
为朋友打抱不平," 还说什么' 我们飞机''你们中国' ,难道夫妻不是最亲?还分
你们我们?"
" 他还说我是弱国人民的心理,太自卑,一点风吹草动就又哭又闹。两年前大
使馆被炸也是嚷?非去游??ㄔi.他问我美国大使馆被炸,怎么就没有美国人出来
示威抗议。"
" 你怎么说?" 月儿凝注?她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 我说,我从来就没有自卑过;在中国没有自卑,在美国也没有自卑。
美国是全世界的美国,是地球的美国,是属于全人类共有的。谁敢说自己是正
宗的美国人?除了印第安人。白人推到三代以上莫不是欧洲移民,哪一个不是坐船
漂过来的,黑人推到三代以上莫不是非洲的黑奴,象货物一样运过来的。所以大家
彼此彼此,都是外国人,这么多外国人构成了美国。谁可以嘲笑谁,谁有权力让对
方滚?从海上漂过来的福州人跟二三十年代坐船过来的JOE 的外祖父外祖母有什么
区别?只不过时间不同而已。如果他们去笑福州人,那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 说得好,你说到我的心坎上了。" 月儿赞佩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的想法一
模一样,只不过,我把它埋在心底从不说而已。在美国人面前我一点也不自卑,我
和他们是平等的。"
" 但是那天JOE 根本就不让我,他列举出我一大堆毛病,象什么心地不善良,
不爱动物,脾气暴躁我听得心烦意乱。我站起来对他说,你既然认为我不可爱,要
散就散,离开你我活得尚好。"
" 就这么散了?"
" 就这么散了。" 她苦笑?微微颌首," 你也知道本州的法律,办理离婚必须
分居一年,过了一年後再去办呗。"
" 怎么感觉上还是有些文化的差异。" 月儿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我认为你们
两个都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丽丽你的不对要多些。总体来说,JOE 还算是个好丈夫,
你应该主动找他和好,挽救这场婚姻。"
" 他如果来找我我也就算了,但我是低不下去这个头的。我们分开後已经好久
没见面了,也不知他有没有女朋友。"
" 你的个性也太强了些,就是中国丈夫也受不了。当然我这话说得直了点。
"
" 所以我最好一个人过。" 许丽丽摇?头笑了笑:" 那你呢?月儿,打算怎么
过?"
" 当然也是一个人过,正好你可以跟我作伴。"
" 这些天我们两个人形影不离,你的邻居早已怀疑我们在搞同性恋。"
" 此话怎讲?" 月儿笑问。
" 今天下午我在湖边玩,小胖子的爸爸过来问我:我和你好了多久?我告诉他
我和你好了快一年了,就是因为我,你和老公离婚了。他惊奇地问真的吗?我笑得
快死过去了。"
" 想不到老美也爱管闲事," 月儿打了一个哈欠,有些疲倦地说:" 今晚对话
就到此结束吧,明天再继续。"
第二天是个阴有小雨的星期五。
" 今天是周末,没有不溜的,四点钟不到整个办公室就唱空城计了。" 早餐桌
上,许丽丽对月儿说:" 你等我下午三点钟回来,我们一块儿去中国店SHOPPING."
" 你们这是在上什么班?"
" 为社会主义增砖添瓦。" 许丽丽自豪地说:" 如果不是我们,从纳税人那儿
集来的钱怎么消费,又怎能体现政府对我们普通民众的爱心。"
" 如果人人都这样,美国早就垮了,资本主义也垮了,大家都回到原始社会吧。"
" 你愿意跟我一快儿上班吗?我知道你在家也无聊。" 许丽丽提议道。
" 恐怕过火了吧,上班的地方哪能随便带人去,再说你还没有转正。" 月儿说。
" 你可以在图书馆看书,也可以在我办公室玩,今天是周末,没问题。
"
于是,月儿同许丽丽去了她所在的图书馆。大楼只有四层,再加一层地下室。
每一层楼都干净明朗,各类图书陈列有次有序,时不时有绿色的植物点缀其间。
" 我所在的信息部在二楼,可以说是全单位最轻松的部门。因为无论是SYSTEM
还是NETWORK 都是外面的公司帮你搞定的。我们的任务不外乎往里面输一些数据,
或者用ACCESS设计一些报告,任何一个高中生经过培训都能胜任。" 许丽丽一边说,
一边引月儿进了电梯。" 我先前在公司的TITLE 是SOFTWAREENGINEER,现在是DATABASESPECIALIST,
档次明显的降了几级。
" 你知足吧,享受了社会主义的福利还要挑肥拣瘦。" 月儿笑道,走出了电梯,
跟?许丽丽先进了一个接待厅,厅的四周有五六个门,她打开了其中的一个门,走
进了她的私人办公室。室内整洁有序,一面明亮的落地窗,可以看尽窗外的风景,
角落一盆芭蕉树正舒枝展叶给室内平添了无限生机。
" 在公司干活,一大群人挤在一个办公室里,私人的空间比鸽子笼还小,除了
摆放资料,休想养花种草。我们那个小公司更是精打细算,连PROJECTMANAGER都是
同人SHARE 一个办公室。"
" 私人公司都差不多,只不过大公司的环境可能好一些。天下的资本家一般黑,
都是恨不得把你的血汗吸尽,整个儿吸血鬼,VAMPIRE !"
" 谁是吸血鬼?" 一个红头发小伙子从厅外摇摇晃晃蹑进来,手里还拿?瓶可
乐,他听见了许丽丽刚才用英文说的"VAMPIRE".当他看见她身边的月儿,立刻鞠了
一个躬,礼貌地用中文说:" 你好!" 他大概不知道鞠躬是日本的礼节而不是中国
的。
" 他叫DAVID ,是我的同事" 许丽丽在一旁为二人介绍了一番,同时用中文告
诉月儿,DAVID 是典型的神经病,二百五,他的话根本不能相信。"
" 丽丽,我今天有点事,午饭後恐怕就得离开,下班的时候你能不能晚一点走。
"DAVID想溜的计划比许丽丽的还要提前," 总得留个人守办公室吧,到时候头儿看
见可不好。"
" 不行!" 许丽丽斩钉截铁,豪不留情,她知道DAVID 又在编谎造句," 上个
星期都是我守的办公室,你没看见我来了客人吗?人家特意从中国过来看我的。"
" 可是今天下午我要做手术啊!"DAVID可怜兮兮央求道。
" 你要做什么手术?" 月儿关切地问,她看DAVID 一个精神旺盛的年轻人,怎
么也不会想到有病,再说下午就要做手术了,上午还上班?是不是有毛病。
" 大脑手术。"DAVID认真地说,看不出脸上有丝毫的玩笑。
" 你早就该做大脑手术了,怎么会拖到现在?" 许丽丽嘻笑回应。
" 医生研究了半天,一直没有发现合适的材料替换我的大脑,昨天终于找到了。"
" 什么材料?" 月儿好奇地问,但她心里清楚,许丽丽说得没错,DAVID 是个
二百五。
" 鸡脑髓。"DAVID一本正经。月儿和许丽丽笑弯了腰。
" 有什么好笑的?说来听听。" 办公室又进来了一位中年人,此人红光满面,
神采奕奕。许丽丽又作了番介绍,他是他们部门的头BROWN.月儿看他保养极好,笑
口常开,心想这大概也是托社会主义的福吧。不由得忆起自己先前的老板,上班时
间那张脸,不是威严便是焦虑,也弄得下面的人一个个紧张压抑。
BROWN 听说月儿是远方来的客人,特意将她领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一本厚厚
的相册,那全是他在中国开会时的留影。
" 我两年前在北京参加了一个国际图书信息会议,朱容基还接见了我们代表团。
"指?相片上的合影,BROWN得意地说。
" 他一个科长级别,在这儿谁理他,去中国还见了朱容基,真是莫明其妙。"
许丽丽在一旁用中文对月儿说:" 这儿当官的没几个良心好的,一个二个都在忙出
国,就说他吧,去中国都去了三次,还没去腻?怎么就没想到我。他上个月去中国,
居然把老婆都带上了,下面的人骂死他了。"
" 不准说中文。"BROWN笑?对许丽丽说:" 是不是在骂我?"
" 哪敢骂你,我们在夸你这张相片呢,在颐和园穿?皇帝衣服拍的,就跟真的
中国皇帝一样。" 她说完,回过头来对月儿继续用中文:" 他们当官的似乎一年有
开不完的会,冬天去佛罗里达,夏天去拉斯维加斯。我听人说,有一年他去夏威夷
去了三次,每一次会议都在不同的岛上。你看我们纳税人的钱就让他们这么白白糟
蹋了。等我以後转了正,一定要当官。"
" 努力,努力。" 月儿说的是英语。
此岸彼岸(28)
因为那一天是周末,许丽丽单位中午有免费的自助聚餐。面对琳琅满目的美国
食品,月儿也就吃了点PIZZA ,CHESECAKE 和水果沙拉。
" 每个周五都有,所以我周末一般不带饭," 许丽丽吃完了正餐正在吃冰淇淋,
"偶尔吃一点美国菜也可以,如要天天吃,肠胃可受不了。"
月儿的胃已经装满了,但盘子里还剩半块CHESECAKE ,她叹了一口气,笑问:
"能不能帮我问问,你们单位还需要临时工吗?"
" 开什么玩笑?你这么有本事,跑来这儿来浪费时间。" 许丽丽头也不抬地说
:" 我是老了,不想再拼了,你还年轻,抓紧时间多挣点钱。"
" 我也老了。" 月儿盯?窗外一对飞翔的鸽子,怅然满怀,若有所失地说:"
我飞不动了!"
从星期一起,同许丽丽一样,月儿开始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日子就这样一天天
飞了过去。
精确地说,她八点钟就去了公司,经常是七点钟以後才回家。她不敢抱怨,也
不敢跳槽,她深知目前IT的就业状况非常不妙,如果不是总裁BOB 先前对她映象深
刻,她可能现在还找不到工作。公司的经营状况早就是今不如昔,从今年年初起,
随?
美国不景气的经济,业务一落千丈,销售经理们想方设法在欧洲开辟战场。
他们引进的项目并不需要很多编程技术,需要的O 电脑美术设计,公司那些学
GRAPHICDESIGN 的老美如鱼得水。月儿愁眉苦脸,她英雄全无用武之地。小公司不
同于大公司,大公司分工细密:编程的绝不会去画图,搞管理的绝不会去编程。小
公司人少,老板恨不得你有三头六臂,十八般武艺,无论什么样的项目你也得拿下
来。你月儿既然那么难的JAVA和SQL 都应用得得心应手,难道还学不会用"MICROMEDIAFLASH"
为法国的小朋友设计动画?
於是月儿硬?头皮从头学来,她天生有逻辑推理的禀赋,却没有艺术色彩的天
份,每次交上去的PROJECT ,她都心惊胆战,如履薄冰。好在她自学能力强,工作
一丝不苟,慢慢的也就驾轻就熟。
每次回到家,月儿都累得精疲力竭,饭都吃不下去。加班到深夜是常事,而且
还没有加班费。迫不得己,月儿有心地翻了下星期天的商报,同时也在网上查询,
希望能找一个好一点的编程工作,本市没有一家公司目前需要JAVADEVELOPER !她
吸了口冷气,再不敢胡思乱想。
许丽丽的时间也不是" 朝九晚五".她经常九点过了才慢慢摇到单位,煮一壶咖
啡後,边喝边吃早点。" 人人都用上班时间吃早饭,我为什么不能?" 这是她的逻
辑。她保养得很好,中午还要开车回来睡半个小时的午觉。面对月儿诧异的目光,
她解释说:"BROWN每天回家吃三个小时的午饭,也不知道他在吃什么玩意儿,大家
传说他在啃鲨鱼头所以要花三个小时。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回家睡半个小时也不过
份吧。"
许丽丽因为免费住月儿的房子,主动承担了两个人的伙食费,她工作轻松,下
班後煮饭弄菜也成了她份内的事。但是月儿经常加班,两人吃饭的时间常一前一後。
" 听我说,月儿。" 一天晚上许丽丽对她说:" 你这个公司也太黑了,每天干
得个昏天黑地,连个加班费都没有,去到工会把它告了。"
" 这时节谁敢去告,能把工作保住就不错了。" 月儿无可奈何地说:" 总裁每
天都收到一大叠的RESUME,你要走人谁也不会留你。公司没有进人,也没有炒人,
但是我们的劳动强度加大了,劳动时间延长了,工资却没变。
一个人干两个人或三个人的活,总裁也不例外。前天我们的空调坏了,居然没
有人管这个事,你知道COMMERCIALBUILDING的窗户不能打开,热得我边擦汗边干活,
汗水把键盘都淋湿了。今天空调修好了,女厕所的马桶又坏了,秘书就叫我先用男
厕所。公司就我和她两个女的,她说她忙得跟本没时间去接洽管道工人。我想起上
次在你们单位,用了你们内部员工的卫生间,漂亮得跟宾馆似的,又摆花草,又喷
香水,还有各种女式卫生用品免费放在那儿供你挑。你们那儿的人怎么会想得这样
周到呢?"
" 可怜的月儿。" 许丽丽听後摇了摇头," 你难道不想换家公司吗?他们才PAY
你四万五。"
" 如果能换我早就换了,再说我也不想离开这个城市。"
" 有人说程序员是妓女,我这下相信了。" 许丽丽深有感触地说:" 生意好的
时候可以挑客人,生意不好的时候什么样的客都得接,就象你一个JAVA高手,还去
从头学FLASH.不过我相信,你还是能够很快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可能要等些时间。"
" 但愿吧。" 月儿疲倦地说:" 我不能跟你多聊了,我要去洗澡睡觉,明天凌
晨五点我得准时出现在总裁办公室。"
" 干什么?干什么?" 许丽丽愤恨地喊道:" 你那总裁是不是周剥皮投的胎,
他干脆在在你家後院学' 半夜鸡叫' 得了。把他的名字和你们公司的全称给我,我
电视台有朋友"
" 别,别,别,你是一天到晚没事找事,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月儿叹?
气说:" 明天凌晨五点,我们要同巴黎的一家公司通话,那PROJECT 是我负责的,
我有几个问题想同他们商量。不仅有我,PROJECTMANAGER也要来,我们那总裁这几
天熬得眼睛全是血丝,一对蓝眼睛都快变成红眼睛了。
"
" 活该,那是他自找,要钱不要命。" 许丽丽幸灾乐祸地说。
" 你难道不觉得?美国之所以繁荣,因为有象我们千千万万的人用辛勤和汗水
将它支撑起来。" 月儿突然自豪地笑了," 如果人人都象你们部门的人,美国早就
拖垮了。
"
" 你别臭美了,没了你们,美国一样美,BROWN 一样的公费出国,DAVID 一样
的要换鸡脑髓。"
月儿转身去了卫生间,嘟囔了两句,许丽丽没有听清楚。
洗完澡出来的月儿看上去容光焕发,一袭粉红色的真丝睡裙把她衬托得清爽明
洁,有如刚出水的莲花。
" 美国的栋梁出来了。" 许丽丽没有忘记月儿刚才的话,她端详?灯光下她粉
润的脸蛋,笑?说:" 月儿,你有时候看起来蛮性感的嘛。"
" 你少肉麻,我有自知之明。" 她笑道:" 这次回国的时候,见了一个同学,
我看了她的艺术照,简直赶得上影视明星。但我还是不愿去照,跟生活差得太远了。"
" 当年华逝去的时候,她可以对她的子孙说,奶奶从前也是个美人。" 许丽丽
摇头晃脑地说:" 这恐怕是很多女孩照艺术相的心愿。不过同你一样,我也不想照,
没有必要靠灯光和胭脂粉饰下的假象来抬高自己。" 她突然低下头来静了一下,猛
地抬首问月儿:"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会想你老公吗?
"
月儿猝然一惊,脸陡地红了," 那你呢?" 这个时候,反问是最好的回避。
" 如果你没说' 不' ,说明你还爱他。" 许丽丽一针见血,却不是针对自己。
" 我不可能回头。" 月儿坦诚地说:" 但是把他从记忆中忘得干干净净也是不
可能的,我们毕竟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房子任何一个角落都有他的影子。
"
" 你们分开後,你从不跟他联系,他也不跟你联系。如果他真爱那个女人,他
会急?
跟你离婚,可是你们两个人都不愿面对这个问题,说明你们都还留恋对方。
我总有个预感,王强会回来的。"
" 回来我也不会让他进我的房子。" 月儿倔强地说。
" 还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电话帐单上的国际长途全是我一个人的,你从不跟
家里挂电话,"
" 我平时用EMAIL 跟我父亲联系。"
" 为什么不打电话呢?"
" 我怕。" 月儿若有所悟。
" 怕谁?" 她紧追不放
" 怕鬼。"
" 谁是鬼。"
" 我姐姐。" 她的意识似乎跟?许丽丽的探问在走。
" 原来是她!" 灵感崛至,许丽丽恍然大悟," 她一定是你前世的宿敌,今世
的克星,否则谁也解释不清楚。"
" 我也这么想过。" 月儿平静地说:" 但我不愿再去深究,事情已经发生了,
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人活?,首先得为生存奋斗,我每天累得什么都来不及想,
只想完成好PROJECT ,保住我的饭碗。"
" 连你这个高手都胆颤心惊,可见现在的IT就业真的今不如昔。我知道学校今
年好多计算机专业的找不到工作不敢毕业,只好在学校蹲起。想想我们那个时候还
没毕业就有两三个OFFER 任你挑,无论你学的什么水平,都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月儿平心静气一笑。
" 不敢跟你多谈了,你快去休息,明早四点钟就得起床呢!" 许丽丽想起来了,
连忙提醒谈兴正浓的月儿。
躺在床上,月儿睡意俱无,翻来覆去难以入寐。" 我想他吗?" 她扪心自问,
忽然感到风起云涌,过去的点点滴滴,和?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底奔流激荡;他的
温柔象和风,他的体贴如细雨,缠缠绵绵到天明,天明?
不不不,天未明,我就要准时出现在BOB 办公室,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月儿强
迫自己深呼吸,放松,慢慢进入了睡眠状态。
此岸彼岸(29)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当空气不再潮湿闷热,当天空变得蔚蓝明净,坐
在後院的草坪上,月儿看见一片落叶在轻风中飞旋起舞,她知道:秋天来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星期六的上午。
" 我和JOE 的分居手续已经办妥。" 坐在月儿的身边,许丽丽平静地说:" 我
临时绿卡转正没有问题,只要他承认我们当时的婚姻是真实的。但不知为什么,我
们两人最後一次分手後,在打开各自的车门时都忍不住回头望了对方一眼,我当时
心里很酸,但还是毫不犹豫开走了车。"
月儿听出了她平静中的激动,她说:" 这表明你们互相依然还爱对方,为什么
非要分手呢?他比你还小三岁,平时都是他让你的多,这时候你干吗不能退後一步
呢?你凡事都想逞强。"
" 他说他就是受不了我逞强的性格,动不动就想控制他。"
" 能改吗?" 月儿问:" 人都是独立的,谁也不可能控制谁,无论老中老美都
是一样。
我给你提过的小东,她生前就爱控制她老公,把老公当儿子一样教育是不行的。"
" 你提的那个小东啊,她当时也真是的,怎么会想到自杀?一定被妖人施了法。
要是我,就算是自杀也得把那两个人先杀了再自杀,这样黄泉路上也不孤独。
" 你比她还厉害。" 月儿笑?说,她此时早已从小东的漱` 中解脱出来," 无
论怎样,就是天崩地裂,我也不会选择自杀。人活?总是不错的,不管苦也好累也
好,活?
就是希望。人一旦死了,连品尝苦和累的机会都没了。"
" 我看你也坚决果断,跟王强联系了吗?你们这个样子拖下去总不是办法啊。
"皇帝不急太监急,许丽丽在一旁干急。
" 我每次想打电话给他,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敢拨号。我知道不能这样忧柔寡
断,可为什么他不主动打给我呢?我有种预感,他家里一定出事了。
有时候我干脆就不想,越想越乱精神,而且什么也解决不了。总之,车到山前
必有路,我不能急。"
这时候,摇摇摆摆从湖里上来一群野鸭子,它们叽叽呱呱地朝月儿她们晃过来,
以为可以讨点吃的。" 走,走,走," 许丽丽顺手拣起一根枯枝,站起身来,挥枝
在手,不耐烦地驱赶鸭群," 滚回湖里去,谁喜欢你们。
小心我把你们做成' 姜爆鸭子' 当晚饭。
"
" 丽丽,你干吗跟所有的动物都处不好关系。人家鸭子又没惹你。" 月儿有些
看不惯她。
" 你难道不知道它们每次上岸後都要留下一大堆鸭屎吗?你看?不恶心?" 看
鸭群慌慌张张,鸡飞狗跳般被赶下水,她又坐回草坪上。" 下次结婚买房子,绝不
能买水边的,有水就有鸭子,有鸭子就有屎。"
" 就你这个性格,如果不改谁敢娶你。" 月儿没好气地说。
" 没人娶我,我就自个儿过吧,但是"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望了眼月儿,"
虽说不用依靠人,但人总得有个伴儿说说话。象我们现在,两个人互相照应没有问
题,但这总不是长久之计啊!"
" 想这么多干什么。" 月儿皱起了双眉,这时候,她突然发现" 小胖子" 家後
院人来人往,往外摆放了好多东西。" 他们在YARDSALE吗?" 月儿自言自语地说。
("YARDSALE"一般是老美搬家前或整理房子後将不需要的东西放在院子里低价出售。)
" 小胖子的父母双双从保险公司下岗,他们准备卖了房子後回到小胖子的祖母
家。"
" 什么?他们要卖房子,我怎么不知道?" 月儿睁大了双眼。
" 我的小姐,你天天早出晚归,两眼不看窗外事,你难道没看见他们房子院前
的售房招牌吗?"
" 我真的没有注意。我哪象你一天到晚都有空闲,东家走西家串,这一带的邻
居你全部叫得出名字。"
" 湖的那一面还有好多房子准备出售,我每天开车看见那么多的售房招牌,一
两个月前是没有这种现像。再说现在又不是房屋买卖的高潮期,如果不是人们丢了
工作,谁愿意卖房呢?我就知道美国的经济一天比一天坏。"
" 经济一天比一天坏?" 月儿若有所悟地问。她抬头望天,天蓝无云,净若宝
石;九月的阳光是暖洋洋的,九月的和风带?青草的芳馨是醉醺醺的,九月的鸟儿
在枝条上的呢喃是悦耳动听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她说:" 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花开就有花落,花落後枝条明年还会发出新的花蕾。万事万物都是这样的,有盛有
衰,循环交替。"
" 但愿吧,但愿有一天会好起来,我会转正,你会重新找到高薪的工作。
你知道,如果经济不好持续下去,单位也不能向上申报多加一个人的经费。
这些日子政府部门BUDGETCUT 闹得个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说不定哪天他们也要
让我走人。" 许丽丽忧心如焚地说。
" 别想这么多了,丽丽,让我们划船去。" 月儿拉?她的手走向湖边,跳上船,
挥桨而去,天光云色,倒影漾水,掩映在四围的松林沉荫中,清极秀极。她们沐浴
在九月醺风暖阳下,一切烦恼渐渐远去。
九月真的那么美吗?是的,九月很美。
月儿的公司在这个星期四提前交货,法国人非常满意,愿意与他们继续合作。
总裁BOB 得知後欣喜若狂,给这个项目组的每个人发了500 块的奖金(BONUS )。
月儿喜气洋洋回了家,一进门又唱又跳,缠?许丽丽非要她分享她心中的快乐。
" 也就是两个二百五,就把你颠成那个样子,我看你越活越不象话,我记得你
几年前你搞JAVA,一个小时就两百元。" 许丽丽一边说一边盯?屏幕上的" 还珠格
格" ,她得抓紧时间看完,後面还有一大串的中国人排队等录像带。
" 那种好事哪会常有,干了那么久也就撞上了一次,是给" 房地产协会" 写JAVASERVLET,
他们急?出货,所以就PAY 了那么高的钱。" 月儿说?,也坐了下来,同许丽丽一
同观赏录像节目,她感叹道:" 这就是赵薇吧,我看她也蛮漂亮的,怎么这么多人
说她是弱智。"
" 人一旦出名了,任何人都可以对她评头论足。" 许丽丽说:" 我们这个小地
方,平时难得看到中国节目,离开中国这么久了,录像带上的任何一个中国姑娘我
都认为很漂亮。春节联欢会届届都很精彩。"
" 是,是,是,都很精彩。" 月儿频频点头,内心的欢笑遮不住,喜悦和快乐
时不时绽放在她的脸庞。
" 你一直在傻笑什么?" 许丽丽打趣她," 就那两个二百五吗?"
"FLASH的PROJECT 终于结束,我苦难的日子过去了!下一个PROJECT 是用PHP
和SQL 写,你知道吗?我再也不用求人了,好多人会来求我的。" 月儿一脸的兴奋。
在眉目间溢光流彩。
" 是谁的活儿呢?" 许丽丽问。
" 是移民局。" 月儿兴奋地接过来:" 他们的代表今天上午还同我们GROUP 见
了面,给我们详细谈了这个PROJECT 的要求。我们中午还在一起吃的饭,他让我们
大家猜,偷渡到美国人数最多的国家是哪一个。"
" 不会是中国吧?否则你也高兴不起来。" 许丽丽来了兴趣,在心里上下寻思,
她说:" 应该是墨西哥,他们翻过一座山头就进了美国,方便得就象乡下人进城。"
" 也不是墨西哥。" 月儿安心卖弄关子,狡黠和调皮在她的眸子里闪烁,就是
不露谜底。
" 如果不是墨西哥" 许丽丽烦了,急躁地说:" 总不可能是危地马拉和委内瑞
拉吧,他们偷渡也没有老墨他们方便啊。" 见月儿还在摇头,她干脆胡说八道:"
你若再叫我猜,我就猜瑞士和加拿大得了。"
" 猜对了,是加拿大。" 月儿公布了谜底。" 我当时根本就不相信,怎么可能
是加拿大呢?席间在座的同事也不相信。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他说到时候你们做PROJECT
的时候会接触到跟偷渡有关的DATABASE."
" 我还是不相信。" 许丽丽摇头说:" 人家加拿大那么好的福利和环境,往你
美国跑?
没吃错药?"
" 但我相信INS (移民局)官员不会信口雌黄。" 月儿说:" 我想了半天,唯
一能解释的理由就是:大量的偷渡客或难民把加拿大当跳板,而後又偷渡到美国,
这样无形之间让加拿大背了黑锅。"
" 这样解释倒说得过去。" 许丽丽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月儿:"INS
也算是国家政府部门,你们为他们干的PROJECT 肯定要涉及些保密数据,他们居然
放心让你这个外国人在里面折腾不休?"
此岸彼岸(30)
" 我这个唯一的外国人这次绝对要挑大梁。" 月儿自豪地说:" 别说INS 了,
美国的陆海空三军(USARMY,NAVY,AIRFORCE,MARINECORPS )
我都为它们搞过DATABASE项目。三年前,也就是在这家CONSULTING公司,我跟
BOB 一同去的N 州陆军军区基地,军区在森林里面,到处是湖泊,美得象画儿一样。
奇怪的是大门口没有士兵守卫,也没有来谁对我们盘问,汽车在里面行驶的时候我
看见了很多坦克和直升飞机,也看见了正在操练的士兵。
BOB 当时还在开我的玩笑,说如果我是间谍的话,快把这一切向江泽民汇报。
後来我才知道这个军区是对公众开放的,任何人都可以开车进来游玩。"
" 我有个表叔曾在军区当司令员。" 许丽丽感叹道:" 中国的军区都是持枪的
士兵严阵把守,哪容外人随便闯入。我总认为美国在很多方面还是太大意,太随便。
就说我们单位吧,大厅接待处的电话和椅子被人偷了两次,居然没人来管。反正一
偷了,就从新再换个新的吧,公家的东西谁去瞎操心呢?
这样下去总有天要出大事的。"
" 把牙齿拔错,手术後把纱布留在体内,这种事故叫不叫大事呢?"
" 你说的是美国还是中国?" 许丽丽瞪大了双眼看?月儿,再没有兴趣盯牢"
还珠格格" 和" 紫薇格格".
" 当然是美国,我说的是美国VETERANHOSPITAL (部队医院),我没有造谣。
上次我们去军区接项目的时候,是一个CAPTAIN (上校)接待我们的。後来我们关
系熟了,他不停地向我们抱怨整个军区人浮于事,管理混乱。
尽管军人及家属的医疗保险是国家负责,他宁可在外面的保险公司为他的妻子
和孩子买保险,也不放心他们在部队的医院享受免费看病的待遇。"
" 这美国,还真的不一样。我曾听JOE 的爸爸说过,好医生很少呆在VETERANHOSPITAL."
许丽丽深有感触点了点头," 医学院的实习生在那儿实习结束後,大都不愿留下来。
整体来说,在中国,部队医院可比地方医院条件好。
" 美国是个很好的资本主义国家,从BOB 身上,你可以看见一个企业怎样创业,
怎样想方设法使公司发展,怎样充分利用每一个员工活脱脱地体现了一个自由竞争
的社会。为什么这个国家的一些机构,一旦沾上' 公' 字,就免不了浪费、贪污、
混乱、循私舞弊,还有的事情说起来人家都不会相信的,美国也该好好反省一下自
己。"
" 算了吧,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们两个去忧国忧民。" 许丽丽的注意力又转回
屏幕,电视里,小燕子把皇宫闹得个天翻地覆,太后和皇後也拿她没有办法。" 这
电视剧真是胡编乱造,你相信太后居然驯服不了一个假格格?这编剧还以为观众是
弱智?"
" 胡编乱造,闹闹打打才好玩,一本正经的谁稀罕看,业余时间谁不想轻松呢?
"月儿坐在沙发上,再也不想站起来,显然她也看进去了。
日出又日落,一天又一天,时间悄无声息匆匆而过。
" 你真的不想你老公?" 吃罢晚饭,两个人一块儿洗碗,许丽丽意味深长地问
了一句,月儿心一跳,猛地转过头去,手上的盘子差点掉到地上去。
" 我感觉你并不恨他,如果两人努力,为什么不破镜重圆呢?"
" 就算破镜重圆,曾经光滑的镜面却有了很深的裂痕,我受不了。" 月儿淡淡
地说,她的目光落在窗外,夕阳的金光正透过松梢,染红了天边,也染红了草坪和
湖水。" 今天夕阳落了,明日朝阳又升起,一日复一日,这就是万古不变的岁月。
"月儿在心底默念,禁不住牵出万般思绪。"我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 她叹道:"
我虽然内心竭力地回避这个问题,可我心里也很清楚,我总有一天得面对。"
" 那就挂电话给他吧,说你原谅他,欢迎他回家啊。" 许丽丽简单明了,她劝
人家倒是易如反掌,事情落在自己的头上又是另一回事," 他做了亏心事,心虚?
呢,不好意思主动联系你。你放他一马,他会永远感谢你一生。男人嘛,哪有不花
心的时候,你就当他在外面喝了一杯牛奶,只要他不是安心要在外面养头奶牛。你
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我还是感觉得出你依然还爱他,月儿,你敢否认吗?"
月儿低头无语,窗外的霞光把她染成了金色。
" 你当时负气出走,整个事情的由来你也没完全弄清楚就回美国了。" 许丽丽
继续分析:" 你回来怎么久了,两个人互相不闻不问,真让我搞不懂。
我凭直觉他依然爱?你,否则他也会催你快办离婚,给他一身自由,才好与新
欢快乐去。或则,他家里真出了什么大事,他无法分身"
" 你别吓我。" 月儿的脸色猛变。
" 你看,你看,我就随便说说,就把你吓成那样,可见他在你心中的份量。"
许丽丽把擦干净的碗放进碗柜里,回过头来对月儿说:" 看你心神不定的那个样子
干脆给王强挂一个电话吧,是分是和,坚决点!做事不要忧柔寡断。"
" 我" 月儿为难地低下头,她何尝没有在心底反复思量过,多少次情激心动,
忍不住抓起电话,却按不下那几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 把电话号码给我,我帮你打过去,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 许丽丽说干就干,
电话已经拿在她的手中。月儿不得不报出了那一串数字。
" 我是王强的老同事,请问他在吗?" 许丽丽开门见山地问,只一会儿,惊诧
和尖锐充溢了她的嗓音:" 什么?他早回了美国,多久?几个月了"
许丽丽震住了,月儿也震住了,她只感觉到大脑被浆糊沾住,理不清一条思路
" 看来王强的父母认为他早回美国了,听他的口气,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你们目
前的关系。至于他在不在美国,我们也不知是真是假。" 许丽丽放下电话,若有所
思地问:" 他可能去你父母家吗?但是我估计这样的弥天大谎他对他父母扯不出来。"
月儿神色大变,眼睛发直,说不出一句话来。
" 把你家的号码给我。" 许丽丽一不做,二不休,偏要跟踪追击,刨根问到底,
"我就不信他躲在你家里。"
许丽丽用的是免提键。电话铃响了四声,也没有人来接,月儿的心一下悬在了
半空中。终于,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响过来:" 是谁啊?"
月儿不熟悉这个声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星星在吗?" 还是许丽丽思路
清晰。
" 星星在医院,你难道不知道?" 对方显然很吃惊。
" 告诉我怎么一回事情?" 月儿慌了,心跳加速,声音发抖。
原来这女孩是家里的保姆,是父亲乡下老家的远房亲戚,名叫小香。她告诉月
儿,月儿的母亲下个星期要做心脏手术。月儿清楚母亲患有风湿性心脏病已经有二
十多年,但她并不了解这种病的严重性。小香不知道月儿是星星的姐姐,毫不顾忌
地告诉月儿,这次手术的危险性一定很大,因为星星曾背?母亲在家里哭过几次。
泪浪一下冲进月儿的眼眶,她音色沙哑地问:" 星星什么时候回家?"
" 星星一直守在医院,我有她的手机号码。" 小香说。
月儿急切而慌乱地拨了过去,铃声只响了一遍,星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 星星,妈妈她好吗?" 月儿几乎快哭出来。星星先是吃了一惊,当她听出月
儿的声音後,久日忧郁的心中多了份喜出望外,她忙安慰她:" 你先别急,妈妈现
在还没有做手术。我跟主刀大夫谈过,他对妈妈的手术成功很有信心"
" 我不明白什么是心脏瓣膜手术,能给我讲讲吗?" 月儿?急地问。
" 我也是听主刀的李大夫讲的。如果一个人心脏瓣膜狭窄,并且关闭不全,就
会打乱了全身的血流动力循环系统。造成身体器官组织缺氧,当这种症状日意加重,
影响到心脏,他的心跳就会出现紊乱,导致进出心脏的血流紊乱,滞留在心房的血
液就易形成个血栓,如果在左心房内形成的血栓脱落下来,就会随血流运行到全身
造成栓塞,比如最常见的脑栓塞,会导致半身不遂,还有腿栓塞妈妈因为长期心脏
二尖瓣狭窄症,已导致到心功能低下,所以动不动就气喘心慌,嘴唇发乌,上两层
楼也累。如果做手术,就要把损坏的二尖瓣切除,用人工制造的瓣体替而代之"
" 既然手术有这么大的风险,为什么还要做呢?" 月儿含?泪问。
" 是妈妈坚持要做,她说要活就要活得有质量,要死就死在手术台上,她不愿
意病歪歪地,自己活得难受,又给周围的亲人加重负担。" 星星忍不住在电话那头
抽噎。
此岸彼岸(31)
" 我要回家照顾妈妈。" 月儿心伤泪落,六神无主。
" 不用了,月儿,妈妈这儿有我呢。" 星星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以理智的口
吻对她说:" 你自己要多保重,我上次还在跟父母说,美国这段时间经济很不好,
也不知月儿怎样?妈妈还嘱咐我和爸爸,她做手术的事千万不能告诉你"
泪水早已朦胧了月儿的双眼,无论室内的家具,还是窗外的云光绿树,似乎都
在一片迷蒙的雾水中荡漾。她寻思道自己来无牵挂地独游天涯,没对父母尽过一天
的义务,却把所有的责任和重担全部推给了星星。血浓于水,这世上还有什么打不
开的冤结呢?
" 我明天给你们汇钱去。"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 千万别!月儿,钱,你留在自己身边吧。" 星星语重心长,千叮万嘱," 美
国现在经济这么不好,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也难帮你什么,所以你一定要好好
保重自己。"
" 星星" 月儿欲言又止,内心百感交集。
" 还有一件事,本想过段时间告诉你。" 星星柔顺的声音里夹杂?几丝羞涩和
忸怩," 我和那位李医生他总之,我答应了他"
" 你指的是那位给妈妈主刀的李医生?" 月儿又惊又喜,无数个" 问号" 在脑
子里蹦成一团,慌慌忙忙,不迭地从她的嘴里跳出来:" 他今年多大?
你们认识多久了?爸爸妈妈知道吗?他家里是干什么的?有多少兄弟姐妹?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在哪儿安家啊"
" 他比我十二岁。" 收集完月儿所有的问题後,星星不慌不忙地回答了她:"
妈妈上次住院检查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当然,那一次他并未向我表示什么。他的
夫人四年前死于一场车祸,留下一个六岁的女儿"
" 星星,你要为人家当後妈啊?" 月儿心一沉,突然为星星感到委屈。
" 接受他,就得接受他的一切。" 她的声音温柔而平静," 你知道吗?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我身边,帮?我侍候妈妈,有一天,妈妈咳嗽时一口浓痰
喷在他的手上,他的眉头都不皱一下,还忙?安慰内疚的妈妈。对妈妈的手术,我
和爸爸担心得不得了,也多亏他宽慰我们,让我们放心他的技术。
"
月儿惭愧地低下头,心中奔腾的不仅仅是感激。身为女儿,不能在母亲的病床
前尽孝尽力,还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人家?
" 月儿,谢谢你的电话,我们不能再聊了,等妈妈手术後我会给你发EMAIL ,
详细告诉你一切。" 星星体贴地说。
" 谢谢你们,请一定转达我对李医生的谢意。" 说完,月儿恋恋不舍放下电话,
思想依然还在云里雾里。
" 你说这个王强会跑到哪儿去了?" 许丽丽从头到尾仔细旁听了这个电话,她
深有感触地说:" 你现在也不用担心你母亲了,有那个李医生在,敌你十个月儿在
她面前瞎折腾。你也不用担心星星了,她现在名花有主。只是那个王强,他现在会
去哪儿呢?在中国还是美国,总不可能失踪了吧。"
" 我不知道。" 月儿呆呆地说。
" 我感觉他是在美国。" 许丽丽开始分析," 他若是在中国,没有必要向父母
隐瞒行踪。况且他又能在中国干个什么呢?他一定在美国的某个地方工作。
"
" 可他为什么要消失呢?都几个月了,他从未给我挂过电话。" 月儿不解地问,
从对星星释怀的那一瞬间起,她已从心底开始原谅了他。
" 他愧疚不安,或者唉,反正我也说不清楚,再怎样他也不能畏首畏尾,这象
个男人吗?"
" 他一直都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 那一瞬间,月儿对他有了信心,突然沮丧
又跑回大脑来了," 刚回美国时,我曾摔过他的电话,他会不会为此伤心失望呢?"
" 我真的不知道。" 许丽丽随地一坐,把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她似乎在冥思
苦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意念千回百转,忍不住绕旋在自己身上," 这些日子,
我没有跟JOE 在一起,经常情不自禁想起他对我的种种好处。我原以为我一个人会
过得更好,其实内心还是很孤独和苦闷,尽管还有你陪我说话。"
" 那你愿意去主动找他承认过去的错误吗?"
" 我有这个冲动,但是怕" 她神色彷徨不安," 怕他已经有了女朋友,我会更
绝望。"
" 他也会有你这种想法吗?" 月儿想的是王强,而许丽丽却以为月儿指的是JOE.
" 不知道。" 她怅然所失,有些发怔地说。
那一晚,窗外四围充满了昏黑与苍凉。午夜後风紧雨急,听秋雨不停地敲打在
树叶上,月儿千思万量,虽然倦极却不能入眠,许多往事,缠绵的,欢欣的,甜蜜
的,如河水般从她脑中流过去,就这样,在一片迷离落寞之中到了天明。
第二天是个阴天,一个普通的星期二。开车驶向公司,月儿内心空洞而迷茫,
孤寂和失意的感觉向她重重叠叠的包围过来。
她无精打彩地走进了办公室,她所在的办公室共有七人,为公司最大的活动空
间,平时的业务小会也都在此举行。她端坐于计算机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她目
凝屏幕,手触键盘,灵感在流,睿智在闪,脑子里的孤寂和失意一点点消失。
室内寂静无声,办公室的七个人无不聚精凝神于自己的PROJECT.突然,一个声
音慌慌张张地投了进来,惊破了一室的宁静," 天啊!恐怖分子的飞机撞了世贸大
厦,在纽约,在纽约。" 他叫ERIC,在隔壁办公室,他是月儿他们的PROJECTMANAGER.
每一个人下意识地浑身一震,随即抛下手中的活儿,纷纷启动INTERNET,奔向
YAHOO 新闻。这时候,全国上下,千军万马狂挤一桥,月儿和她的同事根本就拥不
上去。
秘书SUSAN 也冲进来了,她惊慌失措地喊道:" 另外一栋塔也被飞机撞上了,
上帝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姐姐的丈夫就在那栋塔的八十层楼上班,他们还有三
个孩子啊!这让我姐姐怎样活啊!" 泪水迅速模糊了她浅褐色的双眼,她一个踉跄
没有站稳,撞翻了月儿桌上的笔筒,各式各样的笔顿时纷纷落了满地。
那一刻,月儿全身每一根血管都在悸动,五脏六肺也在痉挛,她站起身来,走
到SUSAN 身边,双手拥抱她,柔声安慰道:" 不要太难过,他们会跑出来的。"
" 塔已经倒了,倒了,这是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走进来的是总
裁BOB ,他神色凝重,目光焦灼。他的话刚一落,SUSAN 泪如泉涌,哭得伤心欲绝
:" 我姐姐上一周还给我打电话,邀请我下个月去纽约参加她和先生的二十周年结
婚庆典"
" 或许你姐夫会逃出来的,或许他今天根本没上班。" 一个叫KEVIN 的程序员
也在安慰SUSAN ,他是公司唯一的黑人,就象月儿是公司唯一的亚洲人。
" 不要哭,在心里为他祈祷一切平安吧。"
随即,众人同BOB 进了会议厅,那里有台从来没有机会开过的电视机。
一遍又一遍,电视的镜头,沉重地回放塔楼坍塌的霎时间,浓烟滚滚,火光冲
天,那惊世的繁华,顶天的傲然,人类文明的自豪,一瞬即逝,转眼成了满目的废
墟,遍地的凄凉。"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今年才二十一岁啊" 镜头前,面对遽
然倾圮的大楼,一个母亲凄厉的脸色,绝望的呼唤,何堪以视,何堪以闻!
在那生死须臾之间,没有种族之分,没有国籍之别,纵横地球千千万万年,人
同此心,心同此理。看电视上惶遽不安,寻觅亲友的人们,月儿泪随声堕,她惶恐,
她悲愤,她遽然惊问:这就是渺小的生命,这就是无助的命运?
来从何处来?去向何方去?难道来路便是归途?只是死者已矣,生者何堪?今
晚又有多少破碎的家庭悲恸欲绝!
" 我可以对我两个孩子说,爸爸出差了。" 镜头前,一个悲切的少妇对记者说
:" 但是感恩节呢?圣诞节呢?如果他们的爸爸还没有回来,我又该怎样对孩子们
说呢?" 她是位理智而勇敢的职业妇女,她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呼天唤地,但她
拼命阻止泪水的神态,沉静而难以连贯的语言,更让所有的人心碎成片,泪流成河,
情感于心,如响斯应,祈祷上帝保佑这片美丽的土地,保佑每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
此岸彼岸(32)
随後的几天里,是举国共悲,上下齐哀的日子。
人们在房前插上国旗,在教堂拉响祈祷之音,在医院外面顶?烈日排队献血的
人们,悲伤写在脸上,却没有愤怒和冲动。
黎明,月儿驱车行在高速公路上,密密集集的大小车辆,几乎每一辆车上都插?
一面星条旗,旗子在风中哗啦招展,在月儿的眼里化作了林立的,奋挥的手臂;化
作了一声声,激昂而高亢的宣言:他们(恐怖主义)或许撞伤了我们的心,却永远
无法摧毁我们的灵魂!(BUSH:THEYMAYHAVETRIEDTOSTRIKEATOUTHEART,BUTTHEYWILLNEVERTAKEAWAYOURSOUL!)
谁说美国人贪生怕死,只知道享受生活?
" 只要国家需要,我随时奔赴前线。"BOB,公司的总裁,身家早超过几百万。
十年前从MARINECORP退伍。他曾作为先遣部队的一名军官,参加过海湾战争。他办
事决策的果断和坚决,充分体现了一个军人的雷厉风行。
" 我们美国绝不容忍被人这样欺负,谁怕死了?我一样可以驾?飞机与敌人同
归于尽。" 是ERIC!月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PROJECTMANAGER,平时斤
斤计较,精明爱算,典型的犹太人。想不到国难当头,他居然愿为国捐躯。
" 如果国家走向战争,我们真帮不了什么" 在公司的特别会议上,SUSAN 一脸
的沉静和肃穆,她姐夫遇难已经确定,她痛定思痛,悲愤归于理智," 最重要的是
怎样帮助那些遇难的家庭,那些再也见不到父母可怜的孩子们。"
" 我提议公司捐款一万,如果大家没有意见。"BOB望了一下众人。每个人都郑
重点头,没有异议,每个人心底也清楚,这捐款一定会影响年终的分红或奖金(CHRISTMASBONUS),
但比起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那些永远也再见不了父母的孩子,这杯水车薪又算得
了什么?
" 如果就这样定了,我下午就去办。"SUSAN站起身来,把会议桌前的一盆花稍
稍朝前移了一下。那是一盆由红蓝白三种颜色的菊花配插而成。灿然的灯下,三色
辉映,重重叠叠的光艳明媚,与墙边国旗的颜色相烘相托。凝视?
它的美丽华贵,月儿的心中不禁腾起一份凝肃和庄重。
公司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紧张和忙碌,正如BOB 所说:" 我们对国家最大的奉
献就是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工作,牺牲自我。" 人人都在这场灾难中震惊、醒悟、
和反省。在许丽丽的部门里,再没有人在上班时间串门聊天,BROWN 不再回家吃三
个小时的午饭,DAVID 不再想方设法迟到早退,许丽丽不再牢骚满腹,愤世嫉俗。
每一个人都静下心来认真工作,当你对这个世界付出了真情和爱心时,你就会收获
一份美丽芬芳。
那一天,在教会医院的门口,在排?长队等?献血的人群里,许丽丽与JOE 不
期而遇,是数运的巧合?还是上苍的安排?他们霎时凝伫,不信眼前人!猛然间,
她向前一个踉跄,二人相拥而泣,连日来多少忧惧挂虑缠绕在心,生命是何其的脆
弱和不堪一击!这盈盈的含?人间悲悯的泪光,这一丝一缕的患难中爱人爱己的深
情,又将他们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今生今世,不再分离!
献完血後,她上了他的车。
" 回家吧。" 他一只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搂?她的肩。她" 嗯" 了一声,
随即意识到什么,连忙果断地说:" 我们先去月儿家吧,她什么都还不知道。"
门铃响了,月儿正在厨房做晚饭,她纳闷?是何方人士突然来访,因为许丽丽
有钥匙,每次都是自己开门。
"JOE!" 月儿先是吃了一惊,看见二人同时现在眼前,随後笑脸盈盈," 欢迎,
欢迎。" 进了屋来,她打开了客厅所有的灯。
饭桌上,许丽丽三言两语叙述完他们重逢和好的经过,然後她不好意思地说:
"你知道的,月儿,我不能再跟你住在这儿了,从今晚开始。"
" 我理解,你去吧。" 月儿轻轻地说,但心中的那份孤寂无声无息地在心中迷
漫开来。
目送二人上了车,听到汽车绝尘远去的声音后,月儿惆怅地转身回了家门,浑
身无力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手支撑?头。疲倦、懊恼,和落魄的情绪像潮水般
在她身周此起彼伏。而她自己就是一只被人离弃的小舟,无奈而昏眩地飘零在这潮
水之中。
又是一周过去了。美国人渐渐从悲哀中走了出来,欢声笑语重新回旋在公司的
大小办公室;人们又兴致勃勃地谈论橄榄球的比赛状况;电视机里,再没有千篇一
律的灾情报道,那些令人心碎神伤的罹难者家属采访,月儿又看见了老黑们夸张而
喧闹的搞笑节目;她随便转了一个台,有一个老黑抱?吉它,和?四周强烈的敲击
音乐,在台上边唱边扭:" 奥萨马,我要你死,死,死,奥萨马,我也要炸,炸,
炸,炸掉你的老家你炸毁了我的大厦,我的妻子不再回家,我夜夜抱?枕头思念她,
我要把你的脑袋剁成菜花" 台下是一片呼啸和狂号的黑色海洋,可是这怎么也感染
不了月儿。孤独和寂寞象洪水猛兽般将她吞噬。她期盼加班,期盼更高更难的新项
目,来驱走心底那份无言的眩惑和若有所失,但是工作却出奇的顺利通畅。
电话铃声在孤寂的夜里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 月儿,是我,妈妈的手术非常成功,前天已经出了观察室。" 星星的声音如
一条潺潺的小溪快乐地流过月儿的耳畔。
" 太好了!谢谢你们" 自从知道了李医生的故事,月儿悬?的心已经落下来一
大半," 请帮我说一声' 谢谢' 给李医生。" 月儿突然意识到电话是星星从中国挂
过来的,她忙说:" 国际长途挺贵的,你快放下吧,我给你挂过去。
"
" 不用了,李涛特意给我买了张电话卡,嘱咐我在妈妈病情稳定後马上给你挂
电话。" 月儿听出了星星声音里遮掩不住的甜蜜和喜悦。她的思维飘得很远,她恍
恍惚惚,想起了张陆和那个小护士,也想起了张陆的母亲也是患的心脏病。
" 月儿,你在美国还好吗?" 星星问:" 这几天全国上下都在关注拉。
本登搞的恐怖袭击,你没事吧。"
" 别担心我,我们这儿离纽约至少一千多公里呢。"
" 美国也应该从这场灾难中吸取教训,不要再在世界各国指手划脚,多管闲事。
"星星的声音依然柔美旖旎,"李涛的女儿告诉我,她和她的同学听到这个消息後高
兴得不得了,说终于报了大使馆被炸的仇了"
如冰风袭面,月儿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她激动地喊道:" 真是一群冷酷无情的
国人,这样下去,中国非完蛋不可!这么多的家庭失去了亲人,你们还高兴得起来?
有没有人性?你以为美国人是傻瓜,他们不知道你们幸灾乐祸?" 月儿想起了在晚
饭桌上,JOE 对她们说,美国又不是不清楚中国的想法,中国的行动最暧昧,表面
上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然後放一把椅子坐在後面准备看好戏。
" 美国人就是人,其他国家的人就是猪马牛羊?" 星星抬高了声音:" 月儿,
就算你以後加入了美国籍,别忘你依然是一个黑头发的炎黄子孙。"
" 你别忘了如果没有美国帮忙打日本,我们恐怕现在都成了日本人!世界这个
村庄还是需要一个大户来维持次序,否则肯定得乱套,科威特一定被伊拉克吞了;
我们以为没有美国干涉,早就把台湾统一了,孰不知小日本还妄想把大中华灭了,
如果不是美国在一旁监视?它" 本应是两姐妹和风细雨的亲密言谈,转眼间成了唇
枪舌剑的政治辩论。
" 月儿,不要以为美国给了你工作和房子,你就把它当成你的娘,你怎么变,
依然还是个中国人!"
" 星星,用不?你时刻来提醒我是中国人。" 月儿咬?牙齿,冷笑了一声:"
美国之所以为美国,它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组建而成。如果有个人他有德国的妈
妈,英国的爸爸,他该叫什么人呢?他生在美国,所以人们叫他美国人。" 她静默
了片刻,试?平缓地说:" 我还有个朋友的老公叫JOE ,他外祖父的父亲是波兰人,
母亲是匈牙利人,他们在澳地利结婚生子,有了他外祖父,因为在奥地利长大,他
外祖父认为自己是澳地利人;後来他外祖父去了英国,遇见了一位比利时姑娘,他
们结婚後去了美国,生了JOE 的母亲。你说JOE 的母亲算什么人呢?再说JOE 的祖
父那一枝,往上推是非洲的黑人,再往上推,据说还有中国的血缘。他祖父因为是
个优秀的黑人,所以娶了他白人祖母,她祖母的家人是爱尔兰移民"
" 你说的什么啊,我根本就没弄懂,只听见一大串欧洲国家的名字。" 星星抗
议道,其实说到後面月儿自己也搞糊涂了,完全在张冠李戴。她随後笑了笑,放松
了紧张的心情," 说了这么多,我只想表明,在JOE 的身上流了那么多国家和民族
的血液,这就是美国的缩影。"
" 美国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杂种。" 星星笑道。这一笑,姐妹之间再没有剑拔
弩张的辩论,轻松活泼的气氛又重新洋溢在电话两端。
" 所以,如果JOE 和许丽丽今後有了孩子,我没有必要去提醒那孩子,你别忘
了你有一半的中国血缘,你应该学会背唐诗宋词" 这时候,月儿听到电话里传来奇
怪的" 卡嚓" 声音。
" 卡快打完了,月儿,我们下次再聊,李涛在我旁边向你问好呢。"
" 我马上给你打过去。" 月儿谈兴犹浓。
" 我们得去医院了,再见,月儿。" 星星收了线。
此岸彼岸(33)
一天天过去的日子,有明月清风,也有浓烟暗雨,悄然无声的来到,又默默安
静的溜走。太阳起了又落了,月亮阴了又晴了。倦鸦归巢,紧接?幕色苍茫,鸟啼
破晓,马上就是朝霞满天。日子叠叠复重重,在等待的急切中冗长而缓慢。
月儿知道自己潜意识在期盼什么,自从许丽丽告诉了她一个信息:王强就在美
国的某个地方。这确切的消息来自JOE.JOE 在几个月前,曾见过王强,那时他刚从
中国返美,回公司办了一些手续,却不知道他又匆匆奔向了何方。
" 这样看来,王强在美国肯定是无疑的了。" 许丽丽隔三岔五过来看月儿,知
道她一个人在家寂寞。这不,吃过晚饭她又把车开过来了。" 他总不至于就这样莫
名其妙地失踪吧。他是知道你的电话和地址,他应该主动给你联系才是,无论是散
还是和。
他要是再这个样子不露面,你应该请律师"
" 我不请律师。" 表面上,她口气坚决而干脆,但一颗心却沉甸甸地往深处在
沉。
" 傻瓜!不请律师怎么了结你的这段公案,又怎样还你一个自由身呢?"
" 自由又怎样,不自由又怎样,我根本就无所谓,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谈恋爱再
嫁人。"
" 你干脆在你的前院立一个牌坊,供美国人民瞻仰参观。" 许丽丽双眉一挑,
双眼一圆,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两盒茶叶往桌上一竖,没好气地说。" 算了,算了。
"她口气渐渐缓和下来:"你自个儿的事自己搞定,我在一旁急也没用,这两盒茶叶
嘛" 她嘴唇朝上一牵,笑了笑," 社会主义的福利。"
" 从办公室偷来的?" 月儿笑问。
" 办公室哪来的茶叶,只有咖啡,那种破咖啡送给我我也没兴趣。这茶叶是BROWN
去波士顿开会,估计是大会发的。"
" 他从波士顿开会回来?他还敢坐飞机?他胆儿也够大的了,就不怕飞机被恐
怖分子劫持,当作武器撞向哪个倒霉的地方。" 其实月儿也明白,时间正慢慢地冲
淡一切惨然痛心的记忆,人们的生活又日趋地走回正常。
" 有甜头的美差,他是冒?生命危险也要上。你知道他们去波士顿开什么会,
开关於研究两百多年前的' 波士顿倾茶事件'.这么老的事情还需他们研究?
他们又不是学历史的。纯粹是借?这个名儿游山玩水一圈。他回来为了抚慰下
面的人,一人两盒茶叶,还美名其曰:这就是1773年波士顿倾茶事件中的茶叶。放
他妈的狗臭屁。"
许丽丽又开始愤世嫉俗,BROWN 又开始公费旅游,估计DAVID 又要换鸡脑髓,
生活真的一天天在恢复恬静,尽管战争的阴云,恐怖的传说在天空中传播扩散,但
是并不妨碍热爱生活的人们又在阳光下享受海滩,或登攀青山;老黑驾?
又大又旧的凯迪拉克(CADILLAC),车内响?惊天动地的摇滚音乐,从路上轰
鸣而过
但是,王强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房前的那颗枫树间,那棵枫树三年前我
们一同植下,如今它已是根深叶茂,秋风就快把它染成一片明媚鲜艳,而不知你在
哪儿?你在院後湖上的那片小舟上,只是人去船空,纵然独自泛槎,它也载不动我
许多悲愁。可还记得那日风和日丽,一声" 生日快乐" ,你携我上了新舟,于今'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只好任它随波飘流,无人自横。我千百次在心底
呐喊: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卧室的那幅画上,那是你亲手所挂;你在客厅的
那盆翠竹间,那是你亲身所培这挥不去的思念,日日夜夜,缠绕心间,而你却循了
身影,没了行踪!
" 月儿!你干吗啊?" 许丽丽见月儿凝住不动,目光呆呆的,不禁加大了嗓门,
"怎么不说话啊!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 我" 月儿回过神来,口齿不清地编理由:" 你刚才,你刚才说BROWN 去波士
顿开会,让我想起我的PROJECTMANAGER,他下个月也要去趟波士顿,我们公司的总
部也在波士顿。他这一去恐怕又得带好多业务回来,又有我们忙的了。"
" 去忙呗,那好啊!公司要忙才不会死。对了,你们上次那个移民局的PROJECT
怎样?
完了吗?"
" 快完了,那个不难,主要是做内部的DATABASESEARCH."一谈到工作,月儿不
再昏头昏脑," 因为那个PROJECT ,我还特地从网上查数据,结果偷渡到美人数最
多的国家第一是墨西哥,亚洲第一是菲律宾,韩国打入了前二十名,中国榜上无名。"
" 把希望寄托在福州人的青年一代吧," 许丽丽无限感慨地说:" 放心,他们
会後来居上。" 她瞟了一眼墙上的挂历,突然醒悟," 再过三天就是中秋节了,我
们明天去中国店买月饼吧。"
中秋节?月儿愣了,中秋节,一轮朗月下,亲人相聚,合家团圆,属于我吗?
" 我建议这个星期一晚上在你家开个中秋PARTY ,邀几个朋友吃月饼赏月亮,
你说如何,你知道我家是太小了,散不开。" 许丽丽知道寂寞的月儿不会拒绝这个
建议。
" 准备请些什么人呢?" 果然不出许丽丽所料,月儿的一对眸子已经流泛?
兴奋和欣悦。
" 人不要太多,就我和JOE ,还有一个女孩梦吟,我给你提过的,我先前的台
湾ROOMMATE,学音乐教育的。"
" 我曾听你唱过一首歌,不就是她写的吗?叫什么此岸彼岸。梦吟,这名字听
起来象是琼瑶取的。"
" 喔,你还不知道,琼瑶是她的偶像,在她的面前千万别提琼瑶的不是。
我曾对她说,你知道我们大陆怎样称呼琼瑶吗?穷摇!写了几十年千篇一律的
爱得要死不活的哭剧,早就该摇完了。梦吟听後很生气,她说,你根本就没有读懂
琼瑶的小说,就不要乱发意见。"
" 那你怎么说呢?" 月儿问," 公开表示喜欢琼瑶的女孩在我们这个年龄层的
倒真少见,也许她来自台湾跟我们不同。"
" 我对她说,琼瑶尽描述些世上根本不存在的爱,害得青少年们白日做梦。
梦吟反驳说,你自己没有经历过那种惊心动魄的爱,难道就有权力否认惊心动
魄的爱不存在。她说琼瑶的小说宣扬和歌颂了人世间最伟大的爱,愿这个世界充满
了爱,有什么不好呢?我说如果这个世界真充满了爱,就不会有贫穷和战争,不会
有饥饿和难民。"
" 也不会有恐怖分子劫机撞了世贸大楼。" 月儿快捷地补充道。
" 你还别提那个梦吟,我有时候还真的服她,你知道她在哪儿上班吗?
在DOWNTOWN那家老黑小学教音乐。"
" 是教会医院隔壁的那家?" 见许丽丽点头,月儿惊呼:" 我的天,我知道那
家老黑小学,我有个朋友刚来美国时,她的小孩就在那里上学,结果第一天就被一
群小老黑围攻欺负,身上挂了彩。後来说什么也得转学。"
" 没有一个白人老师能在那所小学呆上一个星期,所以我们充满爱心的梦吟小
姐成了学校唯一的' 白人' ,我想象不出,她该有多么伟大的爱心和耐心,她居然
在那里教了一年!"
月儿是在中秋节的晚上见到的梦吟。她穿?一条雪白的连衣裙,婷婷然,如一
枝百合花玉立在月儿的面前,盈盈含水的大眼睛,白净的肌肤,尖尖的瓜子脸,一
丝不乱的披肩秀发,娇小玲珑的身段
" 你真的就象从琼瑶的小说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月儿含笑?打量梦吟,赞美
是来自内心真诚的流露。
" 就是,就是,当初在台北时,琼瑶的星探怎么没发现你,不然你也有机会演
什么风啊梦啊云啊花啊草啊什么的。" 餐桌上,许丽丽递给了她一杯柠檬冰茶,笑?
打趣她," 梦吟,经历了这么多,你的世界还充满了爱吗?
你还有梦吗?"
" 早没有了。" 梦吟摇了摇头,娇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我父
母早就在催我回台北了,美国现在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更是急得茶饭不思。
"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这学期教完了,无论如何也得回家。他们要我马上
回台北结婚生子,男朋友都替我看好了。"
" 这样的包办婚姻你也答应?梦吟," 许丽丽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你难道不
想要一段好浪漫,好惊心动魄,好美好美的象琼瑶书中一般的恋爱吗?"
" 我已经没有梦了,父母在,不远游。他们为我看好的男朋友各方面都蛮好的,
家庭条件也不错,他爸爸是我爸爸先前的上司所以我现在很现实。" 梦吟说?,将
一块月饼小心地放进嘴里," 生活会告诉你,你惊天动地爱一场,找到的男朋友不
一定强过父母认真审核後看中的人。"
" 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梦吟,你变现实了。" 许丽丽笑道,又切开了一个
月饼。
" 这就是八块钱一个的月饼?" 这时候,面对用中文交流的众人,一直没有机
会说话的JOE 发出一声惊呼:" 我没吃出什么与众不同嘛,还不如美国的甜点,这
简直就是在吃美元。明年再也不要吃中国月饼了。"
" 你们听见了没有,他比梦吟还现实。" 许丽丽话音刚落,除了JOE ,大家都
笑了。
一轮明月如玉盘悬挂在十五的夜空,清光皎皎,晴彩辉煌。PARTY 散了,众人
走了,笑语喧哗渐渐远去,月儿的心也空了。她一直坐在湖边的草地上,夜凉如水,
她也没有回屋,任由自己的情思浸泡在乳白色的的月光之中。
此岸彼岸(34)
月儿静静地坐在月光下。
这月光是真切的,分明的,唯一的,千古不变的,它照过秦时的长城隋时的运
河,它震惊,它彻悟;它飞越中世纪古罗马的旧宫,面对人世间断壁残垣,颓墙废
阶,它伤怀,它叹息;它洒在约旦河边,麦加圣地,感触无数恩怨纷纷;它辉耀在
多瑙河上,抚过阿巴拉挈亚山端,又有多少魂销梦断?是耶非耶?对耶错耶?只它
知晓,只它明了。
今夜的月光也照在王强的窗前吗?他是否也同我一起,共望这轮明月?
夜深了,月儿把头埋进自己的臂腕之中,她听见轻风在低吟,树叶在浅唱,秋
虫在呢喃,所有的声音在她的耳中全化成了: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不知在月下坐了多少时辰,也不知想了多少时辰,月儿有些疲惫了,她站起身
来,对?湖波中的一轮水月,禁不住轻声低唤:" 谁能告诉我?王强,你在哪儿?"
" 我在这里,月儿。"
月儿的血液猛然凝固了,她清楚地捕捉到那个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真切
得不能再真切,在梦里,在耳畔,缠绕过千百万次。这是梦吗?可是月光下的四围
清晰明朗,使她彻底明白这一切不在梦里!她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
是的,她看到了他,在月夜的无限光明之中,他焦灼的目光,他急促的呼吸,
在月光下清晰呈现。
" 你为什么要来?" 傲气和冷漠在一瞬间笼罩了她,满腔的柔情无声地在消融。
" 因为你在呼唤我。" 他激动地说,但他站在松树下,并没有朝前挪动一步。
" 这么久了,你去了哪儿?就是要离婚也应该给我联系啊!你这样莫名其妙躲
起来是什么意思?" 委屈和酸楚从她的四肢蔓延到心底,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 我不愿意离婚,也没有躲起来,我曾经经常开车过来看你"
" 你撒谎,你虚伪到了极点!" 她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你休想欺骗我。
"
" 你听我说,月儿。" 他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声音忱恳而深沉," 我从来
就没有起过一丝想与你离婚的念头,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你那一天发疯似的要离
开,根本就不容我解释一句。我以为过几天你会平静下来,好不容易打电话听到了
你的声音,你却说是WRONGNO.後来我不得不决定马上追到美国。"
" 怎么可能呢?你当初不是口口声声要呆在中国吗?" 往事又在眼前,她心中
含酸,四肢发冷。
" 但是你这一走,我的心全空了。只有在那几天我才深刻地感到,国内再大的
诱惑都不存在了,因为我离不开你!我即刻就决定回美,很不幸的是,我那个宋兄
当时出了点事,我姐夫也卷进去了。我不得不留下来帮他们。事完後我一点也没有
耽误,就赶回来了。"
" 但你到了美国後却把自己藏起来,根本就没有真心来见我。"
" 我到了美国後给你挂过一次电话,但你把电话摔了,不是吗?" 他边问边揽
住了她的肩膀,她没有反抗,他稍微用力,她就进了他的怀抱,在两个人身体相触
的一刹那,各自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我觉得奇怪,你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脾气?" 他继续说:" 我胡思乱想,以为
你有了男朋友,我连忙开车到这儿,果然发现车库外停了一部' 林肯' 车,典型的
男人开的车。"
"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有这么风流吗?" 月儿气愤地挣脱出他的怀抱,朝他
喊道:" 你知道吗?许丽丽同我住了几个月,那是她的车!她先前的车出了车祸撞
坏了,她公公是医生有钱,家有三四部车,就把他的旧林肯送给许丽丽开。"
" 原来如此。" 王强沮丧地低下了头," 都怪我想得太多。你不知道,我当时
并没有死心,晚上曾开车过来几次,希望那部林肯车消失,可每次来,它都耀武扬
威地停在那里,让我很难过。如果没有它,我一定会敲你的门。
" 他再次拥紧了她,喃喃地说:" 我怎会这么傻呢?随便怎么也该再给你挂次
电话试试,我居然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我当时真的是糊涂了。"
" 其实,我潜意识也感到你可能在找我。" 靠在他的怀里,月儿的声音逐渐温
柔如水," 我曾叫许丽丽把车停进车库,我唯恐你看见它会产生误会,没想到还真
造成了。许丽丽嫌它的车太大,倒来倒去不方便,怎么也不愿意把车停进车库。"
" 你不知道,後来我在一家大计算机公司找到一份工作,离这儿大概半个小时
的高速。"
" 你在公司干什么呢?" 她闭上眼睛,轻轻的,呓语般的说,头靠在他的胸前,
身子软弱无力地贴?他。
" 他们大部份PROJECT 都是用C++ 写。" 他的下颚靠?她的头发,微微的摩擦
在她乌黑的发际间," 多谢你当初对我C 语言的严格培训,让我现在还有份收入不
低的工作。我心里一直挂念?你,总是忍不住开车过来看你,每次一见到那林肯车
唉!
都是那个许丽丽!她在干什么名堂,既然白开公公的车,怎么又在跟老公闹分
居?"
" 太长了,以後我慢慢讲给你听。" 大概是刚才在草地坐久了,月儿的头有些
晕沉,四肢松懈,她无力地说:" 谈谈你吧,这些日子你都在干什么?
"
" 想你。" 他低下头,开始炽热地吻她冰凉的唇," 就在我下定决心,决定要
见一面,无论你有没有男朋友,公司开始忙乱了。我每天加班加点,心情反而没有
象先前那样焦虑不安;再後来公司接到笔大业务,我们GROUP 每周都飞纽约"
" 纽约?" 仿佛狂风袭来,月儿小小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震颤了一下。
" 别怕,是纽约州不是纽约市。" 他意识到了,手指爱抚地轻滑过她的脸庞,
语音凝重," 但是,那一天我确实是在机场,航班取消了,我同滞留的旅客一起从
电视上看到了惨绝人寰的"
" 你不要说了," 泪雾很快迷蒙了月儿的双眼,她寻思?那一天他也准备乘飞
机,如果他所在的飞机遭到劫持她突然感到晕眩,颤抖从她的脚底往上延伸到头部。
" 月儿,你怎么了?" 他感觉出她的异乎寻常,他焦急而认真地说:" 你知道
吗?我今天到这儿来也是情不自禁,我感到你在喊我,你需要我。
你不要埋怨我,让我们好好谈一下,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 你什么也别说。" 月儿虚弱地向他微笑," 今晚能见到你,真象做了一个幸
福的梦。
你知道吗?自从那一天起,我常从恶梦中惊醒,我感到人是多么的渺小和脆弱,
生命真的太无常!谁也无法知道自己的明天。後来,我对自己说,如果我能再次见
到你,我一定不会埋怨你,也不会追问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伤心也好误会也
好,你都不用再给我解释。我要努力地与你好好生活,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可是
我今晚见到你,还是忍不住责怪你,我"
" 月儿!月儿!" 他打断了她的自责,用全心的爱和热忱来呼喊这个名字。光
明皎洁的中秋月华下,流淌?生命的喜悦和希望。他们紧紧地相拥一起,身心仿佛
融为一体。天上人间,只此一人,只此一刻。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无论此岸还是彼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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