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吃人沟”(2) 一个扛着铁锹的中年农民来到水沟旁,看着我们拍照。我对农民说,记得当年 “污水吃人”事件后,报载阜阳花大力气整治“吃人沟”,不知“整”在何处。中 年农民说:“当年死人后的确‘整’了。水沟取直了,水塘填起来了。后来上面不 问,阜阳人也就不问了。”“那污水呢?”我问。 “直接流到沙河了。”农民不紧不慢地回答,同时回身指着污水流着的方向。 七里长沟曾经半个时辰“吃了”6人的污水,现在没有存留的沼泽了,但并没有失 去自己的“生命”,只是汇集到更大的河流,慢慢“消化”更多的生命。 非常有讽刺意义的是,与七里长沟并行的是规模宏大的阜阳市污水处理厂。投 资额度有1亿多元之巨。污水处理厂与七里长沟间只相隔一条水泥路和20多米宽 的绿化带。水处理厂墙下就有一条水沟,污水沉积,与七里长沟没有什么两样。在 长沟边还有一个泵房和闸口,闸口是处理厂处理完的清水外排用的。沟口积水不多, 明显久不使用。 阜阳污水处理厂生产区里惟一可见的老人就是这位看门人在阜阳污水处理厂处 理区的大门口,显得特别冷清。吸取漯河、周口等地的教训,我们先是隔着栅栏门 眺望,半晌没见人影,也听不到机器声。一会儿,一个看门老人出来,60多岁, 淳朴、善良。见记者并不敏感。老人询问要找谁,还是去厂部,或者打电话。我们 打听厂区里有没有人。老人说:“平时没有人了,就我在这里看门。他们雇我来的。 你们有什么事,我拿电话来,你们先打电话给领导。别人都是这么做的。”说着老 人回到传达室,找到一张电话表,然后帮着我们找起来。按表上要了两个电话,果 然就有一名负责人表示,马上过来,看有什么事情。 老人看门是一天24小时制,没有“休息”一说。每月工钱300元。除了为 数不多的参观、检查,他这里很少有人来。要来,也是催要各种各样欠款的。我们 三人都挂着相机,老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请老人在厂区门前照上一张照片。老 人很认真地站到厂牌前,并按我的要求不断改变位置。整个过程中,老人行动缓慢, 面无表情,有问必答,也不多话。明显感觉到,生活的压力使老人变得身心疲惫, 已变成一架用最少的燃料驱动的老旧机器了。10多年的农村采访,从陕北高原, 到淮河两岸,我见过太多这样的老人。他们是油画《父亲》中活着的老人。 不一会儿,一位颇有风度的姓周的厂长开着别克公务车来到厂区门前,问明记 者来意,不卑不亢地邀请记者去厂办公区谈谈。我们简单地问了问,就由小蔡、小 曹上车随行,我去了处理厂里。 处理厂是一座现代化的工厂,机器排放有序,明净整洁。一会儿,机器果然启 动起来,均匀地低鸣。我观察半天,没有见到水的流动,似乎在空转。也许,这道 工序就是不需要进水的。 据介绍,厂子是利用西班牙政府贷款499. 6万美元加上国债资金等建起来 的,共投资1. 94亿元,日处理能力10万吨。2002年12月试运行,但建 成后一直就是在“试”的阶段了:一是城市管网暂未配套,污水进不来;二是运行 费用巨大,无力承担。周副厂长毫不掩饰地说:“马上要还贷,不知道钱从哪里来。” 记者采访时实地拍摄的阜阳污水处理厂出水口,未见水流。 周副厂长说,现在厂子里一天要处理3万吨。现在污水处理费分别是每吨生活 污水0. 3元,工业污水0. 35元,商业污水0. 5元。正式运行后加价一倍。 几乎在同时,我给市环保局负责人打电话,他们告知:污水厂每天处理约1-2万 吨。稍后采访水利局,有关负责人推测,污水厂每天能开、处理5000吨就不错 了。因为污水处理费根本无法足额收取。“没有钱,机器怎么会转呢?”我觉得, 这是对阜阳污水处理厂最为公允而客观的判断。处理厂办公区和处理区正隔壁,办 公楼很气派,有现代感。门前有一广场,停放着的好车不少。办公楼大门正对着七 里长沟,视力好的人,站在楼上也许可以看见沟里黑油油的污水。半晌,我的两位 同事从楼内出来。我们与周副厂长道别后,沿着曾经吃人的长沟,回往市里。生活 污染在淮河流域已占据半壁江山,对“吃人沟”的采访,又提出了一个重要课题: 生活污染处理设施如何建、如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