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呆坐着,心里逐字逐句地反复默念那留言,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砰然的心跳。 一股莫名的烦躁不断刺激着我,再也坐不住,悄悄带上门出去。 月黯星稀,冷冷清清,几缕夜风吹过,略有凉意。不知自己要走到哪儿,也不 知要走多久,街上看不到和我一样的夜行人。想放声大哭一场,却怕没有眼泪。 走了一阵子,看见前面有霓虹闪烁,到近前才认出,原来是我和琪琪、方圆唯 一去过一次的那个迪厅。不知是怎么,我鬼使神差地进去了。 找个角落,要杯啤酒,静静坐着。虽时过午夜,这里的人们依然随着鸹噪的舞 曲不羁摇摆,尽情宣泄,似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他们的态度是如此暧昧。 终于响起一首轻柔的音乐,登时显得安静许多。有个身材高挑、长发飘飘的女 人走到我跟前,看上去很性感。她笑笑算是和我打招呼,俯下身说话。 “你好,咱们大概有几个月没见了吧?” “你好,咱们以前见过吗?”我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 她笑,“你忘了,那次你和两个女孩一起来的,还和别人发生点冲突……” 想起来了,上次她和我喝过一杯,还邀请我跳舞。我请她坐下,征得她同意又 要了两杯酒。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我们用喝酒代替了说话。我也实在没什么想 说的,心不在焉,只记得她叫鱼儿。喝了几口,那刺激人视听的灯光音乐再次响起, DJ也吆五喝六地张罗起来。鱼儿要我陪她跳舞,我说不会,她说你跟着我就行了, 说着硬把我拉下舞池。开始还很生涩,但随着眩目的灯光、劲爆的舞曲、鱼儿的怂 恿、酒精的作用和人们的疯狂的感染,不由自主地摇摆起来。那个DJ喊了一句“让 我们甩甩头把烦恼全抛开!”,人们变得更加躁动,我也学着鱼儿使劲地甩头,甚 至有些忘乎所以了。 一曲过后又转成轻柔的音乐。鱼儿两手勾住我的脖子,贴着我的脸跳起慢舞。 闻到她身上香水的味道和如兰的气息,我醉了,不由把她抱得更紧。跳了一会 儿,她贴在耳边说我有点累,咱们找个地方休息吧。我问去哪儿,她没答只拉我走 出迪厅。 随鱼儿走进附近一家宾馆,她开了个房间。我正犹豫,看到她那撩人的笑,不 觉心猿意马,就跟着上了楼。她冲完澡裹块浴巾出来说你要洗洗吗?很舒服。看着 她裸露着白皙的肌肤和修长的双腿,不禁心一阵狂跳,迫不及待地进了浴室。 当水从头到脚冲透我的身体,猛地清醒多了,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洗完澡 想想,又穿好了衣服。从浴室出来时鱼儿正搭着浴巾斜倚在床上,见到我的样子愣 了一下,然后就用她火辣辣的目光打量着我,让人心神荡漾。我定了定神,在她床 边坐下。 “再过十个小时我就要举行婚礼了,今天我是新郎。” 她先是有点惊讶,随后笑笑说:“没什么,反正新娘也不是我。”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她未置可否,我给她讲起我和琪琪的故事,从开始认识,到逐渐熟识,再到情 感的纠葛,最后无奈的结局,每一个快乐或感伤的细节,浪漫或动人的回忆,全娓 娓道来,泪滴不知不觉在脸上划出了痕迹。此时她安静得象只猫,伏在床上听着入 神,我讲完了还在回味。 “听得出你很在乎她,那为什么还会做现在的选择呢?” “说不清是对她的感情不够深,还是为女友背负的责任感太强,就是半推半就 地做了一个自己接受起来都很困难的决定。” “嗬,看不出来你还挺负责任呢。那要是今晚你和我在这里过夜,明天和你走 进婚礼殿堂的就会是我吗?”她带着调笑质问,我无以答对。她又说,“有句难听 的俗话叫‘不想当寡妇还要立牌坊’,我看你就是唯唯诺诺,立场不坚定,拿着所 谓的责任说事,最后造成三个人的不幸福。再说你既然这么负责任,那对琪琪的责 任到哪儿去了?” 我想辩驳,终没说出什么来。 “我的态度就是人生在世快乐至上,认真对待每一天,快乐度过每一天。” “快乐是什么?”我问。 “快乐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沉思良久,直到被她打断,“好了别胡思乱想啦,我们的新郎官,快回去吧。 天快亮了,我可要好好睡一觉。“ 出门的时候她冲我挥挥手说咱们有缘再见吧,记住我的名字,鱼儿。 我到家时已是早晨七点了。朋友们一顿责骂,说找了一早上大家都急坏了, 以为我畏婚潜逃,把新郎弄丢了这责任他们可负不起。几个人又把房间彻底收拾一 遍,伺候我换上新装,然后开车把我送到父母家,迎亲的车队将从这里出发。 参加迎亲的车辆陆续到了。十点整这些汽车排成队准时出动载着我去迎娶新娘。 走街穿巷、在女方家的迎娶仪式、回程的风光、接进父母家的各种仪式,一切 都按照既定的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只要机械地一一完成就可以了。引路的、 放礼炮的、招呼的、看热闹的,熙熙攘攘的人们,嘈杂喧嚣的混声,渐渐模糊着我 的视听,让我没了个体的概念,只觉得自己是个被操控的木偶,为他们上演“喜庆” 的戏目。身着白纱的女友在笑,父母在笑,亲朋在笑,邻近在笑……不知是为 我的表演,还是笑我。 杨青也来了,依在二叔身边。方圆和老张规矩地站着,没敢太张扬,毕竟是个 名人。但还是很快就被人认出她并请她签名,引起了一小阵骚动。吴公也打来电话 祝贺,为不能亲临感到遗憾。小强因为家里有丧事,按乡下的规矩不能来参加。 临近中午,人们拥促着我俩进入举行典礼的大堂,民政部门负责现场证婚的工 作人员和婚庆公司的主持人已候在那里,准备好了证书和公章。大家各就各位,我 挽着女友,在激昂的婚礼进行曲中走上礼台。主持人向人们示意,全场立即安静下 来。接着他进行了一段独白,慷慨激昂,辞赋满江,尽数婚姻之喜幸谐美,极力掀 起现场的热烈气氛。一阵掌声过后,他高声道:“现在,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 啦,我们将为一对新人现场证婚,并互换信物!” 本来混沌木讷的我触电般一下紧张起来,客人们一张张模糊的脸也变清晰了, 他们清一色地笑待主持人说出下一句话——那将是对我的最后宣判。 “请问**女士,你愿意嫁给身边的这位先生,与他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共同 面对困苦挫折、分享幸福快乐吗?” “我愿意。”女友干脆的回答。 “请问安然先生,你愿意娶你身边的这位女士,与她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共 同面对困苦挫折、分享幸福快乐吗?” 我愣了。听到“幸福快乐”这几个字,不禁想起琪琪所渴望的幸福和鱼儿所追 求的快乐,那看似简单但难于实现的目的,难道会是婚姻最终的归宿?“一时被责 任所累,最后却造成三个人的不幸福!”、“你既然这么负责任,那对琪琪的责任 到哪儿去了?”鱼儿的话一直萦绕在我耳畔。 突然,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纤细轻盈,一闪而过。我激动地几乎脱口叫出, 那分明是琪琪!再环顾四周的人群,仔细地搜索,却看不到了。我疑心自己花了眼, 只有人们翘首企望、聚集在我身上的目光,期待着我的答案。我试图继续寻觅她, 却被主持人的逼问打断了。 “安然先生,你愿意吗?” 看见主持人的不耐烦,看见女友正虎视眈眈地瞪着我,看见人们疑惑焦虑的表 情,看见公证员手中那即将落向结婚证书的沉重的钢印,都山一样向我压来。 再也透不过气,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你愿意吗?” “我……” —— 全文完 ——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