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长辈(家父遗物) 父亲在外面是个活泼开朗的人,一回到家里就变得少言寡语。更让我至今不能 想开的是,他从来就没有抱过我,亲热过我。我和弟弟妹妹们对他很是敬畏,更没 有那一个和他撒娇的时候。他和祖母在一起算是同病相怜,都是不完整家庭中的一 员而走进一个新组合的家庭中来。 父亲主持家政也是勤俭当头,所以家里没有意见值钱的东西。他爱喝酒,只是 逢年过节的时候打上一斤八两就算奢侈了。过年的时候从不买什么鞭炮之类的东西, 也不贴对联接神,更不供奉灶王、黄仙狐仙(也叫胡仙)之类的神灵。唯有一年例 外,父亲从集市上买回3 个二踢脚,还有一条3 斤重的大鱼。可惜的是,那条大鱼 还没等上除夕的餐桌,就被野猫啃去了一半,也让奶奶心疼了好几年,时不时就叨 咕几句。 说实话,父亲从小对我们没有什么理想教育,对我也不报什么期望,任由我们 自然成长。他不像现在的家长对子女那么处心积虑,和处处留心。我受到的教育完 全来自于祖母,在潜移默化的故事中接受思想启迪。 眼看我高中毕业了,才接到父亲给我的第一封交流思想的家书。其主要内容是 :考一下大学,否则参军,要不就参加农业生产…… 看得出,他对我升学深造没有一点强烈的愿望。参军谈何容易?他忘记了自己 的历史背景和家庭成分。读过父亲的信,我心里感到很冷。前文说过了,我在学校、 社会、家长冰冷的氛围中,只能走通往农业农村农民这一条唯一的路了。那时的父 亲41岁,现在看来他太年轻了,把握不住自己孩子的命运。 1977年,父亲的老病复发了,而且比以往都重。那时候我已经到公社上班了, 特地请假去为父亲看病。 我和学校的一名老师参扶着他去了新民县传染病医院,上下汽车都很吃力,没 有一点力气。那个老师叫吴成义,协助我护理。 到了医院,也办理了很繁杂的住院手续,可刚刚住了一夜父亲就非要出院不可, 怎么劝也不听,只好由他了。拒绝继续住院理由是,周围全是病人在这里也是吃药 打针,不如回家治疗方便踏实。 父亲得的是肺结核,不算什么疑难杂症,他的想法是对的,很现实。从此,他 就一直在家里治疗,那病也好好犯犯没有根除。每到秋末冬初时节,病情就会加剧。 一到晚上我就不敢熟睡,总是侧耳听他屋子里的动静。 我们住在前后院,来往也很方便,相距仅仅20米远。夜间只要听到后院门响, 我就会一骨碌起来,赶紧去看看又发生了什么事。1986年冬,他的病情加重了,半 夜里由乡政府的车把他送到县医院,准备再次住院。可是,这次又和上一次一样, 仅仅呆了一宿就讨厌那里的环境了,只好打车回家。他说:“呆在这里,不等我病 死,就得窝囊死,还不如回家。”他也可怜我,从挂号排队到诊断,楼上楼下只有 我一个人背着他不断地往返,他已经走不动路了。 1988年12月24日中午,父亲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与世长辞了,享年65岁。 在最后的几年里,他还是很欣慰的,只是“有福无寿”。相继,他的大孙子考 上了吉林大学、二孙子也念了省重点高中,小孙女年初三也是出类拔萃的尖子生。 1987年我翻建了新房,父母他们也扒了后院的小土房和我们住在一起了。这让他很 是欣慰,他总算住上了砖瓦房,尽管不到两年就离世了。 最后的几年他很知足了,死后留下一首长诗,表述他一生的坎坷,和邓小平复 出后给他带来的新生。这首诗大概是他唯一值得他珍视的遗产吧,所以至今我还保 留着。 父亲死后给母亲留下了500 元钱,放在我大妹妹的家里,我并不知道,后来妹 妹说的。他还有一个水晶眼镜,算是值钱的东西了,有人要要,征求我的意见,我 没有同意,留给了母亲做纪念。那眼镜有好多年了,父亲年轻的时候眼睛不是很好, 有人说水晶石养眼睛,就花钱置办了。那时候水晶石没有现在这么高的价位,但也 不是一般人家就能买得起的。这副眼镜和他形影不离,在佳木斯当兵的时候也随身 携带,即使干农活也揣在他的兜子里,可见父亲对它的喜爱了。 他留给我的东西有两件,一是分家的时候那架三五牌的挂钟,一是一个刮脸刀 架。挂钟是1965年秋父亲从郭家沤麻坑商店买回来的,大约花去了那时他一个月50 元的工资,可见当时物资该有多么的匮乏和昂贵了。这架钟一直伴随着我43年的生 活,2008年再也不能走动了,只好忍痛割爱处理了。而那个刀架我仍然使用着,它 比挂钟的年龄还大,是1955年鹰牌的产品。53年了,用了两代人,铁件依旧光亮没 有一点锈斑,堪称神奇。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