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身为公安局长的路标怎么也没料到,他和西城派出所所长古志刚的谈话竟然充 满了火药味儿。很少发火的路标盯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岁的古志刚,一时语塞。谷 志刚不仅不愿意接受督察支队长这个职务,竟然连所长也不想干了。龚志宏一边劝 路标消消火,一边做古志刚的思想工作。古志刚杵在地中央,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路标毕竟是局长,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很快他就联想到了古志刚的火气一定 是和“邓光辉致死案”有关。路标的语气便温和了下来,“古志刚,你不干也行, 但你得给我一个理由,毕竟这是市局党委和省厅督察总队的决定。” 古志刚一梗脖子,“那好。路局,你知道,当初提我当所长我就不想干,因为, 原来的冯凡伟所长是个很不错的人,干工作有一套,人也正直,没想到被‘邓光辉 致死案’给牵连了。一共五个民警啊,说他们‘刑讯逼供’,打死我也不信!可是, 你们局领导不敢坚持自己的意见,大笔一挥就把他们移交检察院了。派出所出事后, 对大家打击很大,警力一直得不到充实,全所上下始终超负荷工作。在这种情况下 我离开西城派出所,大家会怎么看我?那些民警家属为什么冒死也要上访?那是因 为他们相信自己的亲人不会执法犯法!可是,最让全贺阳市民警寒心的是,我们的 组织竟然不能为自己的同志伸张正义!现在让我到督察支队担任支队长,我有什么 脸?” 路标沉默了好一会儿,“古志刚,你说完了吗?” “报告局长,我说完了!” “好。”路标语调低沉地说,“关于‘邓光辉致死案’,现在省厅维权办正在 促进案件复查,市局也在全力配合,如果复查结果证明这是起冤案,我就亲自把他 们接出来。同时,我也会要求局党委对我所应负的责任作出处理。” 路标停顿了片刻,“关于你的任职,不是我个人的意见,而是省厅督察总队建 议、局党委的一致决定,是对贺阳督察工作从此走向正轨的一次挑战,是建立和完 善督察工作体系、开创市局工作新局面并在贺阳百姓中重树贺阳警察形象的挑战。” 路标从案头拿过一本《人民警察法》手册,“我现在命令你读一读《人民警察法》 第五章第三十二条……” 古所长没有碰手册,他大声地背诵:“《人民警察法》第五章第三十二条:人 民警察必须执行上级的决定和命令。人民警察认为决定和命令有错误的,可以按照 规定提出意见,但不得中止或者改变决定和命令的执行;提出的意见不被采纳时, 必须服从决定和命令;执行决定和命令的后果由作出决定和命令的上级负责。” “好!我现在代表局党委向你宣布:任命古志刚同志为贺阳市公安局督察支队 支队长,从即日起开始履行督察支队长的职责。” 古志刚大声地回答:“是。我服从组织分配!但督察警要在全局选拔,像省厅 督察总队那样优来高走。” “我同意。”路标微笑地看着身边的省公安厅督察总队龚志宏副总队长。这时, 副局长白喜荣兴冲冲地推门进来,“路局,刚才西城派出所摸上来一条好线索啊… …”路标和龚志宏听完白喜荣的汇报后,也觉得线索非常重要。“赶紧通知陈平他 们,立刻部署行动。”路标说。 鉴于拥有小口径手枪的孔繁青这个人有案底,身上可能有枪,又是搞拳击出身 的,局党委会分析研究决定:安排身手较好的陈平、秦涛和从武警特警刚转业的李 兵立即前往七星林业局实施抓捕。 七星林业局辖区山高林密,过去是东北抗联的基地,更是杨子荣和座山雕斗法 的地方。山路崎岖,曲折蜿蜒,两辆吉普车沿着山路飞速行驶,其中一部开车的是 林业局刑警队于队长。长期在林区生活的于队长十分精干,一边开车一边给陈平介 绍说:“孔繁青因雇凶伤人,我们林业公安局刑警队抓过他两次,都让他事先溜掉 了。” “这回你们的消息可靠吗?”陈平问。 于队长充满信心地说:“我派人找他一个多月了。据可靠情报,昨晚他刚从南 方回来,带一个苏州女孩住进了七兴宾馆。听说这小子以办拳击学校为掩护,聚集 了十多个打手,干的还是帮人要债的营生。” 天刚蒙蒙亮时车就下了山,城镇隐隐约约地显现出来。于队长很有经验地从一 条小路直插七星宾馆,将车停在了宾馆后院。陈平示意李兵把守后门。于队长、陈 平和秦涛先后从后门进了大堂。大堂里十分安静,一名女服务员看见于队长便笑着 问:“于哥来了,住店吗?”“外地来了一个朋友,叫孔繁青,给查查住哪间。” 于队长说。女服务员打开电脑查找了一会儿,“于哥,没有这个人啊。” 陈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女服务员,“就是这个人。”女服务员看了看 照片,“噢,是他啊。不过,这人登记用的名字是韦龙,他先是住514 房间,后来 嫌这个号不吉利,换住515 房间了。” “于队,你带两个人守前门,我们上去。”陈平知道公安局的规矩,无论去哪 儿抓捕,属地公安局只提供配合和支援,打冲锋还必须是自己。于队长点点头, “要小心。” 在515 房间门口,陈平给服务员使了个眼色,服务员用钥匙轻轻打开房门,未 等陈平推门,举着手枪的秦涛已经率先冲了进去,大声喝道:“我们是警察!”当 睡梦中的孔繁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他的双手已经被秦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牢 牢铐住,而床上的女孩儿早已吓得目瞪口呆了…… 陈平与秦涛立即在七星宾馆展开了突审,李兵被叫了上来。 “孔繁青,我们是贺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我叫陈平,他叫秦涛。”陈平露 出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样子。彻底清醒后的孔繁青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 为什么来抓我了。” “痛快人。那你就干脆如实交代,咱好尽快结束,你说呢?”秦涛说。孔繁青 轻蔑地一笑,“肯定是我送给姜老八那支小口径手枪出事了。我他妈早就担心会出 事的。” 陈平说:“好样的。你犯了些什么案子你应该知道,先把枪的事撂了吧,其余 的事你跟七兴林业局的警察交代。” 孔繁青看了看陈平,“爷们儿做事从来就敢作敢当。我这人从小就喜欢枪、摆 弄枪。1998年夏天我去南方做买卖,一个朋友说他有两支‘利剑’牌小口径手枪想 卖,我就花了一万二千元买下了,还有二百发子弹。回来后不久我帮人要账,雇了 几个人把欠钱不还的那小子给打残了。为了不让他家报案,我想私了。可那小子太 黑,要我六十万,我不想拿那么多,是姜老八帮我把钱讲到了二十万。我挺感激姜 老八的,知道他也喜欢枪,所以将其中一支送给了他。” 陈平问:“另外一支枪在吗?”孔繁青叹了口气,“真得谢谢我爸啊,他怕我 惹事,三年前就背着我把枪上交给派出所了。” 陈平思索了片刻,“给姜老八的那支枪你用过没有?”孔繁青想了想,“用过, 曾往我家后院车库的木头门上放过几枪,那枪真好。” 陈平对一旁做笔录的李兵说:“你请于队长协助,马上到孔繁青家后院车库大 门找子弹头,把他家也搜查一遍。对了,去辖区派出所查一下缴枪登记情况。我和 秦涛先把他押回去,你们找到子弹头后就马上给我打电话,然后立即往回赶。现在 就分头行动。” 陈平一行押着孔繁青走出宾馆,告别七兴林业公安局的同志们后驱车驶离了宾 馆。 龚志宏接到曹湘的短信后,突然想起已经答应了曹湘晚上一起吃饭的事。她回 到局里换了便装,把行踪只告诉了小叶后赶赴曹湘的邀请。 曹湘对龚志宏的如约而至十分高兴,“龚总,我请过无数的女人吃饭,但请一 名女警察而且是你这么大的官,平生第一次。” “哈哈,看来我给你这个大老板填补了人生空白呀。”脱下警服的龚志宏并不 呆板。龚志宏端起酒杯,“曹老板,来,敬你一杯。” 没等吃菜,龚志宏又倒了一杯,“曹老板,你是我回贺阳督办‘邓光辉致死案 ’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政法系统外的人,也是第一个对警察工作能够深明大义的人。 来,再敬你一杯。” 曹湘突然放下酒杯,问:“你说什么案子?” 龚志宏一愣,看着曹湘。她不确定曹湘为什么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便简单地 告诉了曹湘。曹湘听后,犹豫了半晌,把眼前的酒杯端起来猛地喝下去,“龚总, 我知道一件事,好几年了,一直感到很难受,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犹如石破天惊,曹湘竟然就是龚志宏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那两个男女中的一个! 龚志宏喜不自胜,不自觉地握住了曹湘的手,“曹老板,我终于找到你了……” 龚志宏很快向才良和路标作了汇报,才良当即命令龚志宏立刻请曹湘到市局。 在才良临时办公室里,曹湘因受到礼遇而受宠若惊,加之喝了一些酒而满脸通红, 语无伦次地说:“各位领导,曹湘有错,我一定将功折罪。”旁边的大周和小叶已 经准备好了记录。龚志宏对曹湘说:“可以开始了。” 曹湘坐直了身子,说:“那天晚上,我和女朋友去西城派出所门前的回民饭店 吃饭,吃了一会,外面开始哗啦啦地下雨了。我女朋友喜欢看雨,我们就往外看, 饭店门前很亮,街上也没有行人。我们突然看见对面派出所三楼一扇窗子大开着, 上面站着一个男人,楼下还有两个男人拉起一条被单在等着那男子往下跳。楼上男 子犹豫了片刻,猛地跳了下来。奇怪的是,就在那男子离开窗台的瞬间,楼下两个 拉被单的人突然躲开了,那男子仰面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一动不动地躺在雨中。 两个拉单子的男人不但不救助,而且对着地上的男人使劲踢踹了几脚,然后跑向街 拐角一辆没开灯的出租车,上车后飞快地跑了。我当时急了,要出去救人,可我女 朋友说什么也不让我出去,只好罢了。毕竟,我们当时是情人关系。” 曹湘讲到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眼含着热泪,龚志宏热情地递给曹湘一杯茶水。 曹湘忙喝了一口,“也就一两分钟,我看到派出所里跑出几个民警,把那人从雨地 里抬回到派出所。又过了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几个民警把那男人抬到救护车上走 了……大约过了有一年多吧,我偶然听一位朋友说,西城派出所打死了一个人后抬 到大街上,伪造了跳楼而死的现场,有几个民警因此被判刑。我当时大吃一惊,那 几个民警肯定是被冤枉的,可是那时候正好我跟公安局发生了纠纷,我也就……” “曹湘同志,是我们的错啊。今天你能出来作证,我代表贺阳市三千名民警, 尤其是受冤枉的民警向你表示由衷的感谢!这个案件像块乌云一直压在我们贺阳警 察的头上,让我们抬不起头啊……”路标激动地说。 “曹老板,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们你那位女朋友的基本情况吗? 从法律上讲,我们也需要她的证言。”龚志宏说。 曹湘的脸一下阴沉下来,他犹豫了好一会才说:“我们早就分手了。她叫雷彦, 现在是小有名气的演员了,就怕她未必能出来作证啊……” 两天后,在局里见到回来的陈平时,龚志宏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说:“‘邓光 辉致死案’有了重大突破,我们找到了两个目击证人。” “太好了。”陈平也激动起来。 “其中男证人已经同意为我们出庭作证。我们找到另外一个女证人时,她却拒 不承认,我知道那个女的肯定是有顾虑,毕竟她是一名演员。”龚志宏说。 “演员?”陈平一愣,又问,“她叫什么?”“你认识很多演员吧?”龚志宏 看着陈平,“她叫雷彦。” 陈平坏笑着说:“这个人我还真认识。” 龚志宏把“给予朴树奎关禁闭三天、记大过处分的决定”放在路标的面前时, 路标正和白喜荣一起抽着闷烟。 白荣喜沉默了一会儿,“路局长,你要是征求我的意见,我的意见也很明确, 我不同意给朴树奎关禁闭。” 路标眼皮没抬地说:“龚总就在这儿,你有正当理由吗?” “理由?如果按照‘五条禁令’的规定,我根本就没有理由。但我觉得所有的 违纪行为,还不能完全一视同仁。对于朴树奎携带枪支去洗浴,这绝对是一个不折 不扣的低级错误。可是,我们还得考虑到我们民警目前的实际工作情况。文物抢劫 案以来,我们已经连轴转工作了两个多星期,别说没有一个人回家睡个囫囵觉,热 乎饭又吃了几顿?大伙浑身都是汗臭,单位又不能洗澡,存放枪支手续又十分不方 便,这些客观因素难道不能给予考虑吗?出了问题就要一棍子打死,我们对自己是 不是太苛刻了?”白喜荣顿了顿,“我本来不想说,既然你们征求我的意见,我就 知无不言了。前几天处理的那两个民警,效果很不好嘛!大家怨声载道,说一边跑 断腿磨破嘴地工作,一边还得担心屁股后边有没有督察。督察工作我不反对,可是 总该应该有个度啊。再说了,在侦查文物抢劫案中,朴树奎的作用十分突出,每天 汇总材料、推进侦破进度、上情下达、全面协调。眼下把朴树奎关禁闭三天,把他 的工作热情打下去了不说,也不利于今后工作嘛。” 龚志宏接过话,“白局长,你的理由确实很充分,我个人非常理解,可是……” 白喜荣打断龚志宏的话,“龚总,你站在上面看下面都是俯视,可你有没有换 位思考一下?” 龚志宏语重心长地说:“我接受你的批评。我是没有在基层工作过,但我知道 枪是警察的第二生命。如果都像朴树奎这样掉以轻心,不出事是偶然的,出事是必 然的。我们队伍中因为枪出事的还少吗?公安部为什么出台《督察条例》和‘五条 禁令’?这是要求我们警察要对人民负责,更要对自己负责,引起警察的高度重视。 如果我们一切都从情理出发,而不是从工作考虑,那就是对警风警纪的无视,也是 对警察本人的不负责任,所以我还是坚持我们的意见,违规一个处罚一个,不能手 软。” 白荣喜冷笑一声,“难怪连你亲弟弟都说你六亲不认哪!我算是领教了。” “你……”龚志宏被揶揄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路标一拍桌子,“老白,你这说的什么话……” 白荣喜有些气恼地说:“行,我不说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你们还是研究怎 么跟宋市长交代吧。”说完,白荣喜拂袖而去。 龚志宏疑惑地看着路标,路标叹了口气,“龚总,不瞒你说,朴树奎是宋市长 的内弟,刚才他亲自给我打了电话,很生气。”龚志宏一时语塞。 路局长叹了口气,“朴树奎经常出入娱乐场所,我早有耳闻。我同意你们作出 关他禁闭三天的决定。不过,他姐夫却是个很小气的人。” 路标和龚志宏正在说话,才良一手举着点滴瓶走了进来,“怎么啦,个个都愁 眉苦脸的?”龚志宏赶紧接过才良手里的点滴,挂到路标的衣架上,“才厅长,如 果我们处理一个民警都要被政府某些人左右,那我们的威信还从哪里来?我们的队 伍建设还怎么搞?” “你这道命题不小嘛,”才良靠在沙发上,“老路,说说你的真心话。” 路标笑了笑,“我现在做的,都是过去您做过的,还是请您给我们指点迷津吧。” “跟我打太极。”才良哈哈笑了,随即严肃地看着他们说,“没有办法就是办 法。” 路标和龚志宏互相看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才良的话外音。龚志宏说:“我明 白了,这就去办。” “龚总啊,进退维谷时需以进为主、以退为攻,大原则不能让步,处理级别可 以商谈,明白吗?” “我明白了。”龚志宏站起来给才良敬了个礼。 案情通报例会上,陈平通报了李兵在姜老八的车库里找到了那支枪曾发射过的 一颗哑弹,如果经鉴定证实这颗哑弹和现场作案枪支所发射的子弹弹道相同,案件 的侦查方向将更加清晰。 “我们贺阳就有老痕迹专家王文简嘛,请她来做鉴定。”才良说。 “在枪弹检验方面,王文简确实是国家级权威,只是怕请不来啊。”陈平忧虑 地说。 “是啊,这几年,她儿子的案子一直没有着落,她对我们很有意见啊,”路标 说,“不过我相信王老的觉悟,会后我亲自去请。” 路标话音刚落,王文简就和龚志宏并肩走了进来。王文简满心欢畅地望着路标, 语重心长地说:“不用你们请,我还是共产党员哪。”才良连忙上前握住王文简的 手,激动地说:“王老啊,您辛苦了!”王文简拉着龚志宏对才良说:“要不是龚 总,我还真有好多牢骚,尽管我知道组织是不会对我这个老警察的申述置之不理的。” “王老啊,过去都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让您受苦了。我代表省厅党委,对 过去对您的关心和照顾不够表示深深的歉意。”才良说。 “王老,您要是还生气,就冲着我来吧,毕竟我是贺阳市局的一把手。”路标 说。 王文简眼睛有些湿润地说:“虽然我退休了,可我是退而不休的警察嘛。我还 拿着政府的专家津贴,该我做的我一定会做好,请你们当领导的放心吧。你们继续 开你们的会,我去工作。” 会议结束后,龚志宏向才良汇报了对朴树奎实施关紧闭三天并处警告处分的决 定。才良微笑着点了点头,对路标说:“老路啊,我看你得陪我亲自去把这个决定 向宋市长汇报一下喽。”才良和路标会意地笑了。 经过弹道检测,王文简确定两颗子弹的初始速度、弹道痕迹和着靶角度等指标 完全吻合,是同一支枪发射的。陈平拿到检测报告后,立即向才良和路标报告。路 标拿着报告,高兴地用手指敲着报告,“才厅长,我看可以请求省厅国际刑警协调 处,立刻派人前往俄罗斯抓捕姜勇。” “陈平,你现在就跟厅国际刑警协调处联系,把姜勇的资料转过去,让他们尽 快联系俄罗斯远东地区国际刑警,请他们查找姜勇在远东地区的落脚地点,就说这 是我的命令。”才良说。 “是。”陈平的兴奋溢于言表。 龚志宏接到儿子兵兵说弟弟龚志伟生病的消息时,心里五味杂陈。几天来,龚 志宏一直处于深深的矛盾之中。她从所进行的调查分析,检、法两家在“邓光辉致 死案”中,都存在大量的人为痕迹。尤其是法院,在对王佳强等五名民警作出有罪 判决的基础根本经不起推敲。结合已经找到的证人曹湘的证言,王佳强等五名民警 就是典型的冤假错案。 每日案情通报例会结束后,龚志宏犹豫了几次,还是把王佳强的回忆材料装进 了手提包,跟小叶打了声招呼,打车去了弟弟家。 龚志宏并没有事前给弟妹打电话,儿子兵兵看妈妈来了,拿出了一大堆舅舅和 舅妈给买的新衣服、玩具和好吃的,“妈妈,这都是我最喜欢的,你替我谢谢舅舅 和舅妈吧。”兵兵搂着龚志宏的脖子小大人似的说。 龚志宏抚摸着躺在床上的弟弟的头,“你的胃不能再喝酒了,可你就是不听, 你要是真的把自己喝坏了,谁管你呀!” “不是还有姐吗?”龚志伟做了一个鬼脸。 龚志宏神情严峻地看着龚志伟,“我可以告诉你,本来我并不知道你是该案的 经办人。后来知道了,我一直想申请回避。但我又想,如果你办的案子真的错了, 是姐来帮你纠正而不是别人,我想那会对你更好。可是你,一直为了维护自己的职 位和脸面,无视五名民警的政治生命和家庭幸福。你不认我这个姐姐可以,如果明 知是错案,采取捂着、盖着、死不认账的态度,作为执法者,你心里能踏实吗?你 现在有病,可我觉得你这是心病,比你身体上的病更严重。作为执法者,我们要有 最起码的职业底线,那就是亲情和私心都不能逾越法律这道底线。姐希望你能积极 配合这起案件的调查……” 龚志伟冷笑,“姐,你以为我是你的位置,可以督察一切?” “志伟,你是这个案子的经办人,你应该知道这个案子存在很多的疑点,无论 哪级领导过问,你都应该站在法律和正义一边,而不是错案错判。” “你有什么证据说那是错案错判?如果你还想当我的姐姐,别再跟法院较劲了。 别说你是省公安厅来的,你就是省政府来的,恐怕也……” 龚志宏目光坚定地直视着龚志伟,“志伟,姐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内心里最 清楚。我可以违反纪律地告诉你:我们已经找到了案件发生时的两位目击者,他们 也已经做好了出庭作证的准备,还有……”龚志宏从皮包里拿出王佳强写的材料, “你自己看看你都跟人家说了什么?” 龚志伟一愣,看了眼龚志宏手里的材料,闭上了眼睛。 龚志宏从弟弟家出来,泪水夺眶而出,独自走在清冷的夜里,任泪水奔流。她 不明白弟弟为什么会在几年里变得让她无法相认,而弟弟走到今天,她这个姐姐又 有没有责任呢? “别偷着哭了,别吓着行人。”龚志宏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吓了一跳,本能地 抹了把眼泪,猛地转回身,“陈平,怎么是你?”陈平诡秘地笑了笑,“保护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忘了我的职业?”陈平自负地说,“别磨叽了,请我吃饭吧,可别说你吃 过饭了。” 龚志宏笑了,“看我回去怎么整治小叶这个丫头,连我的行踪都敢泄露。” 陈平和龚志宏说着走进了一家四川饭店。 龚志宏看着陈平,“陈平,我很担心雷彦,她要是不合作,单靠曹湘一个人的 口供纠错难度太大。” 陈平盯着龚志宏,“确实有难度,她毕竟是公众人物,还真得我亲自出马。” 陈平说着,拿出手机,电话里很快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陈平,我正吃饭呢,你 千万别说要请我吃饭。” “小心眼啊,你这么个大导演还差我一顿饭?”陈平扫了一眼龚志宏,“张导, 我还得问你,我推荐的雷彦在你那儿演得咋样?” “两个字:很好。估计这部戏她会红。不过,她那小男朋友忒麻烦,你小心点 儿。”张导说。 陈平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龚志宏,“你可别冤枉我,我跟她不过是邻居,仅仅 见过一面,我就是回访一下。” “得嘞,回头我请你,撂了。”陈平不管对方是否回答,先撂了电话。随即他 翻了翻通讯录,又拨了电话,同时冲龚志宏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电话里立刻 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是陈大哥啊,我还没有来得及给您打电话呢。我演 的这个角色获得了肯定,大家看了样片,都夸我长得像香港的张柏芝呢。” “你说的没错,刚才张导在电话里说这部片子一播出,雷彦你肯定红遍大江南 北。”陈平开始忽悠起她来。 “张导真的这么说的呀?”电话里雷彦兴高采烈,“陈大哥,你在干吗?我们 剧组的几个哥儿们正在给我开‘派对’,他们都想认识认识你呢。” 陈平看了眼龚志宏,龚志宏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雷彦,我去不好吧,万一 狗仔队抓拍到我和你在一起,有负面影响啊。”陈平故意调侃道。“我才不怕呢, 我就要让他们拍到我的大恩人。”雷彦有些撒娇了。 “那行,我要是给你丢人你可别怪我呀。”陈平撂了电话,看着龚志宏,“我 得先去做通她的思想工作,毕竟她是公众人物,需要时间。如果今晚能搞定,你明 天就可以安排作笔录了。” 龚志宏有些妒忌了,“行啊陈平,没想到你还能打入娱乐圈。” 陈平来到雷彦所在的夜总会,在一间包房见到雷彦时,她似乎奋不顾身地张开 双臂扑向陈平,对身后的朋友说,“这就是我的神探陈大哥。”屋子里的人顿时哄 笑起来。陈平向大家挥了挥手,小声对雷彦说:“我今天不方便,你出来我跟你说 几句话。” 雷彦走出包房,“陈大哥,进去吧,都是我圈子里的朋友,他们听说你是大案 队队长,可崇拜你了。” “今天不行,我有点儿急事找你,我们还是另找个房间吧,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陈平说。雷彦连忙说:“好,好!” 在另一包间里,雷彦拉着陈平坐在一张沙发上,“陈哥,你能来我特别高兴。 你知道,导演对我可满意了,这都要感谢你……” 陈平问:“真想谢我?” 雷彦严肃地说:“那当然了,我可不是见利忘义的人。” 陈平正了正身子,“我现在有件大事需要你帮忙,此事事关我的前途,你能帮 我吗?” 雷彦以“八女投江”般的勇气坚定地说:“当然能!” “那好,雷彦,省厅督察总队的督察找过你吧?”陈平盯着雷彦的脸,雷彦听 后,脸色立刻变了,口气也沉了下来“是啊,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女督察。” “你现在想不帮我还来得及。”陈平直视着雷彦。雷彦犹豫了半晌,“这里面 挺复杂,我要是出面作证,就得把我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事都折腾出来,要是新闻 媒体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炒作呢。我的事业刚刚开始,我怕……” “我知道很复杂,但你要知道,你的证言将决定五个家庭的一生,你现在是公 众人物,公众人物更应该有社会责任。” “大道理我当然懂,只是……”雷彦给陈平倒了杯酒,“我怕我和曹湘的事会 对我有影响。” “法律有为证人保护隐私的条款,你只要出具书面证言就可以,不需要上法庭。 法庭审判的时候,也不会泄露你的名字和职业。你看行吗?”陈平说。雷彦想了想, “陈大哥,我相信你。” “好,”陈平端起酒杯,“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来,哥代表贺阳市 三千名警察敬你一杯。”雷彦不知为什么被陈平深深吸引了,走到陈平面前,突然 抱住陈平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 雷彦同意作证后,龚志宏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兴奋之余也不免十分担心。从 自己来贺阳调查之初经历的撞车和医院被袭击看,企图阻止“邓光辉致死案”调查 的势力应该一直在暗中窥视。如果曹湘和雷彦这两个绝对证人出现闪失,“邓光辉 致死案”的启动重审,可能真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睡不着的龚志宏立即叫醒大周和小叶,连夜制订了去省城秘密取证和保护证人 安全的实施方案。早晨一上班,龚志宏便拿着实施方案走进了才良的办公室。 才良看完实施方案,满意地说:“原则上我同意。省城方面,我会请示省委政 法委领导,协调法院派出取证法官。贺阳市局如何做好两名证人的保护工作,你回 头和路局长沟通一下,我建议把这个任务交给古志刚,这名同志还是很可靠的。当 然了,这件事的保密工作一定要万无一失。从现在开始,关于两名证人的一切消息 都要绝对保密,除了相关的几名同志,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当然,也要对涉及保护 的同志做好保密教育,我们坚决不能让无辜的证人有任何闪失。” “我知道。”龚志宏犹豫了半晌,欲言又止。 才良抬起头,看着龚志宏,“你有话要说吗?” 龚志宏鼓足了勇气,“才厅,我向您检讨,关于出现这两名证人的事,我弟弟 龚志伟知道。” “什么?”才良轻轻地发出了一声责问,“龚总啊,我一直在怀疑此案受到的 阻力可能就来自于检、法两家,如果这样,两名证人就很危险了。” 龚志宏满脸通红,“才厅长,我一直怀疑我弟弟在‘邓光辉致死案’的审理过 程中有问题。我之所以向他泄露,也只是想确定他在这个案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 色,当然,我也是为了挽救我弟弟,您知道,我和弟弟……” 才良站起来,走到窗前,沉思了许久,突然说:“也好,既然你弟弟知道了, 我想也不见得是坏事。一来可以通过这个消息反证你弟弟是否涉嫌违规,二来也给 检、法两家施加压力。当然了,如果这个消息最终没有从你弟弟的口中传出去,我 想那还是皆大欢喜的事啊。” 是夜,市局小食堂里十分热闹,才良一边亲自给陈平倒酒一边对龚志宏说, “龚总啊,我们几个现在为即将前往俄罗斯执行任务的陈平饯行,要喝一杯壮行酒, 你这个督察长可要准假哦。”龚志宏笑了。 “刚才省厅国际刑警协调处来电话了,俄罗斯阿穆尔州的同行通报我们,姜老 八在海参崴出现了。”路标高兴地说。 才良端起酒杯高兴地说:“一个月的破案时间已经过半,侦破工作也取得了一 定的进展,今天这顿简单的酒席是给陈平饯行,案件如期侦破那天,我才良请大家 喝茅台。来,干了这一杯。” 就在小餐厅里酒酣耳热的时候,刚刚解除禁闭的朴树奎没精打采地路过小餐厅, 看见才良、路标、龚志宏和陈平等正在喝酒,恨恨地冲着小餐厅“啐”了一口吐沫, 快步走出了市局。 朴树奎刚刚走出大门,便看到了焦晓萍站在市局大门对面向他招手。 一坐到四季酒店宽敞豪华的包房里,朴树奎立刻就找回了原来的感觉,他拍着 椅子扶手,“好啊,我朴树奎又回来了。” 章国杨给朴树奎斟满了酒,“朴哥,出来就是胜利,咱就要大张旗鼓地庆贺, 这叫冲喜。来,为了朴哥的明天,干杯。”放下酒杯,章国杨给焦晓萍使了个颜色, 焦晓萍立刻从皮包里拿出一只锦盒,举到朴树奎面前,“为了给朴哥压惊,妹妹我 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不值钱但情意重。” 朴树奎一惊,接过焦晓萍的锦盒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只上好的羊脂玉观音,他 看着章国杨,“兄弟,你这礼物可太贵重了。” “哎,”章国杨指着焦晓萍说,“朴哥,这个是晓萍的意思。” 朴树奎合上锦盒说:“给我一个大杯。”朴树奎倒了满满一大杯白酒,“兄弟, 晓萍,出来之前,我就是憋气。你说我一堂堂办公室主任,竟然栽到一群小喽啰的 手底下,真掉面子!”朴树奎一口气干了整整一大杯白酒,焦晓萍搂着朴树奎的胳 膊,“朴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老爷们儿,拿得起,放得下。” 朴树奎嘿嘿地冷笑两声,不可一世地说:“我刚才从市局出来前看见他们在小 餐厅里喝酒,听到有人说‘陈平要去俄罗斯抓人’。我朴树奎不发威,他们会拿我 当病猫呢!哼!当年我朴树奎能从政法委进公安局,能左右公、检、法定性把五个 警察送进监狱,我他妈不是白给的。都以为我只靠我姐夫,我他妈在省里还有人呢。” “那是,朴哥在贺阳谁不知道啊。”焦晓萍说。 “朴哥,喝酒,别让昨天的坏情绪影响今天的快乐。”章国杨不动声色地说。 “对,喝酒,今天我朴树奎高兴,给我再来个大杯的。”朴树奎搂着焦晓萍大 声嚷嚷着。 老天让谁灭亡,必先让其疯狂。章国杨面对着朴树奎突然想到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