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何月、刘欣、张雄三人作出投资决定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们只是五万余被骗者 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唐贵帮曾无数次将自己置身于一个不易被察觉的角落,他在 那个角落里默默地吸着香烟,吞云吐雾之中,一个又一个身影在缭绕的烟雾中浮现 又消失,那些人带着亢奋的表情来来往往。唐贵帮有时也会无奈地摇头,这是因为 他清楚地知道这些人都将以形形色色的悲剧收场,而这形形色色的悲剧则是支撑他 走向成功的砝码。 悲剧,开始陆续揭幕…… 那天,何月的丈夫中午回家时刚好一点钟左右。几天来,他始终感觉妻子的情 绪不大对劲。他们家一百万的投资已经不见踪影,一段时期以来获得的那点儿返利 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一百万比起来,是那样微不足道。作为丈夫,虽然也相当上火, 但这个时候他最惦记的不是被掠走的钱财,而是妻子那不大对劲的情绪。然而,他 万万没有想到,这天中午发生的一切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丈夫进屋时,看到何月正在床上躺着,再往屋里走两步,不对了,何月嘴边全 是白沫,一看就是服毒了。不久,救护车来到楼下,何月被送进哈尔滨中心医院。 抢救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但最终还是没能抢救过来。 直到爱人口吐白沫离开人世的那一刻,何月的丈夫还不知道,那个骗得他家人 财两空的主角唐贵帮正在大肆挥霍他们的血汗钱…… 刑警老马办案经验丰富,脸上几道褶子清晰可见,他的任务主要是带领两名年 轻刑警摸清唐贵帮一伙人的活动规律。由于经验丰富,他总是能在疑难案件获取关 键证据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哈尔滨南岗开发区是城市白领工作和生活最为集中的区域。老马这段时间也脱 下警装,成为了其中的一员。老马每天都到开发区上班,穿过宽敞的街区,奔向林 立的高楼中自己的办公室。老马经单位允许,在国际会展中心附近的一幢三十一层 写字楼内租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位于二十二层,可以俯瞰城市景色,但老马可没 有心思站在落地窗前观景,他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与他正对着的那间办公室,因为 那间办公室属于圣瑞公司。 茶水、香烟、电脑、电话、文件夹,老马每天端坐在办公桌前,全部的道具也 就这几样。写字楼内有很多说也说不明白的办公室,各色人等进进出出,每个人都 朝着自己的目标忙碌着,彼此之间、办公室与办公室之间并不关心,在走廊里路过、 在电梯里遇见也很少有人打招呼。可以说,写字楼的氛围是一种枯燥的氛围,是一 种不讲人情的氛围。 一段时间富有成效的工作之后,老马逐渐掌握了目标办公室人来人往的每一个 细节,包括其中大部分人的姓名、体貌特征及他们在圣瑞公司所处的位置等。时机 成熟的时候,老马派遣女刑警小李直接进入圣瑞公司了解情况。 小李经过精心打扮,外表显得比较知性,老马告诉她除了这些表面文章,她还 要显得贪财些,显出一种急切希望通过理财投资赚钱的欲望。事实证明,小李演得 很成功。 下午两点多,小李来到圣瑞公司办公室门前。房间外也没有标记,只是走进房 间内,可以看见一块红色的大背板上写着“香港圣瑞集团”。一位年近五十的男子 很谨慎地询问小李找谁。小李以投资人的口吻说想了解一下投资情况。男子把墙上 展示的各种公司投资方向给小李一一介绍,石油业、矿业、亚麻业、信息化、敬老 院等包罗万象的公司产业化链条展现在小李面前。但是,这些产业究竟哪一个是正 在开发、生产、运营的呢?该男子也不清楚。这时,一位打扮很普通的中年女士谨 慎地上下打量着小李,问:“哪个人介绍过来的?”并且说,公司有规定,是谁介 绍的,就把投资人作为他的下线,还把刚刚投资的一个刘姓女士的两万元收据拿给 小李看,“两万元,月息8%,每月开一千六百元,一直开六个月,然后可以出局。” 收据的印章是“黑龙江圣瑞投资股份有限公司财务专用章”。 小李问:“假如介绍人找不到了,公司承担本金和利息吗?” 中年女士没有回答。 通过侦办圣瑞非法集资案,专案组已经分析、总结出非法集资类案件的资金交 易特征:主要集资操盘人持有以公司法定代表人名义开户的银行卡,集资款现金经 集资参与人或集资代理人交市场部出纳记账,出纳每日将现金存入操盘人个人账户。 操盘人将所谓的利息定期返给公司出纳,会计等人填写合同、收据后将利息返给集 资参与人。每期集资六个月,每月按集资款的8%给集资参与人付息一次,投资人如 果把第六次利息及本金一并索要,即为出局。若有转成原始股票的,从转股日期起 就不再付利息。 此时,各路侦查员都在积极工作,圣瑞骨干最终被全部摸清,搜集到的犯罪证 据也一天比一天多。侦查办案过程中,投资者的血泪时刻震撼着每一个参与侦破的 公安民警。每个人都在想方设法加快工作效率,认真采集每一个证据。 侦查员获得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唐贵帮和一个老外握手的画面,另一张是唐贵 帮和两个手下同老外的合影。两张照片上都有同样的条幅,上有“圣瑞股份赴美上 市签约仪式”字样。实际上,这都是用来迷惑投资者的“道具”。 侦查员认真辨别一下就发现了此番“表演”的拙劣之处。对于任何一个中国企 业来说,赴美签约上市都是一件大事情,而照片的背景——签约地点设备简陋,就 像搭建了一个草台班子,照片拍摄水平也非常小儿科。难道作为“大企业”的圣瑞 公司就这点儿气派?再看唐贵帮带着两个手下与老外合影时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别 扭。“演员”毕竟是“演员”,不自然是很正常的。然而,就是这样几张虚假照片, 却迷惑了成千上万的投资者,他们竟因此对圣瑞公司的“涉外”背景深信不疑。 唐贵帮精心设计的骗局,在专业警察眼中,每一个环节都漏洞百出。其实,唐 贵帮也从来没有认为自己设计的骗局天衣无缝。他每天都生活在惊恐之中,他清楚 地知道自己早晚在劫难逃,行骗的日子是活一天乐呵一天,香车美女,能享受尽情 享受,他觉得自己也算没白活一回。即使将来有一天因为这场骗局被枪毙了,自己 也算死得其所。 办案侦查员虽然一直没有见过唐贵帮本人,但大家在一起的时候都在努力分析 这个人的性格特点,对其进行心理画像。侦查员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唐贵帮逃至 国外,那样后续工作的代价就太大了。但经过一番认真分析,通过向很多与唐贵帮 有过接触的人仔细了解,侦查员们估计其外逃的可能性很低。就像当一天和尚撞一 天钟,唐贵帮无外乎就是当一天骗子骗一天钱,享受一天算一天而已。不过,为防 万一,公安机关将唐贵帮和已知的手下、情人等全部列入出入境黑名单,防止其出 逃,同时采取措施加紧搜寻他们的踪迹。 骗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唐贵帮也慢慢感觉到风声渐紧,他和手下们能躲的都躲 了,但依然想办法让公司正常运转。唐贵帮甚至还办了假身份证,改了名字,积极 为逃亡生活做准备。诈骗生涯的最后几个月,唐贵帮已经开始和警察进行暗中较量 了。 “这是骗子精心设计的骗局,这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啊?” 原籍河北的柳青在杭州工作,平日里非常关注有关老家的各种新闻。当她看到 有关圣瑞公司的种种离奇报道后,心里一惊。浙江省一些经济发达的地方,民间资 本很活跃,一些工厂资金短缺募集资金时,年息不过10%,资金运用的去向也都很 清楚。像老家这样月息8%的,柳青从没听说过。 春节回老家的时候,柳青出于好奇,专门去了河北省望都县,目的是为了看看 刘景芝家曾住过的那个村子。她发现很多村民都把刘景芝的故事奉为神话,原本一 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农民,竟然能滔滔不绝地讲起和圣瑞投资有关的各种时髦字眼。 “不要投资,这是百分之百的骗局,他们虚构企业光环,以高额利息引诱投资, 然后用投资人的钱来还你的高利息。” 身为白领的柳青向大家讲起这些内容的时候显得非常专业,但听者似乎不大在 乎她的好意,有人则说:“一直都在按时返利息,不要紧吧?” 柳青更加着急了:“是的,他们是在按时返还利息,但我要问你一句,你的本 金呢?如果大家一起要回本金,他们还能恪守信用吗?” 得知柳青来到村子里的消息后,当地一个投资大户专门找她请教。这个投资大 户是包地的农民,他原本对投资理财的事情并不太明白,听了别人的介绍后,在暴 利的诱惑下投进了自己的全部积蓄。 当着很多人的面,柳青对他进一步解释:“用你的本金来还你的利息,或者拿 他人的本金来还你的本金,但得到本金的只是一小部分人。这样下去总有资金链断 裂的时候。骗子公司一方面虚构经营业绩,用你们不熟悉的股票投资等业务来忽悠 你,用骗来的钱包装自己,租高档写字楼,买高档办公用品和车辆来忽悠投资者, 一方面把大多数的钱偷偷转移到海外,就是官方不抓,他们最后也会逃之夭夭,让 大部分人血本无归。当然也有发财的人,他们是最初投资又最早撤出的那些人,这 些人应该是极少数。” 柳青痛心地离开了。她发现河北参与圣瑞公司集资的资金,很多都是养老金、 退休金,甚至是银行贷款。离开时,她在心里默念:“作孽啊!刘景芝!你会让多 少河北老乡家破人亡啊!你连自己村子的人都不放过啊!” 回到杭州后,柳青在网上看到很多帖子,圣瑞公司的托儿们在继续忽悠百姓。 柳青多次发帖提醒:“不要抱有幻想,投进去的钱回不来了,最多是日后警察扣住 的钱返还给你一部分,大部分钱财已经被骗子转移或者挥霍了!就是警察不抓她, 她早晚也会逃跑的,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受害!不要再抱幻想了,我可怜的家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