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三起案件,都发生于12月25日上午——第一起发生在上午10时许,驻军医院 的采购员乐妙秋前往大相国寺附近的一家西药房购买药品。他骑了一辆自行车,把 采购的一箱西药放在车后的架子上,用绑腿带扎牢后,上车往位于市郊接合部的部 队医院返回。行不多久,遇到了一个穿着藏青色长棉袍、头戴黑色礼帽的男子,在 马路旁边朝他招手。乐妙秋便捏住了刹车,单足支地,看着对方,脸露微笑,轻声 询问:“老乡,有什么事吗?”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朝乐妙秋欠身致意:“您好!解放军同志,我想问 一下,北土街往哪个方向走?” 乐妙秋给他指了方向。对方又问:“那里有家善济堂中药铺不知在街的哪一端, 我这里有个地址,上面写了门牌的,可是字写得太草了,它认得我,我认不得它。” 这人一边说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打开,抽出信纸,乐妙秋便把脑袋凑 过去看。事后乐妙秋回忆,他那储存在大脑里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就到此打住了。 等他重新恢复记忆时,发现自己坐在一家茶馆的一个角落里,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壶 茶、两个杯子,杯子里有喝剩的残茶。乐妙秋跟前天晚上戏院里的傅参谋一样,初 时也是一片茫然,不知自己怎么坐在这个地方。呆呆地想了又想,终于想起自己是 出来购买药品的,还骑着一辆自行车呢。可是,怎么身在这个地方呢?那箱西药呢? 那辆自行车呢? 这时,跑堂提着一壶开水过来了,客气地问:“同志,您要添水吗?” 乐妙秋问:“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跑堂大吃一惊,盯着他看了片刻,点头哈腰道:“同志,我去请我们老板过来。” 茶馆老板过来了,告诉乐妙秋说是一位商人打扮的男子和他携手进来的,选了 这副角落里的座头,要了一壶茶,那商人当时就付了账,大概是十分钟之前的事, 至于那商人怎么离开了,老板没有留心。 乐妙秋站起来:“我的自行车呢?车上还装着一箱西药呢!” 茶馆老板已经感觉到情况有异,听说还有什么自行车和一箱药品,马上意识到 发生案子了,当下陪同乐妙秋到门口去看,哪里还有什么自行车和药品?于是立刻 打发一个伙计前往分局报案。 第二起案件发生在差不多同一时刻,另一部队的营部文书小李和理发员小姜也 出了营房上街了。他们两个也是购买东西的,小李购买文化学习用品,小姜购买理 发用具。路过鼓楼附近的一条胡同时,有个城市贫民装束的男子从胡同里急匆匆地 跑出来,看见两人顿时喜出望外似的长嘘了一口气:“哎!真巧!解放军同志,我 的邻居大爷摔了一跤,可能伤了腿骨,这会儿动弹不了了,我想把他送医院去请大 夫看看,架子车借到了,却没法把他弄上车,您二位能帮个忙吗?” 对于解放军来说,不论何时,这种忙都肯定是帮定了的,于是就随那汉子往胡 同里走。这回,在小李、小姜的记忆中没有什么拿出信封打听地址什么的情节,记 忆临时卡断在走路上,走着走着,就没有印象了。 文书和理发员重新恢复记忆后,发现自己坐在胡同另一头一条马路边的一块石 头上,太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有些暖洋洋的感觉。正因为这样,看见他们的路人才 误以为是在晒太阳补钙而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两人检查身上的东西,所有的钱钞 自然已经没有了,文化人出身家境不错的小李入伍时带来的手表、钢笔也不翼而飞 了。如果他们带了武器的话,那当然也是没了。 公安局接到第二起报案时,第三起案件正在发生。 第三起案件的受害者姓汪,是开封特别市军管会的一名机要通信员。当时,他 驾着一辆刚检修好的美制两轮军用摩托车外出试车。行驶中,小汪似乎察觉到摩托 车有异响,于是就在路边停下,支起了撑架检查。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三 十来岁的精壮汉子,在他身边驻步,自来熟样地问道:“怎么,车有问题?” 小汪看这人一副工人打扮,误以为可能是修车行里的师傅,而他本人不过是一 边开车一边拆拆装装摸索着修理的技术,于是就产生了求教的念头:“是啊,这车 刚修了修,现在开着觉得声音不对。这位师傅,您是修车的?” 对方点头:“我以前干过几年修理工,专修汽车、摩托车,现在改行当司机开 汽车了。” 小汪寻思这下巧了,正好当面请教。这时,对方掏出香烟请他抽,小汪客气地 摇了摇手说自己不会抽烟,然后就问:“师傅,您说这车速加快时出现异响,那是 什么毛病?” 对方说:“这要发动起来听声音才能辨别。你发动起来,我听听声音。” 小汪就原地发动引擎,一阵轰鸣,后轮飞快地空转起来。 “加速!”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摘下棉手套,拍打了两下,往摩托车座位上一 放,侧耳谛听。这是小汪留下的最后一个印象,等他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倚在路 边的一棵树上,定定神,才想起摩托车,当然已经不见了。 这三起案件,全部发生在第二区辖区内,二区公安分局接二连三地接到报案, 自是吃惊。分局领导当时正在开会研究其他工作,刑侦队在接到第三起报案后,立 马去会议室报告案情。分局领导马上意识到这几个案子似乎“邪门”,便中断正在 研究的话题,就这三起案子进行了几分钟讨论,决定组织专案组进行专门侦查,同 时立即向市局报告。 刑侦队把侦查任务下达给了头天负责调查戏院窃枪案的刑警小郭所在的那个小 组,该组一共有五名刑警,由于警力紧张,专案组只能抽调三名刑警,组长王守义 叫上小郭和另一个留用的年轻刑警小那。老王也是留用人员,他是老刑警,又是有 着六年党龄的中共地下党员,小郭也是党员,小那则是地下团员,因此,这个专案 组的政治可靠性是显而易见的。 老王把小郭、小那叫到一起,三人举行了一个短时间的案情分析会。老王说, 从案情看来,今天上午发生的这三起案件和前天晚上戏院里发生的窃枪案是同一样 式的,这种作案手法我知道,叫“拍花”,就是对受害人下了迷药,使人短时间内 丧失意识,顺从作案者的意志,通常是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迷药下得重一些,那 就是头天晚上戏院里那个傅参谋的遭遇,会昏昏沉沉地熟睡过去。所以,我们现在 的调查要顺着这个思路进行。 三人兵分两路立即开始行动,小那负责收集情报,老王和小郭走访受害人。当 时公安局装备极其简陋,老王、小郭只有弄辆自行车骑骑的份,两人轮流互载着整 整奔波半天,到天黑才走访了最后一个受害人完成了现场踏勘。 他们发现三起案件有共同点:第一,三起案子发生时,受害人所站的位置都处 于下风头;第二,第一起案件的受害人乐妙秋、第三起案子的受害人小汪都遭遇了 案犯出示东西的情节,乐妙秋碰到的那主儿玩的是打开一个信封,小汪遇见的那个 家伙则把摘下的棉手套倒拿着套口朝外拍了几下,第二起案子的受害人虽然未见作 案者出示什么东西,但作案者当时走在前头,胡同深处有风迎面吹来,他直接撒迷 幻药就行了。这两个共同点是符合拍花犯罪的特点的,因此,这些案子看来是拍花 犯罪无疑了。 老王、小郭回到分局,小那已经在等他们了。小那说他找到了三个属于他掌握 的耳目,都是在社会上到处混的小错不断大事不犯的主儿,问了问这几天黑道方面 的活动情况,都没有听说过拍花犯罪,也没有听说过有外地道上的朋友到开封来闯 世界。 情况汇总进行到这里的时候,分局办公室给专案组送来了一封信件。这是一封 匿名信,信封、信纸上的文字都是用毛笔写的,但书法并不出众,估摸写字者最多 也不过上过几年私塾而已。信封上写的是:“开封市第二区公安分局领导收”,信 纸上写着:“敬启者,江湖之道应系任何党派任何政府都遵循之道,否则,党派也 好,政府也好,就很难维持长久。君以为确否?实不相瞒,吉祥戏院手枪等诸事, 均系兄弟所干。在此警告,如仍不按江湖之道行事,汝等之辈麻烦大着哩!” 老王三人一看,都是一怔:这是什么意思?跟公安局谈什么江湖之道?写信者 要公安局按江湖之道行事,又是什么意思? 专案组议了议,认为作案者多半是把共产党的公安局当成国民党的警察局了, 所谓江湖之道无非就是警匪勾结,黑白通吃。瞧作案者的口气还挺大的,言下之意 看来是如果警方不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那就将继续作案,把“拍花”进行到底。